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自己安下心来。
他的妹妹、他最爱的妹妹……终于回到他身边。
时间就这样静默的流淌，空气里氤氲的味道都是芳香甜腻，沉睡中的昔若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每一次她熟睡的时候，她的哥哥凝望他时嘴角那一抹笑，是连当初登上皇位之日都不曾有过的温暖和灿烂。
萧慕在心里小声的祈祷：“就让时间停在这里吧。”
门外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破平静，接着传来柔和悦耳的女声，萧慕应答一声，皇后庄悦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庄悦还是如往常一般恬静的打扮，穿着十分清淡素雅，却有一股贵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而现在她的脸上却不仅仅是温柔，还多了一份母亲的慈爱——当她的目光望向手里抱着的孩子时，脸上浓浓的全是宠溺。
她手里的婴儿正在昏沉的睡着，很小的一只，因为母亲的极佳营养手脚都粉嘟嘟的万般可爱，五官依稀可见十分清秀的胚子，一看将来绝对是个祸世的男儿，而从身体大小来看，应该是刚刚降生不久的婴孩。
“陛下，我们的孩子不哭也不闹，我好生担心，不过大夫又说他身体很健康，到底是怎么回事？”庄悦抱着孩子慢慢走到萧慕身边，把婴孩递送到他眼前，笑眯眯的望着萧慕，“陛下，您看他，漂不漂亮？”
“当然漂亮。”萧慕伸手抚摸婴孩柔嫩的肌肤，小小的身体不堪一折，这样柔弱不堪的一个小生命，不知他的母亲生他时受了多大的苦楚，他转脸看了昔若一眼，轻声，“怎么可能不漂亮……他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庄悦亦意味深长的看了昔若一眼，温柔问道：“陛下，您说，这孩子叫什么好？”
萧慕沉吟片刻：“叫……萧……念。”
“萧念，萧念。”庄悦点点头，甜甜笑道：“念儿，我的孩子，母后一定要把全天下最好的给你……陛下，我已经命人把昔若公主原来的紫琅宫打扫了，公主今晚便可搬去。”
萧慕摇摇头，道：“昔若住我这，一直到我觉得她额身体恢复完全以后。”
庄悦并不意外，昔若在他心里的分量她清楚的很，只要昔若回来，退居次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她也有自己的考虑，并非出于儿女私情，而是已经在外蠢蠢欲动的群臣，道：“陛下，怕是明日昔若公主回宫之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在这个时候您要让昔若公主住在御龙殿，若是群臣问起臣妾此事，臣妾该如何作答？”
“谁敢问这种问题，官帽不想要了，”萧慕冷冷道，“第一个提起昔若之事者，莫怪我心狠手辣！”
庄悦微微一惊，许久未见萧慕如此杀气，她本还想多劝说几句，可是萧慕的目光已经紧紧注视到昔若身上了，心下叹一口气，应达道：“臣妾明白了，陛下您好好照顾昔若公主吧。”
萧慕轻嗯一声，庄悦便抱着孩子离开了房间。
“昔若……”萧慕忽然轻声道，“你会恨我吗？”
沉睡中的昔若并不能做出回答，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着，像是还悬挂着两滴泪珠。
他的手指慢慢摩挲着她的发，又轻声的喃喃：“希望事情能就此平息下去，我们都不要再介入萧家的家事了，那本来就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昔若，我的妹妹，忘了萧澈吧。”
*
时间一晃就是三日。
昔若像是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每睁开眼都能看见萧慕的脸，复又安心的睡去。
一日半夜惊醒，手胡乱摸索，才发现萧慕就在她身边酣睡，无所顾忌的她占据龙床的大部分，而萧慕仅仅睡着一个小角，脸上挂着微笑，手亦搭在她的腰上，把她整个圈在怀里。
“哥哥……”她细声的喃喃，手指轻轻描绘着他脸上轮廓的形状，摸到他眼角处一道已经差不多消失的伤口。
那是多年前他们一同在战场上，一场战役中他一个人突然失踪，那时她尚幼，不知害怕，居然胆敢一个人跑到战场里去找他，结果险些被人射死，若非藏在暗处的他一跃而出扑到了她……而一枚箭矢就这样划过他的眼角。
那一天她告诉自己，哥哥是愿意为她连命都不要的人，而她，一定要保护好哥哥。
她小心翼翼的爬起身，下地，推开门，守在门外的侍卫迎上来：“昔若公主！”
她冲他们淡淡一笑：“我想去藏经阁，你们能护送我前去吗？”
侍卫为难道：“这……大半夜……”
昔若打断他：“我想立刻去。”
侍卫点头：“好吧！”
*
昔若模糊的记得那一日，她又瞎又哑，正拼尽全力想让孩子平安降生，突然感觉到有人用双手残忍的把她的孩子抽离她的身体，痛的她昏厥过去。
