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做都及不上进藤一句“乖~”。
但是现在有记者在，他便不能这麽惯著他。
於是塔矢亮一把将静真按住了，“你老师在等你。”
静真不由得皮紧了些，他怏怏不乐道，“哦。”
一旁的古濑村这时才有时间，笑道，“下期的采访，塔矢名人本因坊是否有……咳，那个，我们是否有幸，能够采访下未来的小名人呢？”
他都听说了，小静真在中国大杀四方啥的，要知道日本围棋这几年都被中韩压著打，特别是青少年组，当年的北斗杯好歹还有个塔矢亮撑住了面子，最近几届惨不忍睹到他们随队的记者都不愿去公开的大厅看比赛──日本队就是去当陪练与垫底的。
眼见著围棋的未来是如此地惨淡，恶性循环，更加激发不了小孩子学习围棋的热情。
於是围棋周刊的销量是一年不如一年……
这些说多了都是泪。
但是塔矢静真居然就下赢了一个刚刚定段赛入段的孩子！
还是围棋近年来横扫四方的中国预备队！
这对每一个日本围棋媒体人来说，无异於是打了一针强心针。
尽管这事在诸多方面的压力下没有见诸於报，但是私下该传的细节，棋院已经无人不晓。
比如这个时候，好言好语婉拒古濑村的塔矢亮抱著静真去见进藤，周围无不是上来试图搭讪静真的媒体人。
好在静真这一点被教得非常好，塔矢亮教他喊人他就喊人，不让他开口，他就眯著眼笑，那种进藤光看了只想扶额头的笑。
“你们父子俩还真的……”
进藤光无语。
简直跟小六的塔矢亮那时的笑是一模一样！
静真要她抱，进藤光难得没伸手接，她今天够闹心的了，儿子麽，就让某人也尽尽父亲的责任吧。
塔矢亮只得抱著静真哄著，可儿子软硬不吃，他也实在没办法，最後将手机掏给他玩。
鉴於一进棋院门藤原佐为就不知飘到哪个角落去了，进藤光不至於一心两用。
不过看著藤原佐为飞快闪开，她不由地想，怀念日本棋院的人不仅仅是她，到底他也留下了很多记忆吧。
正式接收采访的地方是幽玄棋室，棋院的老师在一旁陪同，生怕摄影哪里撞了磕了。
这个待遇近年来极少有年轻棋士能够享受，由此可见棋院郑而重之的态度。
日本围棋到了生死关头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地步了。
国际上少有建树，这倒不是一年两年的现实，可国内也是死气沈沈。
就在过去的四年里，塔矢亮横扫七大冠，无人能阻。
要知道一人江山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围棋无法进步，一项运动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做到孤独在求败，也意味著这个运动即将灭亡。
天野先生不用多想就能看到十年後的格局，没有新鲜血液的流入，最终日本围棋界成为塔矢亮的单机版，等到塔矢亮隐退，日本也就……
也就彻底从中日韩三国格局中消失了吧。
正因为如此，他们需要进藤光的回归。
当然，比之更急切的，是像塔矢静真这等天才神童的出现。
他们需要树立一个标杆，一个标志人物，来安慰他们内心的恐惧：日本围棋的明天，不会就在他们眼中如剧本安排好的走向末路。
那一局棋真心是命运降下的神迹。
不单中国已拿到棋谱後大吃一惊，就连韩国的徐彰元也立即打电话给桑原名誉本因坊，说是这棵好苗子最好来韩国进修啥的，被桑原前辈呵呵呵地忽悠过去了。
开玩笑了，他们说得再开心，人家家长不同意，你能怎麽办？
进藤光在采访中也意识到了这种强烈的违和感。
说不了几句就殷切地问起了静真的近况，她绕了几句都没能避过去。
最後也只能简单应付了几句，把功劳都推到了中国人韩国人身上。
要知道她是没有这个能耐能教出藤原佐为来的……
好吧，她终於知道为啥藤原佐为要消失不见了。
她现在把他吃了的心思都有了！！
要让静真背上盛名难副的责任！他负得起麽？？？
由此进藤光见到塔矢父子时，她的脸色，便不是很好。
说了一个慌，就要用千万个谎言去圆。
她是不是回去还要做个笔记啥的？好记得这次跟记者说了的，下次决不能用上其他说法？
好在这时静真不吵也不闹，乖乖地配合著一句话不说，不然她当众揍他的心思都有了。
“……不舒服麽？”
塔矢亮看著进藤光靠在休息室门边的椅子上，闭著眼睛一句话不说，不由担心，“我给你去倒杯热水。”
进藤光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
更糟糕的是，她还瞒著塔矢亮，所以这一切都得她一个人来抗，呵呵。
进藤光苦笑，一手掩住了眼睛。
塔矢亮让静真坐在靠近里间另一边，反正男孩有的手机玩，也答应了不会乱跑。
他去拿了茶杯，接了水，回到进藤身边。
进藤光此刻双手抱头，支在膝盖上。
塔矢亮很少见到这样沮丧的妻子，他不由跪下身来，平视著她的眼睛，一手抚著她的手背，一边低声道，“哪里不舒服麽？”
进藤光摇了摇头。
塔矢亮没有改变姿势，只是递上了水杯，“喝一点？”
进藤光看了看他，嘴唇动了一下，“对不起……”
塔矢亮一阵惊愕，“………………”
他的心头猛然划过一阵不安，“进藤你……”
进藤光这样示弱，塔矢亮不免会错了意，震惊之下，连手中的水杯都忘了扶。
