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这一切,都是一种佛法在世俗中流变、宗教化的结果。所以我们从这个意义上讲,讲佛教是宗教也没什么不妥。
‘佛由自主,魔由教生’——众生皆有佛性,每一个生命,本来就具备成佛的一切机制和属性。好比任何一个学生都有成为大学问者的可能性一样,只要我们肯努力进取,我们就能成功。佛学是门活活泼泼的学问,本来就应该同现实生活打成一片,如果仅仅蜕变成了宗教的仪式或形式,或杂揉一些原始民间信仰中的迷信色彩,这根本就不合符佛学的本来,这同‘魔’(假言)就不会有什么分别了。这些流变的原因,自然导致了许多人对正信的佛教产生误解、误读,也使一些不如法的修持者投入伪气功或邪教的怀抱,有的还误入了魔障。
客观地说,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佛门也好,尘世间也罢,总会有败类,有参差不齐、龙蛇混杂的情形。诚如人们说腐败一样,如今任何一个行业都会有腐败份子,佛教中自然不会例外。
现在有个别的寺庙已不大做佛事,忙于抓商务找钱,攀比香火旺不旺,很少讲经说法,不大注重利益众生,非常贪图供养,要不就是做佛事要收费,干什么都明码标价,成天仅讲究或迷信一些形式、仪式,这智慧和慈悲的心肠究竟还会剩下几分呢?有些出家人的言行已不是在彰显佛教,相反是为佛教抹黑,一些在家居士信佛即是蜕变成了回避现实,求取自利的迷信样式,在义理上根本不明了佛学为何物。如此种种,从而使得众生疏远了佛学,甚至谤毁佛学。我个人以为,如果佛学对国家与社会,时代的精神与物质文明,个人的心性与操守等毫无帮助与提携的话,这实在是一种佛门的沉沦(注:本小册子里的‘心性’ 是沿用一种世俗语义的习惯,仅是指心识的状态 )。
在释迦牟尼时代,为了专心、专业地修证佛学,更好地普渡众生、利益众生,出家人可以不事生产,且佛弟子们多为实修实证的圣人,众生供养他们可以培育自己的‘福德’。但他们所接受的供养仅为衣物、器具、食物、医药等。即便世俗中人或在家居士们要行大的供养(钱、物或房产),纯粹也是人们自己生发出了此功德之心,不存在出家人主动索取或贪著的事。而且出家人以乞食为主,处所不定。虽然如今时代变迁了,佛门也不一定非依循或恪守古印度当时的一切,但出家人总是应以修行渡人为首要任务的。‘僧’原义本是表‘清净无染’ ,佛弟子若不能自净其意,又何有清净可言?由是佛弟子自身言行欠佳,引得众生谤毁佛门,这可真让人痛心呵。
不过,岁月悠悠,大浪淘沙,真正的金子永远不会褪色,我始终坚信正信的佛教,真正的佛弟子是永远不会沉沦变色的。
我个人以为,针对如今的时代大背景和众生心性等实际情形,佛弟子若真想为佛教增辉或正名,首先就要明白修行不能耍把戏和执取一些刻板的形式,关键要在于当时的那个‘心意’生得是否纯正。若没有这个纯正,一切都是白搭。另外,佛门中的某些弘法者即便已深谙佛学之核心义理了,予世法也要一定要学会融通,应当了知许多缘起,懂得真正的善巧方便才行。
古代的人在其特定的文化与历史背景下,修行和风俗、礼仪方式等同今天有很大的不同。法不孤起,皆由因缘而生,内容与形式的结合不一定非要一成不变,当我们认为鞠躬最能表达我们自己的恭敬,我们就未必一定要以下跪这种方式。如果我们一边下跪,脑子里满是不好的念头,我看这种形式也太多余。当然,佛法又分显教和密宗,无论显与密,确有一些仪式和形式的表相背后,有其不便或不能言说的‘深意’,也就是说显教在行持上也会含有‘密’的内容(反之亦然)。许多内在的东西,的确又非得依特定的形式出现不可,二者不可断然割裂,初学者的确也不能一概地以表面现象而妄作判断或横加指责。
不过,不管怎么说,真正的佛教里面是没有迷信的,只有世俗流变中产生的各种误解和歧义。时代在变迁,文化也在变迁,人心也在变迁,若是仅仅恪守或迷信宗教的形式、方式,没有心性之提高,没有实际修证,只执著于概念名相上的是非对错,大家学佛也就学成了佛迂腐子、佛呆子,完全远离了佛学本来的核心义理,我们的修证就不可能有进步。
佛法是心法,佛弟子千万不要仅仅活在一堆观念和符号里,或只知道拿这些东西去‘衡量’ 他人,我们恰应该多要求自己,得努力将这些东西化成我们自己的心性、还原成我们自己的本能才对。真正信仰佛教的人,一定要以正知正见冲破宗教的‘桎梏’,最基本的修行态度和生活态度只应该是不断提高自己的心性,超越自己的局限,完善自己的人格,专心如法地修证,最大程度地利益众生,否则的话,他就是一个伪佛教徒。我作一个并不妥当的假设,若有一天佛教中只充斥著些伪佛教徒,那佛教也就快变成旁门左道或邪教了。
