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我一定能撑下去!就算倒下去了他才能出来,我也要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精卫咬着牙,“事关两国的未来,我绝对不能马虎!试想,我们两国的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是比我们好?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元冥无可奈何地回过了身来,呆滞地看着木屋,突然吼道:“高阳梼杌!与其在这里折磨你的朋友和你的臣民,不如出来折磨你的敌人!你对娅桑的爱,对娅桑的不甘心,统统都可以发泄到少昊身上!别忘了,釉湮是谁,她是害死娅桑的直接凶手,说不定二殿下的死和她也有脱不了的关系!她更是少昊的女儿!这笔账就应该让少昊来还!难道你就这样让娅桑死不瞑目,含冤九泉吗?”
元冥振振有词地说到,换来的依旧只有寂静的风声,和精卫急促的呼吸声。
元冥叹了口气,毫无底气地低下了头来。突然,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来,只是不见人。精卫和元冥对视一眼,立马意识到这是梼杌肯接受他们的表示。二人笑着就迈开了脚步,却因为站得太久,双腿酸涩的发麻,二人踉踉跄跄地互相扶持着一步一趋。
“我并不打算为娅桑报仇。”梼杌为自己斟了一壶茶,“守在这里过宁静的日子,听听风声带来的故事,在听听野花唱的情歌,娅桑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去。我眼前的世界,就是娅桑的世界。我们只是融合在一起了。我活着,娅桑也就活着。我让你们进来,也只是请你们代我向父王和依谣转告一句话——我死了,高阳梼杌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瞎子木匠,傲狠。”
“若是少昊带兵前来,你又要如何是好?束手就擒吗?”精卫双手撑在桌上,极度烦躁。
“大不了就是和娅桑一起死在这里。”梼杌镇定自若地抿了一口茶,“生不能寐,死同穴。”
“你是一死了之了,那陛下和王姬怎么办?”元冥挥手打掉了梼杌手中的茶杯,“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自私?”梼杌不轻不重地重复着,“我为了北国那么多年,甚至割舍了爱情,牺牲了自己的爱人!现在才为自己自私一点,难道都不可以?我抛弃娅桑选择了北国,原以为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到头来呢?北国没有保住,爱情更没有保住!我现在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奢求,你们都不能满足我吗?我自剜双目,一是为了娅桑,二是为了还我自己的血债,三就是为了彻底远离你们的纷争!我已经再无退路了,是不是只有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才安心!”
“殿下,我……”元冥支支吾吾着后退了几步。
精卫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恰巧此时,神农的纸鸢扑着翅膀飞到了精卫的手中。
精卫疑惑着拆开了纸鸢,哀苍因为兴奋字迹写得是歪歪咧咧的,但是精卫还是被惊住了,她脱口而出:“依谣答应嫁给大哥了!”
“什么?”元冥猛地转过身来,从精卫手中夺走了纸鸢。
梼杌依旧面不改色,坐如钟。
“现在你要你的妹妹牺牲幸福来成全你的自私吗?”精卫吼道。
“哀苍是怎样秉性的人,我们都很清楚。依谣嫁给他,并不代表她不会幸福!”
“高阳梼杌!你明明指导依谣爱的是句龙,你也明明知道看着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的痛苦,你还要执迷不悟,让你的妹妹重蹈覆辙吗?”
元冥将手中的纸鸢揉成一团,拽着梼杌的衣襟说道:“你必须给我回去!依谣绝对不能嫁给哀苍!”
梼杌垂着头,不曾言语。窗外凋谢的花带着余香,一起被泥土淹没了起来。花无百日红,既然不能相守,女子早嫁又何妨?梼杌在心里嘀咕着。以他对依谣的了解,定是句龙伤她伤得太深,她才会做出这般决定。既然炎帝和哀苍并不介意,那么为何他们就不能相信哀苍会为依谣带来幸福呢?
相爱的人,不一定会在一起。在一起也不见得幸福,分开也不是最坏的选择。
是吧?娅桑。
猰貐将蚩尤寨里最后一具尸体掩埋了起来,琅琊则从岩洞里将大树和大树嫂接了出来,四个人就这样站在毫无生机的蚩尤寨里,显得诡异。
“这……这接下来怎么办啊?蚩尤寨,真的,就这样……”大树目瞪口呆。
“有几个人幸存了下来。”猰貐安慰道,“已经安顿好了。只是精神上……”
“你先送他们离开。”琅琊戴上了蚕丝面具。
“奴家送他们离开,那你呢?”
“蚩尤寨的仇,我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即便她是依谣?”
