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雪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是茗雯公主的哥哥,原以为他成熟稳重,怎么一出宫就变得小孩一样?”急忙跟着挤进人群。
人群中有三个卖艺的。为首的是一名络腮男子,大致四十多岁;他身后则是两个青年男女,男子穿绿衫,女子着红衣。两人用的是剑,络腮男子则是用枪。鸿翊看了一会儿不禁笑出声来,低头“轻声”对雁雪说:“这三位的功夫尚且不如我,还敢胡吹什么‘神功盖世’,滑稽!”
青年男女听到,霎时脸沉了下来:“这位师父既然出此言,想必手下有两下子,何不下场让我们开开眼?”说话间剑已高举。
雁雪看了鸿翊一眼,鸿翊低声道:“这两人好对付,要是领头那个上的话你可要帮忙啊!”说完一抽剑,“呀,不好!我的剑是宝刃呢!”雁雪抽出自己佩剑:“用我的吧,你武艺不精,用宝刃易伤人。”
鸿翊接过剑,走入场中。那两位青年话也不多说半句,从左右包抄而上。鸿翊与二人战在一处,雁雪在场外观看。鸿翊武功不高,场中二人更弱。在雁雪眼中,这三人连“会武”都谈不上。鸿翊想必是在宫中憋坏了,会一点武功又没有用武之地,所以跑到这来逞威风。
他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阴沉的时候能吓倒满朝文武,开朗的时候却又像个小孩子。看,现在占了上风就得意成这样,真是……
络腮见势不妙,急忙晃枪加入战斗。他一上场局势大变,鸿翊在三人围攻下渐渐不敌。他一时不慎,枪向他前胸刺来,就在将刺未刺之时,鸿翊大喊:“雁雪,救命啊!”语音未落,三人已全部倒地,场中多出一名白衣女子。围观的人没有一个看出她是如何出手的,甚至连她何时跃入场中都不知道。
鸿翊拉着雁雪:“你也不早出手,分明就是想吓唬我。”雁雪一脸平静看着络腮,问道:“你懂不懂江湖规矩?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络腮断断续续答道:“龙……龙族……”
“知道就好。等一会儿自己去和龙勤说一声,收拾收拾东西,别让我再看见你们。”雁雪说完拉着鸿翊转身就走。
“勤少爷……您是……龙雁……”络腮连忙住口,脸上显出惊恐的神情。雁雪也不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很有名吗?龙族的地盘?可这里是大辽的领土啊!”鸿翊跟在雁雪身后不停的问。
“对于中原武林道的规矩皇上可有了解?”雁雪反问鸿翊,见他摇摇头,续道。“中原以帮派分割武林,一般江湖中人来到某地如果想做什么,就应该向当地武林势力最大的帮派打好招呼,这是规矩。同样,该帮派也会罩着打过招呼的武林人士。在边塞一带,武林界的龙头则是我们。龙族?谄醯た蠢词切∽澹诮腥词且淮蟀锱桑庖淮际俏颐堑牡嘏獭!彼谴耸弊咴谏暇┙迹挥邢∠∈枋杓讣涿┪荩偌搜蹋饺颂富耙簿臀匏思伞?
“哦?”鸿翊跳起眉,“朕现在终于明白德烈尔为什么一直劝朕剿灭龙族了。”
“不同的。”雁雪听得此言,连忙抬头看鸿翊,“武林中人无心争权夺势,龙族更无此意。我们轻易不动武,只有当有人挑衅的时候才会反击。名利权贵对我们而言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我们只在乎自己氏族的平安。武林中人如果热衷仕途,也会引人不屑的。”
鸿翊正要说话,只见前方有一群人,人声鼎沸,似乎起了争执。
“好像有热闹可看,朕过去瞧瞧。”鸿翊蹦蹦跳跳跑过去,雁雪无奈笑笑,跟了过去。
两人挤进人群,见中间有两人正在打架——说是打架有点不太确切,只是单方面的殴打罢了。打人者看来只有二十左右,标准契丹人打扮,满脸横肉,怒眉纠结。被打者三十出头,儒生打扮,文雅俊秀,一看就是汉人。那汉人任由对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面部非常平静,不露一点痛苦之色,只有从他蹙着的双眉可以看出他在极力忍受着。鸿翊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震。他的双眼透彻,眼神坚毅。这不是普通人会拥有的眼神,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雄心壮志以及对世事的洞明。鸿翊心中一动:“雁雪,把那个汉人……”话未说完,雁雪已经箭一般飞出去,那个契丹人顿时倒下。她扶起汉人,围观者显然都是契丹人,他们本来都在叫好,不料发生这种事情,愕然住口。雁雪拉着那汉人飞出人群,到鸿翊身边。她挽住鸿翊,略一用力,三人飘然而去,留下一群议论纷纷的人。
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雁雪放下二人,为那汉人疗伤。他全身淤青,刀伤鞭伤不下二十处,新疤旧疤纠结着,甚是吓人。鸿翊一皱眉:“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私下殴打你?”