6:存在的‘实相’
所谓存在的‘实相’即是大空性,是真空与妙有同体不二,是一切存在的本际或本然。佛门勉强以‘相’呼之,仅是为了顺应众生的世俗习惯。
从义理上来讲实相有三种含义。第一是指真如空相。指它的本然之性真实不虚,它即是平等一切,是法身如来,没有种种千差万别,虚妄生灭的幻想、执著,也就是指一切存在不生不灭,不动不摇的平等一相,诚如万物有的‘灵’,或电流、能量一样,是生气蓬勃的生命及万物的‘本能’、‘本性’。万物万有都是它的‘显露’和‘起用’。这就是胜义谛的‘实相’所指;第二是实相无不相。实相的本体指‘性’,它虽然是空无所有,无一法可得,但是它又依万物万有而显其‘用’,能够随缘显现千差万别的一切诸相,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没有一相不是实相,法法皆真,这就是俗谛的实相所指。最后是实相无相无不相。真幻两不立,不执空不执有,性相一如。因为真幻、空有都是为了述理方便而立的假言,本然的这个实相真如是不变随缘。正当随缘显现一切诸相的时候,是它的本体空无所有,无一相可得。正当空无所有的时候,却是真空不空,又能具足妙有、妙用。正当随缘现出一切诸相的时候,又是妙有非有,本性乃是真空。这就是佛门中观所指的真俗平等无二,等量齐观,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碍真空。所以说真正的实相真如,是这种真俗二谛的平等与融通,空有二相的无碍与圆融。
所谓胜义真谛,是指中道实相理体而言,俗谛则是指诸法缘起的作用而言,二者相资为用,不可偏废,只有这个才合乎中道的实义。
然而,不管我们怎么说怎么理解这个‘实相’,以上说的都只是安立于语言文字的义理,予真正胜义谛中的实相我们则须亲身实证,它是无法在世俗谛之名言中得以真切地、全貌地安立的。所以从这种意义上说,如何向众生‘全貌’地讲述这个世界一切存在的实相,以及成佛的‘境界与状态’,连释迦牟尼佛也是失语的。
佛法之精髓在于禅(不是指禅宗),原是以心印心,并不是言语文字可以圆满而确切地表达或描述。‘但有言说,都无实义’ 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佛法依赖于语言又不能执迷于语言,一切传法都是方便假说,有著较强的针对性、假借语言、不离语言又不著语言等特点。目的仅在于帮助我们证入‘实相’,而实相本身却又是言语和思维无法企及的。
关于‘实相’,对于众生世俗中常规的知识与见解,三维空间式的思维模式、生命形态和心智状态,释迦牟尼曾用风的存在打过一个比方——假设他本人体会到风是存在的,而我们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体认时,他也不可能、也做不到拿一片风来给我们看。那他怎么向我们讲述和描绘风是怎么一回事呢?因此,那些言说或比喻只可能是一种假说,肯定不会究竟和确切。除非我们按一定的方式方法,亲身证得和觉悟到风是怎么一回事差不多。
再举一个简单的例,假设我们面对一个天生的盲人,他从未见过红颜色,我们该怎样才能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红颜色呢?毫无疑问,我们可能也要打很多的比方——比如当我们说红色像血的颜色,盲人会说,哦,我身上有血,可我见不到它是什么样子。我们或许又会说,看见红色有点像冬天晒太阳,有种暖乎乎的感觉,他会说,噢,我懂了,见到红颜色等于是晒太阳,原来红色是可以取暖的……如此下去,你说,关于红色是怎么一回事,盲人到底能真正解悟几分呢?于是,我们还得教他一套治好眼睛的理论和方法……虽然这些治疗眼睛的理论与方法还是不等于红色本身。
所以,在未亲身证得实相和成佛之前,我们只可以借用一些佛学的法义去理解实相的含义,按佛门的概念说这叫‘解悟’。须特别说明的是,解悟只是证悟的基础,它与证悟还不是一回事。
佛门常讲‘五蕴皆空’和‘色不异空’等概念,其实这就是一种关于‘实相’的开示。所谓五蕴,即是指色、受、想、行、识。这‘色’,泛指众生可以见闻觉知到的有形有象的事物。这个‘空’当然是指真如空性,不是指空洞和没有。五蕴是缘起的产物,缘谢法还灭,五蕴不能恒常存在和孤立存在,其本质当然是空。‘色不异空’即是说明,讲空不是否定‘事物’的现象、功能和活动,即空有不二。除‘色’以外,其他四蕴之生命现象当然也如此地‘空不碍有’。我们讲空,是为了体认一切事物无自性,予实相中的本质是一种空性使然,皆因内外因缘而发展变化著,假使这个内外之因缘不见了,事物则无法产生和起用。
