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诅咒()- 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们把我送入了玛雅的屋子,屋里不大,但绿洲里的人很会给小小的空间以装饰,与屋外的简陋相比,屋内非常干净整洁,有一张类似于土炕的床,这是我们快乐的天堂。这片绿洲就是我们的伊甸园,我和她就像亚当与夏娃,伏羲与女娲一样,过起了我们祖先式的生活。

  是的,玛雅确实是夏娃,但是,我不是亚当。

  我究竟属于哪里?

  1978年10月25日至10月26日

  天气:晴气温:凉地点:罗布泊中的绿洲

  今天,骆驼队终于来到这片绿洲了,他们沿着一条只有古老的驼商队才知道的荒漠中的道路,穿越几十公里荒无人烟的地带,进入了这个村子。村子里的人们看到他们来了,高兴得像过节一样,他们拿出了家里最好的食物和礼品招待骆驼队的客人。骆驼队的成员都是维吾尔族,他们看上去都有着丰富的沙漠旅行的经验,长着一双双山鹰般锐利的眼睛。我和他们坐在一起,用简单的维语交谈着,这一切都让玛雅看在了眼里。

  骆驼队在村子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当他们都沉入梦乡以后,玛雅拉着我来到了河边。

  “明天,骆驼队就要走了。”玛雅轻轻地说。

  “我知道。”

  玛雅抓着我的手说:“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我轻声说:“玛雅,你要相信我。”

  “你们都一样,你和我父亲,你们外面的人,始终都是外面的心。答应我,留下来,我不能失去你,我要你永远都在我身边。”

  “如果我不在了呢?”

  “那我会死的。”玛雅郑重地说。

  我的心里一沉,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睛是多么诱人,我无法抗拒。但是,我的心里已经决定好了。

  我伸出了手,把玛雅收入怀中,我轻声地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在一起。”

  她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抓住了我,嘴里喃喃自语地说:“不要走,不要走。”我看到她的眼泪从闭着的眼角缓缓地滑落。

  然而,这是我在伊甸园里的最后一个夜晚。

  当天色渐渐明亮的时候,玛雅依然静静地熟睡着,我把她轻轻地放在干苇草上,并盖上了两条厚厚的羊毛毯。我悄悄地离开了她,看了她最后一眼,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她,她是那样美,她的美是独一无二的,我终将要失去她。我绕过芦苇丛和胡杨林,在绿洲的边上,骆驼队已经整装待发了。东方的太阳已经升起,他们用山鹰般的眼睛对我闪烁着。昨天晚上,我已经和他们说好了,由骆驼队把我带出荒漠,回到县城。我骑上了他们的骆驼,又回头看了一眼绿洲,然后我把头扭了回来,我不愿意再看了。也许此刻,我的玛雅已经醒了过来,她发现我不见了,她会向这里追来,不,我不愿看见她伤心的样子。我催促着骆驼队快点动身。随着骆驼队队长一声令下,骆驼们载着我们离开了这里,踏上了黄沙滚滚的旅途。

