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另招两人,同叫车子到火车站,买月台票三张。一人不买票,
令在外面看风。票才买好,宋已到来,姓陈的就指我说 :“这
就是宋某 。”后来等宋从招待室出来,走至半途,我即开枪打
了一下,往后就逃。至门口见有人至,恐被拘拿,又从朝天放
了两枪,飞奔出站,一溜风回到应家,进门后,陈已先至,尚
对我说道 :“如今好了,已替四万万同胞除害了。”应会长亦
甚赞我能干,且说 :“将来必定设法,令我出洋游学。”我当
将手枪缴还陈友,所供是实。问官又道:“你行刺后,曾许有
酬劳否?”武言 :“没有。”问官哼了一声,武又道 :“当时
曾许我一千块洋钱,但我只拿过三十元。”问官复道:“姓陈
的哪里去了?叫什么名字?”武答道 :“名字已失记了。他的
下落,亦未曾知道 。”问官命带回捕房,俟后再讯。所获嫌疑
犯十六人,又一一研讯,内有十一人略有干连,未便轻纵,余
五人交保释出,还有车夫三人,也无干开释。
法总巡复带同探捕等复搜应宅,抄出外国箱及中国箱各一
只,内均要件,亦饬带回捕房。越宿,再行复讯。又问及陈姓
名字,武士英记忆一番,方说出“玉生”两字,余供与昨日未
符,但说 :“与应桂馨仅见一面,刺宋一节,统是陈玉生教导,
与应无涉等情 。”这明是受应嘱托。问官料他狡展,仍令还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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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演义 ·166·
胡翡云圈住应宅,足足三日三夜,亏得平时恩客,记念前情,
替她向法捕房投保,才得释放。翡云到处哭诉,说是三日内损
失不少,应大老曾许我同往北京,他做官,我做他家小,好安
稳过日,哪知出此巨案,我的命是真苦了。这且搁过不提。
且说应桂馨被押英捕房,当下卜总巡禀请英副领事,会同
谳员聂榕卿,开特别公堂审问,且令王阿法与应对质,应一味
狡赖。英副领事乃将应还押,俟传齐见证,再行复讯。王阿法
著交保候质。是时江苏都督程德全,以案关重大,竟亲行至沪,
与黄兴等商量办法。孙文亦自日本闻警,航归沪渎,大家注意
此案,各在黄公馆中,日夕研究。陈其美亦曾到座,问程督道:
“应桂馨自称江苏巡查长 ,曾否由贵督委任 ?”程德全道:
“这是有的。”黄兴插口道:“程都督何故委他?”程德全半
晌道 :“唉!这是内务部洪荫芝,就是洪述祖所保荐的。”黄
兴点头道 :“洪述祖么?他现为内务部秘书,与袁总统有瓜葛
关系,洪为老袁第六妾之兄,故黄言如此,详情悉见后文。我
知道了。这案的主因,尚不止一应桂馨呢 。”程德全道:“我
当彻底清查,免使宋君含冤 。”黄兴道:“但望都督能如此秉
公,休使元凶漏网,我当为宋渔父拜谢哩 。”说着,即起向程
督鞠躬。程督慌忙答礼,彼此复细谈多时,决定由交涉使陈贻
范函致各国总领事,及英法领事,略言 :“此案发生地点,在
沪宁火车站,地属华界,所获教唆犯及实行犯,均系华籍,应
由华官提讯办理,请指定日期,将所有人犯,及各项证据解交
“等情。陈函交去,英领事也有意承认,惟因目前尚搜集证据,
羽党尚未尽获,且俟办有眉目,转送中国法庭办理,当将此意
答复。
陈交涉使也无可如何,只好耐心等着。法领事以应居文元
坊,属法租界管辖,当提应至法廨会审。英领事不允,谓获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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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演义 ·167·
地点,在英租界中,须归英廨审讯,万不得已,亦宜英法会同
办理。华人犯法,应归华官办理;且原告亦为华人,案情发生
又系华地,而反令英法领事,互夺裁判权,令人感喟无穷。法
领事乃允将凶犯武士英,转解至公共租界会审公堂,听候对质。
当由法捕房派西捕五人,押着武士英,共登汽车,送至公廨。
武身穿玄色花缎对襟马褂,及灰色羊皮袍,头戴狐皮小帽,
由两西探用左右手铐,携下汽车,入廨登楼,静候传讯。武并
无惧色,反自鸣得意道 :“我生平未曾坐过汽车,此次为犯案,
却由会审公堂,特用汽车迎我,也可算得一乐了 。”送你归天,
乐且无穷。那应桂馨愈觉从容,仗着外面的爪牙,设法运动,
且延请著名律师,替他辩护。于是原告工部局代表,有律师名
叫侃克,中政府代表,由程都督延聘到堂,亦有律师,名叫德