那人一拱手:“多谢恩公搭救,在下韩道开,只是一个村民,与邻人一时不合争斗起来,请勿萦怀。”
鸿翊一笑:“你身上的伤绝非一次打架所致,而且适才你只是挨打,何言争斗?我听闻辽汉杂居处汉人多受欺辱,我虽是辽人,却也不会偏袒族人。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韩道开心中一酸,眼中隐隐有晶莹:“在下自解事以来一直与辽人杂居,少小时因父居高职,无人敢对我不敬。后家父因受牵连丢官,迁到此处,旁人也不再有所顾忌,对我们任意凌辱。如果反抗的话,只会引他们一拥而上,所以在下已经习惯被打了。”
鸿翊一愣:“莫非你是前朝北面都林牙(掌文翰之事的官员)韩思之子?”韩道开吃了一惊:“恩公怎么会知道家父?”
鸿翊对韩道开说道:“不要叫我恩公,我是耶律族人,名为耶律讦,在皇上手下任职。令尊之事我早有耳闻,听说他在先帝时因勾结反叛一事被撤职,皇上登基以后查明真相召他回朝,但他在圣旨到时过世了。咦?我记得当初皇上好像派人去找过他的子女,但好像没有啊……”
韩道开苦笑道:“当时圣上刚刚登基,在百忙之中还不忘家父,我很感激。但正因为皇上太过繁忙,有些小事他也没有办法查明。皇上派来找在下的人是三皇子派的,只是那人平时掩饰的比较好,皇上没有发现罢了。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好文,常常和家父研究文学,所以家父被看作是太子派,被撤职其实也是由此事而起。三皇子怕找回在下会增加皇上的人,当然尽力阻止在下。要不是在下跑得快,说不定早让人宰了。”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鸿翊脸色有点不自然,“我还因为你是耿耿于父亲的仇,不愿在契丹为官呢!”
韩道开忙忙摆手:“恩……耶律兄多虑了。家父在世时常与我谈起政事,他说皇上英明睿智远超先帝,惜无良臣以托。他得皇上赏识,可惜无法报答。如果将来我有机会,一定要入朝辅佐皇上,振兴大辽。”
鸿翊不禁兴起,问韩道开的治国之法,韩道开说得头头是道,鸿翊和雁雪都被他的见解所吸引。三人毕竟身份不同,鸿翊是居高临下治理国家,雁雪是平等的治理龙族,而韩道开以朝臣和平民的角度,陈述了各种政策之利弊。半晌韩道开言毕,鸿翊连连称是,又以朝中诸事问之,皆对答如流。
鸿翊兴奋得白面微红,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朝中没有韩兄真是契丹之失!请拿着这块玉佩到四王府,四王爷会安排你为官。大辽中兴就看韩兄的了。”
韩道开接过玉佩道:“承耶律兄抬爱,韩某愧不敢当。韩某一定会尽心竭力辅佐皇上,不负耶律兄所托。”
雁雪插话:“你们一位耶律兄一位韩某,听着真假。不如你们就以兄弟相称,也显得近一些。”
“大哥。”鸿翊笑道,“能有这么一位大哥,真是小弟的荣幸。”
韩道开深深的看了雁雪一眼:“贤弟,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我敢肯定,你和你的妻子都不是普通人。”
“大哥不要把我扯进来,我可是什么话都没说。”雁雪忙道。
“有些人的光芒即使再掩饰也是掩不住的。”韩道开笑道,“而弟妹你是不屑于学习平庸的。”
雁雪不再说话,看两人继续聊天,一会儿天色渐暗,鸿翊告辞离去,临行前还一直叮嘱韩道开到四王爷府上,他满口应允。
雁雪扶着鸿翊,施展轻功,一会儿就到了城内。她放下鸿翊,两人共行。
“其实他还是猜错了两件事。”雁雪道,“一件是他猜错了你的身份,我想他多半把你当成麒生或群立;另一件则是他把你想得太好了,先帝最喜爱文人,要是说你当初向韩思求教不是特意的才怪。三皇子党是有具体范围的,太子党却没有。他们自以为不是太子党,其实就是。”
鸿翊看着雁雪,脸上笑容渐渐扩大。
“雁雪,你这个样子,像是很不甘心。”
雁雪一愣,低下头去。一会儿抬头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主动换了个话题。
“你是想政改吗?”
这回轮到鸿翊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没说过啊!”
“你刚才和韩道开谈的话题大多围着改革打转,不是想政改,又是想干什么?”雁雪道,“你的想法也都写在脸上了。”
鸿翊比着自己的脸:“是这半边写着‘政’,这半边写着‘改’吗?还是倒过来?”