  迎面正是漫漫的荒原。

  别了,我的伊甸园。

  别了,我的玛雅。

  我现在滴着泪水,在颠簸的骆驼峰上写下日记。

  接下来父亲的日记,已经跳到了一年以后,白璧静静地看着这些泛黄的字迹,心中似乎已经和窗外的雨点融化在了一起。

  1979年10月18日

  天气:晴气温:摄氏19度到12度地点:罗布泊联合考古大本营

  时隔一年,我又回到了这里,想起这一年来我的内心所承受的痛苦,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我们参加完了对楼兰古城的考古,这已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了。下午,我们回到了联合考古队的大本营,其实这里是位于罗布泊边缘的一个部队农场。我和芬就住在一间简易的帐篷房里。原本芬是不能来的,这里的条件太艰苦,几乎没有一个女人,实在不适合她。但是她一直对我一年前在这里失踪的事件有很大的兴趣,想跟着我一起来看一看,而且还给上级打了许多报告,我拗不过她,只能同意了她的要求。我的日记一直被自己珍藏着,虽然我从不把日记上锁,但是我相信我的芬,她答应过我,绝不看我的日记。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一直相信着我的谎言,虽然我把自己遭遇沙暴而与大部队失散,到进入绿洲生活一个多月都告诉了她,但是略过了玛雅。我根本就没有提到玛雅,他们谁也不知道玛雅的存在,包括我的芬。我不敢把真相告诉芬,我怕她受不了我拥有另一个女子的事实,我只想把这一切尽早地遗忘掉,和芬一起,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可是,将近一年来,我无法遗忘掉我的伊甸园,每当夜晚,尽管芬就睡在我的身边,我却会梦到玛雅,难道我和芬真的是同床异梦了吗?我的精神总是不断恍惚,有时耳边居然会隐隐地会出现几个古老的音节,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精神衰弱。每日每夜都有一种负罪感压在自己的心头,我既对不起芬,更对不起玛雅,我罪孽深重,我需要忏悔。今晚,芬单独与我在一起,她其实早已看出了我的不正常,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看着她的眼睛,我无法再忍受了,我不能再继续伤害她,惟有把事实真相告诉她,我的灵魂才能得到安宁。终于,在瞬间我决定了,我把我和玛雅之间的一切告诉了芬。我不知道我是怎样述说的,一切都像梦一样,总之我把我所隐瞒掉的部分原原本本地吐露了出来,没有半点保留,包括我的内心。芬知道这一切以后,很痛苦,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出乎我的意料,她原谅了我。她要求我带着她去看一看玛雅,她想看看那个让我如此神魂颠倒的女人,也想让我有机会去做一下补偿。起初,我不同意,可最后,也许是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使我决定了去找玛雅。我要带着芬一块儿去,把一切都对玛雅说清楚,虽然这会很痛苦,但这是我无法逃脱的责任。

  今晚,我看见了芬的眼泪。

  1979年10月22日至10月23日

  天气:晴。气温:摄氏16度到11度。地点:罗布泊的边缘。

  我正和芬一起骑在骆驼上,跟着上次把我带出绿洲的同一支骆驼队,缓缓地穿过荒原。

  我们是从联合考古队的大本营出发了,先向上级请了假,然后向西步行了三个小时抵达一个沙漠公路边的小镇,在那里有一条公路穿过。我们在公路边搭上了一辆长途汽车,旅行了好几个小时到了沙漠西南部一个小县城。然后又在那里等待了几天,直到一年一度的骆驼队带着我们出发去那个荒漠深处的绿洲。

  终于,我们可以远远地望见那一丛绿色了,我的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我的伊甸园,依旧静静地坐落在那里,而我的玛雅呢?我回头看了一眼芬,她的神情是如此迷茫。

  我们进入了绿洲,古老的罗布人就像去年我所见到的那样,热情地欢迎着骆驼队。但是,他们很快就认出了我,我忽然发现他们对我是那样冷淡,特别是他们的眼神,似乎对我充满了失望。芬紧紧地站在我身边,于是他们对芬也很冷淡。他们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赶我走,还是给了我们食物和水,但是,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看到我就远远地离开。我知道,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一个没有信义的负心人,我是有罪的。

  此刻,芬在我的身边说:“去看看你的玛雅吧。”

  我有些感动,我拉着她的手说:“芬,我对不起你。”

  我带着她走到了玛雅家的门口,我看着这间小小的泥屋,这里曾是我和玛雅的快乐天堂。芬忽然说:“你自己一个人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不,你也进去,我要把话说清楚。”

  “但这是你和玛雅两个人之间的事。”

  “可你是受害者。”我抓着芬的手。

  “她也是。”

  我无言以对了,我只能一个人走进了屋子。屋子里一切都还是原样,就和我走之前一模一样。在土床上,玛雅静静地躺着,她的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子,身边有个婴儿的襁褓,我看见一个大约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躺在里面。

  我仿佛一下子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我立刻就明白了我所酿下的苦果。玛雅正看着我,她的目光依旧是如此诱惑人,让我不敢再看她。但我不能不看她,她的脸色已经不如以往了,苍白苍白的,看上去有些贫血,她躺在羊毛毯子下,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一个死去的女人。

  她终于说话了:“你来了。”她的嗓音居然是如此沙哑,以往那诱人悦耳的声音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呆呆地站在她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玛雅,对不起。”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用虚弱的声音说:“先看看你的女儿吧。”

  “这是我的女儿?”

  玛雅点了点头。我轻轻地伏下身子看着我的孩子,她安静地睡着了,现在还看不出她像谁,但我确信,她是我的女儿,从我见到她们的一刹起,就有这种感觉存在着,隐隐缠绕在我心间。我的眼眶几乎就要控制不住眼泪了,我不愿意再看,于是回过了头去,轻声地说:“玛雅,我有罪。”

  “让她进来吧,别这么站在门外,让别人以为我很小气。”

  “你说谁?”

