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睛，感觉小华在床沿坐下，时不时传来一丝小小的翻书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有人在轻抚我的头。一下一下，很温暖。就像，冬日里的阳光……
“对不起……”
“没关系。”
“真的对不起……”
“……大哥，我不都说没关系了？”
“真的没关系？”
“……你再问就有关系了！”
“哦，那我不问了。”
电话里，温炜绍为他白天放我鸽子的事不断向我道歉，早就平息的小火气差点因为他难得的罗嗦而燃烧成熊熊大火……
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和他聊着，一边抓着鼠标哒哒哒的逛QQ空间。页面有规律的向下拖着，看到朋友更新的状态或是有兴趣的内容就停下来多瞅两眼，其他没啥意义的就知道pass了。
咦？小华更新状态了？真难得……
“喂，文宛，你在听吗？”
“哈？什么？”我怎么又发呆了？
“我说了那么久你都没在听哦？”电话那头，温炜绍长叹了一口气，“喂，说真的，你真的消气了吗？”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的！啦！”
“哦……”
顿了顿，温炜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额……那个，炜绍啊，我突然有点事，先不聊了哈。”
“哦，好的。那，晚安了。”
“晚安。”
挂了电话，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句短短的文字，咬了咬下嘴唇。
【明天，回家。】
【明天你要回家哦？】
小华一上线，我就Q他。
【嗯，是啊。】
【怎么这么突然？】白天都没听他说。
【是刚刚才决定的。】
哦~是这样~
【怎么突然就想回家了？】
【已经快一年没回去了，妈让我请假回家两天。】
【是哦，去年寒假你就没回家，留在这里打工。。。】
【嗯，是啊。】
【那。。。请好假了吗？】
【嗯，已经和老板说了。】
【哦~】
指尖轻轻点着桌面，真正想说的话却还是说不出口。
其实，我一直很想去小华的家乡看看。那似乎是一个有些偏远的小乡镇，没什么特别的景色，但我就是想去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哪怕只是一点点，我想更多的了解小华的世界……
在我出神的时候，小华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你想和我一起回家吗？】
早上7点，我背着个背包来到了汽车站。
现在这个时候，爸妈应该醒了，然后就会看到我留在饭桌上的纸条。昨晚因为太迟了，爸妈早就睡了，我来不及和他们说一声，又担心他们不放心我不让我去，最后决定先斩后奏，留了张纸条就溜之大吉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果然是老妈打来的。听着电话里老妈的河东狮吼，远远的看到小华那高高的有些消瘦的身影，我随口回了老妈两句就挂了电话。
7点20分，我和小华坐上了回家的汽车。
坐在车上一颠一颠的，没一会儿我就哈欠连天了。当我一觉醒来时，居然已经11点半，再过不久就到目的地了。
揉了揉压到麻木的脸颊，我琢磨着小华的肩膀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下了车，望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我有高声呐喊的冲动。
步行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小华的家。
“爸，妈，我回来了。”小华一进家门就喊道。
“终于回来了，我刚还跟你爸说这个点差不多该到了。”迎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看见我后问道，“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子？”
“阿姨好。”
“好好好。”李阿姨笑得一脸灿烂，“快进来快进来，都累坏了吧？吃个饭，中午好好休息休息。”
进客厅时，见到了李叔叔。和小华之前形容的一样，看起来很严肃，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亲切的人。
吃饭的时候，李阿姨一个劲的往我的碗里夹菜，还念叨着说乡下没什么好吃的。看着满桌的鱼虾肉，不好意思的那个人反而是我。
吃完饭后，不知道是因为早上睡了半天还是因为太过兴奋，我居然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李阿姨专门为我收拾好的床上，我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起来。
想着趁小华休息时到附近走走，却在蹑手蹑脚打开门的时候，碰上了同样蹑手蹑脚走出门的小华。四目相对，我们同时抬手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吵醒了叔叔阿姨。
一个下午，小华带着我到处逛。
我们在稻田中穿梭，在小山上眺望，在小溪中嬉戏。
每到一个地方，小华都会讲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春天的时候抓蚱蜢玩啦，夏天的时候钓虾啦，秋天的时候摘野果子吃啦，冬天的时候烤番薯啦。
那是一段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童年，却一样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直到夕阳西下，我俩才裹着一身橙红回到了小华的家。
