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三样菜色其实并没有什么很特别之处,其最后能够名扬于天下,还要得益于历史中常有的典故,以及菜品本身的鲜美和考究的做法,如同江南水乡的一种特有的文化意象,让人食之难忘。
叶蓁选取的这条鱼是松江的特产四腮鲈鱼,天下只有松江这地方产这种“巨口细鳞”的鱼。南宋杨万里描摹了这种鲈鱼的形状:“白质黑章三四点,细鳞白口一双鲜。”
作为一种鲜美异常的食材,鲈鱼的做法在历史上也有很多种。
左慈曾经说了:“烹松江鲈鱼,须紫芽姜方可。”这个“烹”字,显然指的是烧,而且还非得在里面加入紫芽姜不可。
梅尧臣诗云:“直须趁此筋力强,炒梗烹鲈加桂姜。”他也提到鲈鱼是该用“烹”的,而且还要加桂姜。
但是叶蓁并不准备用这种方法,最早出现的鲈鱼做法应该是〃鲈鱼脍〃。
鲈鱼脍,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金齑玉脍。
相传隋炀帝巡幸江南品尝此菜时,因其味鲜美异常,鱼肉洁白如玉,齑料色泽金黄,连声赞曰“金齑玉脍!”从此,“鲈鱼脍”就换了这个新名字。
叶蓁本来并不知道做金齑玉脍的方法,还是之前特意从系统菜谱里兑换的,是紫色品质的食谱,可以说为叶蓁的比赛又增添了一份胜率。
所谓金齑,总共用了七种配料:蒜、姜、盐、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饭。
因为白梅是梅肉的一种特殊方法腌制出来的,叶蓁来不及自己制作,直接从系统中兑换了一小罐。
把白梅与其它六种配料捣成碎末,用好醋调成糊状,就是金齑。
由于加了橘皮和栗子肉,拌成糊状,整个看起来有点金黄色的样子,所以被称为金齑。
金齑玉脍中的〃玉脍〃指的当然就是鲈鱼肉了。
叶蓁把放在料理台角落的箱子打开。
〃吧嗒〃的两声,箱子的口子打开,里面冒出一股白烟。
是冰块带来的寒气。
叶蓁从箱子里拿出一把菜刀,看起来是普通的中式菜刀,但是异常的轻薄,从中间看一看刀刃,只觉得薄如蝉翼。
刀身刚从冰块里拿出来,也透着一股寒气。
叶蓁握着刀柄,打了一个寒颤,她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这道菜品。
一直注意这叶蓁这边的丸井律人皱了皱眉头,用冰冻过的菜刀来做刺身,虽然会很大程度上提升刺身的鲜美,但是——需要很大的忍耐里和很强的刀功。
哗众取宠罢了。
丸井律人并不认为叶蓁可以做到。
但是随即,他睁大了眼睛,手里一直切着的东西也不由的顿了顿。
晚唐作家段成式在《酉阳杂俎》里记载了一个神乎其神的斫脍小故事。有一位名叫南孝廉的业余脍刀手,刀功深不可测,他斫脍时,“操刀响捷,若合节奏”,切出的生鱼片“縠薄丝缕,轻可吹起”。有一次他当众表演刀艺,突然间天昏地黑,狂风暴雨扑面而来,一声惊雷响过之後,生鱼片全部化成蝴蝶飞走。
叶蓁的刀功虽然没有到这么厉害的程度,但是她的刀光闪过,一整条鲈鱼确实只剩下洁白的鱼肉,然后再几道刀光下去,鱼肉变成了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
“这、这是怎么样的刀功?!”不仅是丸井律人注意到了,还有评委和嘉宾们都注意到了这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只凭借着一把冰冻过的菜刀,几下子就把一条活生生的鲈鱼切成了薄如蝉翼的生鱼片。
经过寒气的洗礼,生鱼片和泛着冰凉。叶蓁将新鲜的香薷切碎拌和在生鱼片里,再装饰上一些完整的香薷花一起放到之前做好的金齑上面,这就是号称“东南佳味”的“金齑玉脍”。
洁白的鲈鱼肉片、青翠欲滴的香薷叶,再加上紫红色的香薷花穗,使得这道菜的颜色鲜艳夺目,果然不负金齑玉脍之名。
**
兰渊在看到指定的对手,那个怀石料理高手准备做汤之后,也决定了自己的料理。
这道料理他只做过一次,就让周围的邻居在大清早愤而破口大骂。这道菜,名字叫做天下第一鲜。
放弃了厨师协会提供的灶台,直接在旁边用柴火和一个大铁锅煮起汤来。
首先在锅里烧热水,因为这道天下第一鲜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来炖煮,才能入味,兰渊需要把食材先处理一下,以便缩短炖煮的时间。
大部分嘉宾对于兰渊弃灶台不用的行为都表示不理解,只有现场的厨师们,才知道,能够这么做的人,一定都是对于自己的厨艺,对于火焰的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日国的三个厨师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不由的都〃咯噔〃了一下。
这一轮交流赛华国的三个参赛者看着都很年轻,但是厨艺貌似都很厉害啊。
