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应该通知我。”昔若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任何事都会和他一起分担的。”
“他……”提起萧慕，庄悦的神情变得很恍惚，几乎把整个身子都潜入水里，低低的叹气，极其小声道，“还是觉得他太辛苦，永远觉得给他的帮助不够……萧慕……我要怎么做才好……昔若，你一定要对他再好一点。”
昔若不知庄悦这话从何说起，印象中庄悦不应该是这样无助的模样，愣愣问道：“庄悦，发生什么吗？”
庄悦慌忙笑道：“没、没有。只是突然有点伤感，付出的和得到的不一定相等。”
昔若快步走到水池边上，直直盯住她：“一定有，发生什么了，庄悦，你告诉我，不要再把我当孩子看待。”
“没有，昔若。”庄悦坚定的摇摇头，神情恍然的幽幽道，“怎么会觉得我把你当孩子看待？昔若，你这些年所作的一切比我做的好太多，连我父亲都称赞你是个难得的奇才，时常让我向你学习。可是我怎么比得上呢……我……”
昔若只觉得今日庄悦真的是奇怪到了极点，一字一句，神情语气，为何都那么像……像碧玉死之前给她的感觉。
昔若忽然觉得有点害怕，鼓足勇气大声对她道：“庄悦，若是你心里真的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也会与你分担，就像和皇兄一样。而且，庄悦，这么多年，皇兄根本离不开你，你对他，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所以，不管发生什么，请你自己也不要轻易放弃，不论如何，坚持下去，好吗？”
庄悦呆望着她沉默半晌，终于轻轻笑了起来：“……是，我会的。”
昔若这才觉得稍稍安心，两人忽的沉默下来，庄悦慢慢的清洗着身子，只有轻轻的水声在浴室里拍荡，昔若换好一身漂亮的粉色宫服，就准备去找萧慕，想必他也应该下朝了，她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
庄悦见她要走，提议道：“昔若，你还是去一趟皇姑母那吧，现在我也不知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也许她能给你一些帮助，皇姑母素来是很有想法的人。”
昔若想一想，确实，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不如去听听长辈的意见，点头应允道：“恩，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就去见一见姑母。”
*
昔若想着要去见姑母，定然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见的，千万不能形容枯槁，免得姑母担心她。这几天风尘仆仆的赶路，满脸的倦容，黑眼圈也冒了出来，姑母从小就教育她“女人可以长得不漂亮，但是一定要随时修正妆容，要干净精神”，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姑母看到，肯定要责骂。
特地坐轿回到御龙殿，她的寝宫里有萧慕为她添置的一干胭脂水粉，让婢女们好好给她梳洗打扮了一番，盘上端庄秀美的发髻，画上显得精神的妆，再坐轿去往养心居。
小时候姑母简直是昔若崇拜的对象，不仅能文能武，长的那么漂亮，还能化妆化的出神入化，印象中这么多年她半点也没有老去过，一直就像昔若的姐姐一般。昔若有时候也会想，姑母这么爱漂亮又这么娟秀的美人儿，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嫁呢？她心里一定住着某个让她甘愿一辈子不嫁的人吧。
她也曾经试探着问过姑母，姑母毫不遮掩的笑盈盈回答她：“是啊，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真是可惜呢。”
她那时候还很天真的问姑母：“难道姑母这一辈子只爱那一个人吗？”
姑母还是盈盈的笑着：“对，我答应过非他不嫁。”
在轿子里一颠一颠的，慢慢的想着小时候的事情，想着回想起来，她当真是佩服姑母的勇气啊。有机会的话好像见一见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心高气傲的姑母如此死心塌地？不过似乎没有机会了……
约么半个时辰后才到养心居，昔若撩开帘帐下轿，一下轿就发现养心居和往日不大一样了，门口的花草有被践踏过的痕迹，而且姑母的婢女们都守在大门口，往常她们应该是安安静静呆在养心居里的。
昔若一看这样子就知道定然是有人闯进去了——之所以说闯，因为门口姑母颇费心思弄的花花草草全部被踩得不成样子了。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养心居？昔若走到门口，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婢女看见她十分惊讶，慌张答道：“呀！公主，我们、我们在聊天！”
昔若皱眉，这样明显的谎言真是让人觉得讨厌啊，罢了，何须和几个小宫女计较，转而问道：“姑母呢？”
婢女下意识的挡住门，支吾道：“长公主在里面…但是现在不能见人！长公主说了不见任何人！昔若公主请回吧！”
难道这些婢女也和外人串通一气？昔若撇开她们就往里走，几个婢女冲上前想要拦住她，被她的贴身侍卫一亮刀就不敢动了，眼睁睁的看着昔若推开大门走进养心居，个个脸上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罢了！反正长公主最疼昔若公主，让昔若公主进去应该无妨吧！
昔若一踏进养心居的大门，就看见七八带刀个侍卫守在门口，看装束，都不是皇宫里的御林军。
他们一看见昔若就知道大麻烦来了，互相使个眼色，一齐走上前来拦住昔若，毕恭毕敬道：“还请公主见谅，我家大人正与长公主商量要事，不见任何人，公主请回吧。”