雁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垂下头。
“你这样的笑容比之前的那种冷笑好看多了。”鸿翊不管街上的人,托起雁雪的下颌,“虽然还是淡淡的,但是至少是真心的笑。”
这一次,雁雪是真的呆了。
两人赶在天全黑之前回到宫中,刚入宫门,就看到一人站在道中。他手握宝刀,虽相隔很远,雁雪也能感觉到他的双眼紧盯着自己,而他眼中蕴的竟然是仇恨!他见二人入宫,走过来向鸿翊施礼,然后面向雁雪,打量着她。雁雪也不说话,任由他看着。他半晌方才开口:“你想必就是大家口中的龙妃了,听说你会武,是吗?”
雁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是曲寒,对吗?”曲寒颔首:“敢问龙妃大名?”雁雪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道:“皇上出宫时一向都由你护驾,今天却是我陪皇上出宫,我抢了你的职位,你不甘心吗?”
曲寒咬牙:“我近十年来一直在保卫皇上,是内宫侍卫第一高手,为皇上的安全出生入死。你不过是一个妃子,又能懂多少武功?竟然敢独自与皇上出宫,万一……”
雁雪嫣然一笑,笑的很美,却让人觉得有点冷:“那么你是说我没能力保护皇上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武功就一定会比你差呢?”
曲寒抽出刀:“若皇上允许,我想与龙妃比试一场。”鸿翊看看雁雪,后者对他一笑,走到曲寒面前,静静站着,除去漂浮的衣襟外,再无一分异动。曲寒轻蔑之心顿消,以静制动,这道理懂的人便已无几,面对曲寒这样的高手还能如此沉稳,可见其功力。曲寒一咬牙:“龙妃先请。”
雁雪仍是笑着:“那么,我动手了。”
曲寒只见一道白影自眼前晃过,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雁雪移动的方向,他大惊之下忙挥刀。曲寒威震武林十年,以速度快超常人闻名。但现在,他的刀方才劈出二寸就感到手肘一麻,刀几乎掉落。随即麻感消失,雁雪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一举一动曲寒都看得清清楚楚。雁雪手中握剑,但剑并未出鞘,以鞘头对着曲寒。曲寒以刀阻住剑势,雁雪手一抖,剑向曲寒胸口刺去。曲寒清楚看到剑的来势,剑势并不是很快,然而无论怎样收刀仍无法挥开剑鞘。曲寒汗如雨下,雁雪这两招真是巧妙之极,让人招架一剑后再难防第二剑,他向左急跃,雁雪之剑如影随形,忽然剑鞘弹出点住他的穴道。曲寒呆立在地,想到刚才手肘发麻原来也是被点了穴,只是雁雪点穴和解穴的速度太快,自己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出下一招了。后面她是有意放慢速度的。这是怎样的武功!
雁雪走到他面前解开他的穴道,拱手道:“曲总管,承让了。”
曲寒连忙还礼:“龙妃……”语声忽然中断,然后大喊出来:“你是龙雁雪!”语毕人已跪下。
雁雪皱眉道:“你师父告诉过你是吗?我都说过我那是为了龙族,他不必感激。你也不用承我的情。”转而对鸿翊说:“皇上,雁雪先回霁雪阁,告辞。”
鸿翊看着雁雪的背影消失,问曲寒:“你认识龙妃?她和你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曲寒道:“回皇上,家师有一仇家是中原第一高手,名叫宋遣为。家师为避仇躲到边疆,不料他紧追而至。家师在逃亡之时不慎逃到龙族宋遣为追上他动手时伤了龙族的人。当时龙妃不过十四岁,以一剑怒对中原第一高手而大胜,宋遣为被迫发誓不向家师寻仇,也不能侵犯龙族。因此,龙妃是在下师徒的恩人。”
鸿翊剑眉一扬,问道:“龙妃年方十八,为什么武功会如此之高?”
曲寒答道:“稟皇上,臣不知。龙妃之父是上届龙族族长,九年前死于酉辰族的一次偷袭。龙妃继位为族长,随即灭了酉辰族。此一役后龙妃声名大振,有一些小族请武林高手来对付龙族,均败于龙妃之手,终于引起武林界的注意。几年来不断有武林中人上龙族挑战,但无一人得胜。在龙妃轻易击败中原第一高手宋遣为之后,她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然无一人可看出她的师承,家师见过她的招式,说她的武功神鬼莫测却又暗合天道,可能是自悟。”
鸿翊沉吟片刻,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霁雪阁中。
“环儿,明天是取信的日子了吧?“雁雪问道。
“是的,龙妃娘娘。“龙环答道,”好久没见到怜儿了,有点想它呢!“
雁雪轻笑:“一只信鸽有什么好想的,真是。”声音放低:“皇上来了,不要说了。”
帘幕一挑,鸿翊大步走入,道:“雁雪,朕又过来了。”眼光掠过龙环:“你先退下。”龙环看了鸿翊一眼,垂头退下。雁雪心中不由一颤,龙环眼中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莫非……
雁雪仔细打量鸿翊,他果然很英俊,一双眼深邃明亮,剑眉入鬓,闲散的发辅在他饱满的前额上,更添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