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煨刀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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煨刀汉-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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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干么不出来?”
  “我怕我出来,妳会更生气!
  这是什么意思?无月一翻白眼,两手掌心向上摊。“这实在很荒谬!!麻烦你出来,行吗?”
  “这……好吧……应韩姑娘所请,小生这就出来喽!”
  阴暗处现身的鬼祟影子,一站到月光下,赤裸而毫无遮掩的,他光身暴露在无面前时,她登时尖叫。“你、你为什么一丝不挂啊?”
  适时地打个喷嚏,揉着微红的鼻子,瀚海微笑说:“妳说错了,韩姑娘,我挂了片树叶在身上,怎会是一‘丝’不挂呢?”
  是、是这么说没错,但……那该死的树叶根本就远不住他的“全部”好吗?她在村子里时见多了光着屁股到处乱跑的小鬼,也不是没看过打着赤膊的庄稼汉,照理说,她没啥好大惊小怪的才是。可是,那和眼前的“裸男”绝对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你、你干么不裹毯子?”害她看上、看下就是不敢再去看他。
  “姑娘,讲讲理,那条湿透的毯子裹了也没用吧?”
  “那、那你躲回岩石后头去……等、等我把火生起来后,你再……再出来。”
  结结巴巴的舌头差点和牙齿打架,无月努力想甩去“那一眼”的震撼,可惜自己那一眼看得太仔细,他的体格由上到下都翔实地烙印在脑海中。
  撇开“羞愧”两字,平心论述的话,无月不得不承认岑瀚海结实的身材、剽悍的筋肉与平坦、无赘肉的腿、腹,远远超出她对于男子体格之美的认知。她以前从——没想过,男人的身体曲线也能套用“美”这种字眼。
  “妳还真难伺候呢!”叹息着,他也学她插腰说。“这么吧!我有更好的主意  ,妳回岩石后头去把身上的湿衣脱下,轮我为妳烧柴。反正我被看到也不会少块肉,可是妳就不同了。”
  “我、我没关系,就算穿著……”
  “去脱下!”他没二话好商量地说。“要不然就由小生替您服务,帮您脱了。”
  唔地扁起嘴,虽然知道他不可能付诸行动,无月还是想尽量避免再与他有过多接触的机会,乖乖地躲到岩石后方。
  “把脱下的衣服扔到这边来,我帮妳晒在树枝上。”算准她或许会假装脱衣,他故意嚷着。
  无月怀疑他背上该不会也生了双眼睛吧!不情不愿的,她把衣袍一件件拋出去,也学他摘了几片树叶,暂时蔽身。
  “这些真是全部了吗?妳没暗藏一件起来?”
  她干么要在大半夜,和一  名男子争论自己身上穿多少衣服啊?好,没错,她是留了件亵衣在手上,因为她再丢脸也不会在没成亲前,就让男人家看光她全部的“底细”。
  “你好啰唆,去烧你的柴啦!
  旁人听起来,这简直就像是对恩爱夫妻般的吵嘴,一点儿也不像是才相逢三天的男女该有的对话。
  不久之后,在岸边生起的火堆,总算驱离部分寒意。岑瀚海极有君子之风地背着火堆,坐在朝向水的那一方,好让无月能不尴尬地离开岩石,一起烤烤火。这个时候,没有蛙鸣、鸟啼,万籁俱寂,暖暖的火烘得人软酥,而带点寒意的风又将它中和得恰到好处。
  想想这两年来,她久未有过如此平静的心情了。
  “明天,应该就能走出这座山林了吧。”他率先开口。
  无月望着他的背影。“你……是打哪儿来的?”
  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了。明知不该问的,问了又能如何呢?可她却还是不禁——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点滴。
  “我?”他笑笑。“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碰了根软钉子,她不以为意。他不想说,又何苦强人所难。“石城,一个小地方,你大概没听过吧!”
  “石城啊?听过,有段距离呢!我记得那是座全城以石头搭造的城镇,是不是?”
  “你知道?”天下成千上百的小城镇,没听过石城的人多不可数,想不到他竟如此博学多闻。
  “浪迹天涯时曾经路过而已。”
  喔地应一声,无月跟着说:“但我现在已经不住在石城了,我这两年都待在金华城。我想你该听过,华城的金都府弥天大人的名号。他重金礼聘许多技艺高超的人到城内,封他们为斩妖客,专门对付妖姬手下的鬼卒。我便是慕名到那儿去,自愿加入他们行列的人。”
  自己的告白,是否让岑瀚海吃了一惊?无奈此刻她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其实,有个念头盘据了她脑中三天,总觉得“可能性不小”,现在是唯一能尝试的机会,要不然等天色一亮,她也没机会开口了。
  背对她的男子,捡起脚边的小石块投向溪水,弹起几个小水漂儿。“……做斩妖客听说很辛苦,妳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自找苦吃呢?”
