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二十多年前从北京送到马骝山下的一个村子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她的父母不得不远走他乡,如果不出意外,她势必将继续一直留在这个村子里,不知道我说的这些情况对不对?”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认真的点点头。
妻子也满足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在某一个阳光普照的午后,戴茉和诸位一起去马骝山玩,本来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忽然溺水身亡。究竟是失足落水,是自杀还是他杀,这是我首要解决的问题。当然,丰先生说自己的太太曾经在精神衰弱的时候喊过她看到了杀害戴茉的凶手那张扭曲的脸,这可以证明戴茉确实是他杀的,可是尚小姐在清醒之后又完全否认,所以这不能当作论据。”
“我前几天也去了现场,看了出事的地点。尽管二十多年过去了,用老耿的话来说,这个地方就没有怎么改变过,这大概也归功于当地政府把马骝山划为自然保护区的缘故。”
“我仔细的检查了那个地点,也经过老耿的指点,那个地方发生失足落水的情况有可能,但是若要是溺水则是基本上没有可能的,因为那个土台下面是盘根错节的一些老树根,这些树根组成了一个台阶状的平台。柳树河的水确实很清,我用树枝探了一下,即便河水涨到石台那里,也只有没膝的水,这水根本淹不死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或许有人说,脚面深的水也能淹死人。我在这里想问一下,丰先生,你是在地道中玩捉迷藏的,你可曾听到过呼救声?”
丰岭摇摇头,说:“也许我们玩的很投入,根本没有听见。”
妻子扬了一下手中的电报说:“这是我询问罗静这个问题后得到的答复,她也没有听见类似的呼救声。而在那里我和老耿、言光做了个实验,他们在地道里很容易就听到我不大的喊声,而且非常清晰。”
“所以事情就奇怪了,捉迷藏按说是一个很安静的游戏,大家都藏起来谁也不能出声。这样的话喊声就更容易被听到了。一个人意外落水,是不可能不声嘶力竭的呼救的,——但是没有,连在附近的老耿也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异常,一切出奇的安静……”
“意外落水是可以被排除了,那么是不是自杀呢?第一,戴茉那天根本没有自杀的征兆,我想这一点你们大家也承认;第二,罗静给我的来信里面说戴茉曾经说过她无论如何一定要等自己的爸爸妈妈回来,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坚持下去。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听到过这句话?”
几个人点点头,余婵插话道:“是她写的作文,课间的时候给我们朗读的。”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自杀呢?她是一个很达观的孩子,也不是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那么是不是他杀呢?我联系了一下朋友,他们帮我找到了当年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调阅出来了戴茉意外身亡的资料,十分简单的材料,没有人怀疑一个小孩子是他杀的。但是,戴茉的尸检却明显写着她的左太阳穴有淤青,当时是怀疑她落水时挣扎自伤所致,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嘴里几乎没有什么污泥等脏物,这又怎么解释呢?当地民警竟然认为是当地是石头河床,很少有泥沙所致。但是,为什么嘴里也没有夏天的绿藻呢?那种纤细的植物是很容易吸进口中的啊!所有的这些用一种方式就解释通了,就是戴茉是先被人击昏,然后推下水的。所以,你们没有听到声音,所以,民警没有发现她口中有绿藻。”
“或许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一个出身不怎么理想的,没有亲人的外来孩子,在那些沉寂的日子里没有人愿意深究这些问题,于是戴茉的死就马马虎虎被忘却了,变成了好友心中的悲痛和村民的谈资。”
我忽然听到一致的叹气声,抬起头看时,在座的几个人表情都异常紧张。
十、这些年的沉静(一)
妻子以一种“笑里藏刀”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我循着望去,只见西春山正在低头使劲的吸着手中的香烟。
妻子走近他,说道:“如果戴茉是被杀的话,那么究竟谁是凶手呢?谁有杀人的动机呢?我们知道,那天在马骝山上的人只有你们几个,还有一个放羊的老沙爷。那么是不是老沙爷呢?他确实思想左的厉害,时刻流露出对戴茉和他家人的不满,但是他在临死前已经特意为此声明过人不是他害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他之所以生前不否认别人说他杀害了戴茉的谣传,就是因为自己引以为荣,既然如此,没有必要临死前作这样的声明。”
“那是谁在戴茉钓鱼的时候,走到她的身后——戴茉也许发现了,也许没有,因为她永远把这个人当作朋友,根本不加提防的——趁她不注意,给了她一拳,将她打昏后再推入水中呢?我仔细听了你们每个人的叙述,发现动机无处不在,而且,每个人都似乎有杀人的时间。这是让我最感到惊奇的地方,因为一般涉及到一个案件中的人,有杀人动机的只有那么几个,有杀人时间的更是寥寥,两相重叠的人就是嫌疑人。而这个案子不同,从你们的叙述来看,每个人都有时间去做案,每个人都有动机去做案。动机是什么呢?只有一个,就是嫉妒,女生因为戴茉大受欢迎而对她的嫉妒,男生因为都喜欢戴茉而引起的嫉妒。比如说,你,西春山。”
西春山惊讶的抬起头来,气愤地说:“我?!我怎么会杀害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呢!你在开玩笑吧?!真是笑话!”