  “刚才我已经听到了你们在门口说的话,那是你的妻子,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有了妻子,我想你绝对不会离开我的。让她进来吧,我想见见她。”她说话的声音几乎全是用气声,而且越来越轻了。

  我终于点了点头,出去硬是把芬拉了进来。

  我的玛雅与我的芬第一次见面了。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一言不发,玛雅的眼里并没有我所担忧的仇恨,她很平和地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你好,欢迎你来我们绿洲做客。”

  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是怔怔地说:“你好。我是白正秋的妻子。”

  玛雅点了点头,然后她的目光又软了下来,猛地咳嗽了几下。

  芬忽然走到了她的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生病了?”

  玛雅对芬苦笑着说:“我快死了。”

  “不,你不会死的。”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说。

  “自从我生下你的女儿以后,我就生了重病,这里没有医生也没有药品,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早就撑不住了。”

  “玛雅,我是有罪的。”

  然后,玛雅又对芬说:“我死了以后,请你帮我把孩子带大,好吗?”

  芬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

  玛雅又把目光紧紧地盯住了我:“现在,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能不能吻一吻我?”

  我把目光投向了芬,芬淡淡地说:“正秋,满足玛雅的所有要求吧。”

  我感激地看了芬一眼,然后伏下了身体,把我的嘴唇靠近了玛雅,她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我,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时光的影子。终于,我吻了她的嘴唇,玛雅的嘴唇冰凉冰凉的,这凉意立刻渗透进了我的体内,我的眼睛距离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似乎能看到,有一些泪水正涌出她干涩的眼睛。这一刻,我心如刀绞。

  我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长的时间,我无法控制自己,尽管我当着芬的面,玛雅的嘴唇在这十几分钟里似乎已经与我融为了一体。当我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我又看见了芬的眼睛。

  芬紧张地说:“她的颈动脉已经没有反应了。”

  我的脑子里立刻一片空白,我摸了摸玛雅的脉搏,已经没有了,我又把耳朵伏到了她的心口,玛雅的心脏已经停止了心跳。她死了,我的玛雅已经死了,就在我吻她的时候,转瞬间,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

  我热热的眼泪再一次滴落到了玛雅的脸上,缓缓地滚动着。我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呆呆地望着芬。

  “她已经去了,我们埋葬了她吧。”芬似乎也有些感动,她原谅了我和玛雅。

  后来,村民们帮着我们把玛雅收拾干净,然后他们帮助我们把玛雅抬到了那个布满古老坟墓的山谷。在离山谷入口不远的地方,村民们为玛雅挖好了坟墓,然后我们埋葬了玛雅。在葬礼的过程中,这些罗布人又唱起了古老的歌谣,也许是古楼兰人所唱过的哀歌。终于,我的玛雅永远地埋葬在了荒原之中。村民们在出发前就做好了一块木制的墓碑,我用骆驼队所带来的毛笔墨水在墓碑上写下了一行汉字——爱妻玛雅之墓,落款是——夫白正秋所立。

  墓碑上的这些字,是征得了芬的同意以后,我才写上去的。我们把这块木制墓碑立在了玛雅的墓前,但愿这块碑与碑后的墓能够与这荒原一样长久。

  然后,赶在天黑之前,我们和村民们匆匆地离开了坟墓谷。

  过了一夜以后,在天色刚明亮的时候,骆驼队离开了绿洲,我们带上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跟随着骆驼队一同离开了这里。这一次,我和我的伊甸园永别了。

  我和芬,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骆驼上。这是我的女儿。我用一些羊奶喂着她,这可怜的孩子。

  举目望去,满眼都是漫漫的黄沙。

  父亲的日记到此为止,足足用了十几页。白璧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子夜时分了,还剩下最后一页,她翻了开来。这还是父亲写给自己的信——

  我的宝贝:

  相信你已经看完了刚才我所保留下来的全部的日记,我只留下这十几页,其余部分的日记,都已经被我付之一炬了。

  宝贝,我想告诉你,你有一个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玛雅生下的那个孩子。我和你妈妈带着那个孩子回到家以后只有半年,你妈妈就生下了你。

  那时候,你和你姐姐还小,我和你妈妈的工资也很少,家里还有老人,我和你妈妈经常要到外地参加考古,我们的生活非常困难。而你的姐姐经常得各种奇怪的病,她似乎天生就不适合我们城市里的气候和饮食。

  最后,我和你妈妈郑重决定,把你姐姐送到儿童福利院去。这是我们被迫做出的决定,因为我们担心你姐姐在我们手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