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28 团是南昌起义军余部改编的; 31 团是由秋收起义部队改编的;我
们宜章农民军编为29 团。井冈山农民袁文才与王佐等部队改编为32 团。其
余各团,都是湖南农民改编的。不久,龚楷调任28 团任2 连连长。我为29
团2 营7 连连长。
红4 军成立那天,在砻市南边的草坪上,举行了庆祝两军胜利会师和工
农革命军第4 军成立大会。参加大会的人很多,真是盛况空前。人们用许多
禾桶排成方形,上面铺起门板、木板,作为大会讲台和舞台。毛泽东、朱德、
王尔琢在大会上先后讲话。我现在还记得毛泽东那天讲的几句话,他说:我
们是工人农民的队伍,要遵守纪律,工人农民的东西即便一个鸡蛋也拿不得。
这段话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因为以前也常听讲纪律,但没有像毛泽东
讲得这样形象、深刻,特别是他说“我们是工人农民的队伍”,我觉得恰如
其实。北伐时期,我们唱过工农兵大联合歌,现在更现实了。
井冈山第4 军成立后,部队尚未整编完,就接到出发的命令。上级通知
带5 天的粮食,但没有讲去哪里,我们只知道要翻过那座有大小五井的高山。
仲春时节,山茶花红,油菜花黄,竹林翠绿,溪流碧青。我们沿山间小路盘
旋而上,走了一会儿,朝下望去,白纱似的云彩竟飘拂在脚下,置身山中,
如临仙境。
我们在大小五井住了一夜,又下到小行州住了一夜。在小行州,我第一
次见到陈毅。南昌起义军南下时陈毅是25 师73 团指导员,但我并不认识他。
还在湘南起义时,人们常提到起义领导人朱德、陈毅,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陈毅在湘南起义时任工农革命军第1 师的党代表,我在湘南第一师的布告上
看到他的名字。井冈山时期,陈毅先后任过军委书记、前委书记、军士兵委
员会秘书长等职务,主要做党的工作和政治工作。他性格开朗、豪放、豁达,
批评人很严厉,甚至骂人,但不记仇,大家又觉得他宽厚、诚恳,愿意与他
交谈。
我们到小行州的第二天一大早,又沿着朱砂冲的小路前行,8 点左右到
了黄拗。一出山口,就听到枪声炒豆般地响起来,黄坳街后面的两座山上火
舌闪闪。枪声就是命令。我们立即展开成战斗队形,向敌人的辟地冲去。
29 团是湘南农军,有千把人,枪却不到300 支,大部分人使用的武器是
梭镖。这种梭镖长约2 米,两刃雪白,刀柄是一寸直径的铁圆筒,插入木杆,
刀刃下面围一圈红缨,衬着白晃晃的刀刃,好不威风。
农民军武器不好,但有冲劲儿,又仗着人多,分几路冲过去。只见漫山
遍野的梭镖,像潮水一样,冲过黄坳河,又往山上冲,很快便把敌人冲垮了,
缴了50 多支枪。
战斗结束后,才知道交战对方是朱培德27 师81 团的一个营。我高兴极
了,因为北伐时我就知道,朱培德部能打仗。我们这支农民军建立不过3 个
多月,到井冈山的头一仗就打垮了朱培德的部队,说明农民军也能打仗。当
然,这一仗,说不上有什么好战术,就是靠革命农民的勇猛冲锋精神,加上
人多,梭镖长,刀刃发亮,那个气势把敌人搞懵了,几下就垮掉了。
这个胜仗显示了农民军的威力,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它还引来了另一
个更大的胜利。
战斗结束的当天,我们住在黄坳。午饭后,军部和28 团也来了。28 团
奉命开往五斗江。这天下午,从黄坳溃败的敌人跑回拿山,向团部报告,说
是在黄坳被农民军袭击,并说我们没什么武器,都是梭镖。敌团长立即带着
全团向五斗江反击。没想到,第二天上午,一进五斗山就遭我28 团的反击。
28 团是南昌起义军余部改编的,本来就是铁军,武器也好,一下就把敌81
团打垮了,缴了370 多条枪。第二天,我军向永新前进, 28 团为前卫,在
进至永新城禾水之北,又击溃驻守该地之敌一个团和五斗江溃退之敌残部。
战史上称之为“一打永新”。
占领永新后, 29 团就到城东面的石灰桥、高桥头等地做群众工作,建
立农民协会、苏维埃政府、游击队。因为工作对象是农民,我们自己也是农
民,建立和参加过农民革命组织,所以我们这支农民队伍做地方工作也很得
