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开眼笑:“江山一统了,朕不再是半个皇帝了!”
独孤后吸一口香茶,嘴唇红润起来:“万岁,广儿功不可没呀。”
“当然,朕要厚加封赏。”
“给黄金、美玉、珠宝吗?南陈国库充裕,他会少这些吗?”
“不需重赏,朕就加封。”
“他已是晋王,还往哪封?”
“爱妃的意思是?”
“与勇儿相比,广儿文韬武略,又孝顺又俭约,而且不重女色,又立此旷世奇功。万岁百年之后把江山交与广儿,显然更为妥当。”
“爱妃要易储?”
“太子废立,古来有之。”
对于这关乎国家命运的大事,杨坚未轻易表态:“此事非同小可,还要看群臣态度如何。”
独孤后还欲再说下去,太子杨勇到了,她立刻收敛起笑容,冷眼相向。
杨坚问:“太子进宫为何?”
“儿臣获悉南陈已平,特来向父皇母后贺喜。”杨勇仔细斟酌着词句,“父皇英武,母后贤德。方使天下一统华夷。”
“这么说就不关晋王的事了?”独孤后冷冷地插一句。
“上有父皇指挥,下赖将士用命,当然,晋王与秦王随军远征,也是有功的。”杨勇尽量贬低杨广作用,而且特意把秦王杨俊提上,意思很清楚,即或有点功,秦王也要分去一半。
“你挺会说话呀。”独孤后存心找茬,“我问你,元妃怎么样了?你还是把她抛闪形同身在冷宫吗?你不是整天和云昭训在一起厮混吧?”
“儿臣不敢。”杨勇忍住气,“自聆父皇母后教诲,儿臣勤习武艺,熟读经书,节制奢欲,与元妃相敬如宾。”
“哼,尽拣好听的说。”
“儿臣不敢谎言蒙蔽。”
“算了,我懒得听你这假话。”独孤后径到后殿休息去了。
这正是杨勇求之不得:“父皇,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从杨广离京,杨勇听姬威之劝,主动与帝、后靠近。独孤后对杨勇素无好感,成见极深,因而并不见效。而文帝杨坚,由于杨勇不断献殷勤,态度已有转变。此刻便颇有耐性:“有话尽管奏来。”
“儿臣以为,南陈初定,大局未稳,溃军游匪尚众。为防死灰复燃,父皇至少要留下五万大军在彼镇守。”
杨坚觉得有理:“你看哪位将军可当此大任?”
“平心而论,惟晋王可独当一面,以晋王之尊足可镇慑陈国遗老遗少。”杨勇揣摩好了杨坚心理,“况且,五万大军交与外姓,一旦拥兵自重,岂不危及社稷。”
后面的话确实说到杨坚心上:“皇儿所说有理。既如此,朕就降旨着晋王留守广陵,不必来京朝见。”
“父皇英明!这样晋王可免往返舟车劳顿之苦。”杨勇心中暗喜,只要杨广不能回京,太子之位就不会失去。而且就有机会做杨广的手脚,让杨广逐渐失宠。杨勇在巩固地位的斗争中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赤金博山香炉中的龙胆香,袅出缕缕香气,在殿中缓缓弥漫。青铜鼎中炭火正红,满室充满春天的温馨气息。杨坚徐步入内,瞥见独孤后侧身屈卧在龙榻上。大概是睡热了,领口大开,酥胸半掩,大半个乳峰滑露出来,心窝那一块肉雪似的白。脸颊和唇都如衔山落日,烧得嫣红。面部的皱纹,犹如夕阳上的一缕云丝。杨坚几乎看呆,心说这老婆子还有几分风韵呢。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探入独孤后胸衣中。
从睡梦中惊醒的独孤后,见是文帝动情,灿然一笑:“老没正经。”并未拒绝杨坚的爱抚。
二人亲昵了一阵,独孤后口渴坐起身来要茶。喝下半盏后,漫不经心地问:“我走后,太子又和你说些什么?”
杨坚如实复述一遍:“我看勇儿所说不无道理。”
独孤后脸上已是变色:“你可曾降旨?”
“传旨人业已离京。”
“你呀!”独孤后把茶盏狠狠一顿,震得水珠四溅,“广儿离京半年,立下盖世奇功,理应回京受封。你如此对待,岂不令他寒心。”
“这……”杨坚想想也有道理。
“有贺若弼留守建康足矣。再说广儿离京半年,总该让萧妃和他团聚一下呀。”
杨坚不觉点头:“这一点我怎么没想到呢,但圣旨已下,如之奈何?”
“这有何难,再降一道圣旨就是。”
“也好,朕就写来。”
圣旨写好,独孤后对别人不放心,特派刘安亲去传旨。她想,南陈素称富庶,宫中奇珍异宝盈库,但等杨广回京,少不了要有整车珍宝孝敬。
杨勇如愿以偿地回到太子府,心中高兴脚步轻盈。他直奔云昭训卧室,要把这好消息先告诉心上人。登上百尺楼,望见云妃贴身宫女小翠与他对面后转身就走。杨勇大为不满,急叫:“小翠,你站下!”
