烟儿低头缄默不语。
他舔舔唇。“如此……那小生不妨作陪。世子妃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须得有人带着才好。”
“这……就不必了吧。”
“呵,世子妃客气了,这是应该的。用不着谢。”
谁要谢你了!
本想和烟儿好好逛个街,排除一切路人甲乙丙丁,半路又杀出个苏墨清。叶思心里怎一个苦字了得。
******************************************
“糖葫芦了……卖糖葫芦……”
“姑娘,这簪子可便宜了,来看看……”
“现在孩子都喜欢这个,给你家宝儿买一个,他准喜欢……”
“……”
楚国的街市热闹非常,小贩沿街叫卖,路上人来人往显得有些许拥挤。
“世子妃想先去哪儿?”苏墨清看向一边的叶思。
“……随便吧……还有,苏公子还是唤我叶思好了。世子妃……我听着奇怪。”
“好,叶姑娘。”他眉眼弯弯,笑得好看。
苏墨清将叶思带到了一家茶馆,茶馆里,一位体态浑圆的先生正在说书。他们在茶馆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见那先生一拍醒木,便开讲。
“话说当今楚国世子沈萧,幼时可是个奇才。何奇之有呢?他三岁便能吟诗作对,打小善骑射,是这皇子中的佼佼者。也深得王上宠爱,被王上立为世子。只是,后来他纨绔风流,也就是如今我们所知道的这模样。世人皆道他是风流成性。但鲜有人知道他是为何如此。”那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叶思觉得有些不对,看了看苏墨清。苏墨清一手执着茶杯,看着烟儿,又看向说书先生,笑了笑。
“世子殿下呢,是这王上的三子,母妃乃是已故的清妃娘娘。自小就受清妃影响,性子温和,与另两位皇兄沈泽、沈渊也都相处融洽。绝无相争夺嫡之事。沈萧也是时常谦让着两位兄长。但就在他十二岁生辰大宴那日,大皇子沈泽遭奸人下毒不治身亡。几日后,沈萧之母清妃也因旧疾复发死在殿中,因清妃性子寡淡与世无争,直到死后第二天才被宫婢发现。”说书先生笑了笑。“这些呢,略年长一些的都知道,若是小老儿我只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恐怕要给诸位看官轰出茶馆子。”馆中一阵哄笑,继续听他讲。
“先来说说这清妃娘娘,娘娘的病当时拖了也有几年,但一直都有太医开方子调剂着,按照当时娘娘的身子,怕是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的。这样一来,她死得就太过蹊跷了。这旧疾复发……怕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而世子殿下天资聪慧,也必定是有所察觉,发丧那日便进了清妃娘娘的宫殿,而后来的宫婢说,世子出来时,手中似乎抓着一把药渣,味道像极了甘草。从那以后,沈萧便搬出了宫殿,在外建了世子府,王上派人去照料他,他也鲜少入宫亦或是过问朝事。而他的天资似乎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他不学无术,整日吃喝玩乐。也就是如今这副模样。”说书先生又笑了。见众人陷入思索,醒木一拍,“欲闻后事,且听小老儿我下回接着掰。” 说完便笑眯眯丢下一茶馆客人走入里间。
叶思想去拦住那先生,她有很多疑虑。想了想还是觉得失礼,便没有举动。
走出茶馆,叶思有些恍惚。
“你带我来听这些,想要说什么?你……想让我对他死心?”叶思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苏墨清浅笑摇头,而后不答反问“你想问什么。”
叶思一惊,他竟能看穿自己在想什么?几经思索道,“沈萧……他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苏墨清点头。
“那他……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嘛,我现在说不得。但我也大可告诉你,他现在的言行做派,都是真的。”
“原来如此。”
叶思有些难过。跟在苏墨清后面不出声,苏墨清转过头看了看她,了然地笑了笑。
两人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了没多久,苏墨清发先叶思不见了。街上人多,若是被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掳去,沈萧肯定是要杀了他的。莫不是她伤心过度……
四下环顾,才发现叶思停在了一个纸鸢摊子前。细细看着一只只做工精巧的纸鸢,挑了其中黛绿色的一个买了下来。
“怎么样?”她跑到他面前,弯着眉眼,扬着手里的纸鸢问他。眼中闪烁着惊喜的目光,之前的阴影荡然无存。
苏墨清愣了愣,随即又笑了,点头道“嗯。”
苏墨清放了心,也对,叶思这样的姑娘,有什么能让她真正不能释怀呢?
