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成仿吾(1897…1984)湖南新化人,文学家、教育家。早年留学日本,为创造社发起人之一。1928年在法国加入中国共产党,回国后进入苏区,曾参加长征,延安时期任陕北公学校长。1949年后历任华北大学副校长、吉林师范大学校长、山东大学校长,中央党校顾问,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等职。有短篇小说集《流浪》、剧本《欢迎会》、评论集《使命》等。
'70'创造社新文学社团。由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张资平等人发起,于1921年7月成立。创造社早期强调“为艺术而艺术”,后期转向宣传革命文学,1929年2月被国民党政府封闭。
'71'左联全称为“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文艺团体。1930年3月2日在上海成立。最初盟员五十余人,后发展至二百七十余人,还先后在北平(今北京),日本东京设立分盟,在广州、天津、武汉、南京等地成立小组。内设党团组织,核心成员为共产党人,后期工作也超出了文艺范围,明显的政治化,如派盟员散发传单,举行飞行集会等。左联成立后,出版过《拓荒者》、《萌芽月刊》、《北斗》等多种刊物。1936年春,接共产国际方面指示,自行解散。
'72'三郎指萧军(1907…1988),笔名田军,辽宁锦县人,作家。1934年与萧红同到上海,与鲁迅认识。鲁迅逝世后,辗转赴延安;后主编《文化报》,遭到周扬主持的《生活报》的批判,被加以“反苏”罪名,从此息影文坛。1949年后从事文物研究工作,40年后获平反,自嘲为“出土文物”。著有小说《八月的乡村》、《吴越春秋史话》等。这里说“三郎的事情”,是指加入左联事,通过胡风征询鲁迅意见。
'73'×××原件此三字被收信人涂去。据追记,系“这一翼”,指左联。
关于自己(1)
二十三关于自己
……从那一回'1'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紧要事,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而善于改变精神的是,我那时以为当然要推文艺,于是想提倡文艺运动了。
《自序》,《呐喊》,《全集1》P417
我觉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就受了奴隶的骗,变成他们的奴隶了。
《忽然想到》,《华盖集》,《全集3》P16
说话说到有人厌恶,比起毫无动静来,还是一种幸福。天下不舒服的人们多着,而有些人们却一心一意在造专给自己舒服的世界。这是不能如此便宜的,也给他们放一点可恶的东西在眼前,使他有时小不舒服,知道原来自己的世界也不容易十分美满。苍蝇的飞鸣,是不知道人们在憎恶他的;我却明知道,然而只要能飞鸣就偏要飞鸣。我的可恶有时自己也觉得,即如我的戒酒,吃鱼肝油,以望延长我的生命,倒不尽是为了我的爱人,大大半乃是为了我的敌人,——给他们说得体面一点,就是敌人罢——要在他的好世界上多留一些缺陷。
《题记》,《坟》,《全集1》P3
中国大概很有些青年的“前辈”和“导师”罢,但那不是我,我也不相信他们。我只很确切地知道一个终点,就是:坟。……
《写在〈坟〉后面》,《坟》,《全集1》P284
先前也曾屡次声明,就是偏要使所谓正人君子也者之流多不舒服几天,所以自己便特地留几片铁甲在身上,站着,给他们的世界上多有一点缺陷,到我自己厌倦了,要脱掉了的时候为止。
《写在〈坟〉后面》,《坟》,《全集1》P284
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
《写在〈坟〉后面》,《坟》,《全集1》P284
……我觉得古人写在书上的可恶思想,我的心里也常有……
《写在〈坟〉后面》,《坟》,《全集1》P286
……自己却正苦于背了这些古老的鬼魂,摆脱不开,时常感到一种使人气闷的沉重。就是思想上,也何尝不中些庄周韩非的毒,时而很随便,时而很峻急。孔孟'2'的书我读得最早,最熟,然而倒似乎和我不相干。大半也因为懒惰罢,往往自己宽解,以为一切事物,在转变中,是总有多少中间物的。动植之间,无脊椎和脊椎动物之间,都有中间物;或者简直可以说,在进化的链子上,一切都是中间物。当开首改革文章的时候,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作者,是当然的,只能这样,也需要这样。他的任务,是在有些警觉之后,喊出一种新声;又因为从旧垒中来,情形看得较为分明,反戈一击,易制强敌的死命。但仍应该和光阴偕逝,逐渐消亡,至多不过是桥梁中的一木一石,并非什么前途的目标,范本。