小翠只好止步。杨勇到近前怒问:“见了本宫为何不迎拜,反而有意躲闪?”
“我,奴婢是想……”小翠支支吾吾,不住回头张望。
杨勇当即生疑,蹑足挨近楼门,听见里面传出云昭训与一男子的调笑声:
“你敢吗?偷吃太子禁果就不怕杀头?”这是云妃带有挑逗口吻的声音。
“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个男子声音很熟,由于又急又气,杨勇一时想不起是谁。
但是杨勇再也忍受不住,把雕花双门一脚踢开。只见宠妃云昭训与亲信姬威正搂在一处 滚在一起。他大吼一声:“你们干的好事!”
一时间,两个人全都愣住了。姬威无声缩下床,提起裤子,就要溜走。
杨勇又大喝一声:“站住,要逃命?休想!”
云昭训顾不得整理衣裙,就势伏在床上,号啕大哭起来。
杨勇上前一把抓起云昭训:“贱人,你还有脸哭!”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扇她个漏风巴掌。可是一见她那抽抽答答珠泪抛洒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忍打下去。人常说病西施美,岂不知这泪美人更是动人。
云昭训软绵绵斜靠在杨勇身上撒娇,双肩一耸一耸:“殿下,你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责骂妾妃,这是我的过错吗?”
“你是说怨他?”杨勇手指姬威。
“平日里你口口声声夸赞他,视他为心腹亲信,怎知他竟是伪君子!”云昭训似乎说到痛心处,又放开哭声,“近来一遇殿下不在,他就过来调戏妾妃,今天竟然强行非礼。”
“你!”姬威手指发抖,“云妃,说话要凭良心!难道不是你打发小翠唤我前来吗?”
云昭训自顾说下去:“我一柔弱女子,怎敌他虎狼之力。况且他口口声声说,殿下性命也只在他手心里,我若不从,他随时都可致殿下于死地。为了殿下安全,我只好忍辱与之周旋。”
姬威慌了:“云妃,你不该编造出这样一番无中生有的话来,你那些甜言蜜语都随风飘散了吗?真乃世间最毒妇人心哪!”
“姬威!”杨勇逼近他,“本王一向待你不薄,可你竟干出这种欺主行径,我岂能容你!”
杨勇一声呼唤,两名侍卫来到,将姬威捆在了楼下槐树上,绑了个结结实实。天色阴沉,嗖嗖的小北风像小刀似的,点点莹莹的清雪无声飘落。
姬威只穿内衣,连冻带怕,瑟瑟发抖。他不住声叫屈:“殿下,小人冤枉。请摒去侍卫,容我申辩。”他不想当众张扬,还欲保全杨勇脸面。
“你不要再说了,我也不想再听。”杨勇手执宝剑,“我要把你下身物件先割掉,然后再扎成血葫芦,方消我心头之恨。”
“殿下饶命!”姬威求饶不止。
“一切都晚了。”杨勇挺剑直刺过去。
“殿下使不得。”唐令则赶到,拦住杨勇。
“唐先生,这种衣冠禽兽,不值得你求情。”
“殿下,姬威有罪,但罪不至死。”
“唐先生,你叫我怎么说呢。”杨勇有些难堪,“这种事情,就是平民百姓也难以忍受,何况我堂堂太子,一国储君。”
“殿下,请容卑职说三句话。”
“讲。”
“这一,此事乃云妃主动,他累次三番派小翠来召姬威,卑职可以作证。”
杨勇不觉默然,他想起了自己在门外听到的云昭训调笑和挑逗的话语。
“这二,姬威对殿下忠心耿耿,殿下采纳他的计谋,已扭转颓势站稳脚跟。”
杨勇想起方才进宫情景,杨广已被留守广陵,这步棋正是姬威出的,不觉点头。
“这三,此事不可外扬,有损殿下英名。莫如就此压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勇感到唐令则所说全都在理,处罚云妃,实在舍不得,放过姬威,又难出胸中这口怒气:“照先生说,难道姬威就无罪吗?难道就该逃避惩罚吗?”
唐令则递过去一条马鞭:“教训教训他也就是了。”
鞭声呼啸,杨勇闭着双眼发泄,他胸中积郁的仇恨全从鞭梢流淌下来。姬威则紧咬牙关一声不吭,既不叫痛也不求饶。鞭声响处,姬威单薄的内衣渐渐成了碎片,身上脸上,一条条一道道印满紫红的血杠子。很快,姬威便气息奄奄了。
“殿下,适可而止吧。”唐令则半是劝说半是相强地夺下鞭子。
杨勇也累了,但气犹未消,“姬威,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到内宅走动,若再有不轨行为,我活剥了你的皮。”
“卑职记下了。”姬威声音微弱。
杨勇又问:“本宫打你服不服?”