转眼,叶思又在那边的糖葫芦摊向他挥手,他快步跟上。
无论如何,叶思都是那个开朗倔强心思细腻的叶思,她可以在任何情况之下调整好自己,好像什么都可以坦然面对。有这样的心态,沈萧真是多虑了。她还是她,十年前那个不畏任何风雨的她。
两人一路逛完整条街后叶思已是腰酸背痛,再顾不得挑什么布,便托了烟儿随意去选些。叶思则与苏墨清先回府。
苏墨清将叶思送到世子府前便离开了。叶思一个人抱着一大堆纸鸢之类的小东西,一进门便看到沈萧。
还有两位别的客人。
第9章 温婉
叶思这厢抱着一大堆小东西看着坐在那儿的两人,坐在客座上的两位也都盯着她。沈萧则在一旁被人无视。
那两人一男一女,一个着墨色长衫,一个则是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裙子。都是叶思没见过的人,其中那个男子与沈萧倒是颇为相像。
这时候沈萧被无视颇觉尴尬,看向齐远。
齐远立刻会意,“少夫人,我帮您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说着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叶思站在原地,扭着手里的衣角,不知道该做什么。却听得那个墨色长衫的男子摇着扇子笑道:“哦?这便是弟妹?”
原来他是大皇子沈渊。
沈萧点头,然后看向叶思,“你方才去哪儿了?”
“我……不过是与苏墨清随便去逛逛。”叶思此刻站在厅堂中间,她觉得这阵势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被一群长辈教训。
沈萧皱眉,却不言语。沉默许久之后道:“你如何认识他?”
“啊?”叶思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沈萧指的是苏墨清。“那日在宫内认识的。”
转眼大量摇着扇子的沈渊,他也看着叶思,慈眉善目的。叶思发现,他们沈家的人,都喜欢摇扇子。沈萧是这样,沈渊也是这样。
正如是想着,这边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突然跳了出来,“你认识我哥?”眼前的姑娘一身水蓝长裙,与叶思差不多的个头,约莫比她小了三四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笑得灿烂,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去宠爱的样子与性子。
叶思知道她说的是苏墨清,便点头。
“我是苏婉,见过嫂嫂。”叶思看到苏婉说这句话时沈萧的脸黑了黑。
诶她怎么也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呃……世子哥哥也是我哥哥,所以……嫂嫂你别误会。”好在她反应过来了。
“嫂嫂嫂嫂,方才我看你买了好多东西,不知可否给婉儿看一看?”她摇着她的手,如是道。
真的……不忍心让人拒绝。
***************************
叶思与苏婉一离开,就留两个大男人在厅堂里了。
之间沈渊抿了一口茶幽幽道:“弟妹还真是……别致。”
沈萧笑了笑,接着听沈渊道:“今日赵国屡犯我边疆,父王正为此事劳心,不知皇弟有何看法?”
“大哥才华横溢,见解独到,小弟才疏学浅,对政事也不甚上心。有大哥在,沈萧只管享乐风流便是,无什看法。”
“……”
“对了,皇弟,听闻过几日你要去沧州,弟妹可会前去?”
“嗯。”
“皇弟可要好生护着弟妹,弟妹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可就不好了。”
沈萧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那是自然。”
沈渊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萧一眼。又笑而不语,仍是先前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唯有沈萧的眸色深沉。
***********************
叶思带苏婉来到自己房间,齐远先前将东西都整齐地摆在了桌上,苏婉一眼就瞄到了,而后一样一样兴致勃勃地打量摆弄。
叶思先前以为她会嫌弃这些小东西,毕竟多数女儿家都喜欢胭脂水粉簪子首饰之类的,没想到这姑娘和自己志趣相投。这么一来,叶思对苏婉也是喜欢得紧。
“嫂嫂,这是你买的纸鸢?”
“啊?嗯。”
“好漂亮,我也想去买,只是爹娘从不让我出去,最多只能到世子哥哥府上。”她拿着纸鸢,脸上是些许的遗憾。
叶思自小虽生在宫中,但其实父王管得她还是不严的。若是她愿意,就可以与烟儿一同出宫。可以和烟儿在沿街的各种摊子买东西,可以看人家卖艺斗蛐蛐,可以做很多很多有趣的事。这是自小不被允许出门的苏婉所向往的乐趣。
“你若是喜欢的话,这纸鸢就送你。”见对方脸上立刻浮现出的笑意,叶思失笑。
真的是个很好哄的姑娘。
“谢谢嫂嫂,嫂嫂真好。”
“嫂嫂,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哪里都去不得,所以就天天跑到世子哥哥这里,世子哥哥对我很好,经常会带我玩。嫂嫂,世子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你可千万不能变心啊。”对方小心翼翼看着叶思,叶思眨眨眼,仿佛在思考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她怎么看不出来他哪里好了……那天晚上除外……嗯……那次等她除外。
“其实……其实我说了嫂子你别生气……”
“嗯?”
