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女画师眼中的西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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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女画师眼中的西太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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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会儿,那八十五座钟的最轻微的滴喀声都仿佛大教堂的钟声在我耳边匐然作响,炭笔落在画布上听起来就像是巨型锯子在锯木头。接下来,幸运的是,我兴趣上来了,于是除了我的绘画对象和我的工作之外,我对其他一切都浑然不觉了。我的工作稳步推进的时间好像极短,太后没过多久就把脸转向翻译,说今天干得够多了,各项条件得到满足,画像是吉时开笔的。她又说她知道我又是工作又是从京城赶了这么多路过来,一定累了,嘱咐我好好休息,嘱咐我们用一些点心。接着她走下宝座,过来看画稿。

  我已经粗粗勾勒出了整个身体,并较为细致地画了面部。她的个性强而分明,我成功地将其融人了不少在这幅粗略的草图中,看上去颇有几分相像。她挑剔地看过一会儿之后,表示对此感到很高兴,并对我的画艺恭维了几句。不过我本能的感觉是,这与其说是她在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还不如说是出自好意一希望让我放松下来。她看过画之后,就招呼康格夫人和众公主过来看,还一起对它讨论了一会儿。接着她转过脸来对我说,她对这画很感兴趣,想看它继续下去。她一边直接看着我的眼睛,一边问我是不是愿意在宫里留几天,这样她可以在高兴的时候坐着让我画。

  这一邀请使我高兴万分。我所听到的太后恨洋人的报道经这次觐见和我亲眼所见不攻自破。我觉得最最出色的演员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个性掩饰到这个地步。我对如此亲切地发出的邀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心想这么一来就为得到这位最有趣、最引人注目的女性的高质量肖像创造了良好的开端。我甚至乐观地怀有说不定可以侥幸将整幅肖像都在宫里完成的想法。太后见我答应了下来好像很高兴,说她一定尽力让我愉快。接着她退了出去,我们受到了午餐的款待。

  太后一向独自一个人进餐。有客时,宗室公主作为宫廷女官之首就充作主人。主客被安排在她左右。这一回客人是众公主、裕庚夫人及其两女、康格夫人,还有我。

  餐桌以鲜花和水果作点缀,被摆得满满的中国菜肴压得喘不过气来。外国菜肴是按照俄国方式送上来的。中国菜肴色香味俱佳,立即吸引了我,不过有人告诉我对它们要有一个适应过程。桌上除中国饮料外,还有外国矿泉水和葡萄酒。这些美味珍懂我们吃了个一干二净,每个菜都尝到了,还学着用筷子,虽说客人面前也都摆了刀叉。

  午餐毕,太后和皇后(光绪皇帝的妻子)走了进来。太后以与早上介绍皇上时同样的优雅将皇后显示给我们,同时口中说明她的身份:〃皇后〃。紧跟在皇后后面的,是皇上唯一的妃子,太后也给我们作了介绍。

  接着,太后告诉康格夫人,那天她叫的演员还呆在戏台上,邀请我们去听戏。太后和康格夫人前行,我和皇后以及众公主跟在后面。我们经过几个鲜花盛开的院落,最后来到一个最大的,就是戏楼所在的院子。戏台突出到这一长方形院落的中央,上有屋顶,后有供演员上下台的门,其他三面面临观众。戏楼前方,横跨鲜花盛开、好几处摆着富丽堂皇的青铜装饰的大院的,是一幢可以称之为〃御包厢〃的建筑物。它80英尺长,有带立柱的石廊,占了院子的整整一个面。大块大块的玻璃,房子又高,使得太后和皇上在里面可以看见戏台上发生的一切,当然他们对一切也听得清清楚楚。院子另外两边的房子,与御包厢呈90度的,被分隔成了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大约是一般歌剧院的包厢那么大小。这些小间里没有座椅,里面的人席地而坐,因为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臣子是不能有座位的。皇上和太后有时请王公大臣到戏楼看戏,小间是为他们准备的。

  我刚到宫里那天没有邀请别的客人,演员是专为我们召来的。太后坐在御包厢的红柱廊子上一把蒙着黄缎的椅子里。皇上坐在她左边一张黄凳子上,这在中国是尊位。康格夫人和我在太后的右边,皇后、众公主和女官们都站在周围。这戏我们一点听不懂,只能看看动作,不过因为新奇,也就觉得有趣。两三幕之后,康格夫人站起来向皇上、太后和公主们道别。这之后我陪着她走到外面的一个院落,同她分了手。

  她走之后,我就是一个人在宫里了。继马可·波罗之后住在中国皇帝所住的地方的第一个外国人,开天辟地以来进人中国内廷的唯一外国人。我有一种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奇异感觉。一种孤独感袭上心来,我担心这奇怪的处境会影响我的工作,我担心我想要呆在宫里完成的事最后完成不了。我站着考虑了几分钟我的处境,但没过多久裕庚夫人及其两女就来到了我身旁,并转达了太后的口信,说她已经去休息,我也不必回戏台了。她捎话说我最好到自己房间去,设法睡一会儿。她希望我在宫里快活,希望我在她拨给我的殿阁里休息得舒服,还吩咐我要什么东西尽管说,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才好。

