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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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乌鸦的故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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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就捂住耳朵,也不是斑鸠,因为善气迎人的咕哈莉,就连听听我歌唱,也像一
个修士那样打起鼾来;我也不是鹦鹉,因为嘎嘎托杠不屑于听我吟唱;总而言之,
我什么鸟儿也不是,既然在莫尔封丹,他们让我单个儿睡觉。然而,我身上长了羽
毛,这还有爪子,还有翅膀。我绝不是个怪物,咕嗜莉可以做证,甚至那位小候爵
夫人,也觉得我挺对她的口味。由于什么不可思议的奥妙,这些羽毛、翅膀和爪子,
不能构成一个叫上名来的整体呢?我是不是犯然之间……”
    我还要哀号下去,不料被街上两个争吵的女门房打断了。
    “哼!当然啦!”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你若是真能搞出名堂来,我就白送
给一只白乌鸦!”
    “公正的上帝啊!”我高声感叹,“我的谜解开啦!天主啊!我是乌鸦的儿子,
我的羽毛又是白色的,因此,我是白乌鸦!”
    应当承认,这一发现大大改变了我的想法。我非但不再怨艾,反而昂首挺胸,
趾高气扬地沿着雨槽走来走去,以胜利者的姿态傲视空间。
    “作为一只白乌鸦不简单呀,”我心中暗道,“在一头驴的腿下绝见不到。我
遇不见同类,是应该伤心:这就是天才的命运,这就是我的命运!原先我要逃避世
界,现在我要让世界大吃一惊!既然我是这只独一无二的鸟儿,那么,我必定要有
相应的行为,不折不扣像凤凰那样,要鄙视其余的飞禽。我必须买来阿尔菲耶里的
记忆和拜伦爵士的诗歌;这种精神食粮会激发我无比自豪,且不说上帝赐予我的自
豪感。是的,如果可能的话,在我高贵的出身上,我还要增添分量。自然把我造成
稀有品种,我还要变得莫测高深。今后谁能见到我,就是好大面子,要引以为荣。
……对了,”我压低声音补充道,“假如我干脆追求金钱呢?”
    “呸!多么卑劣的念头!我要像嘎嘎托杜那样作一首诗,不是一个章节,而是
像所有大诗人那样,写成二十四章节;这还不够,要写成四十八章节,带注解和后
记!必须让全宇宙知道我的存在。我在诗作中,自然也要哀叹我的孤独,然而极富
情调,足令最幸福的人羡慕我。既然老天拒绝给我一个老婆,那么我就大肆诽谤别
人的老婆。我要证明,除了我吃的葡萄之外,什么东西都太青了。夜营只能老老实
实呆着;我要像二加二等于四那样明确地指出,他们的咏叹调叫人心里难受,他们
的商品一钱不值。我首先要雄霸文坛,在我周围聚拢一大批人,不仅有记者,而且
还有名副其实的作者,甚至还有女文人。我要给拉歇尔小姐创作一个角色,如果她
拒绝扮演,那我就大张旗鼓地宣传,她的演艺还不如外省的一名年迈的女戏子。我
要去威尼斯,在那仙境般的城里,每天花四利弗尔十苏,住进大运河边的莫盖尼戈
豪华大饭店;《拉腊神的作者一定把所有的记忆丢在那里,我要从中得到灵感。我
要模仿斯宾塞的诗节,从我的独处幽居中,抛出大量交叉韵的诗歌,势如洪水淹没
世界,以便安慰我这伟大的灵魂;我要让所有山雀叹息,让所有雌斑鸠发出咕咕叫
声,让所有丘锡痛哭流涕,让所有老猫头鹰呼号。至于我本人,我要表现出冷酷无
情,对爱情无动于衷。别人怎么恳求哀告也是枉然,我不会怜悯被我绝妙的诗歌迷
惑的不幸者,只用这样一句话打发:“见鬼去吧!’名扬四海啊!我的手稿按黄金
的分量出售,我的书籍要远涉重洋;我走到哪里,荣名和财富就跟到哪里;我落落
寡合,仿佛不在乎簇拥在我周围的人群的窃窃私议。总之一句话:我将是个完美的
白乌鸦,一个怪诞的真正作家,受人恭维、爱戴和敬佩,也惹人眼红,但又绝对是
个爱发脾气和令人难以容忍的家伙。