“！当──”一声清脆的声响！
水杯摔到地板上，溅起了滚烫的水珠，撒到他的脚面上。
而塔矢亮浑然不觉，只是这麽跪著，惊惧而无措地望著她。
她、她不会是想──
“进藤老师，你准备好了──”
声音消失到门的另一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的人，是报社的天野先生与古濑村。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笑得比另一个更假，“啊，静真你在这里啊，叔叔找你很久了哦~~”“是啊是啊，都说怎麽看不到静真呢~”
静真好不容易要通关了，是以头也不抬，晾著两个干笑的人手脚冰凉地傻站。
不愧是从事媒体事业多年，应变能力极强的天野先道，“啊呀，没看到进藤老师啊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一边笑，一边擦著额角的汗。
塔矢亮沈默不言，而坐著的进藤光站起身来，“抱歉，休息得时间太长了──”
天野先生干笑道，“呵呵呵，不会不会……”
塔矢亮依旧跪著没有动，就似没反应过来似地，呆愣著，注视著前方。
进藤光看了看他，隐隐约约觉得他似乎哪里会错了意，但现在这个场面──
也容不得她解释了。
“静真……”进藤光在陌生人面前，一般很给儿子面子，只见她只使了一个眼色，静真就乖乖地收起手机，跳下凳子，啪嗒啪嗒地走到塔矢亮身边，把手机还回去。
进藤光又笑道，“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这就过来。”
天野先生还在擦汗，“啊……没关系，您……”他忍不住虚晃了一眼，塔矢名人本因坊结结实实地跪著，丝毫不动。
古濑村更是汗如雨下，“进藤老师，您这边请……”他跟著天野先生也这麽称呼起来，再不敢用进藤的夫姓来冠名。
进藤光缓了一缓，也没再说什麽，就离开了房间。
剩下静真看著自己的拔拔突然一使力，把自己拉近怀中，用力地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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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必须是一重重~
作家的话：
TO ALL
嗯哼！节日结束了俺要上班了！亮子你给我跪好！（喂喂……）
☆、第九十四章 采访
静真虽然吓了一跳，但惊吓之後就很顺从地被他紧紧搂在怀中。
空出的一只小手还在他胳膊上摸呀摸的，似乎是在抚慰他。
塔矢亮苦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进藤到底是被什麽刺激到了──是那新闻麽？
“静真，你老师是不是看了手机上的新闻，嗯，不是很开心？”
静真睁大了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老师不高兴我玩手机！”他诚实地说，“她说等会回家再修理我！”
塔矢亮没料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但是一想，面前这个男孩不过四岁，不由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静真……”他抱著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进藤光到底有多执著，他当年就尝过苦头──求婚时拒绝他的情形，决绝得他都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答应了。
到今天他回味起来，也会想，到底是因为静真的存在呢，所以她终於还是服了软。
人总是不能克制自己负面的想法，不过像塔矢亮，他会尽可能地不把自己想得那麽不自信。
毕竟，自己算是进藤的初恋，她那次不也说，心中从来都没有装进过任何人麽？
此刻静真再度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拔拔不要皱眉头！！”他很认真地说，“会老的！”
这一招是孩子对付他的父亲塔矢行洋，可以说是百试百灵，旁观的他还曾觉得好笑，父亲这麽严肃到可以吓哭孩子的一个人，居然就为了静真的这一句话就笑开怀。
而同样的场景复制到自己身上，塔矢亮不得不承认，心中的暖流，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静真……”他再度抱紧了孩子。
这是他与进藤的孩子，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鼓起莫大的勇气，。
偏偏静真在他怀里咬指头，“我要老师！”理直气壮。
塔矢亮笑了，“好，”他答应著，“我带你去见她！”
