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政史拾遗 作者:刘以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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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政史拾遗 作者:刘以芬-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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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亦时在飘摇之中,故亟欲乘此机会,将安福国会明令废止,依据元年公布之国会组织法及选举法召集新国会(即世所
谓“新新国会”)。一方既可表示其尊重法统,一方又可使本身地位由不合法而变成合法。但此非得直、奉两系支持,
及现局不生变动,决难圆满实现,于是以陕督予直系之阎相文,以东三省巡阅使兼蒙疆经略使予张作霖,使之各满所欲,
以求一时安定。不幸新新国会不能引起各方注意,致各省议员多未能如期选出,而直、奉均势之局,又因王占元在鄂失
败、由吴佩孚继任两湖巡阅使而破坏。同时中央方面奉系所推荐之梁士诒内阁,复大受鄂吴攻击,几经酝酿,终演成直
奉战争。徐之运命,本寄托于两系矛盾及均势之上,惟矛盾而己乃便于操纵,惟均势乃无人敢于发难,经此一战,遂由
两雄相争变成一系独霸,前此谋副总统而未遂之曹锟,今则野心勃勃,欲进而取得大总统地位。于是因孙传芳一电而旧
国会恢复、黎元洪复起,虽以权术自命之徐世昌,至此亦不得不技穷而去矣。
    ★皖系何以失败
    吴佩孚以一第三师师长,转战湘省,所向无前,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久思乘机与皖系一决雌雄。适
张作霖因徐树铮势力侵入蒙疆,与己利害冲突,大为不满,于是直、奉两系遂联合以图皖。以二敌一,势若稍优。然段
祺瑞自参战借款成立以来,组织所谓参战军,后改边防军,又改定国军,其器械皆来自日本,军队亦由日本军官教练,
合以原有实力,声威实远在直、奉联军上。故战端甫启,舆情虽咸望皖败直胜,但军事观察家则深以难操胜算,为直、
奉危。乃前后不及五日(九月十四日开战,十八日即告结束),皖军一败涂地,直、奉军如迅霆震槁,直捣京畿,大出
常人意料之外。
    余尝以此中原因,询诸接近段派某君,据云:当时皖方实轻直而忌奉,故其军事布置,重东路而忽西路,东路与奉
对峙,由徐树铮指之;西路与直对峙,由段芝贵指之,而定国军精锐则悉萃于东,西无良焉。方战之初,皖军在东
路大捷,由廊房推进,几薄杨村,而西路段芝贵尚在其督战之火车中,叉麻雀、抽大烟,若未尝有战事然者。时梁鸿志
方任芝贵秘书长,手徐(树铮)捷书就烟榻促请速战,藉收夹击效,乃始下令前进。而直吴因弹缺不肯浪费,收集石油
废箱万余只,中置爆竹,万响齐发不绝,皖军误为枪声,骇而奔,一退至固始,再退至京郊,两军始终未尝一交绥也。
西路既惨败,东路大受威胁,徐方在前线督师逐北,闻讯仓皇撤退,奉军乘之,皖几溃不成军。闻有大炮一尊、弹一百
二十四颗,新购自日本,威力至大,亦委诸途,为奉军所卤获。当徐捷报抵京时,安福首要交相称庆,以为战局旦夕可
定,从此当莫余毒,不意直军忽从天而降,乃始惊皇失措,投止无门。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奉吴令严缉诸凶,本可按图
索骥,一网打尽,以其素与段派亲,特故稽延,予以逃逸机会,以故李思浩、曾毓隽、姚震、梁鸿志诸人均得托庇东交
民巷,免作阶下囚。经此一役,而根深蒂固之皖系势力,殆扫地无遗矣。
    使某君之言果信,则皖系致败,约有数端:主将不得人,一也;兵力分配太失均衡,二也;既不知己,又不知彼,
三也。而其最大原因,厥在民心之离异。有人谓,民国以来每有战争,皆兵精械良者败,而兵劣械窳者胜,辛亥之举、
洪宪之役、直皖之战,均其明证。故以纯军事眼光推断我国战争之胜负,未有不适得其反者。余以为此特一偏之见,而
未得其全者也。盖握军事优势者,大抵在政治上皆拥重权,其平日措施率多违反民意,怨荫繁兴,亲众离叛,民心失,
兵心亦深受影响,其取败也固宜。然则其胜之也,非真劣能胜优也,民心胜之耳。当时民心背段向吴,至为明显,即此
一端,胜负已判。得民者昌,失民者亡,自古已然,至今仍成为政治、军事之原则,固未可视为老生常谈也。