  “有那么奇怪吗?这世上很多人都有这志愿啊!我的理由和其它人并无多大不同,他们杀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也因此和鬼卒势不两立。如果再放任那些鬼卒们恣意横行,这天下就没救了。为了自己,也为了众生,我想热血的年轻人都会挺身而出的!”
  一顿,她导入主题,试探地开口说:“吶,你的身手好,也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岑公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金华城,共谋大业?”
  “……”
  无月不甘心就这样退却,她再劝道:“你不也是痛恨幻妖之毒危害天下,才会跑来那营地想要消灭扮树枝的吗?既然有这份心,你就是我们的同路人、是伙伴,与我们一起奋斗嘛!都府大人虽然乍看之下很靠不住,但他却是个能指挥所有人与  妖姬对抗,三番两次打退那些来袭的鬼卒而值得信赖的人。”
  他还是没有应声。
  看样子是没希望了。无月在心中一叹,说:“好吧,我不勉强你,人各有志,你喜欢单枪匹马胜过成群结队,我能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考虑看看,拥有伙伴也是件不错的事。”
  瀚海也晓得自己把气氛弄僵了。
  可是要他说什么好呢?直接告诉她说:很抱歉,小生不巧已经投靠……所以无法助妳一臂之力?还是说:妳高估小生的正义感了,在下并非妳所想象的那种“好人”,实际上,我是妳最痛恨的……
  不管说哪一种,都只会让情况更糟罢了。
  他明白她一片真心,因此更无法等闲看待,打混摸鱼地搪塞她一些不着边际的借口。他不希望在这场美好邂逅的最后,留下污点。最初到最后,在她记忆中的岑瀚海是位见义勇为、出手相救的义士;在他脑海中的韩无月是富有热血心肠、性子古朴率真,娇俏的可人儿。
  就让美好的,保持它原本的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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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渐泛白时,他们各自更换上已晾干的衣物,而无月也最后一次替他的手臂扎好新布条,殷殷交代道:“千万别轻忽这火伤,下山后马上去找位大夫看一看。
  虽然现在退烧了,可谁知道会不会再复发呢?”
  “我会的,妳别担心了。”
  仰起小脸,她欲言又止地凝视着他的黑瞳,最后还是释然一笑。“谢谢你,岑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永生难忘。”
  “妳……”想叫她忘了吧,瀚海又有些不舍。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这段患难与共的光阴中,他已经被她的率真、她的善良与她的热血心肠给蛊惑。
  是她,唤起自己早已遗忘的,所谓“平淡就是福”的快乐。那曾经是——他以为自己早已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
  不可以再妄想了!像他这样糟糕的男人,配不上她这样可人的小女子。
  “……要好好地保重喔!”
  站在彼此都只需伸出手,便可碰触到对方的距离,可是沉着在他们这短暂距离间的,是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比坚固的高墙。
  “那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无月坚强地保持微笑,不让颤抖的声音浮上表面。“再见。”
  他颔首,黑瞳诉说着千言万语的依依,嘴巴却紧抿。
  那冷漠的态度让无月困窘地转开眼,她强忍着泪,率先背过身去,一步步地远离……
  我在期待什么呢?我们之间的缘分本就到此为止,他救了我,我也报恩地照顾过他,一切都结束了。
  左脚、右脚,只要持续地走下去,她就会一路走出他的视线、他的生命,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有重逢的一  日吧?
  这念头让无月停下了脚。
  他是不是走了?只要再看一眼,如果他的背影已经消失,那就……
  无月的心被分成了两半,矛盾地挣扎在“回头”与“不回头”之间。她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回头看到他已经离开,或者是冀望着他还站在原处。倘使他还在,她又想要做什么呢?
  不知道、不知道、她都不知道……但,她就是想看看,哪怕是最后一  眼也好。无月深吸一  口气,打破挣扎,旋腿向后。
  “啊!”
  他,还在。
  他,仍在注视着她。
  他深刻的五官勾勒出似笑非笑,极度困惑,也有点儿伤脑筋的表情。
  为什么他还站在那儿?他也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吗?这三天过得太快速、太短暂,发生太多让人头昏眼花的事,所以她才会如此失常?而他也和她一  样,失去足可判断对错的智慧了吗?
  谁能告诉她,现在这份心悸到痛的理由是什么?
  就在无月视线逐渐氤氲模糊的同时,男人一步步地跨出,看似缓慢,实则快速地来到她面前,低语着。“我好象忘记一  件事……”
  哽咽着,无月睁大的眼装满他的影。“再见,你没跟我说再见。”
  缓慢地摇着头,瀚海低下头。“不,我是故意不跟妳说再见的,因为我们最好不要再相见了。”
  “那……”他为什么不快点走开,还等她回头!