要说刚刚在休息室的那一幕到底给天野先生与古濑村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呢？
只要少许看一眼采访场面就可窥得一斑。
“…………啊呵呵呵呵呵，进藤桑对本因坊一定是势在必得吧！”
进藤光擦汗，她是很有信心，但也没有到必须强调个百八来遍来证明的地步。
“是啊，不单是本因坊，”不过进藤光还是继续重复道，“我对其他头衔也是相当有把握的哦，话说四年之前，我对上塔矢君的胜率还是百分之一百，嗯，其他棋士麽，好像也差不多是必胜的吧？啊，当然，除了绪方先生──”
天野先生哑了。
那个，接下来该说啥？
他看著进藤光，就忍不住想起，塔矢名人本因坊──
俺的神啊！请把这一段记忆消除了吧！
剩下还能坚持工作的古濑村汗流浃背，“那个……那个……进藤老师……”
进藤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家夥不是老称呼她塔矢九段来著麽，“什麽？”
古濑村看著天野先生，天野先生脸色苍白犹在冒汗，他只得硬著头皮，按照提问大纲继续，“听闻NGE有意在北海道举办三国精英赛，只是到目前为止邀请名单尚未公布，我们都想知道，您的心中是否有了最佳名单？”
也就是问她是否有在意的对手咯？
进藤光脑子转得很快，他第一句话出来她就大概知道该怎麽回了。
NGE的董事一个多月前就约她吃过饭，之间有意无意地提起过。
只是又提到围棋在日本的影响力已经今非昔比，董事会对这一提议并不是很赞成，他们认为砸入足够一场甲子园内场广告的资金，只为单单一百万都未够的观众，实在得不偿失。
进藤光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在中国，光有官方记录的学习围棋的小孩就有一千五百多万，而国际性的比赛往往更能得到中央频道的直播展示，而相比之下，在中国做一场全国影响力的广告费用，不上几个亿是压根拿不下来的。
那个董事也是明白人，经她一说，立即就笑了，饭毕，还体贴地送了她一台最新款的手机──好吧，那手机已经被她摔得不成样子了……
进藤光出了一回神。
对面战战兢兢，“进、进藤老师？”
进藤光立即回神，“啊，名单这个，我是非常期待有新的对手出现咯，私下也听秀英提起过，韩国……”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要吐槽对面两位。
至於麽？不就塔矢亮跪一跪麽？你们至於要跟著一起跪的样子咩？
於是下半场的采访异常顺利，跟上半场完全不同的是，他们不再费尽苦心给她挖坑、试图从她这里得到啥秘闻小道消息了。
进藤光从幽玄棋室出来的时候，真舒了一口气。
她回忆起，关於这次采访，那天吃饭的董事还特地询问过她的意见，要不要帮忙。
日本围棋周刊毕竟发行量不足百万，局限性很大，跟朝日新闻这种国民性报纸不可同日而语。
进藤光想想也算了。
四年前她早就是朝日新闻体育版的熟脸了。
对她而言，知道她的人，多或者少，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毕竟，等她拿满这些久违的头衔，到时候就是朝日新闻来求著她给采访。
这就是日本。
强权即真知。
这些话她倒是没说，只是谢了人家的好意，顺便问了问董事的小孩在哪上的幼儿园。
静真四岁了，在幼儿园里很不合群，老师来调解也是爱理不理的。
这个情况进藤光问过塔矢亮的意见，他当时在思考棋步，没认真听就随口说了一句，实在不行就换幼儿园吧。
进藤光才不去操心呢，趁著吃饭的时间立马托了人，换了一家，嗯，贵族幼儿园。
这个效率让塔矢亮哭笑不得，说她去了趟中国，立马就学会了托人办事的不正之风。
进藤光听了挺不开心的，“托人办事怎麽了？举手之劳罢了。要知道日本这个国家啊，连首相都是家传的，你没看过柯南嘛？”
塔矢亮：“……野蛮人柯南？“
那什麽东东哦！
进藤光无语了半响，这才道，”银行家的儿子还是银行家，议员的儿子就是议员，《贝克大街的亡灵》中最出名的台词嘛。”
塔矢亮好笑，“这麽说，静真也会是棋士咯？”
进藤光一本正经，“静真是不是棋士我不知道，至少你塔矢大少爷是棋士啊。”
塔矢亮只好举手以示投降。
回忆戛然而止，进藤光唇角还挂著笑，就见到了明显忐忑不安站在不远处等著她的塔矢亮。
都说女人很能吃苦，这一点进藤光很是相信。
因为吃下去的苦头很容易就消化遗忘，留在记忆中的，总是相处时的分分秒秒的美好。
“小光~~~”
同样出现在她视线的，还有一旁容光焕发的藤原佐为。
“我发现鱼缸还在哟！”
进藤光：“…………………………”
进藤光咬牙切齿，“你惹下的摊子！”
藤原佐为：“…………我我我……我负责不就行了嘛……”
进藤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塔矢亮迎上来，刚想说话，眼角余光瞥到了什麽东西，他一惊。
再仔细看，只是隐隐约约，分不清形状的一团白色的光影。
也就在这个时候，进藤光伸手抱过了静真，他的注意力一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