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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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的权利-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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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加尔文天性委琐,一个廉价的胜利便能叫他心满意足,这两年前赶他出来,而今又哀求他回去的城市,必会叫他感到满意。然而一个人若渴求全部,便绝对不会拿出什么折衷的办法;况且在这神圣的事业里,加尔文从不为个人的虚荣所动。他要达到的是权威的胜利——他自己的权威。他再不想听凭自己的工作受制于任何世俗的权力。要想叫他返回日内瓦,那里便只能实行一种律法,便是他约翰?加尔文的律法。
直到日内瓦紧缚双手,卑躬屈膝地宣称将甘心“俯首称臣”,加尔文才开始考虑,基于一个满意的立足点进行谈判。为了战术上的原因,他傲气十足,拒绝了这些急切的建议。“我宁愿死上一百回,也不想再来一次先前悲惨的斗争,”他写信给法里尔说。他还不想向敌手做一丝一毫的让步。到最后,市行政当局跪倒在加尔文面前,以隐喻的方式哀求他回转来,他最亲近的朋友法里尔也不耐烦地写信给他:“难道你要等到连石头也哭着要你回来?”然而只要日内瓦未曾无条件投降,加尔文就依然坚定不移。直到议员们宣誓接受忏悔,按照他的意志建立必需的“教规”;直到他们写信给斯特拉斯堡城,求城里的兄弟们把这不可缺少的人让给他们;直到日内瓦不光在他面前、也在整个世界面前颜面扫地,加尔文才做了让步,宣称他准备接受他从前的职务——条件是他必须要获得绝对的权力。

    于是,如同一个战败的城市准备迎接征服者进城,日内瓦便是这样准备迎接约翰?加尔文。他们竭尽所能,来纾解他的忿怒。从前那严格的律法急急地重加给人民,好叫加尔文的要求尽先得到满足。小行政会找了处合适的房子给加尔文,这房子带了个花园,给装修得漂漂亮亮——他们就是这样热切地盼着他出现。圣皮埃尔大教堂的布道台做了改建,以便他宣讲起来更有效果,也便于参加聚会的每一个人都看得见他。一个又一个荣誉摩肩接踵:还在加尔文离开斯特拉斯堡以前,便有个传令官从日内瓦火速派出来,在半途迎接到他,把城市的问候带给他。自由民们还出资,隆重地请来他的家属。到最后,在九月十三日,一辆旅行马车开到了科纳文大门。大群的民众聚集拢来,在欢天喜地之中延引这归来的流亡者进城。如今日内瓦到了他手里,听凭他像陶工塑造粘土一样随意塑造;他必得不懈地工作下去,直到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改变了这座城市。便是从这一刻开始,加尔文和日内瓦变成了两个密不可分的观念——加尔文跟日内瓦,精神与形式,创造者和碌碌的造物。




第二章、“教规”


    当这精瘦严厉的人进入科纳文大门,一个所有时代里至为重要的实验就此开始。国家需要转变成僵硬的机构;不可胜计的灵魂,拥有繁多情感思想的人们,需要紧紧纳入一个无所不包的独特体系当中。这样以一种观念之名,把划一的服从强加于全体人民,在欧洲还是首次尝试。加尔文以有条不紊的精确,开始把他的计划付诸实施,要把日内瓦城变为地球上第一个上帝之国。社会上将不再有污染,不再有腐败、动乱、堕落与罪恶;城市将成为新耶路撒冷,传播世界拯救的中心。这惟一的观念,就体现在加尔文的生命当中;他将全部的生命,就奉献给这一个观念。这钢铁般的理论家,最认真、最神圣地对待自己极端的空想;在他精神独裁统治的整整四分之一世纪里,加尔文就不曾怀疑过,当他要求追随者们“正当地”生活,他乃是将巨大的利益颁赐给他们——对他而言,所谓“正当地”生活,便意味着他们必得依从上帝的意志与诫命来生活。