妻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导致怨恨啊!戴茉是一个人人喜欢的小姑娘,正像你们所说的,几乎所有的男生都喜欢她,甚至包括当时脾气乖戾的老耿。而你,西春山,又是不是不善于表达的人,从你的叙述中我就发现了你甚至还对当时丰岭帮戴茉做鱼竿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你尚存不满,何况当时,况且,你完全有作案的时间嫌疑!你敢说你一直都在金沙岭挖土鳖么?”
西春山的脸涨红了,他腾得站起身来。
妻子拍了拍他,问老耿:“金沙岭土鳖多不多,好挖么?”
老耿点点头说:“到处都是,一会儿就能挖许多。”
妻子对着西春山笑了:“为什么那天他们玩捉迷藏的人出来找你,却注意到你没有挖多少?而且当时你看到老耿的时候,老耿刚从一棵树上下来。我去看了那棵树(虽然现在长得更高了),老耿一直从那棵树上眺望柳树汊方向,而金沙岭也在他的视野之内。金沙岭光秃秃的一览无余,你既然能看到他,他必定也能看到你,但是,他却说没有看见你。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是在另一个地方看到老耿的!”
西春山低下头,沉寂了一会儿说道:“是的,我那天是曾经离开了金沙岭。我是想去看看戴茉,你们都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话,所以我想找个没有人的时候过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和戴茉说上两句话。所以我就先离开了他们说去挖土鳖,等着远远看到他们去了山洞那里,我就边挖边看,直到他们都进去之后,我才从金沙岭偷偷经过地道口往柳树汊那边走去,结果却看见——”
“却看见罗宁和戴茉在一起对不对?”
西春山点点头,说:“他们还手拉着手!我顿时脑子一片晕厥,这才踉踉跄跄往回走,远远看见耿星在一棵树下,老沙爷赶着一群羊过来,我赶紧绕路,不想又看到了一个人……”
“是余婵?对不对?哈哈,小余,你对我说你是和他们一起玩捉迷藏的,可是丰岭却说你是在外面挖地黄,罗静给我的信中也确认了这一点。刚才西春山的话也证实了你既不在地道里,又肯定没有在地道口附近,哈哈,你去哪里了?我知道,你那时候对戴茉有过不满,如果我们理解成你去报复也是可以的。”
“你血口喷人!”余婵怒气冲冲的喊道。
“那你可不可以跟我们大家说一下你去哪里了呢?”
“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那样的话,你就不能撇清我们在你身上的嫌疑!”
“不用说了!”罗宁忽然站了起来。
“罗宁,你不用管我的事情。”余婵站起来说道。
“婵子,咱们都是为了戴茉的事情有个了结,对不对?沈小姐,我可以告诉你,那时余婵是去古井那边等着我的,我们已经约好了,我离开戴茉之后就是去古井那边的。”
我们大家都惊呆了,丰岭傻在那里,西春山和老耿都停止了吸烟,盯着他们。
罗宁惨淡一笑说:“其实很简单,那时候我们是相互喜欢的。但是我们不愿让同学们知道,那种谣言越抹越黑,我们是很纯粹的那种彼此吸引。婵子和戴茉的那次吵架也是因为误会了她,她明白之后就和戴茉和好了。虽然后来我们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但是那段纯洁的感情是不应该被抹杀的,对不对?”
余婵低下了头。
妻子狡黠的笑着说:“如果有得罪大家的地方,请诸位谅解,我只不过是为了搞清真相而已。谢谢你,罗先生,你和小余的嫌疑已经排除了。”
“那么这里还有你,丰先生,请问你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是一直都在地道里面么?”
丰岭眨了眨眼睛:“可以算是这么说吧!”
“什么叫算是?”
“因为我为了藏得好点,让她们找不到我,我曾经爬到了通气孔上去。”
“呵呵,丰先生,是不是那个可以看到戴茉的通气孔?”
