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某个意义上说,整个世界的诗歌都是一道河流——一条条支流必定会在某 一个岔口神奇地融合、交汇。这景象,是如此旷远而美丽。
承传与创新,是一个永久的话题
■ 蒋三立
无论写作和生存,我感触最深的是需要学习,需要吸取各方面的营养,需要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需要营造一个健康、丰富的精神世界。
文字是历史的载体,诗歌是运用文字语言来表达的一种文学样式。从某种程度上说,诗离不开历史和文化传统。就个人创作而言,没有人敢说自己的创作不受任何传承的影响。当然,诗歌有自己内在的本质的东西。今天创造明天的历史,相对于时代的发展,诗歌创作的传统与超越,承传与创新,是一个永久的话题。
我认为,一首诗的创作产生,是客观社会在人们的精神世界的经验、情感积淀和艺术感觉的一种反映,它体现创作者的综合素养。诗人能否写出好诗,人常言“功夫在诗外”,关键取决于创作者天分以外的知识、情感、经验、艺术修养的积淀,取决于诗人进入客观 世界和主观世界的深度。只有海纳百川,才会有容乃大,只有兼收并蓄,才能去粗存精。因 而,无论是包括古典诗词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还是“五四”后包括抛弃了格律形式和象 征系统的新诗在内的新文化,及包括欧美诗歌、小说、音乐、绘画、哲学在内的西方外来文 化,都是我不可或缺的食粮。
我的诗歌创作,并不是“从零开始”的。若说传承、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传统优秀文 化是我创作的最根本的渊源。汉语文化儒道释的哲学理念和文化前贤们长期的文化推 演、积累所形成的独特的文化命脉和精神风韵潜移默化地影响后人的行为方式、心智态 度和文化性格,并融会于后代人的创造中。用汉语写作的我,诗中自然而然地浸润汉语的 形式美和内蕴美,渗透着中华民族的精神与气质。虽然,我的诗与古诗语体迥异,但诗的 精神传统并不因此而消解。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采取何种风格写作,诗歌只要是诗歌, 它都有自己内在的意义、声音、价值和精神。它所表现的也离不开人类在自然和生存境况 中的情感本质。因此,在日常的写作中,受传统诗歌精神、诗的美学、诗的价值取向的影 响,我从不呼应什么“旗帜”和“口号”,只注意更多地关注身边的人和事,关注社会和生 活的各个层面,关注自然和人类的生存状态,关注现世大众的共同情感和自己心灵深处 独特的情感世界,从而创作我所要表达的东西。
影响我创作的另一个因素是外来文化。我这样年龄的人,在成长求知的阶段正处于 国家的对外开放时期,随着大量的外来文化的进入,西方文化通过文学作品、哲学著述、 音乐、绘画、电影、电视等多种形式影响着我们的心灵和思想。不可否认,我的创作也受到 其感性和理性方面的影响。欧美文化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我的情感世界、拓展了我的视 野,使我更自觉地注意诗歌与日常生活的关系,更自觉地对生存的世界进行多维的观察、 多角度的审美、深层次的思考。从而使我的创作在东方哲学的底蕴中含有更多一些关于 自然、生命、人文精神的理性思考。
在我的写作语言中,中国古典诗歌语言的精简、音韵、节奏和象征意义,欧美诗歌语 言的客观、具体、抒情和思想张力对我的创作都富有积极的影响。渐渐的,使我在创作实 践中追求这样的诗歌语言,它应是精练简洁的、自然宁静的、亲切生动的、优美抒情 的,有浓厚的生活气息,有独特的体验、感悟和发现,有理性的思考和神奇的想象, 能营造一种诗歌氛围,让人读后能引发人感动、沉醉,并在无限宽广的思想空间中深 深地思考……创作的过程既是简单的又是复杂的,影响作者创作的因素也是多方面的, 一言难尽的。尤其在今天的社会,人们面对的是超自然力的生存环境,是生存和发展 的严酷竞争,是技术、商业和信息的强烈冲击。诗人要想弃绝功利,远离直接改变和 控制物质、外部世界的行为,回归精神,对生活进行诗意的诉求,这本身就需要诗人 精神上的“炼狱”,需要磨难与挣扎。对于我来说,诗歌不是万能的,但生活中没有诗意也 是万万不能的。无论写作和生存,我感触最深的是需要学习,需要吸取各方面的营养,需 要提高自身的综合素质,需要营造一个健康、丰富的精神世界。因此,学习、学习、再学习, 思考、思考、再思考,提高、提高、再提高,对于生存、写作和发展,显得最为重要。二十一世 纪的今天,诗人们不应是夏尔·波德莱尔诗中的“信天翁”:“诗人恰似天云之间的王 君/它出入风波又笑傲弓弩手/一旦堕落在尘世,笑骂尽由人/它巨人般的翼翅妨碍它 行走”。我希望天底下的诗人无论在天空和大地都能活得更好、更好!
