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恩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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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恩仇录-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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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涛也擦汗:“不快跑,不更危险?”

田排长哭笑不得:“对你们这号文官,真***说不成!”边说边前后端详,“没伤着吧?”

杨涛拍拍衣裳,身子转了个圈儿说:“你看看,我这不很好吗?!”他转圈儿的那个笨拙动作,把开车的司机也逗笑了。

十一 大难不死的人

十一  大难不死的人巧辩杀伐避难

杨涛进了师部。几个认识的人神态各异,却尚未现出什么恶感,从东北讲武堂毕业的檀自新,身材短小,说话嗡声嗡气,他故意拉长声调:“杨涛,今番你来一定有什么使命吧?”杨涛故意借点烟之际没答话。檀自新把半截香烟往地上一扔,道:“在这个时候你能到我老檀跟前来,说明我老檀没瞎眼。你够朋友。”

杨涛忙接住话茬:“是嘛,人不亲,土亲!”

檀自新鼓起肉泡眼发开了牢骚:“东北军是杂牌军,我们骑十师是杂牌中的杂牌,这世道不看风使舵行吗?别说抗日救国,连吃口饭都难啦!”

杨涛显得漫不经心:“你不说我也清楚。”

檀自新挪挪椅子靠近些,神态十分神秘:“前天陈诚派人来告诉我,副司令回不来了。他不回来,我们不靠中央靠谁?!”

杨涛点头佯为赞许,檀自新兴致浓了,声音又放开来:“副司令是条好汉,敢作敢当,演了这场负荆请罪,聪明绝顶!千古第一!”他竖起大拇指扭了几朵花,大发言论,“更聪明的是没有杀老蒋。副司令明白,老蒋那臭屁股不好揩,谁去揩都得抹上一手黄酱。你想,何应钦、陈诚、刘崎、顾祝同、蒋鼎文这些嫡系,谁能指挥谁?至于朝复榘、宋哲元、傅作义、阎百川、李宗仁、龙云,本来就是胡凑合。老蒋一死必然大地龙蛇各霸一方,驴踢牛顶,狼撕狗啃,你戳我打,烂摊子就砸了,副司令聪明就聪明在送蒋委员长回南京,一抬手起个中流砥柱,一翻掌给空中绥托了个太阳,说不定下一步时过境迁,副司令更有重用呢!”

杨涛笑了笑:“照你这样说还有盼头,副司令一高升,你我又能借光。”

“当然,当然。”檀自新频频点头:“别看南京又审判,又判刑,老蒋鬼得很,那都是老蒋在演戏,演给天底下傻子看的……

杨涛觉得火候到了,“副司令同杨主任,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哟!”

“那是,那是!一般交情万万不能共举大事。”

“那我问你,杨主任的母亲现在怎样?”

老檀哈哈一笑,弹着烟灰,“杨老太太现在很好,很好,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屋里在座的都交头接耳,嘁嘁喳喳:

“看看看,我估计他就是为这事来的。”

“杨虎成派给说客来了,果然不假。”

檀自新却不管别人,主动向杨涛表白他如何保护老太太的安全,如何照顾老太太的生活。杨涛赶忙说:“我替杨主任谢谢你了!”

檀自新晃动着脑瓜:“这倒不必,你回西安向杨主任报告,让他一万个放心。”

杨涛见话已入港,试探着说:“老檀,你也知道,杨主任是个有名的孝子。杨主任说,如果方便,让我接老太太去三原东里保老屋,请你给予帮助。”

檀自新一听这话,脸马上冷下来。停了一会儿才说:“我看,你接不走。老太太可不一般,前两天我去看她,问她打枪可叫她受惊了?她说国家大事要紧,受点儿惊算啥?再说檀师长派这么多的兵保护我,就更不怕了。这真不愧是绥靖主任的娘,深明大义,见高识广。我说老太太如果愿去西安,我派兵护送。老太太说祖祖辈辈住蒲城,住惯了,哪儿也不想去。故土难舍嘛!老人都有恋土的习惯!”

杨涛心里嘀咕:“檀自新诡计多端,竟用这个话来垛我的嘴,这说明他们早有所料,先作了准备。必须设法攻其心里的弱点,才有可能救出老人家。今天刚一见面能以友好态度相待,说明他怕杨将军调兵扫荡他……”杨涛担心把问题谈僵,就故意谈些别的松驰气氛,什么城里老百姓生活如何紧巴,交通如何混乱,等等。在座的各位听着意思不大,渐渐离去。天色不早了,檀自新就命令勤务兵:“开饭!”