力。
29 团团长胡少海在社会活动方面有经验。他是湖南宜章人,出身于恶霸
地主家庭,但他在外读书,接受了进步思想,曾打着孙中山的旗号在湘粤边
搞军事活动。大革命时期受共产党的影响,成为同情者。湘南起义时,朱德
就是以他的名义,把部队带进宜章城,取得年关暴动胜利,并揭开了湘南大
起义的序幕。暴动后,胡少海任农军团长,而他的弟弟胡老六是宜章各区民
团首领之一。有一次,胡少海率宜章农军与民团在他的家乡大战一场。兄弟
俩各为红白两方面的指挥官,鏖战结果,红军胜利了,在追击时,胡少海边
追边骂:“老六,今天要打死你!”这件事,对我们影响很大,大家都赞扬
说:“胡团长真是大义灭亲。”
1928 年6 月中下旬,江西敌人杨池生部3 个团向龙源口进犯,其中一个
团攻新七溪岭,两个团攻老七溪岭。4 军28 团在老七溪岭迎战敌人两个团,
我们29 团和31 团的一个营及特务连守新七溪岭。
23 日早晨6 点战斗打响,我连控制最前面的一个山头。可能是因为担任
迟滞敌人前进任务,头天晚上,上级命令我们撤下去,撤下后不久又命令我
们回到山上。等大部队到来,我们才一起向敌阵地攻击。
冲到山脚时,我突然觉得右脚被石头重重击了一下,低头一看,鲜血顺
着脚腕流到了地上,扒开鞋袜,见一颗子弹贯穿了脚腕,伤口冒血。我被人
背下火线,接着又被送到井冈山的小井医院。这是我从军以来第一次受伤。
小井是井冈山上的一个小村庄,有十几户人家和店铺。红4 军成立后,
在这里设立了一所医院。说是医院,实际就是在民房旁搭几间茅屋,屋内的
地上铺着稻草,四围用木头围起来,算是病床。轻伤员都睡这种地铺,重伤
员就用门板架个床。医院设备简陋,但治疗还是很正规的,分内外各科和药
房。药很少,尤其是西药,主要靠打仗缴获些,有时到城市的西药房买一点。
除了较重的外伤,一般都用中草药治疗,就这样也治好了不少人。
一到医院,医生就给我做了检查,由于伤口大,失血多,脚已经肿起来
了,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上完药,医生告诉我,安心休养一段就能
好。
医院的环境很安静,生活也不错。当时伤病员都发负伤费和营养费,我
住院期间部队在莲花县罚土豪的款,还专门派队伍送上山,给我们每人发了
2 元钱。山下的老百姓经常挑着东西来卖,有鸡蛋、黄瓜、油豆腐等,就摆
在病房的窗外,伸手可以买到。在那种残酷的战争环境下,有这么一块宁静
的后方,真是太好了。
我想起毛泽东曾向我们讲建立罗霄山脉中段政权的任务,用“工农武装
割据”这个词来阐述建立根据地,并以此为依托波浪式向前发展,以促进全
国革命高潮到来的思想。经过一段实践,特别是亲身体会到大小五井(即井
冈山)军事根据地的重要作用,我对这一思想更为信服。
那时,我们都有一种信心,觉得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绿林”占山为
王,割据一块地盘,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队伍好,人才也多,还怕搞
不了?当然这还是一种朴素的农民战争思想,毛泽东“罗霄山脉中段政权”
的理论则是大大提高了一步,“工农武装割据”的思想,使我们的认识有了
新的飞跃。
然而,对于一支以农民为主要成份的军队来说,要彻底克服农民意识是
不容易的。
1928 年7 月中旬,我还在医院休养,突然接到团部从酃县捎来的信,让
后方的同志能走的都赶到酃县。据送信的同志说,湘南敌人吴尚第8 军侵入
宁冈,再进永新,畏我群众,仓卒经莲花退回茶陵,这时28团从安福, 29
团从莲花向宁冈进攻,没有打上敌人,便由宁冈向酃县、茶陵进攻。敌人控
制了茶陵,我军则控制酃县。我们从井冈山去酃县的时候。听到部队正在议
论回湘南问题。29 团士兵大多为宜章农民,眷恋家乡,难舍故土,从到井冈
山后,他们常常想打回家乡去,现在部队已进到湘赣边界,特别是听说湖南
省委的代表也主张回湘南, 29 团就掀起了一股强烈的回乡情绪。
那天晚上, 29 团士兵委员会给各营、连发了通知,让第二天早上3 点
钟起床吃饭,4 点钟集合出发去湘南。我党得奇怪,怎么营部没有命令啊?