做一个手艺不错的匠人
■ 谷 禾
非要从哪个人的身上找到李白、杜甫、苏轼或者李煜、李清照的彤子是很可笑的,汉语诗歌的传统是灌注在每个诚实的汉语写作者成长的血液中和所使用的语言中的。
青春诗会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九届,今年参会的诗人大都已经有十多年的诗龄。大家对诗歌的那份感情和执著真不是用语言能够形容的,如果没有诗歌,我们的人生可能是另一个样子。换句话说,我们选择了诗歌的同时,诗歌也选择了我们来展示自己的神韵。但是我们毕竟不是神秘的《格萨尔王》的传承者,我们的技艺更多来自日常的学习和心灵砺练,而不是由某个神趁熟睡之际割开我们的肚皮,把最伟大的诗篇种植在我们的灵魂和肉体里,然后命令我们歌唱。那么我们完全有必要回过头去,梳理一下自己诗歌之河的源流。
十八年前我还不满十八岁,从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懵里懵懂就被分配到老家一所小学做了乡村教师。那时候的学生生理发育比现在的同龄孩子晚得多,心理年龄还要更小一些。按现在流行的说法,自己整个是一小屁孩儿,每天和一帮更小的屁孩玩得昏天黑地。我是一个比较能够随遇而安的人,不但丝毫没有被流放的感觉,而且每天早晨和班里的学生比着背书,只不过学生背的是小学课本,我背的则是印刷质量很差的半块砖头厚的一本《新选唐诗三百首》和另一本繁体的《唐宋词选》。两本集子里的很多诗词其实我并不理解,就死记硬背。背会了就向孩子们炫耀。那时候我还没有写诗,也没有想过将来要写诗,那样投入地背的目的只有一个——不断积累向孩子们炫耀的资本。我哕里哕嗦地说这些,不是说我的唐宋词修养多厉害,老实说,到今天那些东西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一点我觉得很重要,从我后来开始写诗,直到今天,尽管诗歌观念和写作向度都发生了很大变化,但诗句(语言)的内部节奏和音韵却始终一贯地保留了下来。换言之,我认为自己的诗歌创作之根是植于古老而伟大的汉语诗歌传统中的。当然,非要从哪个人的身上找到李白、杜甫、苏轼或者李煜、李清照的影子是很可笑的,汉语诗歌的传统是灌注在每个诚实的汉语写作者成长的血液中和所使用的语言中的。我觉得这一点是谁都很难否定。抛开诗歌,我们也可以说汉语传统将在一代代写作者身上的薪火相传。但现在,我确实觉得在我们当下和以后的写作中,有必要追本溯源,去以《古诗源》、唐诗宋词为代表的汉语诗歌传统中汲取更多的营养,而且这种“必要”相当紧迫。我在网络和刊物的很多所谓的“口语诗歌”看到的不是语言之美,而是唾沫横飞和垃圾遍地,我觉得它应该引起同样作为诗歌写作者的我们的警惕。
1990年,我已经调到后来我一口气生活了13年的一个叫南丰的小镇上。在这里,我知道了中国除了《诗刊》外,还有另外两家分别叫《诗歌报》和《星星》的专业诗刊。最重要 的是我在这个小镇上读到了一本叫《美国当代诗选》的书,那是我从一个旧书摊上花3毛 钱淘到的,它的泽者是我至今仍然没有谋面的郑敏先生。我完全可以这样说,没有这本3 毛钱的小书,我会是一个不错的乡村教师,但我不会成为一个诗人,也就不可能来到这里 参加今天这个诗会。从某种程度上说,一本价值3毛钱的小书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和信 仰,这真有点不可思议。
就是从这本小书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勃莱、毕肖普、W·默温、洛维尔等今天的诗歌写 作者早已耳熟能详的名字。“穿过风雪,我驶车送二老/在山崖边他们衰弱的身体感到 犹豫/我向山谷高喊/只有积雪给我回答/他们悄悄地谈话/说到提水。吃桔子/孙子 的照片,昨晚忘记拿了/他们打开自己的家门,身影消失了/橡树在林中倒下,谁能听 见?/隔着千里的沉寂/他们这样紧紧挨近地坐着。/好像被雪挤压在一起。”(《圣 诞驶车送双亲回家》)这样的诗句就像剃须刀片,它很锋利地一下就切开了你,让你在宁 静中回想到很多已经非常遥远的东西,让你疼,让你流泪,让你觉得活着的美好。它对应的 是现实生活,但绝不是生活的枯燥记事,它是一生也许只能写一首的东西。我无意比较它 们和唐诗宋词的高下,但比起“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来,它也许更容易撼动 人的心灵。就是在读完这本书后,我才开始了自己的诗歌写作。