比如我们找‘风’的相状何在?如果不见树上枝叶摇动,或者不吹在人的身上,谁又会知道有风呢?这也可以说虚空(比喻为空)借物而显其用。变者是相,不变是性,性相一如,性即是真如实相。换言之,不变的是体(根本),变的是它的用。虚空无形,实相无相,都借‘妙有’而显其用,借‘妙用’以显其‘功能’。因此,空性无相无形,它是借我们的见闻觉知的作用或功能而以显其‘存在’。因此才是空有不二,性相一如。
我们应该明白,并未有一个远离一切事物的东西叫做‘实相’或空性可以供我们证入,供我们去觉知。实相,乃是这个世界一切存在、包括我们自己的本然面目,与我们自身及能见闻觉知的一切事物不过是一体多面,从未分割,亦不能脱离。
关于实相、空性及空有不二等,我再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譬如一棵鲜活的树之‘种性’(象征实相或空性),一定与它的新陈代谢、根茎、枝叶和花果等‘相’是一体多面,我们不可能从它的新陈代谢、根茎、枝叶和花果等‘妙有或妙用’中脱落出来,虚妄地去‘别处’求证这颗鲜活的树之‘种性’,同时也不能揪住一片叶子或局部表相,即‘种性’显出的部份功用,认为该树之种性就仅是这个样子。空有不二的本质是指性相一如,一体多用。
《金刚经》云:‘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个‘如来’即指法身实相,是指体证诸相(一切妙有或妙用)之法性为空,平等无二。它们在众生分别意识之下为诸相,在不升起分别意识、对境无念时则是如来(即实相)。所以佛弟子修行起初都是在‘练心止妄’,即平息或转化我们由来已久的‘分别心’,因为我们若老是习惯于以自己的分别意识执著地应境对人,则甘为暂时的表相和局部之‘真相’所愚弄,不能从本质上圆满地、全貌地体认到这棵鲜活的树之‘种性’。
所以,若要进一步来理解实相的话,这个安立在世俗谛中的‘实相’、空性及空有之见还是些不折不扣的假说。因为一切事物存在的法性都为空,所以世俗谛中所言的‘佛法’也如此。这一切仅是为了述理和描绘存在的性质(法性),以及方便我们依法实践时而作的一种假言。
综上所述,佛学学到后来,并不特别强调思维和语言,而是直指人心,讲求亲身‘证得’所谓的胜义谛中的这个‘实相’。这是多么客观、务实的实证主义态度呵。以哲学范畴的话来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存在决定意识’。
遗憾的是,佛学流传到现在早已有些变形,世俗的误解、误读较深。一讲空性与‘实相’,一些人就以为是空洞和虚无,不讲空性与‘实相’,另一些人学佛则可能成为盲从与迷信,修学永远难有突破。
释迦牟尼早说过,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在变化,包括这个安立在世俗谛中的‘佛法’,都会依照发展到灭亡的客观规律。佛门常讲‘诸行无常’即是这个道理。在世俗中,佛学的言说方式和人们的信持及理解都会流变,一切都会遵循这个‘无常’的道理。因为佛不是造物主(世上本身也没有造物主),他更改不了世界的客观规律。有情众生都会生死无常,都是生、住、异、灭,宇宙万物万有,一切的形态都会成、住、坏、空。这世上没有恒常不变的东西……因此,世界的实相好比是一轮月亮,这月亮因被暂时的雾霭笼照我们不能看见它,佛法好比指著月亮的手指头——如果我们只盯著这个手指观看时,我们将永远不能看见月亮。任何人,只要仅仅执迷于‘指著月亮的手指头’及一切言说或比喻,谁就不能得到‘实相’。
因此我们才要反覆强调,关于‘实相’,佛学永远都只是一种假说,释迦牟尼传法的目的在于借一定的言说及方式,教会我们一定的理论和方法去亲自‘证得’这个实相。只有我们自己亲身去证得了‘般若波罗蜜多’,我们才会知道胜义谛之‘实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关于佛学假言中的‘实相’,我最后再作一个仍然不确切的比喻,这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