“是,我还看见她在那里钓鱼。”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是该谁做捉迷藏游戏的捕手?”
“大概是罗静。”
“罗静给我写的信里面提到,她记得很清楚,最后一次是轮到她做捕手,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找到尚霄霄,直到后来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说她不太舒服。”
“我记起来了,是这样的。”
“但是她看到了你,你正在通气孔上准备下来,她还叫了一声,你吓得差点摔了下来。”
丰岭呵呵的笑着说:“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这样的,没错,我们俩下来一起找霄霄,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她才从一个拐弯处出来,说自己藏得地方太憋气了,所以有些不舒服,不想玩了,想出去,然后我们就出地道了。”
“你在通气孔往外看的时候,戴茉还在钓鱼?”
“对,我看到了她的背影。”
“而那个时候,罗宁和余婵一起,西春山已经回到了金沙岭(如果他那时行凶,剩下的那点时间是跑不回金沙岭的,你们出了地道就在金沙岭找到了他),老耿在哪里我知道,再有就是你和罗静在一起,于是,剩下的只有一个人不知去向,那就是——丰先生,您的妻子。”
“不可能!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丰岭很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说。
妻子笑了:“其实我想你们大家都清楚,尚霄霄那时候是一个权力欲极强的人,她那么小的年纪,再加上自己家在村子里面的权势,使她能够顺利的在班里呼风唤雨,纵横捭阖。是的,她对戴茉一直很好,但这是基于她认为戴茉织不过是一个暂时居留在村子里的客人来看待的。对客人的热情也可以显示出她的大方和包容,可是,事情慢慢朝着她不能忍受的方向发展,戴茉的魅力吸引了每一个人。原来围在她周围那些学生都在向戴茉靠拢,于是她表面上和戴茉如同亲姐妹,实际上却挑拨别人和戴茉产生矛盾。罗静给我的信中就说尚霄霄常常跟她提起戴茉有什么好东西,以罗静当时的脾气,难免不想着跟戴茉去要。”
余婵忽然说话道:“其实我那次跟戴茉争吵,尚霄霄也确实旁敲侧击的说过一些话。”
妻子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说:“余小姐的这句话实在说的恰如其时。不管怎么样,尚霄霄在看到连平时对自己最唯唯诺诺的男生女生们都去找戴茉,她心里会怎样想?这时候令她崩溃的消息传来,戴茉的父母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匆忙出国,戴茉将长时间的留在这个村子里了。尚霄霄绝望了,她害怕自己被同学们忽视,她不能再等了。”
“其实我们仔细回想一下,所以的事情难道不是她一个人设计好的么?她的父亲常去柳树汊石礅那边钓鱼,她对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还发现了一条通往古地道的小出口,这个出口掩在粗大盘结的树根里,村里人一般都不知道。然后她诱使戴茉前去钓鱼,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离开。然后,就像我所说的,她坚持去玩捉迷藏,这是一个能给每个人充足时间的游戏。然后,她从那个小出口钻了出去,杀害了戴茉。爬回来之后,罪恶感使她不安,她要求出去。然后在看到戴茉的尸体时,她晕了过去,我不知道这是装的还是她的良心的觉醒,反正她离开了这个村子,再也不敢回来。”
“包括那些绿毛虫,因为你们大家都不承认是自己放的,那么就有可能是她了。这样就可以支开一个人,
人越少她的计划实施起来就越方便。她精心的挑选了几个人,她知道余婵要去挖地黄,西春山要去捉土鳖。打水就可以支走罗宁和丰岭中间的一个,剩下的罗静是没有心计的人。唯独有一个不请自来的老耿,她巧妙的趁着罗静被扎的机会让老耿留下,引起老耿的不满。所以你们看,只有三个人玩捉迷藏,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
丰岭愣在了那里,喃喃的说:“那真的是她?怎么会是这样……怪不得她在昨天听说你调查出结果来之后就情绪极为低落,脾气十分暴躁,今天早上根本就不愿起来……那她所说的那张扭曲的脸?……”
妻子笑道:“如果她不承认的话,我可以用这一点演示给她看。”
余婵想了半天,才开口问道:“那现在这种情况,她会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妻子默然的摇摇头,说:“法律时效已经过了,况且她那时候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况且现在只有推论,没有证据……”
我们所有的人静默着,安静的像太古一样,忽然,老耿轻声地啜泣起来,接着,我看到西春山也哭了。
外面忽然门铃大作,丰岭奇怪的回顾一眼,犹豫着打开了门。
我看见林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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