    ★汤化龙与刘崇佑
    凡一政党所以能由艰难缔造以至于发展滋大者,全赖有少数中坚同心一德,致力党务,绝无丝毫
权利私见搀杂其间。而其最大关键,尤在有共同目的为之维系。其结合也以此,其奋斗也以此,即其辩论争持不亦外乎
此,故能团结无间,永久持续。若自号为中坚者本无一定目的,徒欲藉团体为攘权夺利之手段,则必至始合终离,甚或
毁纪叛道,贻人笑柄,此则治民国政党史者,所宜深切注意者也。
    汤济武(化龙)先生领袖进步党,在政治上奋斗历十余年,虽所蕲求之宪政迄未实现,终于赍志而殁。然洪宪、复
辟两役,统率全党,声罪致讨,保全共和,功在邦国,其在议会与国民党对峙,旗鼓相当,亦颇能树立两大政党风范,
此虽由先生主持有方,而中坚诸人之相与戮力,实为成就之一大原因。盖先生组党之基础,早确立于清末之咨议局联合
会,时各省咨议局正副议长均集京师,先生以湖北咨议局议长出席该会,与山西议长梁伯强(善济)、四川议长蒲伯英
(殿俊)、直隶议长孙伯兰(洪伊)、福建副议长刘嵩生(崇佑)诸先生,均以促进宪政为职志,结契甚深。入民国后,
组共和建设讨论会,组民主党,进而与共和党合并为进步党,咸奉先生为魁,而诸人则皆其中坚也。
    先生于诸人中与刘嵩生先生尤莫逆,不特为政治之友,而且属道义之交。刘思想极缜蜜,终日乃心党务,尝谓吾人
既置身政党,宜念兹在兹,释兹在兹,集中精力,以赴事机,庶能有所成就。否则,不但负党而且负己。居恒寡出而喜
人就谈,酒馔常供,故每夕同人多集其家,谈国际形势,谈国内政局,谈本党计划,辄至夜分始散。然性切直,同人行
为有不检者,恒面纠不少贷,于汤先生责备尤严。先生好作方城游,每避不使知,一夕方入局,适刘有电话来,先生恐
招其往也,令仆人诡以外出对,刘知之。翌日先生往访,拒不见,又往,又不见,终至再三谢过乃已。先生尝对人言,
嵩生真吾畏友,使吾对党事不敢稍懈者,嵩生功也,其相契如此。每党中有大事,先生非就商之不能决,而刘每一主张,
必持之甚坚,众当时虽苦其颛,事后则多服其远见。
    刘在党中发言必争先,权利辄退后,进步党两度参加政权,众咸推其出山,均被拒。第一次汤先生任教育部长、次
长为梁善济先生,第二次汤先生任内务部长、次长为蒲伯英先生,皆刘所推举,党中翕服无异言,以其无私也。领袖及
中坚间能互信、互谅、互让若此,宜乎一时党务蒸蒸日上。惟孙伯兰先生为北方人,遇事主大刀阔斧,不以同人之细针
密缕为然,乃宣告脱离,而自组“韬园”,即世所称“小孙派”是。然其态度亦极光明磊落,且彼此私交维系如故,此
足见前辈之道德风度,非晚近所能及矣。惜其后汤先生于游美归途中被狙身死,嵩生先生以激刺过深,灰心政治,未几
伯强、伯英诸先生又相继殂谢。十余年来,所谓进步党中坚分子零落殆尽,而此一政治团体,终不能不随政局剧变而澌
灭无形。追怀往事,横睇近局,真不禁感慨系之!
    ★汤济武先生之被刺
    自研究系被反对党谥为阴谋派,于是汤济武先生遂俨然成为阴谋之魁。在不识先生者,其想象
中,必疑之为深沉阴鸷,机诈百出,实则先生和易近人,时时显露书生本色,绝非如外间所云者。先生对党素主由政治
结合,进为道义结合,故每接晤党员,辄以修德、励学相助。尝于夜阑人静,与三五同志,纵论古今中外成败得失之林,
慨然谓:“吾终日奔走国事、党事,极感疲劳,惟此时始稍稍还我自由,转觉乐趣盎然,精神弥王。”忆当赴美前数夕,
先生与嵩生及余谈政治学问题,先生素服膺日本浮田和民博士,时博士方主早稻田大学政治学讲座,兼《太阳》杂志主
笔,著有政治学及西洋史等书,先生亟称其议论平正通达,具有特识,足药目下论政者虚桥险僻之病,谈至夜分尚娓娓
不倦,此则真一书生矣。
    先生每值翌日有演说,辄于临睡时,取常读书数册置枕畔,略事翻阅,即入黑甜。至登坛,则滔滔不竭,言皆有物,
听者莫不满意。居恒健谈,然遇有臭味不相投者,辄嘿不作一语,或昏昏欲睡。性不善宗教,当任教育总长时,马相伯
老人往谒,商教会学校问题,陈说良久,方讶主人何以不置一词,视之则熟寐座上矣。此固有失待人接物之道,然其纯
任天真,毫无缘饰,亦可藉窥一斑。夙持儒家素行之说,谓政治本是艰苦生涯,若不能随遇而安,一事未成,先图享乐,
岂足有为?故平日于起居吃着,均不厝意。曾与嵩生因党事乘轮南下,至则舱位已满,而事又不能缓,乃商之船员,借
木板支为床,各据其一,嵩生尚铺自携被褥其上,正辗转反侧,苦难成寐,视先生则和衣而卧,鼾声作矣。船中餐无殊
草具,嵩生几无可下箸,先生狼吞虎咽,甘之如饴。嵩生尝戏谓济武实至今未脱野蛮生活,先生一笑置之。
    先生小事或糊涂,大事则极有分际,与袁、段均曾一度携手,方其合也,不即不离,及其去也,不随不激,始终处