就跑去问营长,营长说:“没有接到团部的命令。”又派人问团部,回话说:
军部没有命令。
第二天早晨,队伍果然集合了,团长、营长,连长和各级党代表也跟着
集合,我们说:“军部没有命令,怎么走?”干部中也有许多人想回湘南,
但组织观念还是有的,认为军部没有命令不能走。干部不动,士兵也不敢走。
等了一会儿,朱德军长来讲话,他大声说:“罗霄山脉的形势很好,还需要
我们在这里干! 28 团不去湘南,你们29 团回去行吗?”但是讲不通。朱
军长又说:“你们要革命,就要听军长的命令。”有些战士就嚷起来:“军
长带我们回湘南去呐!回宜章去呐!”军长说:“28 团不去,你们29 团行
吗?” 29 团是农民团,没有28 团在旁边,信心不大。朱军长见下边有些
犹豫,便说:“你们特务连很听命令,特务连先走,回沔渡去。”特务连确
实很好,作为前卫出发了,后续部队有些人就骂开特务连了,但骂归骂,走
还是走,各营按次序向东,回到沔渡。
到沔渡后,军委本来可以采取有力措施,说服干部战士,因为当时28
团不要求回湘南,29 团也不是全部要回去的,如把道理讲清楚,是能说服的,
但由于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主张回湘南,使部队中的农民意识更加狂烈,军
委又采取了迁就态度,最后还是决定回湘南。
部队走到水口,还有两种意见, 28 团不同意回去, 29 团也有人不同
意回去,就在水口开会。我连党支部派代表参加。他回来对我说:“王尔琢
团长反对回湘南,杜修经就指着王团长质问:‘是你听省委的,还是省委听
你的?’”
在水口停了一天,第二天又走。29 团为前卫, 28 团为本队。29 团就
是想回家乡,一天走七八十里, 28 团赶都赶不上。7 月24 日打下郴州, 29
团住郴州南门外通宜章的城关街上, 28 团住在郴州城北。将近黄昏,国民
党范石生部从北面来反攻,同28 团接触。枪声一响, 29 团各部就拥到街
上,没有命令,没有指挥,建制混乱,也不集合就向南跑,老少和行李担、
伙食担夹在部队中乱跑。走出两、三里路,队伍还不停。我看情况不对, 28
团在打仗, 29 团不去增援,反而向南跑?我当即命令我连坐在路边不要走
动,也不许散兵乱插队。我站在南面最前头,把班长、排长叫来,对他们说:
“28 团在北边打,敌人还远嘛。上级没有命令就向南乱跑,一定是那些想回
家的人发谣风。”
有的班、排长也说:“是发谣风。”
“军长在北面, 28 团也在北面,我们单独回宜章行吗?”
部队对朱德军长带点神秘式的信仰,又佩服28 团能打胜仗。我这句话,
提醒了他们。大家都说:“不行!”
征得他们同意,我命令回头走,走了三四里,天黑了,听到北面的枪声
向东移,而且稀了,我就向东北的岔路走,恰巧遇到28 团向东撤退。我问了
情况,就跟着28 团走。第二天,退到东江, 29 团团长胡少海、党代表龚
楚带着团部和通讯排、特务连共八九十人,四五十支枪,也来了。这时, 29
团基本散了,总共剩下不到200 人,约百支枪,只有我连是保持完整建制归
队的。
过了天把,全军又退到资兴的布田圩,军委决定进行整编,把军部特务
营及29 团撤销,所有人员编入28 团,朱军长兼团长,原团长王尔琢为参谋
长,陈毅仍为军委书记,我调28 团第1 营第2 连当连长。
红4 军从组建时的9 个团,到现在只剩下28 团、31 团和留守井冈山的
32 团,号称八千子弟的湘南农军,经过两次南返,已没有好多人了。其中最
重要的教训就是没有克服农民意识。
时值8 月,此次行动被称作“8 月失败”,它使红4 军遇到了自成立以
来最困难的局面。但大家并没有失望。陈毅在行军休息时讲了一段话,使我
深受鼓舞,他说:“半年以前,我们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人呢。打个败仗要什
么紧!再干就是。打剩一个营,朱德当营长,我当营党代表;剩一个连,朱
德当连长,我当连党代表;一个排,朱德当排长,我当排党代表;一个班,
朱德当班长,我当班党代表。总而言之,革命到底。”
8 月1 日,正是南昌起义周年纪念日,我们在布田圩开纪念大会,朱德
以他那在革命失败时的乐观主义态度,发表热情洋溢的演说,指出只要努力
奋斗,革命一定胜利。由于他的经历、地位和年龄,更易为人接受。
陈毅和朱德的话,说到了我的心里。大会后,我就去28 团2 连当连长,
朱德对我说:“这次回湘南, 29 团只有你这个连保存下来了,现在让你当
2 连连长,一定要把这支队伍带好。”
2 连是南昌起义军73 团一个营缩编的,前身是北伐时期叶挺独立团的一
个营,战斗力强。我从农民团转到正规团,又带这样一个主力连,真好像自
己又回到了“铁军”,当然也感到责任重大。
队伍改编完,我们就在资兴地区和汝城、桂东县一带分兵做群众工作。
有人揭发2 营营长袁崇全从郴州回来就想另走一条路,说这个人靠不住。后
来有人当着他的面在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