但是那一刻她的意识本就是迷离的，甚至有些不那么清醒，所以她也不能坚定的判断那种惨痛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发生过这样血腥的一幕。而之后她痛的昏厥过去，在昏过去的一瞬间耳边却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人的对话。
那夜她的心满满的都是对萧澈的绝望和伤痛，极端的绝望击溃她，激动的情绪掩盖这一片微小的记忆，可是，在这几天的沉睡中，它居然反反复复的出现，而那女声，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她不敢相信……
她很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或者幻听，她只是因为太害怕，才会出现那样的记忆。
此刻，她端坐在藏经阁最上层的窗畔，背景是浩瀚无边的夜色和白茫茫的雪，她的肩上披着厚厚的狐皮披风，右手揣着暖炉，左手轻轻翻阅着厚厚的书卷，而耳边，是洁白无暇的雪，簌簌的落下，声音安静而空灵。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书的某一处，细细往下看：“家谱：萧闵，皇族偏支。其妻华青娅，孕又一子萧澈。共有七房小妾，八子六女，……其六夫人，白灵双，孕有二子二女，均亡。”
昔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重新翻开刚刚已经看过一遍的谷家家谱：“谷家：谷云翔。谷家因贪污朝廷公款被废黜官位，举家流放，天子怜悯其立有战功，特许住于琅牵嵛矫瘢来坏梦佟９仍葡韫灿衅咦影伺淦薨准涯蚰巡觯识伺婺感瞻祝资霞抻谙翥伞！�
谷家与萧家的联系，那么，谷兰应该是白灵双的女儿了？
昔若略一思量，继续往下看：“三子，谷紫毫，收有义女，分别为谷兰，谷碧。”
义女？想必是当初她们俩姐妹侥幸活了下来，谷家人又把她们接了回去，让她们俩重新成为谷家人？那个时间……她们应该都还很小很小，忘记了也不奇怪。所以，谷兰是忘记了谁是她的仇人，而最近，她又被谁提醒，想了起来？而她嘴里的那个仇人，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老夫人吧？因为在那一场争夺里只有老夫人是最后的赢家……
她本想就此合上书卷，因为许多事情她心里已经有底，但是也就随便瞄了一眼其余的部分，目光突然微微呆滞了一下，落在这样一行字上：“二女谷月朗，女婿饶于庭，身份不明，夫妻隐居，不见于世。”
饶于庭，昔若微微抬起脸望向窗外，让记忆一点点搜寻着这个有几分熟悉的名字。
当日她身中幻药，被萧澈送到玉满堂，玉满堂的大夫曾与萧澈提起过这个名字，传说中的鬼医，极其擅长用毒与易容，是当今世上仅存驾驭幻药能力的人，他已经失踪多年，连萧澈都找不到丁点关于他的消息。
居然在谷家的家谱上看见，当真是让她好生吃了一惊。
很多事情似乎都在一点点的明晰，离答案越来越近，昔若深深吸一口气，翻开最后一卷。
“玉家：玉自在。当朝一品重臣。一子为驻守琅堑姆苫⒔Ｒ慌耒裁危抻诨乘吠跻舫骸！�
琅恰�
边地最为繁华的一座城池，富裕程度比内地少不了多少，一般的流放是不可能流放到琅堑模翘熳犹匦怼�
谷家的流放之地便是琅恰�
冰琴的兄长是琅堑慕�
昔若合上书卷，双手轻轻碰住小手炉，目光茫茫的望着窗外洁白的雪，让自己的思绪轻轻飘扬。
萧澈的身世书上没有记载，那么，究竟是谁告诉了他这个秘密？
可不可以联系到碧玉莫名其妙的死？
华子清与她谈及萧澈的身世那一日，她记得很清楚，是萧澈发疯的要杀掉她的孩子，而聪明的碧玉偷偷跑去告诉老夫人，搬来了救兵救了她一命。
后来她与华子清在房间里谈话，而那一夜的事情平息后，她整整一宿没有见到碧玉。
她以为碧玉又跑到谷兰那去了——反正她发生任何事情，碧玉任何事都会第一时间通知谷兰，所以她并没有过多在意。
难道那天晚上碧玉听到了什么？
昔若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这一切就是真相，她要如何来面对？
一阵寒风从窗外灌入，吹的人的心也冰凉一片，昔若不禁轻轻咳嗽起来，侍卫立即关心道：“昔若公主，天气太凉了，您还是回去吧。”
昔若点点头，起身来，收起书卷，离开了藏经阁。
71 兄妹之情
两个侍卫在前面掌灯引路，昔若慢吞吞的跟在后面，一边模模糊糊的想着这些纠成一团的事情。本想悄悄随便返回御龙殿的一个房间，不要打搅到萧慕的休息，没想到在殿门口就看见披着一件披风匆匆走来的萧慕。
“昔若！”萧慕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就一把紧紧抱住她，声音都在抖，“你吓坏我了……”
“皇兄？”昔若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轻拍他的背，“唔……皇兄，我不过是随处走走，你担心什么？”
萧慕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慢慢的放开她，脸颊点点烧红，故意沉下脸道：“三更半夜在皇宫里乱窜什么？！朕真是宠你宠的无法无天了，你不知我的寝宫是不可随意出入的吗？！你们两个，为何带公主离开。”