一到家，见李阿姨正在准备大家的晚饭，我忙洗了手帮忙。李阿姨本想推我出厨房，我却硬是挤了进去，说这些家事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李阿姨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吃完饭，帮忙洗了碗，小华正拎着一大桶热水进浴室。
“刚烧好的水，去洗个澡吧。”
、第二十四章
将桶里的热水倒进一旁的脸盆，再用一瓢一瓢的冷水兑。水温差不多了，就用毛巾吸着水洗了起来。
温热的水冲刷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洗好澡，换上睡衣，我一身热气腾腾的走出浴室，迎面而来的是凉爽的微风。
还没来得及好好凉快凉快，小华就走了过来，递给我一件外套：“刚洗完澡容易着凉，披着吧。”
小华的外套穿在身上有些大，但不禁让我有种小时候偷穿妈妈衣服时的欣喜感。
换小华去洗澡，我本想回房间，经过叔叔阿姨门口的时候，却被李阿姨叫住了。
“文宛，来，陪阿姨聊聊天吧。”
在床沿坐下，我不禁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什么烂比喻……
李阿姨将房门轻轻掩上，留下一条小缝。感觉着从小缝穿过的清风拂过面庞，微微吹走了些紧张感。
李阿姨在我身边坐下，亲切的拉过我的手，与我聊起了小华。
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年来对小华的思念，我从李阿姨的眼中看到了一位母亲对儿子最真挚的疼惜。说着说着，李阿姨还讲到了小华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有让她和李叔叔头痛甚至愤怒的片段，也有让他们开心和欣慰的画面。
不知不觉，一丝淡淡的水汽漫过李阿姨的双眼，她后知后觉的撇过头去擦了擦眼角，而后回过头来看着我。
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些莫名的光彩，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李阿姨紧了紧握着我的手，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文宛啊，阿姨……阿姨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如果让你觉得不太……不太舒服，你就当阿姨没问过。”
“没事儿，阿姨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嘴上这么说着，我却莫名的再次紧张起来。
“那……”李阿姨顿了顿，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那你觉得……我们家小华，怎么样？”
“他很好啊。”我不假思索的答道。
听到我的话，李阿姨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时候，李阿姨继续说道：“不是阿姨我自夸，小华这孩子我把他生下来，看着他长大，他怎么样我这个做母亲的比谁都清楚。他从小就很温和，也很孝顺，对谁都很好，总是有一大堆伙伴，街坊邻里的也都夸他是个乖孩子。”
我微微点了点头，安静的听着。
“小华是我们这儿难得考上大学的孩子，还是那么一个好大学，我和孩子他爸都很高兴。我们不求他创出多大的事业，赚多少钱，只要他能过上好生活，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前段时间听他打电话回来说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和他爸都很开心，想着对他的期望总算是实现了一半了。”
说到这里，李阿姨顿了顿，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们这乡下虽不至于是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可怎么找也比不上你们那大城市，这儿的孩子成家都很早，许多和小华一起长大的孩子现在都已经是一堆娃的爸了。我知道，他现在在大城市里生活，不可能像那些孩子那样这么早就成家，但……”
“他也快毕业了，我和他爸就想着他也是时候该找个女孩子了。我们也不是说让他这么早就把事儿给办了，但至少也该有个女朋友什么的。可我们每次问他，他都说自己没有女朋友，我和他爸这心里难免就有些急。”
“昨晚他突然给我们打电话说要回来，后来又说自己会带个女孩子回来。我们以为他终于要带女朋友回来给我看看，可我问他，他却说……说你只是他的姐姐。我本来也没想那么多，可我今天看你们的关系挺好的，所以我和他爸就想着……”
李阿姨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直直的盯着我看。而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烧了起来，忙别开脸低头看自己的脚丫子。
听前半段的时候，我以为李阿姨是想让我帮小华物色个女朋友什么的，没想到……
这边，我呼着气希望脸上的温度快点降下去，那边，李阿姨又说道：“我知道，你是大城市的女孩子，让你嫁到这乡下来肯定委屈了你。”
“阿……阿姨，我不是……”
李阿姨温和的打断了我的话：“和你相处了大半天，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子。可我也很清楚，你们之间的差距还是会有的。我和他爸虽然是乡下人，但家里的情况在整个镇上还是不错的，不会给你们造成负担的。所以我想……”
“我也不是说想逼你还是什么的，我只是想着你们俩感情这么好，其实……还是能试一试的。”
咬着下嘴唇，我继续盯着脚丫子，耳旁是咚咚咚的心跳声。