《写在〈坟〉后面》,《坟》,《全集1》P285
魂灵被风沙打击得粗暴,因为这是人的魂灵,我爱这样的魂灵;我愿意在无形无色的鲜血淋漓的粗暴上接吻。
《一觉》,《野草》,《全集2》P223
我以为如果艺术之宫里有这么麻烦的禁令,倒不如不进去;还是站在沙漠上,看看飞沙走石,乐则大笑,悲则大叫,愤则大骂,即使被沙砾打得遍身粗糙,头破血流,而时时抚摩自己的凝血,觉得若有花纹,也未必不及跟着中国的文士们'3'去陪莎士比亚'4'吃黄油面包之有趣。
《题记》,《华盖集》,《全集3》P4
我就是这样,并不想以骑墙或阴柔来买人尊敬。
《并非闲话》,《华盖集》,《全集3》P75
我正因为生在东方,而且生在中国,所以“中庸”“稳妥”的余毒,还沦肌浃髓,比起法国的勃罗亚'5'——他简直称大报的记者为“蛆虫”——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使我自惭究竟不及白人之毒辣勇猛。
《我还不能“带住”》,《华盖集续编》,《全集3》P243
我自己也知道,在中国,我的笔要算较为尖刻的,说话有时也不留情面。但我又知道人们怎样地用了公理正义的美名,正人君子的徽号,温良敦厚的假脸,流言公论的武器,吞吐曲折的文字,行私利己,使无刀无笔的弱者不得喘息。倘使我没有这笔,也就是被欺侮到赴诉无门的一个;我觉悟了,所以要常用,尤其是用于使麒麟皮下露出马脚。
《我还不能“带住”》,《华盖集续编》,《全集3》P244
但我觉得正人君子这回是可以审问我了:“你知道苦了罢?你改悔不改悔?”大约也不但正人君子,凡对我有些好意的人,也要问的。……我可以即刻答复:“一点不苦,一点不悔。而且倒很有趣的。”
《通信》,《而已集》,《全集3》P450
中国的筵席上有一种“醉虾”,虾越鲜活,吃的人便越高兴,越畅快。我就是做这醉虾的帮手,弄清了老实而不幸的青年的脑子和弄敏了他的感觉,使他万一遭灾时来尝加倍的苦痛,同时给憎恶他的人们赏玩这较灵的苦痛,得到格外的享乐。
《答有恒先生》,《而已集》,《全集3》P454
种牡丹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这是应该的,我毫无怨恨。
《答有恒先生》,《而已集》,《全集3》P455
我知道我自己,我解剖自己并不比解剖别人留情面。
《答有恒先生》,《而已集》,《全集3》P457
……我时时说些自己的事情,怎样地在“碰壁”,怎样地在做蜗牛,好像全世界的苦恼,萃于一身,在替大众受罪似的:也正是中产的智识阶级分子的坏脾气。只是原先是憎恶这熟识的本阶级,毫不可惜它的溃灭,后来又由于事实的教训,以为惟新兴的无产者才有将来,却是的确的。
《〈二心集〉序言》,《全集4》P191
但我从别国里窃得火来'6',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的,以为倘能味道较好,庶几在咬嚼者那一面也得到较多的好处,我也不枉费了身躯;出发点全是个人主义,并且还夹杂着小市民性的奢华,以及慢慢地摸出解剖刀来,反而刺进解剖者的心脏里去的“报复”。
《“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二心集》,《全集4》P209
……倘有同一营垒中人,化了装从背后给我一刀,则我的对于他的憎恶和鄙视,是在明显的敌人之上的。
《答〈戏〉周刊编者信》,《且介亭杂文》,《全集6》P148
将来我死掉之后,即使在中国还有追悼的可能,也千万不要给我开追悼会或者出什么记念册。因为这不过是活人的讲演或挽联的斗法场,为了造语惊人,对仗工稳起见,有些文豪们是简直不恤于胡说八道的。结果至多也不过印成一本书,即使有谁看了,于我死人,于读者活人,都无益处,就是对于作者,其实也并无益处,挽联做得好,也不过挽联做得好而已。
《病后杂谈》,《且介亭杂文》,《全集6》P172
我有时决不想在言论界求得胜利,因为我的言论有时是枭'7'鸣,报告着大不吉利事,我的言中,是大家会有不幸的。
《序言》,《且介亭杂文二集》,《全集6》P217
假使我的血肉该喂动物,我情愿喂狮虎鹰隼,却一点也不给癞皮狗们吃。
养肥了狮虎鹰隼,它们在天空,岩角,大漠,丛莽里是伟美的壮观,捕来放在动物园里,打死制成标本,也令人看了神旺,消去鄙吝的心。
但养胖一群癞皮狗,只会乱钻,乱叫,可多么讨厌!