  瀚海扣住她的下颚,抬高她的小脸,喃喃地说:“我忘了,要把妳的吻还给妳。”
  “——”
  剩下的话语全没入他的口中。原来他的舌、他的唇是这样坚硬又柔软、灼热又潮湿,他的气息夺走了她的,而她的呼吸也被他所包围,彷佛全身都要融化在他的怀中。
  不可思议,却又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搀扶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她与他的身体烫贴在一  块儿,他们是那样的契合,彷佛她是为了被拥抱于他怀中而诞生的,每一寸凹凸玲珑的曲线,密密地缝扣着他刚硬、挺拔的躯干。
  当他缓慢地结束这一  吻,移开唇时,她捩着长睫仰望着他。
  濡湿的唇,冶艳地微启;湿润的瞳,媚丽地瞠张;红通的脸蛋,困惑无比地揪起眉心。
  好难。瀚海心想:要放开她、要让她走,好难好难。他给她机会逃走,她却呼应了他内心的呼唤,真的停下脚步又回头。他给她机会,打自己一巴掌,怒骂他是登徒子,火怒地离去,她却这样呆愣愣地望着他。
  好傻。瀚海开口说:“现在这样,我就真的没欠妳半分了。”
  无月还沉浸在那晕陶陶的滋味中时,便被浇了盆冷水。“什么意思?”
  瀚海自忖要强夺她不是件困难的事。
  可是强夺她之后呢?自己能给她什么?幸福、快乐、美满的人生?呵,连自己都无法获得的东西,他怎么给得起?给不起的东西,便不该去妄想,去贪图分外的好运。他是个恶人,却不是个笨到能无视一切的蠢人。
  一刀两断,对彼此都是件好事吧?
  舔着唇,扬起手,瀚海佯装轻佻的口吻说:“妳应该比我清楚不是吗?真是的,想要我亲亲就直说啊,何必趁我睡着时那么做呢?偷袭病重无力的男子,有啥乐趣呢?就当是谢谢妳的看护上  妳品尝何谓如痴如醉的滋味吧!我的吻很棒吧!”
  逐渐地、清晰地,她脸上的红潮像退去的潮汐,被苍白所取代,她的错愕看在他眼中教人不心痛也难。
  “我想不会再有下次,所以妳就好好地珍惜吧,那我走啦!”
  抢在她的泪水掉下来之前,瀚海急忙转开脸,掉头踩着重重的脚步往反方向离去。
  这么做是对的。
  瀚海碰触着自己的唇,这个吻好奢侈,恐怕是他这辈子所曾有过最珍贵的大礼,也是他将保存最久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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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她是被老天爷给惩罚了。
  回金华城的沿途,无月有许多时间可以思考。赶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入睡前的时候,她都反复地想着那三天的种种。想着关于岑瀚海这个人、隔层纱的真面目、时而显得怪异而不协调的举止……她想不通他最后的亲吻是想侮辱她或是诬蔑他自己?!
  最后,无月找到的结论是——错在她自己。
  她不该对他动了心、用了情,她忘记曾经许诺阿莫的誓言,她只因男人的温柔与幽默便忘却自己该做的事、该复的仇,她把丑陋的渴望放在首位,把女人的软弱放在前面,才会想把两年多来伴随自己的孤独给忘了。
  我该感谢岑瀚海,他既没乘人之危地占了我的便宜,还提醒了我,我所遗忘的重要“任务”。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让我能再次走回我应有的道路。
  要以这次的事为戒,引以为鉴!
  我不可再重蹈覆辙,再被其它的男人所迷惑了。
  阿莫,原谅我一时的迷失,我不会再犯了,我保证。
  无月一进入金华城门,便遇见了熟人。
  “哟,阿……妳、妳是阿月对吧?姓韩名无月的那个阿月?”娃娃脸的伙伴田齐,嘴巴张大到快脱臼的程度说道。
  “好久不见,田哥,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跟着反射性地点头,接着又猛烈摇头的田齐继续嚷着。“妳的返乡之旅发生什么事啦?为什么出门前是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儿,现在却成了副不男不女的怪模样啊?”
  嫣然一笑,摸摸自己变短的发,无月含蓄地说:“没什么,这是我给自己的一种激励。完成心愿杀死妖姬前,我都要保持这副模样。”
  “……妳所谓的激励,还真够激烈的。寻常女子会舍得一犁掉自己那头长发吗?阿月,妳都不会舍不得呀?”
  “不会。这样子挺凉快、挺好的。”
  焕然一新的决心写在她的鹅蛋小脸上,也映在那双漆黑的大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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