旁边养心居的婢女也着急的喊道：“不可以！公主！您不可以进去，请回吧！”
昔若冷笑道：“姑母就像我的娘亲一样，有什么不可以？除非你让姑母亲自和我说一声，我马上就走。”
她压根不理那几个试图拦住她的侍卫，而那几个侍卫又不敢真的打她，只是一边用身体拦住她的前路，一边一个劲的喊：“公主殿下！您不可以进去！请体谅我们！我们家大人……”
“你们家大人算什么？”昔若冷冷打断他，脸上已有了怒气，大声道，“谁敢拦我，我立刻通知陛下过来看看是哪位大人在我姑母的房间里，若是我姑母有任何三长两短，看你们谁能负责！”
几人一时有些被她的气势镇住，半晌没有说话，昔若趁机冲进房去，一边用力喊道：“姑母！你在哪里？”
姑母卧房的门猛然被半打开，出现一个英俊的男人的身影，男人阔步走到她面前，不慌不忙道：“见过昔若公主。”
那男人一身华贵的暗紫色锦袍，暗金色的束腰修饰着修长结实的腰，勾勒出相当完美的九头身身段，一看就知是练武的好手，英俊的面孔泛着成熟而坚毅的气息，深邃漆黑的瞳仁，笔挺、棱角分明犹如雕塑的鼻梁，性感的双唇，强大的气场和压迫力让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
昔若呆愣半晌，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是——喃喃：“庄丞相……”
昔若一边喊，眼睛偷偷往房间里边瞟，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的姑母正在紧张的整理衣物，又飞快的跑到铜镜前梳妆。
是个人都知道他们刚刚在做什么，昔若一阵尴尬，脸都羞红了，心下又觉得奇怪，姑母什么时候和庄丞相？
“公主倒是越来越有气势，越来越有帝后相。”庄羽用三十多岁男人特有的温和与淡定轻轻的笑着，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着让昔若不知所措的话，“经历过婚姻之后果然成熟不少，记得几年前还是个小孩子，眨眼就这么大了……呵呵。臣还有事，要先走，昔若要找长公主的话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他太过于从容，反而显得她是一个莫名的入侵者，昔若僵硬的点点头，由着庄羽率领一干人等从她身侧离开。
“姑母？”昔若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却看见萧眉的双眼通红，似乎……
“你站住！”昔若突然追出门去，大声吼住庄羽，“你对姑母做了什么？你敢伤害姑母我不会放过你的！”
庄羽尚未走远，他坐在高高的战马上，背脊笔挺，像是高贵的王。庄羽轻笑一声，头也不回，朗声道：“过一些时日，也许就在明日，我就要向皇族提亲，迎娶眉公主。”
他说的声音那样大，像是故意要让还在房间里的萧眉听到，如他所愿，萧眉身子轻轻颤动一下，眼泪险些又要决堤。
他如此坦然，昔若刹那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庄羽一勒马，慢慢的消失在了视野里。
昔若对情况还不是太了解，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房间：“姑母……”
萧眉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愿让昔若看见她的脸，嗓音淡淡的沙哑：“昔若，你是来问我现在该怎么办吗？”
昔若本想问她和庄丞相是怎么一回事，见她这样问知道她定然是不愿意与自己说，也只有道：“是，姑母……”
“这次就完全要看萧慕有几分在乎你，看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萧眉的声音似乎是不着任何感情的，飘渺如风，清淡若月，“他若真心实意的在乎你，就算倾覆天下也要保住你；若你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没那么的重要，这次你就是被牺牲的那一个，谁也保不住你！昔若，你好自为之。”
“我相信皇兄，”昔若毫不迟疑道。
萧眉冷笑一声。
昔若极少见到姑母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被刚刚发生的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忍不住关心道：“姑母，您和庄丞相……”
“不要和我提他！”萧眉突然粗暴的打断昔若的问题，像是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声音巨大，昔若毫无准备，被她吼的身子一抖，呆立在原地。
萧眉又飞快的平复语气，“若儿，你先回去吧，姑母会尽量帮你，但是这一次，真的只有看你自己的造化。至于我和庄丞相的事情，答应姑母，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好吗？”
昔若点头，心下还在惶然之中：“好。姑母，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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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养心居回去，一路上坐在轿子里摇晃，昔若的心情都变得不一样。
今日姑母实在是太过反常，不管是她与庄丞相的私情，还是她后来对自己突变的态度，为何，会变得如此？