“婉儿其实……其实也喜欢世子哥哥,但我觉得世子哥哥喜欢嫂嫂多一些,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希望嫂嫂也能喜欢世子哥哥。”苏婉眸光闪烁,看着叶思。
叶思觉得,苏婉姑娘很天真,真的。她此刻有种罪恶感油然而生。又觉得沈萧祸害了无数懵懂少女。又觉得自己是打碎无数懵懂少女心的罪魁祸首。
能如此坦诚地表明心迹,果然是从小被过度保护的样子。
沈萧,其实是喜欢苏婉的吧。叶思想。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多时,沈渊过来敲了敲门,“小婉,该回去了。”
“嗯。那……嫂嫂我下次再来。”
**************************
送走苏婉后,烟儿已经取了布回来了。
沈萧还坐在厅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脸色比起前一次要好一些。
叶思默默退开,准备去找烟儿。却听得沈萧忽的开口。
“你的膝盖好些了么?”
“哦……已经全好了。”
“过来我看看。”
“不、不用了吧……”
对方没动静,叶思只得战战兢兢走过去坐下,轻撩起裙角。只见膝盖上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却留下了个略显丑陋的疤,还有未褪的乌青。
“疼么?”沈萧指腹摩挲着那疤痕,动作很轻很轻,怕弄疼她。他如是问道。他的头发很是随意地束起,脸离叶思很近,并不似沈渊一般棱角分明,很自然,很温柔。
叶思愣愣摇头,“不疼。”被他这么一摸倒是痒得很,不自觉躲着。
叶思觉得跟沈萧在一起的时候会很不真实,他时而对自己好,时而又不好,有时还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不开心。
沈萧收回手,“三日后我要去沧州办些事,你陪我一道去吧。”
“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听说沧州有很多特产小吃,在楚都几乎是吃不到,也不如那边正宗,像灌汤水晶包之类的……”
“我去!!”
***********************************
因着食物,叶思无比激动地收拾好行装,便准备与沈萧一同上路。
临行前才发现不止是两个人。
是很多人!
烟儿向来是跟着叶思的,沈萧让齐远同去,好打理各种事宜。在看到那身骚包无比的粉色长衫,和水蓝色长裙的时候她意识到,那对兄妹也来了。
“嫂嫂嫂嫂~~!”
“啊……叶姑娘。”
没错!就是苏墨清和苏婉。
叶思有种一群小朋友组团郊游的奇妙感。
苏婉因着是第一次出门,激动得不得了,听说出发前苏婉求了她爹很久很久,几乎所有招数都用上了,终于得到允许。而后当今楚国丞相就被丞相夫人在祠堂罚跪三个时辰……
几人一路上有说有笑,除了一路沈萧,叶思又有种沈萧是大家长而他们都是小辈的错觉。
从楚都到沧州一路要两日时间,叶思倒是觉得没什么,何况出嫁的时候也赶过更远的路。但从未出过远门的苏婉就受不了了。
马车一停下她就趴在一旁吐得死去活来。听得叶思也死去活来。
“没事吧?来,我帮你。”叶思见沈萧扶起苏婉,拿着帕子细心地在帮苏婉擦嘴,苏婉姑娘自然是很开心,难得乖巧顺从地一动不动仍由沈萧擦拭。不知怎么联想起出发前沈萧看她膝盖的模样,心底忽然觉得不好受。
他似乎对所有女人都一样好。
“婉儿自小就和沈萧在一起,沈萧对她好也是应该的嘛。”苏墨清走过来笑眯眯道。
“……你不去关心关心你妹妹?”有些赌气的意味,但叶思也惊讶他不去安慰苏婉而在这里安慰自己。虽然这安慰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样。
他扬扬手里的骚包的粉色帕子,叶思抽抽嘴角,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这不是来帮你擦了么。”说着不等她回答便拿帕子往她嘴边抹。话说这气力……还真是有些大。擦得叶思脸都变形了。而且这货边擦还边嫌弃叶思:“你早上到底吃了什么,嘴边粘了这么多东西,啧……你看你,还像个姑娘家吗?哎呀这是什么……”
叶思:“……”谁来告诉她同样是擦嘴差别怎么这么大!
她发现沈萧的目光转移到这边来了。
彼时苏墨清正耐心帮她擦嘴,还不忘挑衅似地看了沈萧一眼。
说实话,叶思心里也有种报复的快意……
重新上路后,沈萧依旧不多话,倒是看见苏婉趴在苏墨清耳边叽叽喳喳喳喳叽叽。不知道在说什么。
“对了,国师大人这次去沧州是有什么事么?”叶思问。
“嗯,是为去寻一味药材。”他笑了笑,意味不明。
“药材?”
“对。此物世间罕有,前些日子听闻沧州有人见此物出现,于是我便寻来了。”
“那……是有何妙处吗?”
“是我用来制毒的。”
“……”
苏墨清又笑了。叶思觉得背脊一阵寒意蹿了上来。
一路舟车劳顿,待到达沧州已过子夜,叶思与苏婉都睡着了。齐徐与烟儿一同去打点住处,马车外,沈萧与苏墨清两人并肩相站。
明月皎皎,夜风徐徐,静了人心。
“苏兄,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沈兄,你既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