 
第07节  
  
                                 第七节

    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我的第一部作品就问世了。正如我保证过的,这首诗有
四十八章,由于所写的内容异常丰富,就难免有些疏漏,然而我想;今天的读者看
惯了报尾刊登的美妙文学,也就不会责备我了。
    我取得了无愧于我的成就,也就是说无与伦比。我这部作品所写的对象,无非
是我本人:我这样做是顺应当代的伟大时尚。我沾沾自喜地叙述我经历的痛苦,举
出无数引人入胜的生活细节;描述我母亲做窝的那只!口锅的篇幅,恐怕不少于十
四章:我计数过锅上有多少纹糟,多少破洞,多少鼓包,多少裂片,多少斜纹,多
少钉子, 多少污迹,多少色调,多少映象;我描绘里面沙0面、边沿儿、底部、侧
面、斜面、平面;我再进而描绘窝里的情景,研究了里边的草茎、麦秸儿、枯叶、
小木块儿、小石子儿、雨滴、苍蝇残骸、叼烂的金龟子的足,总之,这些细节的描
写非常迷人。然而,不要以为我一下子全印出来,有些放肆的读者会跳过去的。我
将这首诗巧妙地切成小块儿,打乱叙述的顺序,以便一节一行也不漏掉,让读者看
到最有趣最富戏剧性的地方,就猛然碰到十五页描述破锅的篇章。以我之见,这就
是艺术的大奥秘之一,而我毫不吝啬,揭示出来给随便什么人借鉴。
    我的书一出版,便轰动了全欧洲。欧洲贪婪地吞食我肯透露的隐秘。怎么可能
设想是另一种情景呢?我不仅罗列了直接关系我本身的所有事实,而且公布了从我
出生两个月起经过我头脑的所有胡思乱想;我甚至在最美妙之处,添加了我在蛋壳
里作的一首颂歌。自不待言,我也不会忽略,顺便论述一下当前多少人关心的大课
题,即人类的未来。我对这个问题发生了兴趣,趁着一时闲暇,就制定了一个解决
方案,似乎普遍都感到满意。
    每天都给我寄来赞誉诗、祝贺信和匿名的情书。至于拜访者,我严格遵循给自
己订的计划: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不过,我不能不接待两位外国客人,因为他们的
称呼类似我父母:一位是塞内加尔乌鸦,另一位是中国乌鸦。
    “啊!先生,”他们边说边紧紧拥抱我,勒得我几乎喘不上来气儿,“您真是
一只伟大的乌鸦!在您不朽的诗篇里,您多么准确地描绘了埋没的天才深深的痛苦。
我们不为世人所赏识,如果说还未到无以复加的程度,那么我们读了您的大作,就
进入这种境界了。对于您的痛苦,以及您对庸俗的崇高蔑视,我们多有同感啊!您
歌唱内心的苦痛,我们也一样,先生,都有亲身体验。这是我们作的两首十四行诗,
两者相辅相成,请您赐教。”
    “此外,”中国乌鸦又说道,“这支乐曲,是我妻子根据您的一段序言创作的,
完美地体现了作者的意图。”
    “二位先生,”我对他们说,“据我判断,你们天生一颗伟大的心灵,充满睿
智。不过,恕我向二位提个问题。你们的忧伤缘何而来?”
    “唉!先生,”塞内加尔居民答道,“瞧我这种身材。我的羽毛,固然很美观,
这身美丽的绿色,人们也能看到在鸭子身上闪闪发亮;可是,我的咏太短,我的脚
又太大,再瞧我这尾巴是什么样子!我身长还不到尾巴的三分之二。难道这不足以
令人伤心吗?”
    “而我呢,先生,”中国居民也说道,“我的不幸还要难以忍受。我这伙计的
尾巴能扫大街,可是顽童总指着我,只因我是秀尾巴。”
    “先生们,”我又说道,“我向二位表示由衷的同情。无论什么,过多或者过
少,总是令人恼火的。不过,请允许我告诉你们,植物园里有好几位同你们相像,
制成了标本,安安静静在那里呆了很久了。一位女文人只是放荡,并不足以写出一
本好书来,同样,一只乌鸦只是发泄不满,也不足以表明有天才。我是独一无二的,
为此我感到伤心,也许不该如此,但这是我的权利。我是白色的,先生们,请你们
也变成这种颜色吧,到那时随你们怎么说都成。”