在中国当代诗歌里,海子是一个无法绕开的话题。我一直到现在仍旧非常喜欢海子, 他把心灵对土地的挚爱推到了极致,也因而打动了无数的后来者。但我反对神化海子,我 觉得和杜甫、勃莱们比起来,海子的诗所或缺的恰恰是生命的经验和对这种经验的深层 洞悉。海子几乎是上个世纪最后一位浪漫主义天才,而天才是不可以复制的。
随着阅读范畴的不断扩大,里尔克、叶芝、艾略特、曼杰尔斯塔姆、米沃什等更多杰出 诗人陆续走进了我的视野,我从他们那里吸取了不少营养和灵感,但再没有产生过类似 读《美国当代诗选》那样的震撼和读《新选唐诗三百首》那样的愉悦。
为了不断提高自己,必须向大师们学习!但这种功利性也从某种程度上制约了我的 诗歌写作,并使我对自己产生困惑。希尼说:“我写诗/为了凝视自己,为了让黑暗发出 回声”。现在我愿意把自己的诗写得更粗糙、结实、笨重一些,它不仅是对生活的发现和 指出,同时也是历史和现实在我心灵的积累和沉淀。如果诗歌是一条河流,它的流淌尽可 以平静甚至滞重,但它的水下必须涌动着一种力量,有宽阔的河床作为承载。写诗说到底 是一个手艺活儿,我想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做一个不错的匠人。
在继承与发展中彰显
■ 宋晓杰
我会珍惜生活给予我的独特的情感资源,并以自己独有的姿态,汇入时代诗歌的浩浩碧波之中o,”在继承与鸯展的流程中,慢慢地彰显,从容地承载。
能够参加“青春诗会”是所有爱诗的人的梦想,当然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今天, 能够以诗爱者的身份出席这样一个诗歌盛会,必将在我为诗为文的道路上留下一个不同 寻常的印记。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对文学的喜爱,或许是后天潜移默化的濡染,从读技校开始,我就 表现出对文学,尤其是对诗歌强烈的喜好。读技校时,由于没有升学任务,而且知道学与 不学的出路只能是工厂,文化课的学习相对来说不那么紧张,老师也懒得管,从某种意义 上来说,这为我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可能。十七岁,技校一年级 的时候,我就开始发表诗歌作品。像所有初学者一样,那时我写得很快也很多,而且一两 天不写一首诗,就会心中难过内疚,觉得时间白白度过了。完全是无意识的写作,没有任 何约束,看到什么写什么,有时看见别人写的东西还会嘲笑上一阵子,这多少有点儿“无 知者无畏”的意思。
当时,正是“朦胧诗”风起云涌之际,到处是森林般的手臂,潮水般的欢呼,我不禁被那热闹的场景所吸引。我开始接近铺天盖地的诗潮。恰巧那时候爸爸在机关里工作,他所在的单位订阅了许多文学期刊,诸如《人民文学》《收获》《十月》《鸭绿江》什么的,我记不住有没有《诗刊》了,但是,我觉得文学营养的浸染与滋养是广义的,它不受单纯的元素的局限。我看到了更为开阔的地带,隐隐约约感到诗还可以这样写那样写,觉得那时的诗与课本上所学到的诗歌作品相比,有着明显的不同,不论是语句的运思、框架的构建,还是情感的传输和表述。
而且,我还有个习惯,隔一段时间,就去爸爸单位里剪报纸,我让爸爸把他们准备卖掉的报纸放在一起,攒一些了,我就去剪半天。我把剪下来的内容分门别类地贴在本子上,并用彩笔画上插图。就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舒婷、顾城以及北岛、杨炼他们,他们让我看到一个新奇的世界。于是,我把能遇到的诗一笔一画地抄写在大大小小的本子上,很多本,有的现在还保存着。因为我居住的是小城市,买不到他们的诗集,偶尔能买到便像得了宝贝一样,灯点熬油没完没了地看,模仿。那个过程是必要的,也是有益的。
后来,在外市的一个书店,买过一本流沙河的《写诗十二课》,薄薄的,但因为写得风趣幽默,我看了无数遍。它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还有一本古继堂编的《柔美的爱情》,它很合我的胃口。虽然当时也觉得,由于生活环境、背景、人生经验、阅历、知识结构、年龄等等因素不尽相同,难免会有一些生疏和隔膜之感,她们所吟诵的爱情过于唯美,过于工巧而不食人间烟火,但当时,对我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