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龙眠-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儿子在吸毒吗?”矮个子男人垂下双眼说:“他交上了坏朋友,我也察觉到了。”
  “你最好劝他赶快戒掉。〃
  “我知道。但是哪有这么简单,我儿子个头比我还大——算了,这不重要。”
  他很生气地“哼”了一声。“一般人这么看一眼,哪能知道别人吸毒成瘾?所以,织田应该也是过来人,所谓‘同病相熟’,说不定他比我儿子陷得还深呢!他一脸憔悴,看起来病恹恹的。我儿子至少看起来还挺健康。光看外表怎么知道他在吸毒?而且我儿子只是从他身边走过,就被他一语说中。”
  只从他身边走过?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这句话绝对错不了。我不禁想起生驹说的话。
  “或许你儿子让他有这种感觉,或许你儿子露出了恍惚的表情。”
  我试探着问了一句,矮个子男人不悦地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按你说的,我这个做父亲的应该最先注意到才对。光看外表怎么看得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回到杂志社,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上午十一点。总编和各组负责人正在会议室开策划会,办公室十分清静。
  佳菜子不在。前台的桌子上堆了许多还未整理的信件。她平时用来盖膝盖的小毯子整齐地挂在椅背上,看来今天她请了假。
  我抱起所有信件,走到自己的座位,才把信放在桌上,就听到生驹悟郎叫我。我遍寻不着他在哪里,好不容易才在窗前绝无仅有的一台计算机前发现他的身影。他嘴里叼着烟,拼命向我招手。
  “情况怎么样?”他问我。
  “消失了。”
  “哪一个?”
  “织田直也。他辞掉工作,逃之夭夭了。”
  “他在搞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搞什么?”
  “这可是高科技。我可是参加过培训的。”他用肥胖的手指敲打屏幕,“我用计算机查了从昭和四十九年开始,报纸上刊登的有关特异功能的报道,全都打印出来了,你看。杂志总是不如报纸严谨。你看,或许可以找几个经常发表评论的人接触看看。”
  “谢啦!你不是说,你认识几位专家吗?”
  “对。但是,我想起一件事。”他挠着自己的下巴,把一大截烟灰掉在键盘上,“在特异功能热潮时,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老兄。他是个警察,在一个有透视能力的人的协助下,破了一个陷入胶着状态的案子。我不认识他,但不知道从哪里——应该是报纸上吧——看过相关报道。我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份报纸了。昨晚,我老婆帮我掏耳朵时,我心里还想着,但就是想不起来。不过我记得是东京的报纸,一定能找到。是不是很有意思?你有没有兴趣?”
  “太有兴趣了。”
  我站在生驹旁边,看着放在计算机主机旁的调制解调器,绿色的灯忽明忽灭。我突然想到,其实自己对它的构造完全不清楚。
  虽然计算机很方便,大家都在用,但没什么人了解它的工作原理和构造。有什么问题时,只要联络系统中心来维修就行了。就像黑匣子。计算机是人制造出来的,即使自己不明白,一定有人搞得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就感到安心,不去深究。
  特异功能——如果真的存在——就是人类身上的黑匣子,只有具备这种能力的人才了解它的含义。就像对计算机一无所知的人,只能对计算机的功能感到钦佩。只具有普通五感的人,当然无法理解特异功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这就行。”
  生驹一说完,打印机发出一阵嘈杂之音,之后便开始打印。我用离打印机最远的电话拨通了足立区区公所的电话。
  织田直也在履历表的地址栏里写着“足立区绫濑八丁目十六号”。教查了一下地图,绫濑只到七丁目,区公所也这么说。
  挂上电话,我又拨了直也留下的那个号码。
  出人意料,竟然通了。
  听筒里传来铃声。可见那个号码不是随便乱写的,但是响了十次、十五次也没人接。响过二十次铃,我才放下电话。
  NTT真是刻板,不提供从号码查询电话所在地的服务。看来只能发挥耐心精神,多打几次,直到有人来接为止。
  不如先处理稻村慎司的问题。从他下手应该比较快。
  我想见的不是稻田慎司,而是他的父母。这种非假日时间,高中一年级的乖孩子应该上学去了。
    铃声只响了两次,就传来彬彬有礼的女声。我自报姓名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我想,慎司可能没向你提起过我——”
  “有、有,他说过。”她急忙说道,“您是高坂先生吗?我是慎司的妈妈,多谢您照顾我们家慎司……”
  当我说有事想和她谈谈时,她立刻叫我等一下。这次接电话的,是我在台风那天晚上,曾用旅馆电话通过话的慎司的父亲。
  按慎司的说辞,他父亲应该知道他有特异功能,而他父亲,就是第一块试金石。于是我说:“是这样的,您儿子告诉我一件很奇妙的事。我想就这件事——”
  慎司的父亲打断我的话,立刻问:“那孩子,他说了什么?是那件非比寻常的事吗?”