 
第08节  
  
                                 第八节

    我尽管下了决心,装作镇定自若,但是并不幸福。我虽然声名显赫,但是并不
觉得我的孤独容易忍受些,想想我要过一辈子独身生活,就不寒而栗。尤其到了春
暖花开的季节,我寂寞得要命,重又开始沉浸在忧伤的情绪中,直到一个意外情况
决定了我的整个生活。
    毫无疑问,我的作品穿越了拉芒什海峡。而英国人,除了他们懂得的,什么都
成为抢手货。有一天,我收到从伦敦寄来的一封信,寄信者是一个乌鸦姑娘:
    “我读了您的诗,”她在信中对我说道,“对您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因此决
定委身于您。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同您一样,是白乌鸦!……”
    不难想见我的惊讶和喜悦。“一只白色雌乌鸦!”我心中暗道,“难道真有这
种可能吗?这么说,我在大地上就不再形只影单啦!”我急忙回复美丽的陌生姑娘,
明确地向她表示,她的提议多么对我的心思。我催促她来巴黎;或者允许我飞到她
身边。她回答我说,她厌烦了父母,还是愿意前来,她收拾一下,很快就同我见面。
    几天之后,她果然来了。多幸福啊!她是世上最美的乌鸦,羽毛比我的还要洁
白。
    “啊!小姐,或者,不如称夫人,”我高声说道,“因为从此刻起,我就把您
当作我的合法妻子了。如此迷人的女性存在于世上,我却未闻大名,这怎么叫人相
信呢?真想不到,上天还给我保留这样的安慰,应当感谢我遭受的不幸和父亲对我
的鸽击!迄今为止,我一直以为自己命里注定,要孤独一辈子,坦率地讲,一辈子
孤独,这种负担可太沉重了;不过,我一见到您,就感到自己具备做父亲的全部品
质。不要再耽搁,请接受我的求婚,我们按照英国方式,不举行任何仪式,马上就
结婚,然后一同去瑞士。”
    “我看这样不妥,’鸣鹤姑娘答道,“我希望我们的婚礼非常隆重,举行盛大
的聚会,把法兰西有点身份的乌鸦全致请来。像我们这样的人,必须顾全自己名望,
不能像房顶上的猫那样苟合,而且在招待饮食方面,绝不能小气。”
    我完全盲从白乌鸦姑娘的指令。我们的婚礼奢侈到了极点,共吃了一万只苍蝇。
我们还接受了“异教区”天主教红衣主教、尊敬的鸽锦神父的新婚祝福。一场盛大
的舞会结束了这一天的庆贺,总而言之,我的婚事办得非常圆满。
    我越深入了解我可爱妻子的性格,对她也就越发情深意浓。她这小小的躯体,
容涵了灵与肉的所有迷人之点。她只有一点小毛病:爱摆出一本正经的架子,不过
我认为,她一直生活在英国,是受雾气影响的缘故,而法国的气候肯定会很快驱散
这一点浮云。
    还有一件事令我更加不安,有时她显得特别神秘,同女仆关在屋里,锁上门,
一呆就是几小时,据她声称是在梳洗打扮。做丈夫的不大喜欢夫妻生活中这种古怪
行为。不知有多少次,我敲妻子的房门,却怎么也叫不开,这令我心急如焚。有这
么一天,我非常恼火,坚持叫门,我妻子才不得不让步,有点匆忙地给我打开房门,
还连声抱怨我打扰了她。我进屋注意到有一大瓶用面粉和西班牙白颜料做成的浆糊,
便问她弄这难吃的药干什么,她回答说这是给她治冻疮的药膏。这种药膏颇有点可
疑,然而,这样一个妙人,又温柔又明慧,怀着极大的热忱,真心嫁给了我,还能
让我产生什么怀疑呢?起初我还不知道,我亲爱的妻子是个善于舞文弄墨的人,过
了一阵她才向我透露这一点,甚至给我看她同时模仿瓦尔特·司各特和斯卡隆而写
的一部小说的手稿。可想而知,这样一件惊喜的事给我带来多大乐趣。我不但拥有
美貌无双的伴侣,还确信她十分聪颖,从各方面看都配得上我这样的天才。从即刻
起,我们就共同创作了。我这边构思写诗,她那边则涂写了多少叠稿纸。我高声给
她背诵我的诗,但丝毫也不妨碍她写作。她孵育小说几乎同我写诗一样容易,总选
择最富有戏剧性的题材,诸如温君谋反。劫持、凶杀,乃至舞弊行径,总是不失时
机顺便抨击政府,鼓吹所有雌乌鸦的解放。总而言之,她一点也不费脑筋,一点也
不顾是否有伤风化;她文不加点,一行也不删掉,下笔之前也没有个写作提纲。这
就是典型的雌乌鸦作家。
    有一天,她写作的热情格外高涨,我发现她流下豆大的汗珠,同时惊讶地看到,
她的背上黑了一大块。
    “噢!仁慈的上帝!”我对她说道,“这是怎么啦?您病了是怎么的?”
    她开头显得有点惊慌,甚至颇为尴尬;不过,她毕竟老于世故,很快就控制住
自己;她一贯能沉着应付的本事令人赞叹。她对我说那是一块墨迹,她在产生创作
灵感的时候,染上墨迹是常事。
    “难道我妻子褪色了吗?”我低声咕味道。一生这个念头,我就睡不着觉了,
脑海里反复出现那瓶浆糊。“天哪!”我叹道,“这种怀疑具可怕!这位天仙,难
道只是画出来的,涂抹出来的?难道她是上了颜色来欺骗我…我原以为我找到了贴
心的、专为我而生的特殊的伴侣,难道我娶来的仅仅是面粉吗?”
    我的头脑总萦绕这种可怕的疑虑,便打算摆脱出来,买了一支晴雨表,焦急地
等待下雨天。我要选择一个可能变天的星期日,带我妻子去乡下,让她接受淋雨的
检验。然而,时值七月中旬,万里晴空,鬼天气好极了。
    表面的幸福和写作的习惯,极大地激发了我的敏感。而且我还这么天真,在创
作过程中,感情激动起来往往胜过思想,便在斟酌韵脚的时候不觉流下眼泪。我妻
子非常喜欢这种难得一见的情景:男性任何软弱的表现,都令女性骄傲的心沾沾自
喜。一天夜晚,我根据布瓦洛的原则,正涂改一句诗,忽然大发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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