难道真的是庄丞相强行对姑母做出……但是显然不符合常理，姑母完全没有必要对庄丞相卑躬屈膝，庄丞相势力虽然大，与皇兄相比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皇兄对于姑母的感情朝廷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庄丞相应该不会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来对姑母做出什么有违伦理的举动。况且看养心居里那些丫头，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个个轻松的在外面聊天，想必姑母和庄丞相之间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猛然想起以前偶然提起庄羽，姑母都变得十分反常的神情，看来一切早有迹象，是自己太疏忽。
罢了罢了，姑母也不过三十岁出头，若是她真的和庄丞相相爱，自己作为晚辈理应祝福。
昔若懒得再去想姑母和庄羽的事情，撩开帘帐去看外边的风景。皇宫里的春景还是相当漂亮的，鸟语花香，草长莺飞，春意盎然，昔若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索性把窗帘固定撩开，半靠着一路望着外面。
路经蜜酿坊，浓郁的蜜酒香扑鼻而来，昔若心下一动，想起萧慕十分爱喝这种酒，下令道：“去打一壶蜜酒。”
两个奴婢领命跑进去打酒了：“是。”
一会儿功夫两个婢女就小跑着回来了，昔若开心的接过蜜酒嗅了嗅，微微笑了起来：“走吧。”
轿子又起，昔若突然瞥见另外还有两台轿子停在蜜酿坊门口，只是位置相当隐蔽，留了个心眼，问道：“那是？”
婢女答道：“是心柔贵人和萱贵妃的轿子。”
昔若心下一动，祥装漫不经心问道：“哦？她们是一起来的吗？”
婢女答道：“应该是，刚刚奴婢还是里面看见两位主子在一起说话，很是亲密的样子。”
“起轿吧。”轿子又摇摇晃晃的起航，婢女跟着在窗边走，昔若继续问道，“心柔贵人和萱贵妃的关系很好吗？”
婢女想了想，道：“应该是吧！经常看见她们俩在一起。公主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昔若淡淡笑道：“呵呵，在宫廷里难免寂寞，能有一个朋友真好。”
婢女笑道：“公主和皇后不也是很好的朋友吗？”
昔若点点头：“你说庄悦啊……算是吧。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比起朋友，更像亲人。”
一路和婢女拉扯着宫里的家常，时间过得飞快，好像是一眨眼就回到了御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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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慕出奇提前的回到御龙殿，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子昔若爱吃的菜，就在那里干巴巴的等昔若回来。
“皇兄！”昔若晃了晃手里的小银壶，笑眯眯，“你看这是什么？”
萧慕看的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暗自好笑：“老远就闻到蜜酿酒的香气了，过来，让我尝一尝，好久都没有喝这种酒。”
宫女赶紧摆开两只小金樽，昔若让她们撤下去了一只，坐到萧慕身边撒娇道：“皇兄，我身体不舒服，女人那个嘛……不能喝酒，所以你把我要喝的也代替我喝了，好不好？”
萧慕二话不说，倒酒，一饮而尽。
昔若一边给萧慕盛饭，夹菜，一边试探着问道：“皇兄，群臣那边还好吧？”
萧慕脸色一沉：“你不用管。”
“皇兄，我不希望你一个人承受一切。”她凝望着他，“昔若不怕死。”
“死什么死！”萧慕突然翻脸，站起来就一脚踢翻了桌子，怒吼道，“我不许你说死！”
满桌子的饭菜散落一地，瓷器碎片，碗筷，碎了一地。
所有人都傻愣在那里，萧慕的喜怒无常她们大都见识过，可是在昔若面前如此，当真是头一回。
四面八方的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人的心发凉，昔若望着萧慕，萧慕亦望着昔若，同时感觉到了彼此内心的不安。
82 关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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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是因为对彼此都在乎。
昔若忽然觉得不再那么害怕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萧慕跟前，小声：“皇兄，对不起。”
萧慕片刻的僵持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而昔若诚恳的道歉自然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伸手一把搂住她拥在怀里，轻声呢喃：“昔若，很多年前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不管你是否记得，我依然对你兑现。”
多年前……哪一句？那一句么……她明白……她怎么会忘记……
她闭上眼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乖巧的轻轻嗯一声。
周围的人这才松口气，诊断就这样化解了，她们却还不敢轻举妄动，个个站立在原位上宛如一座雕像，直到萧慕命令道：“你们把东西收拾一下，别让碎片扎到昔若的脚，尽快清扫干净。”
婢女应允道：“是。奴婢们马上就办，还请陛下先去隔壁房间歇息。”
萧慕应答一声，牵过昔若的手就往里走，走到一半停步，回头道：“让御膳房再准备几个菜，昔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