  “所谓非比寻常是……”
  我听到小小的杂音,抬头一看,生驹正用内线同时听着电话,一脸郑重其事地点着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慎司告诉你什么了?”
  “他说,他可以知道别人——”
  “正在想什么?”
  我看了看正听着电话的生驹,他又点了点头。
  “喂?喂?”
  “我听得到。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慎司告诉我,他可以看透别人心里想什么。不仅可以透视人,还可以透视物体,像是身旁的椅子什么的——”
  “是、是,我知道。”
  “我觉得他为这件事很苦恼。”
  “所以你想和我们谈谈,是吗?”
  “对,如果方便。是否可以拨一点时间给栽7”
  停顿了片刻,慎司的父亲回答:“那好吧。我早就知道会有……会有这么一天。”
    约好时间后,在挂断电话之前,慎司的父亲说:“刚才电话一直有杂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是我同事的呼吸声”,于是回答:“对不起,我正在打印资料。”
  生驹放下电话后立刻说:“这是常有的事,他父母也入迷了,也栽了筋斗。你可别以为父母和他住一起,就能识破他的谎言。”
  “看样子,你很激动。”
  “和弯汤匙热潮时一模一样。”
  “谁抢走了我的工作?”一个声音压过生驹,显得有点恼火,是佳菜子。她站在堆积如山的信件旁,双手又着腰。
  “佳菜子,怎么了?”生驹摆出一张笑脸,走了过去。“别生气。我看你今天休假,想帮你分担一点工作。”
  他装出分信件的样子,佳菜子更生气了。
  “谁要你多管闲事?”说完,便把生驹推到一旁,抱起成堆的信件,回到前台。
  “只迟到这么一会儿就恢复了,可见问题不大。说明她没有哭到天亮。”
  生驹一边说一边晃着身子走过来,突然神情严肃地压低了嗓门。
  “幸好我早一步发现,不然让她看到了,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他递过来的还是那种信封,和之前寄来的一模一样,相同的字迹。
  “这是第几封了?”
  “第七封。”
  这一次,还是没写寄信人姓名。打开信封,还是相同的信纸。薄薄的一张纸。
  但是……
  “怎么了?”
  我静静地将信纸递给生驹。他用力抿起嘴角。
  这次,信纸不是空白的,白色信纸上写了一个字——
  恨。

  2
  “稻村咖啡店”在马路边一栋白色大楼的一楼。门口挂着一块印有可口可乐商标的小黑板,上面写着三种当天午餐的菜色,以及免费提供坦桑尼亚咖啡。
  已经是午后两点,店里仍十分热闹。我一推开门,所有客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令我有点不寒而栗。
  “高坂先生吗?”
  吧台内的中年男子连忙跟我打招呼,他身上穿着印有可口可乐商标的红色围裙。
  “我是慎司的父亲,这是内人。”
  一排整齐的玻璃弯管后,一个娇小的中年女人欠身向我致意,脸上充满忐忑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们夫妇俩对我这样,客人们仍然向我行注目礼,伸长耳朵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请多指教!”我走向吧台,压低嗓门说道,“你好像正忙,我看还是改天再来吧。”
  慎司的父亲急忙走过来说:“不、不,没关系。不好意思。”
  他太低姿态了,在座的客人看着他们熟悉的店主竟对我点头哈腰的,似乎有点生气。靠里面桌子的一名男客大声喊道:“老板,怎么了?”
  “没事。”慎司的父亲亲切地回答。“不好意思。”
  “慎司出什么事了吗?”那名男客紧迫不放,挑衅似的上下打量我。
  “真的没事。”慎司的父亲挤出笑容,他拉着我的手,小声说,“不好意思,我们出去谈。”
  他转过头,对太太交代一句“我出去一下”,便推开大门。我向看起来身体不适的稻村太太点点头,半被拉着走出店外。
  “实在是对不起。”
  慎司的父亲摸了摸发线后退的饱满天庭,不停向我道歉。那些客人仍然从窗户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们,我忍不住低声说:“你不要这么一直向我道歉,别人还以为我是地下钱庄来讨债的呢。”
  “什么?噢,也对啊。哎呀!”