  颐和园像中国所有的宫室庙宇甚至富人的住宅一样,由一系列带廊子的建筑物组成。这些建筑物依长方形或正方形的院落的四周而建,底下是离地大约8英寸的汉白玉石台基,通常只一层,建筑物与建筑物间以形似游廊的露天通道相连。拨给我个人使用的房间在太后的御座房左边,两者离得很近——以便我画像时来去从容。这些房间占了整整一幢殿阁。殿阁很漂亮,闪亮的汉白玉石地和雕工精美的扇、经过涂饰的墙壁和满是鲜花的庭院里漂亮的景象,这一切令人非常愉快。宫内这类殿阁里有可移动的扇,房间可以隔成贮藏室那么小,也可以放到整幢建筑那么大。

  我的殿阁包括两间起坐室、一间餐室,以及一间漂亮的卧室,是用雕工精美的屏风似的楼空木扇隔成的,其搂空之间露出蓝色的丝绸。较大的空隙处是艺术嵌板,白绢上画着花卉,或是独特而别致的中国书法写下的诗和经籍的引语。一面实体的墙上是幅画在白绢上的水彩,逼真地表现出了花团锦簇之中的一只孔雀;另一面实体墙则是面巨大的镜子。装玻璃的下层窗户上配了蓝色的绸窗帘,糊白纸的上层窗户翻了下来,院子里飘来浓郁的花香。为了我的缘故,桌上和窗架上放了几件外国的艺术珍品。床是与三面墙连成一体的,上面铺了蓝缎的垫子。窗外遮着蓝色的绸凉篷,室内光线柔和、十分阴凉,显得很宁静。床大诱人了,不久我就进人真正的休息状态,当天发生的事万花筒一般地在我脑海里…一闪过。虽说垫子稍嫌硬了些,十来个拨来服侍我的太监就在窗外压低了嗓子说话,随时等待着召唤,我已经精疲力尽,加之当天又遇上了这么许多不寻常的事,所以没过多久就睡熟了。

  5点钟,裕庚夫人母女中有一人来敲我门,告诉我太后醒了,要我准备完毕就去御座房。我们去了之后,她把我叫到她身旁,问我休息得好不好,房间是否舒服。她又一次说希望我同她在一起会感到快活。她说我们今天就不画了,明天再多花些时间画一回,并嘱咐我有什么东西特别喜欢的就告诉她,好替我要来。

  接着太后一个人进晚餐。太后餐毕,皇后和众公主把我带进御座房,我们就在太后的餐桌上用餐,这时她的座位空着。皇后占了这空座位左边的位置,把我安排在她的左边。进餐时皇后和女官们对我特别关照,像是力图打消我的拘谨和紧张。晚餐之后我们站起身来跟太后告辞。告辞已毕,我们离开了太后的御座房,再跟皇后和众公主道别,然后离开皇宫内院去皇上父亲的府第,这是我画像期间太后专拨给我和裕庚夫人母女使用的。
 
第二章 皇太后陛下的外貌
 

  第二天早晨,我急切地想要赶去等太后兑现她让我画得时间长一点的诺言。昨天的作画过程增强了我将这画进一步画下去的愿望。我们走进皇宫时正遇上太后和皇上早朝后从朝会大殿出来。太后见了我们就停下了,她那一长串侍从女官和太监也随之停下。她把我叫到身旁,抓着我的手,问我休息得怎么样,是否能够开始工作。这问题显示了她的洞察力,因为她从前一天我利用时间的急切和匆忙中看出,工作是我的第一目的。问话时她微微地笑着。我走在她旁边,从朝会大殿一直来到前一天在那里画像的御座房。我们到御座房之后,她宽了衣、喝杯茶,然后叫一个梳头侍女把昨天穿用的衣服和首饰拿出来,准备第二次给我摆姿势。 
  这一次我对太后挑剔地看了起来。我担心由于我开始作画时感受到的那种异乎寻常的魁力,昨天我对她本人和她的外貌的好印象很可能形成得过于仓促;我想东方环境也许使我目炫神迷屏得我无法看清皇太后的真正面目,我准备好了大失所望。趁她在宝座上还未坐稳,还未完全准备好让我开始,还未用她精明的目光将我贯穿,还未知道我在看她,我调动我所能达到的洞察力,对她的身体和她的脸仔细端详起来,以下是我所看到的:

  头在肩上的位置恰如其分,使身材匀称得恰到好处;手非常之美,小而优雅,有教养的样子;面部匀称而又构造准确,大大的耳朵,其上部分长得很好;精致宽阔的前额上方乌黑的头发平伏地分成两半;眉毛弯而细长;神采奕奕的黑眼睛十分整齐地嵌在脸上;鼻子高高的,是中国人称之为〃鼻正〃的那种,宽宽地垂直于前额;上唇极为坚毅,嘴较大,但很美,两片灵活的红唇在坚毅的白牙之上分开时,会使她的笑产生一种罕见的魁力;下巴强健,但并不过分坚毅、也无顽固的迹象。要不是我知道她已年近69岁,我会把她看成保养得好的40岁女性的。因为是寡妇,她不用化妆品,脸上呈健康的自然红晕。看得出在梳妆打扮上,她没有一件不是一丝不苟地精心料理的。外观整洁,加上善于挑选适合自己的颜色和饰物,使她年轻得近乎神奇的容貌显得更年轻。比所有这些外貌上的特点更重要的,是她看上去对自己的周围有着浓厚的兴趣,又明显地才智过人,这造成了具有异乎寻常的魁力的人格特征。

  我对太后的外表审视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对侍从说的话说完了,已经在宝座里稳稳地坐好,转过脸来问我画肖像的哪部分。有人告诉我要是在脸部涂上颜色她会很高兴的。我觉得一开始引她高兴很重要,所以改变了加工改善、继续画整个人物的常规做法,一上来就从脸部开始。先尽量修改底线,然后敷上一层薄薄的颜色。作画期间,女官、侍从和太监们来来去去,她也喝茶、聊天,但她好像明白她的头必须保持在同一位置上,要是动了一动,就会歉意地对我看看。我并不希望她太呆板,倒宁愿她稍微动动,而不是泥塑木雕似的。太后像所有东方贵妇人一样,是抽烟的。画像期间太监和公主或是拿来精美的水烟让她吸几口,或者她就吸欧洲香烟。她使用一根长长的烟嘴,从不让后者碰到自己的嘴唇。不论抽香烟还是水烟,她的动作都极为优雅。

  一个小时多一点的工作之后,太后认为早上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们两人都该休息了。她走过来看她画布上的脸。很明显,一经加上颜色,现在她对它喜欢多了。她站在我身后讨论了一些时候,又说道,她真希望画这脸时可以由别人代替自己给画师照着画,这样她就可以坐在那里眼看它一点一点成形了。她觉得在平面的画布上能表现出脸部的凹凸真是神乎其神。接着她转过脸来对我说道,她知道站着画了这么多时候,我身心一定都已疲倦了,劝我去我的房间午餐和休息,又说下午我们出去散步之前,她会设法再让我画一次。

  我同裕庚夫人母女回到我的房间里,她们是太后指定陪我用餐的。宫内有一个年轻的满族姑娘,父亲在柏林当过随员,能说德语和英语,她也被太后差来和我们一起进餐。这样我就有伴了,能用自己的语言交谈,用餐时也能放松。再说我掌握的一点儿汉语并不足以指挥仆人,或者让他们知道我有什么需要,而她们都是太后的翻译。

  宫里的每一餐都是最最奢侈的,一开始二三十盆菜肴就摆到了餐桌上,而面、饭和其他几样食品是从旁边的桌上送上来的。中国人是烹饪艺术方面的高手,中国筵席上的美味佳肴与卢克拉斯的比起来决不会有所逊色。鱼翅、鹿筋、鱼脑、虾子、鸡鸭舌、名贵鱼、燕窝汤,以及许多特别的食品组成了家常的莱谱。没有人能把鸭鹅以至全部飞禽走兽烹调得像中国人那样尽善尽美。他们的汤滋味之浓郁鲜美简直不可企及。外国人初次尝到他们的面包和糕时,会认为这是他们的食物之中最不可口的,尤其面包,那是蒸,而不是烘烤出来的,并不吸引人。但当这金字塔形的东西上那带5个洋红点子的看上去半生不熟的外层被你克服,或确切地说就是咬穿之后,它是很甜、很富于营养的。这是用黑面粉做的,因为中国人并不像我们,认为把面粉加工到精白有什么好处。他们做的奶油粘稠度正合适,味道很好,跟他们的蜜饯一样,通常很受外国人的重视。

  皇宫之内,食物是盛在彩绘的高瓷盆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一下子摆上桌面——汤、蜜饯、烧的烤的,只有面条和米饭是例外。中国人的面条和米饭端上来之前一直都放在暖锅里,吃的时候是滚烫的。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碗、一个小碟和一双筷子。一小方极柔软的布是用作餐巾的。餐桌上从来没有盐。每位客人旁边那小碟子里都放着一种十分咸的调味品,如果需要加盐的话,就把这用上去。中国人认为粉粒状的盐太粗,食品熟了之后就不能再用它来调味了。

  他们用餐时很少喝酒,就是喝也只喝一小杯烫热的,大概小高脚玻璃杯那么一点儿。酒从一个银酒壶中倒出来,而银酒壶又放在一个装了沸水的容器中以保暖。他们的酒比我们的味甜、度数高,通常是用花草蒸馏而成的,有一种令人愉快的香气。这些酒的名称有的极富有诗意,例如〃玫瑰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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