饭后,天也黑了,屋里没有别人,檀自新躺在大烟盘子旁边过瘾,杨涛坐在一旁喝茶。抽了一阵,大概神儿提起来了:“没有外人了,你说,你到底干什么来啦?”杨涛郑重声明,一是看望老朋友,二是看看杨老太太。檀自新追问的目的,不外是想知道杨涛是不是劝他回归东北军,杨涛才不想对驴奉琴哩。

檀自新一扬手:“咳!我知道你是来当说客的。我呀,任你有苏秦、张仪的辩才,也动不了我的主意。老朋友,老同乡嘛,你亮你的底儿,我不计较。”

杨涛想了想,来了个欲擒故纵:“我并不是动摇你们服从中央的决心。服从委员长是光明大道,只要他抗日,将来大家都要走,不过是你快人快马,先走一步罢了。”

檀自新高兴了,把烟枪一推,往起一站:“英明!你确实有远见,也就是个早晚问题,水流长江归大海嘛。”

杨涛又一次切入正题:“我想接老太太去三原老屋。”檀自新的脸又沉下来,说道:“三原离西安近,西安可能扔炸弹,远程炮也可以轰进去。依我看这边比那边安全。蒲城这地方往东一撤就可以出潼关,出了潼关万无一失。”潼关外是中央军,檀自新好象投入老蒋的怀抱,就保了险,就长命百岁,有想不尽的荣华富贵。

杨涛不能再绕圈子了,他横下一条心,直捅主旨:“老檀,你这行动,我可以理解。但广大东北军能理解?杨主任能理解?西北军能理解?恕我直言……”

檀自新凶凶的挖了他一眼:“说罢!”

“老太太住在这里,你以为奇货可居,万一有兵来攻,可以打出这张‘王牌’!其实,这是大错而特错,蠢不过的愚蠢,我看你是背上了一个重重的包袱,给自己的脖子上套了一条长长的绞索!“

檀自新愣着眼,仿佛在挑衅:“赐教!”

“两军对垒,俘获对方主帅的亲属作人质的事古已有之。从楚汉相争项羽俘获刘邦的父亲,到三国时期关云长兵败偕刘备二夫人落入曹营,结果如何?都帮的是倒忙!现在社会往前发展,人也聪明了,谁不想做个明智派?古代尚且无用,何况今日?此其一也。你老檀口口声声说对老太太照顾如何周到,但再好也不如人家儿子照顾得好。而杨主任兵权在握,全省党政大权在手里,现在东北军也归他统帅,时间长了,社会又不太平,一旦有个闪失,杨主任怪罪下来,谁担当得起?此其二也。

“自从你有了行动,东北军对你议论纷纷,啥话都有,若是以营救老太太为词,兴兵讨伐蒲城,可谓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别人不说,贺奎的步兵师,刘桂五的三个骑兵团就驻扎在你们身前身后,他二人对杨主任佩服之至,简直是奉若神明。你想靠中央?老蒋的兵远在潼关以外,远水不救近火。你说把老太太留在这里是不是个“祸根”?其三也。我们都是东北人,东三省三千万父老在日本铁蹄下当牛当马,我们军人不能保卫家乡国土,本已失职,如果因内乱而死,葬身异乡,死后又背个臭名,我们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此其四也。凡此四条,望老兄三思。”

见檀自新一个劲儿抽烟,默不作声,杨涛又添上新词:“目前好几位东北军师长向杨主任请缨伐蒲,杨主任没答应,他说你是骑兵的宿将,应给你点儿回旋的余地。杨主任真真是襟怀云水!我是听了这个话,才主动来看你老朋友的。要不是看你是个同乡,我吃得多了,来当这个‘说客’!打仗嘛,你是内行,我不想多言,骑兵攻坚守城怎么样?!没门儿!倘若你执迷不悟,一旦战端骤起,下一步弄得天怒人怨,鬼哭神号,那就悔之晚矣!”

杨涛接着又加重语气,道:“张、杨发动兵谏,已传遍中外,妇孺皆知,普天下的百姓都拥护,你老檀为一位老太婆而开罪百姓,四方唾骂,后代指你的脊梁骨,那时你的下场就酸得说不成了!”

为了给檀自新点儿时间考虑考虑,杨涛说是要去厕所。勤务兵打着电筒引出门外,杨涛故意在茅屋里磨蹭了十多分钟。返回屋里,檀自新仍木呆呆躺在烟灯旁:“你在茅房拉井绳哩么,这么半天呀!”

“我大便干燥,可能是蒲城水硬。”

“别他妈胡说,我一顿饭就吃坏你啦?!”

杨涛说:“要么就是我念书人胆小,刚才在西门外受了场虚惊,拉不下来了。”

檀自新笑了:“这还差不离。夜深了,早点歇罢。你今天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涛呀,以后当大官享福时别忘了咱弟兄们!”二人都笑了。

翌日一早太阳冒红时,满眼布满血丝的檀自新走进屋里到:“我想好了,吃完早点我陪你看杨老太太,劝她跟你走吧。”杨涛心里暗暗喜悦。

蒲城是个古镇,街道很窄,很长,汽车拐了好一阵儿才到一俯旧式大瓦门楼前,大门口,二门外全是双岗,墙角处,小巷里是流动哨。穿过二道垂花门,老太太似乎知道檀自新来了,由一位年轻女仆扶着,神色不安地站着堂屋前,有礼貌地说:“请二位进屋坐。”

檀自新说:“老太太,去西安吧!主任派人接您老人家啦。车子准备好了。在外头等着。”