雷斯,被告代表,且有律师三人,一名爱理司坦文,一名沃克,
一名罗礼士。这许多律师,没一个不是西洋人。临审时,应武
两犯,虽曾到庭,问官却不及讯问,先由两造律师,互相辩驳,
你一句,我一语,争论多时,自午后开审,到了上灯,律师尚
辩不清楚,还有什么工夫问及应武两犯,只好展期再讯。武仍
还押法捕房,应亦还押英捕房。至第二次开审,宋教仁的胞叔
宋宗润,自湘到沪,为侄伸冤,也延了两个律师,一名佑尼干,
一名梅吉益,也统是西人,律师越请越多了。无非畀西人赚钱。
嗣是审讯一堂,辩诘一堂,原告只想赶紧,被告只想延宕,
就是应武二犯,今朝这么说,明朝那么说,也没有一定的口供,
应且百计托人,往法捕房买嘱武士英,叫他认定自己起意,断
不致死,并以某庄存银,允作事后奉赠。
武遂翻去前供,只说杀宋教仁乃我一人主见,并没有第二
人,且与应并未相识,日前到了应家,亦只与陈姓会面。陈名
易山,并非玉生。及问官取出被抄的手枪,令武认明,武亦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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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演义 ·168·
云 :“不是,我的手枪,曾有七响,已抛弃在车站旁草场上面。
“至问他何故杀宋?他又说:“宋自尊自大,要想做国务总
理,甚且想做总统,若不除他,定要二次革命,扰乱秩序,我
为四万万同胞除害,所以把他击死。他舍去一命,我也舍去一
命,保全百姓,却不少哩 。”只此数语供词,已见得是政府主
使。问官见他如此狡辩,转诘应桂馨。应是越加荒诞,将宋案
关系,推得乾乾净净。那时未得实供,如何定案?程德全、孙
文、黄兴等,乃决拟搜集书证,向法捕房中,索取应宅被搜文
件。法捕房尚未肯交出,忽国务院来一通电,内述应桂馨曾函
告政府,说是近日发现一种印刷品,有监督议院政府,特立神
圣裁判机关的宣告文,词云:
呜呼!今日民国,固已至危险存亡之秋,方若婴孩,正当
维护哺养,岂容更触外邪?本机关为神圣不可侵犯之监督议院
政府之特别法庭,凡不正当之议员政党,必以四万万同胞公意,
为求共和幸福,以光明公道之裁判,执行严厉正当之刑法,使
我天赋之福权,奠定我庄严之民国。今查有宋教仁莠言乱政,
图窃权位,梁启超利禄薰心,罔知廉耻,孙中山纯盗虚声,欺
世误国,袁世凯独揽大权,有违约法,黎元洪群小用事,擅作
威福,赵秉钧不知政治,罔顾责任,黄克强大言惑世,屡误大
局;其余汪荣宝、李烈钧、李介人辈,均为民国神奸巨蠹。内
则动摇国本,贻害同胞,外则激起外交,几肇瓜分。若不加惩
创,恐祸乱立至,兹特于三月二十日下午十时四十分,将宋教
仁一名,按照特别法庭,于三月初九日,第一次公开审判,由
陪审员蒋圣渡等九员,一致赞同,请求代理法官叶义衡君判决
死刑。先生即时执行,所有罪状,另行宣布,分登各报,以为
同一之宋教仁儆,以上开列各人,但各自悛悔,化除私见,共
谋国是而裕民生,则法庭必赦其既往,其各猛省凛遵!切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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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
这电文传到沪上,杯影蛇弓,愈滋疑议。无非是乱人耳目。
既而国民党交通部,又接得匿名信件,约有数通,多半措词荒
谬,不值一笑。内有一函略通文墨,节录如下:
敬告国民党诸君子!自内阁一翻,尔党形势,亦甚支绌矣。
讵图不自销匿,犹生觊觎,教仁樗材,引类招朋,冀张其政党
内阁之说,吾甚惑焉。夫吾人所欲甘心于尔党者,承宗指孙。
与道周指黄。二人。一濂乌足?指宋。然非先诛濂,恐无以儆
余子,爰遣奇士试其锋,设诸子悔祸有心,幡然改计,吾又何
求?倘其坚抱政党内阁之旨,谬倡平民政治之说,则炸弹手枪,
行将遍及。水陆江海,坑尔多人,人纵不恤其私,犹不思既称
巨子,当建伟业,苟留此身,终有树立。管夷吾不羞小节,曷
不师之?至侈言议员多出尔党,南方不少民军,试问军警干涉
之单朝传,参议员夕皆反舌,汉阳师徒之锋少挫,黄司令已遁
春申。此四语全是老袁得意事,已不啻自供招状。凡此秽迹,
独非尔党往日之事乎?总之殷鉴未遥,前车宜鉴,此时苟避匿
以让贤,他日或循序而见举。诸子方在青年,顾不必叹河清也。
吾人素乐金革,死且不厌,非欲效孔璋之檄,暴人罪状,乃姑
说生公之法,冀感顽石。久闻尔党济济,当有达材,试念忠告,
勿作金夫!