姬威略一沉吟:“又服又不服。”
唐令则赶紧说:“姬先生,殿下饶你不死已是天高地厚之恩,你怎能还胡言乱语。”
“卑职罪在不赦,被打罪有应得,便死亦无怨。”姬威忍不住还是说,“但那云妃乃罪魁祸首,如今逍遥法外,岂非不公。”
“姬威,你太不识进退了!”杨勇胸中又燃起怒火。
云昭训正倚楼栏观看,听见姬威攀咬她,尖声叫起:“殿下,这厮不可饶恕,痛快一剑杀了他,以绝后患。”
这话把杨勇提醒,杀了姬威灭口,这桩丑事也就石沉海底了。杀心顿时又起,抄起宝剑:“姬威,休怪我无情!”
唐令则再次拦挡:“殿下,不能杀,姬威有功啊!”
“他!”杨勇欲罢不能,想起姬威平素忠心,欲杀又不忍。
“殿下莫再犹豫。”云昭训飞步下楼来到近前,“当断则断,杀个人算得什么。日后殿下承继大统,如不敢果断杀人,怎能坐稳江山。”
姬威怒视云昭训:“你,落井下石!”
唐令则见状索性撒开手:“我话已说明,杀与不杀殿下自己做主。只是杀了姬威谁还愿再为殿下出谋划策?”他冷冷退到一旁。
左右为难的杨勇,狠狠心还是一剑刺下去。当剑峰临近姬威腹部时,手向下一压,宝剑 刺入姬威阴处。姬威惨叫一声,两股间血流如注。
杨勇无力地掷剑于地:“今后你再不会沾花惹草了。”
剜心的巨痛撕扯着姬威,但是他最痛苦的不是肉体的损伤,而是心灵的重创。他感到今后无颜见人!他恨云昭训倒打一耙火上浇油,他恨太子一丝情面也不留,他在心中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第九章 红拂逐李靖
又看到了长安城高大的城垣,迷蒙的日色中,像连绵的群峰横亘在天地间。杨广觉得,离开半年却有恍如隔世之感。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那森森九重宫阙就在眼前,却又觉得遥远。
“千岁,奴婢要告辞了。”刘安对出神的杨广说。
杨广回过神来,赶紧绽开笑脸:“刘公公,这次专程传旨,你真是辛苦了。若非公公奔波,难说我何年何月再回京城。”
提起此事,杨广至今还心有余悸。几天前当得胜班师的大军离开寿春,圣旨命他留守扬州,这对杨广不啻晴天劈雳。半年征战,大奏凯歌,满怀喜悦要献俘阙前,万万想不到父皇不许他返京。正当他无比失望地与将士话别时,万万没想到又现转机。刘安飞马再传圣旨,重又召他进京。私下从刘安口中获悉,原来是母后从中干预。他想,看来母后这把保护伞必须牢牢抓住。
刘安见杨广又出神,再次告辞:“千岁还有吩咐吗?奴婢就去复旨了。”他这是再次提醒杨广。岂料杨广仍未领会:“烦请刘公公转告母后,傍晚时我进宫请安。”
“传个话跑个腿奴才还能办到了,为千岁效劳,奴才责无旁贷心甘情愿。”刘安见无希望,话语像凉嗖嗖的小北风一样。
杨广感觉到了,这是刘安对此行未得到礼物表示了不满,他赶紧暗示:“公公的辛苦和情意本王尽知,容傍晚相见时再行致谢。”
刘安不冷不热地走了。
杨广心事重重地回到晋王府,心绪不宁地吃过晚饭,坐在那里发呆。
宇文述提醒:“千岁,该去拜见皇后娘娘了。”
杨广白他一眼,冒出这样一句:“宇文先生,你把我坑苦了!”
宇文述大惑不解:“千岁此话,实令卑职茫然。”
“都是你,再三劝我查封南陈国库。如今可好,刘安得不到礼品生怨,我两手空空如何去见母后?”
“千岁不需忧烦,府中不乏金宝,多选几件带去孝敬就是了。”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杨广煞费苦心,挑选了十几件精美物品,领王义跟随进宫。
暮色袭来,人影模糊。杨广远远望见仁寿宫门前站个太监,他紧走几步奔过去:“刘公公,劳驾迎候,受累了。”
岂料门前并非刘安:“千岁,刘公公因旅途劳顿;身体不适;在室内迎候,姑且由奴才代劳。”
杨广心中如吹过一阵冷风,刘安一改惯例,显然是挑理了,心情又转沉重。
正殿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独孤后端坐龙榻,左侧宫女手托银盘,右侧宫女手擎金盏,刘安于下首侍立。
杨广近前叩拜:“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独孤后吐出瓜子皮:“广儿平身,此番平陈功勋卓著,我心甚慰。”
“儿臣何德何能,全仗父皇洪福母后庇佑。”杨广小心翼翼地说,“行色匆匆,儿臣给母后带来些许薄礼,乞请笑纳。”
“难得你一番孝心,礼车可在宫门?”
杨广心说糟了:“小厮王义就在宫门等候。”他急唤王义入内,将一描金箱呈到独孤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