身旁，李阿姨继续说着：“哎~这么多年来，小华从来没有带一个女孩子回家过，说不担心是骗人的。他都这么大了，却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我和他爸还真怕他……怕他这方面太迟钝，错过好女孩就亏了。你是他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子，所以我相信你对他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
听着前三分之一，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小华喜欢同性的事情被他们察觉；听到中间部分，知道他们没有往那方面想，我默默松了一口气；听到最后一句，我好不容易降温了些的脸颊又一次烧了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变得好静，静得我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许久，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李阿姨，缓缓开口。
“阿姨，小华他……是我的弟弟。”
最后一个字出口，我看到那双眼睛里闪着的希望黯淡了许多。
“可……你们感情这么好，如果好好培养的话……”
“阿姨，”知道打断长辈的话不礼貌，可我还是这么做了，“也许是我太固执，但……我无法接受比我小的男生。”
李阿姨怔了怔，随即说道：“我问过小华，他说他只比你小了一个月。而且他从小就比别家的孩子早熟，你们站在一起也很般配，你……”
“就算只有一个月，就算他再成熟，也改变不了他比我小这个事实。”
闻言，李阿姨眼中的光芒终于还是消失了。
有些不忍的收回目光，我继续说道：“我从小就是一个自卑的人，虽然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不错的家境，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人缘也很好，但……我没办法让自己变得不自卑……”
“我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有许多问题，没有人能够建立一段完美无缺的感情。但……”
“但如果那些问题是可以通过两人的努力解决的，我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如果那些问题是尽了全力依然无法解决的，我也会因为自己尽力过而没有遗憾。”
“如果问题是无法解决的，而且是在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才出现的，我会难过，会痛苦，并告诉自己这是上帝开的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然后哭着或笑着和他说再见。可是……”
“可是如果那些问题是一开始就存在的，而且是连上帝都无法解决的，我……我没有那个自信能继续下去……”
转头，看见李阿姨微微皱起的眉头，我淡淡一笑：“这么说吧。如果我和一个比我大的男生在一起，某天他突然不理我了，我会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是不是烦到他了？’‘他讨厌我了吗？’，我会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
“可是，如果我和小华在一起，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我都只会问自己‘他是不是嫌我老了？’。”
“我们现在还年轻，我也许还不会那么介意。但几年之后呢？我渐渐老去，他却只是越发成熟，我的自卑只会一天天的放大。”
“我不怕开始一段感情，但我真的害怕开始一段我早已看到结局的感情……”
“小华是我很重要的人，我不希望因为任何事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除非我有一定的自信能和他一直走下去，不然……我不想冒那个险。”
“所以，对不起……”
李阿姨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说什么对不起啊，只是可惜了小华没有那个好福气……”
“阿姨，千万别这么说，我……没有那么好的……”紧紧握住李阿姨的手，我露出一丝歉意的笑，“我一直都相信，总有一天，小华会找到属于他的幸福的。”
李阿姨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偏过头，我看向房门那道小缝，门外那白色的衣角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我难得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正赶上李阿姨要去市场买菜，便自告奋勇帮忙提篮子。小华比我起得更早，我还在刷牙那会儿，他就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陪李叔叔看新闻了。
买菜的时候，李阿姨问我喜欢吃什么，想要做给我吃。我怕她又像昨天那样大鱼大肉的，既破费又累人，就随口说了两道简单的菜式。
回到家的时候，李叔叔和小华依然在客厅，只是电视早已关了，父子两人不知在聊些什么。
吃过午饭，有午休习惯的叔叔阿姨却呆在客厅里，没有去睡觉的打算。我朝小华示意了一下，见他会意后和叔叔阿姨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休息去了——难得回家一趟，还是让他们一家人多处处吧。
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翻来覆去半天，憋到3点钟终于憋不下去了，干脆起床。出了房门走到小华房间，才发现他已经在打包行李。
“醒了？”
“嗯。”
小华从旁边拎了袋东西递给我：“这是我妈给你准备的土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