统观全书,无非是设词吓迫的手段,蛛丝马迹,隐隐可寻,
大家揣测起来,已知戕宋一案,与袁政府大有关系。
并由法捕房传出消息,所抄应宅文件,内与洪述祖往来信
札,恰是很多。又经程都督邀同应民政长,共至沪上调查,电
报局中取应犯送达北京电稿,一一校译,不但与洪述祖通同一
气,就是国务总理赵秉钧,也与应时常通信,电文多从密码,
且有含糊影响等词。程应两人,又会同地方检察厅长陈英,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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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研求,展细寻译,那密码中的语意,已十得七八,乃电致内
务部,请将洪述祖拘留,事关嫌疑,须押至备质等语。谁知洪
述祖已闻风飏去,部复到沪,又由程督电呈袁总统,请他饬令
严拿。袁总统也居然下令,略言 :“内务部秘书洪述祖,携带
女眷一人,乘津浦车至济南,由济南至浦口。此人面有红斑黑
须,务饬地方官一体严拿!”其实是一纸空文,徒掩耳目,那
阴谋诡计的洪杀坯,早已跑到青岛,托庇德胶州总督宇下,安
心享福去了。谁令飏去,隐情可知。
此外有自北京来沪的人物,什么侦探长,什么勤务督察长,
统说是考查宋案而来,亦未尝为宋尽力。恐是为应尽力。最注
目的,是总统府秘书长梁士治,及工商总长刘揆一,匆匆南下,
又匆匆北去。刘与孙黄见了一面,返至天津,称疾辞职。或谓
刘已洞悉宋案真相,不愿在恶政府中,再行干事,以此托故求
归。彼此聚讼,疑是疑非,且不必说。惟程应孙黄等人,屡与
领事团交涉,要求交出凶犯及一切证据。北京的内务部司法部,
也电饬陈交涉使,嘱 :“援洋泾浜租界权限章程,凡中国内地
发生事件,犯人或逃至租界,捕房应一体协缉,所获人犯,仍
由中国官厅理处等情。照此交涉,定可将此案交归华官,依法
办理”云云。陈贻范接到此文,自然与英法领事,严重交涉。
英法两领事,却也无从推诿,只好将全案人犯及证件,移解华
官。当由上海检察厅接收,把凶犯严密看管。才过数天,即由
看守所长呈报,凶手武士英即吴福铭,竟在押所暴死了。正是:
为恐实供先灭口,只因贪利便亡身。
欲知武士英身死情形,待至下回分解。
武士英一傀儡耳,应桂馨亦一傀儡也,两傀儡演剧沪滨,
而主使者自有人在。武固愚矣,应焉得为智乎?不惟应武皆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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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如洪述祖赵秉钧辈,亦不得为智者。仁者不枉杀,智者不为
人利用而枉杀人。何物枭雄,乃欲掩尽天下耳目,嗾獒噬人耶?
应犯所陈神圣裁判机关宣告文 ,夹入袁黎诸人,显是欺人之
计。至若匿名揭帖之发现,借刺宋以儆孙黄,同是一手所出,
故为此以使人疑,一经明眼人窥透,盖已洞若观火矣。故本回
叙述,虽似五花八门,要无非一傀儡戏而已。傀儡傀儡,吾嫉
之,吾且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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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演义 ·172·
第二十二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一个
却说凶手武士英,自从西捕房移交后,未经华官审讯,遽
尔身死,这是何故?相传武士英羁押捕房,自服磷寸,即自来
火柴头。因致毒发身亡,当由程都督应民政长等,派遣西医,
会同检察厅所派西医,共计四人,剖验尸身,确系服毒自尽。
看官试想!这武士英是听人主唆,妄想千金,岂肯自己寻死?
这服毒的情弊,显系受人欺骗,或遭人胁迫,不得已致死呢。
但是他前押捕房,并未身死,一经移交,便遭毒手,可见中国
监狱,不及西捕房的严密,徒令西人观笑,这正是令人可叹了。
闲文少叙。
且说程德全、应德闳等,与检察厅长陈英,连日检查应犯
文件,除无关宋案外,一律检出,公同盖印,并拍成影片,当
下电请政府,拟组织特别法庭,审讯案犯,当经司法部驳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