兰渊拿起一旁的菜刀,开始切羊骨和杀鱼,因为需要减少炖煮的时间,羊骨需要切的更小,鱼也需要直接去细骨,只剩下中间的一根大骨头。
把羊骨和鱼都放进煮沸的锅里,大火煮沸,并且一边煮一边撇去浮出来的杂质。
另一边的灶台上,重新架锅,将陈皮、丁香、甘草、胡桃、绿豆、草果、咖哩粉……所有的调料都放进一个纱布袋子里,放到灶台上的锅里煮,主厨香料和药材的味道。
等到两边都炖煮了一段时间之后,把灶台上炖煮的药材香料的汁水都倒进大铁锅里,和羊骨鱼肉一起煮。
即使大铁锅上的盖子盖的紧紧的,还是有一缕缕,奇异香味冒了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
这种香味,简直有点不科学。
***
袁诚对于法式焗蜗牛,准备的也是一道法式料理,香煎鹅肝。
普通的香煎鹅肝,在切片之后首先用海盐进行初步的腌制。
袁诚在腌制的过程中,不仅加了盐,还有华国的特产花雕酒,让鹅肝吃起来带着酒香。
腌制过一段时间后,在鹅肝上扑上面粉。
取一个平底锅,加入橄榄油,把鹅肝小火煎制,煎完一面之后再翻另一面。必须是小火,也不能煎的时间过长,需要控制的刚刚好,避免鹅肝煎的过长而太老,或者火候不到而不熟。
之后是鹅肝上面的浇汁。袁诚选择的是葡萄酒煮苹果,直接把苹果切丁,和葡萄酒放到一起炖煮,加入少许的柠檬汁,煮成粘稠状的汁液,然后直接浇到煎好的鹅肝上就可以了。
***
叶蓁这边的三个人在观察对面三人的时候,对面日国的三个选手也在一直观察着叶蓁他们。
在看到叶蓁的刀功的时候,是第一波冲击。
看到兰渊直接用柴火炖煮汤,还有那泄露出来的特殊的香气,是第二波冲击。
袁诚的香煎鹅肝虽然看起来平平,但是谁也不知道内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毕竟他们都看过资料,袁诚是袁昆的儿子。而在袁昆的那个时代,他的厨艺,可以说是当时最厉害的几个人之一。
作为袁昆的儿子,他们实在不相信袁诚的厨艺只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些。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早川良子、丸井律人还有风间文太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丸井律人的菜品是刺身,他需要先下手为强,用他的三文鱼刺身先牢牢的构筑一个味觉的城堡,彻底压制住叶蓁的〃刺身〃。
想到这里,丸井律人端起料理台上的盘子,抬头挺胸,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的最后一章。
第161章 味觉封闭
事实上; 相对于日国对于刺身的热爱; 部分的华国人对于生鱼片这种东西是有点难以接受的。
吃的时候,一看到红红的; 软趴趴的鱼肉,就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但是; 这碟三文鱼刺身用漂亮的摆盘略微驱散了评审心中怪异的感觉。
罢了; 不就是生鱼片嘛。过去也不是没有吃过。
肖小明虽然号称是〃金舌头〃; 但是他的胃可是结结实实的〃华国胃〃; 对于生鱼片这种东西虽然在做评委的时候没少吃; 但是能让他觉得好吃的实在寥寥无几。
肖小明用竹筷夹起一片三文鱼,碟子里的三文鱼片难得的整齐,一片贴着一片拜访在盘子里。
把三文鱼片放到旁边的酱汁小碟子里蘸了蘸,一口塞进嘴里。
首先是山葵泥和芥末混合的味道; 一股冲劲直接涌上脑门,觉得一下子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
因为是新鲜的三文鱼; 里面没有一点鱼腥味,反而有一种入口即化般的鲜嫩。
嘴里的鱼肉仿佛是一块充满弹性的果冻; 不过内容却更加丰富; 滋味难以言喻的特别。
仿佛有一条新鲜的三文鱼; 活生生的在嘴巴里跃动。酱汁就是三文鱼生存的〃海水〃,两者相互融合,产生了一种爆炸一般的口感。
一口咽下去之后,嘴巴里居然还淡淡的柠檬淡淡的清香。
“丸井是我们日国著名的刺身大师,他做的刺身从来没有一丝腥气; 并且充满了鱼肉本身的清甜。”三个日国的厨师中,那个面带倨傲之色的中年评审赞叹道。
随即,又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向华国厨师这边——不论是谁下一个上菜,都只会被菜品中鲜活的意境所碾压。
肖小明面露紧张之色,日方评审的意思很明白。虽然不喜欢生鱼片,肖小明也不得不承认这三文鱼刺身的味道是难以言喻的美妙,鲜活,这是很多菜品无法做到的。
要是下一个上菜的厨师没有办法压过这嘴巴里鲜活的味道,那么今天华国又要先输上一筹了。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下一个上菜的人产生了。