  他终于笑了,挺直身子。
  “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紧张……”
  父母也入迷了,也栽了跟头——生驹是这么说的。看起来确有这种味道。慎司父亲那种真切的紧张心情我也感受到了。
  做人父母真好……我想。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稻村德雄。”
  那是个晴朗的下午,我们边走边聊。从“稻村咖啡店”旁的小路,一直走到荒川河畔的堤防,秋天的阳光洒满整个堤防。我们走上阶梯,站在堤防上,右侧是河面,左侧是一片街景。
  “慎司小时候,我常带他来这里练习骑自行车。”稻村德雄说道。
  “这里环境很不错。你老家在这儿吗?”
  “不,是从我这一代开始的。在这里开店后,我们才住在这一带。现在我们搬到别的地方了,但离这儿很近。”
  我觉得这里很像在电视上看过的风景。原来这里的确是几部校园连续剧的外景地。
  “一有摄影小组来这里,慎司就跑来看热闹。说是有漂亮的女孩子。”
  “对了,听他说交过女朋友。”
  “对。好像是他同学,但我和内人都没见过。那女孩曾打电话到家里两三次。应该就是时下那种年轻女孩吧,我家慎司大概也差不多。”
  “不,我觉得慎司很有礼貌,是个好孩子。”
  稻村德雄举起手摸着后脑勺,看着自己的脚,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一副准备谈正事的样子。
  “对了,你要和我谈什么——当然,我大概知道你想要谈些什么。”
  “慎司和你谈过吗?”
  “是。他说刮台风那天晚上,你帮了他大忙,很照顾他。他回家后,我和内人想去拜访你,当面向你道谢,但慎司却极力阻止。当然,他不告诉我们为什么……”。
    那当然,我心想。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有个请求,要是慎司没主动说,千万别向他提起我已经告诉你这件事,也请你不要骂他或逼问他,可以吗?”
  稻村德雄用力点点头:“高坂先生,我向你保证。我和内人早说好了,对慎司的事不会再大惊小怪了。”
  在我告诉他从台风夜开始的一连串事件时,他始终一言不发地聆听,没插半句话,垂着双眼,慢慢走在长长的堤防上。
  我开始说话时,远处有一座大桥,等我说完,我们已经走到桥畔了。
  我们默默等着略微倾斜的红绿灯变为绿灯,目送几辆车经过之后,才穿过满是尘埃的柏油路。
  当我们再度走上河堤时,稻村德雄开了口。
  “原来如此……难怪那孩子最近一直闷闷不乐。”
  “昨天,他来找我,也是一脸憔悴。我想,你们做父母的肯定很担心。”
  “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他向我鞠了一躬,又摸摸额头。
  “听慎司说,你们也知道他的……他的能力。听说他姑婆也有和他一样的能力。”
  “对,没错。她是我父亲最小的妹妹,慎司的姑婆。她在三年前过世了。”
  “慎司说,当他第一次告诉你这种能力时,你带他去找这位姑婆。”
  “对,我带他去了我姑姑那儿。因为我相信我姑姑,也知道我姑姑的苦处。”
  他停下脚步,迎着秋天的凉风,看着河的那一边。
  “稻村先生。”听到我的叫声,他精神抖擞地回答了一句“是”,转过头来。“老实说,当时我还不太相信慎司所说的,毕竟这种事很难轻易相信。”
  “我明白。”
  “织田也来找过我,他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慎司是费尽心思骗我的——你知道织田吧?”
  “我没见过他,”他一脸遗憾地摇摇头,“但慎司跟我提过他。他说,爸爸,有个人和我一样。当时,我吓了一跳,真的吓了一大跳。”
  “你没叫他带回来见见面?”
  “我说了好几次,但都没成。他说,爸爸,对不起,直也不喜欢去别人家。我能够理解,谁都有怕生的时候,更何况是能够透视人心的人,更不会轻易和陌生人见面。如果我和内人见到织田——即使我们不是故意的——也会在心里觉得:这孩子会不会带坏慎司?他们两个在一起时,都干些什么?真希望他赶快离开慎司。织田肯定不愿意听到我们这些想法。”
  我将头仰向后面,看着万里晴空说:“这么说,你完全相信他们两个说的?”
  稻村德雄静静地回答:“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对我和内人来说,事实就摆在眼前。”
  我不经意地看看他,他微笑着。
  “慎司是我和内人的儿子,”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