老太太不喜不忧,表情漠然,“去不去一样。西安有我儿,蒲城也有我儿,檀师长不是和我儿一样?!”她说话象小学生背书。檀自新笑了,满意地看着杨涛笑,杨涛觉出这是在演戏。这时一位副官站在院外,要檀师长出去有事相告。

檀自新离开,屋里只剩下三个人。杨涛压低声音对女仆说:“杨主任派我专接老太太。”

女仆点点头,俯在老太太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老太太流露出喜悦的神色,不住地端详着杨涛。门外有了脚步声,杨涛故意提高嗓门:“你在这里给檀师长增加麻烦,杨主任心里也过意不去。”

檀自新进屋,瓮声瓮气指住杨涛:“老太太,他也姓杨,你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人。你在蒲城,**不了这份心,趁早回西安。”

老人看看杨涛,又看看檀自新,说话突然斩钉截铁,“一言为定!这位长官在当面,是你檀师长答应让我走的。大丈夫说话,吐口唾是个钉!”回头命令女仆:“走!马上走!”说着扶住拐棍站起身来。女仆要收拾衣服,老太太很生气:“啥也不带,逃条活命就好!”

檀自新傻住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是滋味。杨涛连忙打圆场:“老人都爱冲动,不必介意,不必介意。”

檀自新苦笑了:“唉!咱千好万好也不如人家儿子。你今天算给我去了这块心病啦。杨主任面前还望多多美言。”

檀自新抢几步在前引路,女仆、杨涛一左一右扶住老太太往外走。老太太指指灶台、门窗、照壁,让杨涛看那麻麻点点的弹痕,眼里噙着泪花,颤巍巍摇头。女仆一再暗示她不要说什么,老太太才着往外走。汽车出城时,檀自新最后叮咛:“杨涛,请你告诉杨主任,我对他还是尊敬的,只因为咱们东北军没有主心骨了,三魂七魄捏不到一块儿了,才投靠中央的,请杨主任谅解。”

汽车进了富平县境,杨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长气,老太太却不言不语,扑簌簌流下老泪。杨涛说:、“现在脱险了,应该乐!”

老太太说:“多亏你杨处长有能耐!”

杨涛指指打破的窗玻璃:“更亏这位司机,他先救了我的命,我才可能救您出虎口。”

老太太和女仆都望着司机,司机只顾开车,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车颠得厉害,老太太两手紧抓住前座靠背,说道:“我被他们吓破胆了,开始你让我回西安,我不敢应口,我以为这坏蛋又变什么鬼把戏坑害我呀。”

汽车停在一0九师岗哨旁,贺奎师长和几个军官快步迎上来,安慰了杨老太太一番,要老太太下车吃饭,老人家执意不肯,几个军官听了在蒲城的经过,与贺师长同声赞叹:“好,大智大勇,换来了大恩大德。杨主任知人善任,所以是马到成功!”

贺奎以异样的口吻告诉杨涛:“昨天夜里到今天一大早,西安出事了――东北军少壮派分别行动,要杀王以哲、何柱国、宋学礼、再就是你杨涛!”杨涛一慌,傻瞪住两眼。

“何军长在新城,你昨夜在蒲城,才幸免遇难。别的全完啦!”杨涛的脑袋“轰”地一声,涨得斗大,手脚也凉了半截。汽车已经动了,他还痴痴然发呆,贺奎窗外挥手告别,杨涛一点儿神也没有,老太太拉住杨涛的手,一面摩挲一面安慰:

“这么说,昨夜搭救我,你在西安也免了一灾,这都是天爷爷有眼,善有善报。”她故意显得高兴,问杨涛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儿么?叫‘孙一莲’。”

“俺娘也信佛,每逢初一、十一就领我进庙烧香,见庙台上观音娘娘都是莲花托着,说是化一枝莲花托着观音多福气啊

“俺娘就给我起名叫孙莲花。后来长大了,家里穷得吃不上穿不上,哪里象枝花,这才改了‘孙一莲’。我从小托菩萨的福,老了老了还死里逃生,你救下我,你也是洪福齐天哟!”

冥冥之中究竟有没有执掌人们命运的神灵呢?就连这个出洋留过学的杨涛也有些茫然。后怕、悲痛、庆幸交集于中,他喃喃地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汽车开向三原东里堡,杨主任和许多人迎侯在门外。女仆扶老太太下车,杨虎成赶上一步,深情地叫了声:“娘!”这一声带着哭音,他眼里汪着热泪。

老太太好象很生气,翻了翻眼睛,没理儿子,杨虎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杨涛他们也进退不得,立于一旁。杨虎成抢先和女仆扶老太太进屋,老太太怒容满面,抖动一头雪一样的白发数落儿子:“你们办的啥事?对得起西北的父老兄弟?!――不该放蒋!一不作,二不休,既得罪他蒋介石,就不该放他!”她手里的拐杖在地上蹲得“笃笃”响,“你们呀,放蛇入洞,纵虎归山,这是造孽!”

老太太的声音,使得在场的人一一垂下了头……

寒风吹着,在场的人都不冷,心里却冷,眼窝潮潮的。

二月二日凌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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