两个侍卫立即单膝跪下：“请陛下责罚！”
“皇兄！”昔若慌忙拦在两人面前，“是我拿着剑逼迫他们带我去走走的，你要处罚就连同我一起吧！”
“净会胡闹。”萧慕一边低声一边飞快的脱下披风披到她的肩上，紧紧包裹住她的身子，生怕她着凉，转而对两侍卫冷冷道，“扣除本月月钱，去木匠坊工作一个月，听明白了吗。”
昔若急了，撒娇的抓住他的手：“皇兄！不要这样嘛，他们是因为知道我可以信赖……”
“朕素来奖罚分明。”萧慕牵着她的手便往屋里走，他的掌心十分温暖，十指紧扣，温度便从他的掌心一点点渡到她的手心里，“就算是朕最信任的人他们也不能随意听命，因为他们是我的御林军，只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若是将来有一日我后宫里的某位妃嫔，或者朝廷里的某位重臣随意命令他们做出某些指令，他们也因为那人是我很信任的人就随意相信，岂不是会坏了举国大计？小事不惩罚，无以成规矩！”
昔若噤了口，皇兄说得有理，是自己太不懂事……哎，白白连累两个侍卫，以后还是私下补偿他们吧。
说话间两人已到御龙殿的寝宫，昔若才发现御龙殿里灯火通明，走近一看才发现所有的宫女都黑压压的在宫殿门口跪成一片。外面的雪下的这样大，地上全是积雪，宫女们的膝盖就跪在积雪上，几乎每个人都在瑟缩着发抖，不时传来咳嗽声和喷嚏声，而落雪飘扬在她们的肩上和头上，分外凄凉。
昔若慢慢走过她们身边，听得为首的那位宫女欢喜的叫了一声：“公主回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转了一个方向，齐声道：“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昔若的身子微微一颤，顿时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为何，都是因为她造成的吗？就因为她离开了一小会，这些无辜的人就要受这样的处罚，在雪地里跪上这么久？她不解的转眼望向萧慕，而萧慕神情淡漠的望着她们，半点怜悯也没有，昔若眼里终于有了愤怒，突然用力甩掉他的手，飞快的跑进了房间，不忍再看眼前这一幕。
萧慕望着她跑进房间，也不阻拦，而是回身慢慢对几十个宫女道：“既然公主回来了，你们就可以自行前去休息，刘妈，你去让御膳房熬一大锅姜汤分发给每个人，若是谁病倒了不能服侍昔若照样要受罚。朕谅在昔若是刚刚回宫，你们还不熟悉才饶过你们此次，从今往后昔若就是皇宫的女主人，你们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不能让她在皇宫里有任何不舒适的感觉，同时，朕要随时随地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像今晚这种不知所踪的情况，朕希望永远不要发生，否则，绝不是今晚这样的惩罚而已。”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昔若公主回来了，这御龙殿里每个人都要开始提着脑袋过活，因为若是有人胆敢稍稍惹到昔若公主，皇上一定会发怒的灭那人九族吧。
没有一个宫女会忘记五年前的那件事情——五年前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也是在御龙殿，昔若公主在后花园里荡秋千，旁边给她推秋千的小宫女力道重了些，把她给推到在地上。
昔若当时其实并没有大碍，她飞快的爬起来，还安慰那个因为推摔了她被吓到哭的小宫女。
可是在一旁的萧慕却毫不留情的就把那个宫女给“清理”掉了。
所谓“清理”，便是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宫女从此消失在所有人的眼里。而这样的事情，绝对不止一件而已。
这就是萧慕对昔若的宠爱和保护——带着那么一点点的病态，一点点疯狂，也正是这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宠溺，使得群臣对于昔若的存在极为反感，甚至认为昔若就是舞之国的红颜祸水，毕竟，萧慕在世人眼里还是一个英明的帝王，对待政事兢兢业业，登基以来舞之国的发展有目共睹，而他对于后宫妃嫔从来也是清清淡淡没有偏颇，这一切都颇顺大臣们的意愿，唯独这个妹妹，宠的太不可思议，自然交给了眼中钉肉中刺。
……
萧慕处理完这一干人等后也跟着走入寝宫，昔若已经背对着他在龙塌上睡了。
萧慕明知她肯定没有睡着，也不去叫她，自己走到房间临窗的焦尾琴前坐下，抬手轻轻撩拨琴弦。
窗外数点娇红的寒梅被染上洁白，枝丫突兀的张向天空，墙角白皑皑的雪充满圣洁之美，而萧慕完美的侧脸与窗外的景象映衬在一起，一同构成了一卷美不胜收的画卷。
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轻快地盘绕，声声沁入她的耳膜，昔若悄悄抓住被角，童年的记忆被音符一点点牵引出。
儿时皇兄教她弹琴，弹得第一首便是此曲。
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