《半夏小集》,《且介亭杂文末编》,《全集6》P597
关于自己(2)
……欧洲人临死时,往往有一种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死》,《且介亭杂文末编》,《全集6》P612
横眉冷对千夫指'8', 俯首甘为孺子牛。
《自嘲》,《集外集》,《全集7》P147
常听得有人说,书信是最不掩饰,最显真面的文章,但我也并不,我无论给谁写信,最初,总是敷敷衍衍,口是心非的,即在这一本中,遇有较为紧要的地方,到后来也还是往往故意写得含胡些,因为我们所处,是在“当地长官”,邮局,校长……,都可以随意检查信件的国度里。但自然,明白的话,是也不少的。
《两地书·序言》,《全集11》P5
我想,苦痛是总与人生联带的,但也有离开的时候,就是当熟睡之际。醒的时候要免去若干苦痛,中国的老法子是“骄傲”与“玩世不恭”,我觉得我自己就有这毛病,不大好。苦茶加糖,其苦之量如故,只是聊胜于无糖,但这糖就不容易找到,……
《两地书·二》,《全集11》P15
我再说我自己如何在世上混过去的方法,以供参考罢——
一,走“人生”的长途,最易遇到的有两大难关。其一是“歧路”,倘是墨翟'9'先生,相传是恸哭而返的。但我不哭也不返,先在歧路头坐下,歇一会,或者睡一觉,于是选一条似乎可以走的路再走,倘遇见老实人,也许夺他食物来充饥,但是不问路,因为我料定他并不知道的。如果遇见老虎,我就爬上树去,等它饿得走去了再下来,倘它竟不走,我就自己饿死在树上,而且先用带子缚住,连死尸也决不给它吃。但倘若没有树呢?那么,没有法子,只好请它吃了,但也不妨也咬它一口。其二便是“穷途”了,听说阮籍'10'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却也像在歧路上的办法一样,还是跨进去,在刺丛里姑且走走。但我也并未遇到全是荆棘毫无可走的地方过,不知道是否世上本无所谓穷途,还是我幸而没有遇着。
二、对于社会的战斗,我是并不挺身而出的,我不劝别人牺牲什么之类者就为此。欧战的时候,最重“壕堑战”,战士伏在壕中,有时吸烟,也唱歌,打纸牌,喝酒,也在壕内开美术展览会,但有时忽向敌人开他几枪。中国多暗箭,挺身而出的勇士容易丧命,这种战法是必要的罢。但恐怕也有时会逼到非短兵相接不可的,这时候,没有法子,就短兵相接。
总结起来,我自己对于苦闷的办法,是专与袭来的苦痛捣乱,将无赖手段当作胜利,硬唱凯歌,算是乐趣,这或者就是糖罢。但临末也还是归结到“没有法子”,这真是没有法子!
《两地书·二》,《全集11》P15
……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为我常觉得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所以很多着偏激的声音。
《两地书·四》,《全集11》P20
我又无拳无勇,真没有法,在手头的只有笔墨,能写这封信一类的不得要领的东西而已。但我总还想对于根深蒂固的所谓旧文明,施行袭击,令其动摇,冀于将来有万一之希望。
《两地书·八》,《全集11》P31
凡做领导的人,一须勇猛,而我看事情太仔细,一仔细,即多疑虑,不易勇往直前,二须不惜用牺牲,而我最不愿使别人做牺牲(这其实还是革命以前的种种事情的刺激的结果),也就不能有大局面。所以,其结果,终于不外乎用空论来发牢骚,印一通书籍杂志。
《两地书·八》,《全集11》P32
我现在愈加相信说话和弄笔的都是不中用的人,无论你说话如何有理,文章如何动人,都是空的。他们即使怎样无理,事实上却着着得胜。然而,世界岂真不过如此而已么?我要反抗,试他一试。
《两地书·二二》,《全集11》P74
我的意见原也一时不容易了然,因为其中本含有许多矛盾,教我自己说,或者是人道主义与个人主义这两种思想的消长起伏罢。所以我忽而爱人,忽而憎人;做事的时候,有时确为别人,有时却为自己玩玩,有时则竟因为希望生命从速消磨,所以故意拼命的做。
《两地书·二四》,《全集11》P79
总而言之,我为自己和为别人的设想,是两样的。所以者何,就因为我的思想太黑暗,但究竟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