肖小明因为爱吃而身材偏胖,整张脸也是肉乎乎的,这样他的眼睛一般都是被脸上的肉挤得看不见的。
可是,肖小明现在的眼睛瞪了个咕噜圆。肖小明是万万想不到下一个上菜的厨师会是叶蓁的。
虽然之前选拔赛的时候,叶蓁的表现也不错。但是面对日国三个厨师中最强的丸井律人,肖小明下意识的认为应该是最强的袁诚上场。
袁昆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他对这三个孩子的厨艺很有信息。并且,岂不闻〃田忌赛马〃,叶蓁虽然不是三人里面厨艺最强的,但是她却是里面最〃新〃的,如果胜过了丸井律人,那这一轮咱们这边就是稳赢。
如果运气不好也不要紧,兰渊和袁诚会赢回来,这样华国这边照样是赢。
叶蓁端上来的是六个小碗,淡青色的陶制的小碗,里面装的是金色的米糊状的东西以及上面雪白的鲈鱼肉,搭配青翠欲滴的香薷叶,再加上紫红色的香薷花穗,让整个一碗的菜品显得鲜艳夺目。
从菜品的〃色〃来说,三文鱼刺身如同一个清丽动人的梨花般的女子,而叶蓁的金齑玉脍就如同一个明艳动人的牡丹花一样的女子,都是美女,各有千秋。
叶蓁的鲈鱼片的极薄,堆叠在上面,看起来雪白。但是单独夹起一片鲈鱼片,就可以发现,叶蓁已经将鲈鱼片切的透明了,但是又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每一片生鱼片都是一样的大小,厚薄。
用勺子舀起来,鲈鱼片和金齑混合在一起,就像是白雪染上了一层金色。
放进嘴里,鲈鱼的肉极其的鲜美,细腻,入口即化,清香爽口。
这鱼肉的鲜活,似乎和之前的三文鱼刺身不相上下!
袁昆这边面露喜色,但日方评审那边就是震惊了。
他们不禁看向叶蓁——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在刺身的水平上赶上丸井律人大师?!
仅仅鱼肉的鲜活可以打个平手的话,叶蓁的金齑玉脍搭配起来,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了。
清甜,鲜美,微微带了一丝酸味能更加体现出难得的甜味,这一碗,都是最新鲜的味道。
丸井律人在下面看着评审们变幻的脸色,心里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然,分数出来了,叶蓁露出了如花般灿烂的笑容,而丸井律人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叶蓁的分数高达96分,而丸井律人是94分。
关注评审席情况的兰渊和袁诚的嘴角都微微露出了点笑意,而早川良子和风间文太对视了一眼,觉得情况有点不妙了。
“讨论鱼生料理,咱们国家也有几千年历史了吧?!”华国评审中叶蓁不认识的那个开口说道,这句话虽然是看着袁昆说的,但是内里的含义这六个评审都心知肚明——你丫的刺身还是从我们这边学的居然还敢来班门弄斧?!
日方的几个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
因为丸井律人的失利,剩下的两个厨师都有点踌躇,不敢做第三个上菜的人。
兰渊可不管这些,他的汤要好了。
大铁锅的锅盖掀开,一股子肉香和药材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特殊的香味。
兰渊只取了锅里的汤的部分,放到一个汤盆里。
一大盆汤,呈现出奶白色,不带一丝杂色。
这样的香味,实在是太奇特,太吸引人了。
舀上一碗,用勺子在里面搅了两下,果然里面除了汤什么东西也没有。
在汤水上吹了吹,轻轻的沿着碗边喝了一小口。
就只是小小的一口。
就感觉似乎脑海里有无数的烟花在绽放。
所有的赞美汇聚在一起,只剩下一个〃鲜〃字。
“好啊!鱼羊成鲜,果然是鲜!”袁昆赞叹道。
“哈哈哈,我老肖这还是第一次喝这么鲜的汤!”肖小明高兴之中把一碗汤喝完了,看他眼巴巴的看着汤盆的眼神,估计想把里面剩下的都给包圆了。
日方的三人看着自己面前空了的汤碗,脸色也更加的难看了。好喝到他们能够等到喝完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的菜品,这汤,果然是不一般的味道。
早川良子的脸色就更加不好了,叶蓁的金齑玉脍对上了丸井律人的三文鱼刺身,而风间文太和袁诚摆明了是用法餐一决胜负,那她不是对上了那个少年奇怪的汤了吗?!
接受到风间文太递过来的让她上去的眼神,早川良子端起自己的汤品,往评委席走去。
她,早川良子,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认输!
但是,现实很快打击到了早川良子。
倾注了她全部心血的白味增汤煮面筋配芋苗。
从汤水入口,就可以看到六个评审同时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