之裕如,不贻拖泥带水之诮。于国民党,虽有见仁见智之不同,然一遇国家安危所系,立即释嫌言好,戮力同心,真不
失大政治家风度。综观先生生平,与其谓为阴谋家,毋宁谓为本书生气,尚较适当。然天下歪曲之宣传往往胜于事实,
感情之判断往往超乎理智,致当时无论国民党与非国民党,殆均视先生为阴谋魁杰,而先生后来之惨遭非命,或即种因
乎此。
    先生毕业日本法政大学,时作观政欧美之想,自参加段阁下野,在国内政治活动一时既暂呈静止,而国际大战告终,
一切方在剧变,允宜乘此时机亲往观察以资参考。乃决取道日本,赴美一游,本约余偕行,余以牵于他务,未能远离,
遂改约霍君俪白,实则霍君较余为适,以其娴英语也。先生既抵美,举凡彼邦政制、思潮、社会组织、政党形势、工商
业情形,罔不悉心考察,撮要纪存,以备他日返国,编辑成书,藉资国人考镜。未几得党中电促归,归经西雅图,是处
华侨商会开会欢迎,会散,众请乘汽车行,先生以寓所密迩,屏不御,与诸人且行且谈,不十数步,至经最狭处,突一
人迎面来,枪举弹发,先生应声仆地气绝,凶手亦自诛。其行刺原因何在?由于自动,抑或有人主使?以无口供可鞠,
终成疑案。第知凶手业理发,隶某党党籍,以先生平生只有政敌,无私仇,则此案与政治当不无关系,岂反对者过于重
视先生(即所谓阴谋之魁),故必欲杀之以为快耶?先生噩耗抵京,全党震悼,尤以余辜先生盛意,未获偕行稍尽将护
之责,至今犹时觉疚心。先生归骨后,同人搜其行箧,得残稿一束,皆在美考察时所随录者,以不忍任其湮没,嘱余将
文字略加修正,交由北京《晨报》发表,然实不能尽先生所欲言者于万一也。忆先生挽宋教仁先生有“何国人忍把万里
长城自坏”句,乃相隔不十年,先生竟继宋先生之后,而自成为被坏之长城。“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民国以来,无
论何方,均不悟相反相成之理,不互相尊重人才,转互相摧毁人才,此我国所以不振也,悲夫!
    ★黎元洪与法统问题
    自民国三年袁世凯解散国会,废弃约法,而颁布所谓新约法,法统问题已启先声。至六年段祺
瑞改选国会以后,更演成南北相持之局。惜当时言法者,或以急于成功而不力求贯彻,或以便于私图而非诚意拥护,以
致黎元洪地位几与法统问题,成为不可分离之关系,斯亦至可怪者也。讨袁之举,其志不但在保全共和,而且在恢复约
法。黎元洪以民国副总统,竟甘受任由新约法产生之参政院议长,其后各团体帝制请愿书则由该院转呈,选举国民代表
办法则由该院议定,国体投票推定皇帝时则该院为代表,而该院本身之推戴书且由黎领衔,以法律论,袁为帝制之主犯,
黎亦宜列为重要之帮助犯。袁既以此丧失总统资格,则黎之副总统资格,岂能独存?乃当日讨袁军对黎,不但不一并声
讨,而且以滇、黔、粤、桂四督及蔡(锷)、戴(戡)、李(烈钧)、陈(炳)等代表护国军政府发布第二号宣言谓
:“大总统既已缺位,依民国二年十月所公布之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由黎副总统继任。”而袁于撤销帝制欲向南方谋和
时,曾商黎出管将军府,黎竟宣言:“除约法上之副总统外,无论何职,皆不承认。”一若不自知其附袁罪行,而尚腼
然以约法上地位自居者。黎固不足责,而当时南方不乏高明之士,何亦竟不明是非、不顾法律若此?若谓黎之附袁,系
由于胁迫而非出其本衷,然以堂堂一副总统,尚昧于舍生取义之道,辱身失节,更何足以以代表国家?闻其时南方要人,
亦未尝不考虑及此,第因总统问题为各方利害所关,若另行选举,势必引起剧烈竞争,而影响及内部之团结,故不得不
利用黎为缓冲,藉免一时纷纠,此则以法律迁就事实,非言法所宜尔也。
    黎出任总统之根据,中间尚有新旧约法之争,而主用旧法者终于占胜。一方拥护旧约法,一方则使在旧约法上已经
丧失资格之副总统,冒窃大位,岂非护法运动之一大玷?黎就任总统后未及一年,因府、院之争而引起督军团独立,因
督军团独立而引起张勋北上,因张勋北上而引起其以解散国会为入京调停条件。黎既身为解散国会之罪人,则亦即民国
之罪人,依法应丧失总统资格,乃于张勋复辟之后,竟俨然以大总统令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同时电请冯国璋依照约
法代行大总统职权,固仍以元首自居也。无论冯、段欣然接受,未尝研究其授与来源之如何?即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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