“她不是阿谣,是魔姬漪灵!”琅琊咬牙切齿地说完,就一跃而上,消失在了天际。
北国比大荒其他地方早进入冬天,眼下已是银装素裹一片。本是良辰美景,却因为颛顼大势已去,子女不在膝下,也无心思踏雪赏梅。颛顼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眼下放弃还太早。”炎帝幽幽地站在了颛顼身后,“魔姬漪灵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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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血肉之连
炎帝如是的一句话,惊起了颛顼内心的涟漪。
“你见到她了?”
“我见到的是‘依谣’。”炎帝意味深长地说着。
颛顼却似乎早就意料到了一般,“漪灵最终还是选择了依谣作为报复的工具。”
“‘依谣’还答应了和哀苍的婚事。”
炎帝这句话刚说完,他们身后的雪地上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响。二人警惕地相视一眼后,就赶了过去,却未见有人。
“她要报复的应该只剩我了,为何还要把你们神农牵扯进来?”颛顼扫视着四周。
“即将分崩离析的大荒,也只有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漪灵也很清楚这一点,打垮我们任意一方,都会毁掉对方。漪灵可谓是,一箭双雕。”
“她还不知你已识破了她的身份?”
炎帝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让我看看,白漪灵还能有怎样的花样!”颛顼一拳捶在了城墙上。
“她是陀莲的妹妹,依谣的小姨,当年依谣重病还是用漪灵的血肉才治好的,你真能忍心下手吗?”
“当年我就是一念之慈,想到陀莲和依谣就留了她一条生路,最后她就堕入魔道,祸害生灵。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让惨剧发生。”
“要击垮她,我们就必须让她和依谣分开。也就必须拿到《神魔录》,如今看来,哀苍与她的结婚大典,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
颛顼点了点头,将炎帝引到了一旁的侧殿里,向四周望了望就阖上了门。
皑皑白雪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地,侧殿外转角处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西江的水泛着粼粼波光,被秋天的红日染成了一片金霞。只是,映照不出眼下正蹲在江边哭泣的人影来。那人一身邋遢,头发油腻的交织在一起,衣衫褴褛都看不出布料原本的颜色来。他趴在江边,双手撑着地,垂着头,肩头不停地抽搐着。
“怎么回?怎么回!”他一拳愤恨地捶向了水面,溅起一米多高的水珠来,“为什么你会答应嫁给哀苍?”
西江的水面渐渐呈现出句龙瘦削的脸庞来。本是偷偷去看望依谣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惊闻这般消息!
“句龙啊句龙,这是你上辈子造的孽啊!你亲手杀了依谣的二哥,你还有何颜面与她厮守到来?你怎么能如此痴心妄想让依谣等你一辈子?”句龙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瓜子。双眼布满血丝的他,一脸憔悴不堪。
“哀苍是个好人,值得依谣托付终身……”句龙噙着泪水,支支吾吾地呢喃着,“是你自己没本事,依谣没有恨你,没有怨你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敢告诉依谣自己就是杀她兄长的凶手吗?你怎么还可以……”句龙说着又是一记耳光扇向了自己。
“陛下。”一个冷不丁的声音忽然在句龙身后响了起来,句龙有气无力地耸拉着脑袋。
“陛下这是何苦呢?只要陛下细细想想定会发现其中的蹊跷。”那人继续说道。
句龙微微一怔,只觉这说话的感觉很熟悉。他慢慢抬起自己红肿的脸颊,嘴角已经渗透出鲜红的血丝,他颤抖着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瘦削的小老先生,背着一把琴弦都已经发毛的琵琶,笑眯眯地同句龙打着招呼。正是当年在酒馆里面唱句龙身世的那个小老头。
“陛下可还记得老朽啊?老朽和陛下还真是有缘啊,再一次在西江相遇了。”
“你认错人了。”句龙说着就用手背摸了摸嘴角,弓着背就要离去。
唱曲儿先生没有拦住句龙,反而是为他让出一条路来,“陛下,听老朽一言,细细想想当初为何会杀了穷蝉,其中的奥妙,你自会知晓。”
“为何你总是凡事都知道?”句龙心一惊,莫不是此事早就被传言了出去,所以依谣才要嫁给哀苍的?难不成是釉湮泄露了秘密?可是她答应过他,只要自己顺从她指认梼杌,她就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
“这不是陛下刚刚在这里自言自语的时候,老朽无意间听见的。”唱曲儿先生欠了欠身,“陛下正处于极度自责与愤怒之中,自然没有冷静下来好好分析过,莫不然以陛下的机智,何至于困扰自己如此之久呢?”
句龙嘴角一上扬,露出了一抹讥笑,踉踉跄跄地就离去了。
秋冬的天就是暗得早些,此时就刮起了瑟瑟的夜风,几滴零星的雨打湿了漪灵的云鬓。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一片林子里,四周死一般的静寂。
“少昊没有派人追你?”漪灵疑惑地看着眼前向自己行礼的贰负。
“他想利用我来对付炎帝和颛顼。”贰负笑道,“我想着魔姬本就让我对付他们两个老不死的家伙,于是我就答应了少昊。他自然不会派人来追我。”
“你倒是很会保身啊!”漪灵拍了拍贰负,贰负连忙俯身低下了头去,“明日就是我和哀苍,不对,依谣和哀苍大喜的日子。到时候矛盾必定难以避免,你多给我盯着点!”
“大喜?魔姬怎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是计划先找到上青玉书吗?”贰负颇为惊讶。
“那样,就太没趣了。”漪灵趾高气扬道,“我千辛万苦才回来,怎能让他们死得那般容易!我要看着他们在临死前那种失落,那种挣扎,那种苦苦哀求的样子!我要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后果!”
贰负不敢抬起头来,漪灵身上散发出肃穆的杀气来,这个“他”又是谁?贰负在心里暗自琢磨着,不会是颛顼等人,又会是谁呢?
“我说的话,你到底记住没有?”漪灵斜睨着贰负。
“记住了。”
“记住了还不给我滚!”
“是是是!”贰负连声说着就退了下去。
漪灵看着贰负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才说道:“你心疼了?”
树梢上一个人影轻盈地跃到了漪灵眼前,蚕丝面具下一双犀利的双眼犹如利剑一般。
“若你是来求我原谅的……”
“为何要嫁给哀苍?”琅琊忘记了自己自行前来本是为了蚩尤寨的寨民,只记得漪灵刚才那一句“依谣和哀苍大喜的日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何不妥?”
“你根本就不在乎阿谣的真实意愿!”
“你觉得我有必要在乎吗?”漪灵双手抱肩,冷漠地看着琅琊,即便骨锁再一次传出炙热的温度,漪灵也不动声色,咬着牙强挺着。
“我知道你要报复的人是颛顼,但是你不能拿阿谣当武器!”
漪灵怒不可遏地瞪着琅琊,一字一顿地说着:“你说不能就不能了吗?妇人之仁!”漪灵念力一起,琅琊身边的树枝忽然都脱离开大树,像是万箭齐发一般将琅琊包围了起来,只要漪灵一眨眼,琅琊只有当活靶的份儿。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颛顼的恩怨情仇,也根本没有资格对我的决定指指点点!我不是你的阿谣!”漪灵眼神一定,密密麻麻的树枝忽然就朝琅琊刺来,琅琊急速转身,悬浮在空中,但是依旧被割破了外衫,渗透出血来。
漪灵二话不说又是一击,把琅琊逼进了死路里。“依谣小时候每天都是我抱着的,你以为我愿意用这么一个简单单纯的灵魂来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吗?这一切一切都是我别无选择!”
琅琊看着漪灵,只管躲,并不出手。漪灵也只是把琅琊当做了一个发泄的对象,招招狠毒却不致命,无意间还有漏洞。
“你只知白陀莲,可还知一个白漪灵?我一直就不看好姐姐和颛顼在一起,颛顼也更是看不起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折手段的女人!不折手段怎么了?在这个乱世,想要生存,我就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强!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都是懦弱的家伙!我何错之有!巫族和颛顼都容不得我,我就被逼到了魔族!我甘愿进入魔道,和这些伪君子划清界限!至少我敢作敢当!”
漪灵越说越生气,她跃到琅琊面前,紧紧拽着他的衣襟。琅琊望着她血红的眸子,似乎都能看见漪灵当年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来。
“即便我为了自保心狠手辣,但是当陀莲告诉我依谣快要病死的时候,我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赶回了巫族。巫医说要用母系亲人的血和肉来熬药,才能救依谣。当时我们家族就只剩下我和陀莲,我毫不犹豫就让他们割了我的肉,就算是这样,我在颛顼心中的形象依旧是不折不挠的女魔头!”
漪灵一面说着,一面扔开了琅琊。她转过身去解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的娇嫩的后背,唯有后腰位置上那块巴掌大的粗糙伤疤清晰可见。
“所以,我和依谣之间就有了常人不理解的联系。巫术通过我们的血肉之连传递着我们的喜怒哀乐。而你拿依谣祭祀,就是加强了我和依谣之间的联系。就算我在阴间飘荡,我也可以寄存在她体内慢慢苏醒过来。”漪灵歪着脑袋,不可一世地瞪着琅琊,“想要分开我和依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同时杀了我们两个!你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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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魔祈王的吻
琅琊看着漪灵后腰上那块触目惊心的伤疤,就像是自己心中无形的挣扎被呈现了出来一般。他轻声说道:“我是家族使命迫不得已,你是为求自保落入魔道。我害人却不伤无辜之人,你杀人也会救人。有时候让自己彻底坏起来,需要的勇气比做一个好人更大!”
“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漪灵穿好衣服,徐徐转过身来。浅褐色的眸子水灵灵的,万般柔情地说着,“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