    一眼看去,这似乎简单得很,可细细考量一下,便叫人疑虑重重。上帝的意志如何能够认识?他的教导何处能够找到?加尔文回答说,在福音书里——在那里,而且惟有在那里。上帝的意志,上帝的言语,便活生生地存在于永恒的圣经当中。这些圣典,因偶然的原因未给我们保存下来。而上帝明确地将口传的教义改变为圣书,以便他的诫命清晰易懂,永驻人心。这福音的存在先于教会,也高于教会;其它真理,再不能超越之、凌驾之(“en dehors et au delà”)。因此,在真正的基督教国家,上帝的言语,“la parole de Dieu”,便是道德、思想、信仰、法律和生活的至高体现;而《圣经》作为一部书,乃包含了全部的智慧、正义和真理。在加尔文,《圣经》既是开端,亦是终止;既是肇始,亦是完结。对于一切事物的一切决定,都必须基于《圣经》的内容才行。

    于是,加尔文便把成文的言语,归结为世俗行为的至高权威。这俨然是在重复宗教改革尽人皆知的基本要求。可事实上,他远比宗教改革跨出了巨大的一步,并且彻底冲破了原有的观念之圈。因为起初,宗教改革本是在精神与宗教事务方面保证和平的运动。它的目的,在于把福音交在每个人手里,而不加任何限制。造就基督徒品性的是个人的信心,而不是罗马教皇,也不是宗教会议。这“Freiheit des Christenmenschen”(基督徒的自由)由路德创始,却连同所有其它形式的精神自由,给加尔文从其信徒手里无情地夺走。在他眼里,上帝的言语绝对清晰;于是他颁布了法令,规定惟他一人可以解释上帝的言语,阐发神圣的教谕,旁人都绝不允许。诚如教堂的屋顶要石柱支撑,《圣经》的教谕亦需支持教会,俾使其永远坚如磐石。上帝的言语已不再起logos spermatikos(道之精髓)的作用,不再作为永恒创造性和改造性的真理,而仅仅作为一劳永逸地阐释日内瓦基督教律法的真理。

    于是,加尔文创立了一种正统的新教,来替代那正统的天主教。可以很公平地讲,这新型的教条独裁,早带上了《圣经》统治的烙印。自此以来,这一本书便成了日内瓦的主宰与法官。上帝是立法者,而他的传教士,这般独占阐释神圣律法权威的人,某种意义上便是摩西天命的裁判官,也是凌驾国王与民众之上的裁判官,对抗他们的权力,便是自蹈罪恶。除去宗教法庭的解释,旁的解释概无效力;惟有这样的解释,才是日内瓦立法的基础,市行政会则是毫无地位。惟有这样的解释,才能裁定什么应该允许,什么该当禁行;有谁胆敢挑战它们的统治,便合该倒霉。否认教士独裁的正当,便是向上帝挑战;对《圣经》品头论足,会立即付出血的代价。这强力的统治来自于追求自由的运动;大凡这样的统治,其对于自由观念的反对,却往往比之世袭的政权更狂热。那般倚靠成功的革命取得官位的人,会最愚昧、最不宽容地反对进一步的变革。

    一切的独裁者,起初往往企图将一种理想付诸实现,然而理想的形式和色彩,却会取诸那致力实现这理想的人。因之加尔文的教条,这精神的造物,便难免在外表上酷似它的创造者。只消看一眼他的长相,便足能预见得到,较之以往对于基督教义的任何注疏,加尔文的教条必是更加苛刻,更加乖戾,也更加暴虐。这加尔文的一张脸孔活像石灰岩,那仿佛一幅寂寥孤冷、苍岩嶙峋的风景,其中或许不乏神圣,然而绝不包含人性。只要有什么东西令到我们的生活丰富、快乐、美好、温馨、富于情欲(取这给人滥用的词语较好的意义),这张苛酷孤僻、永远苦行的脸上就必定欠缺。加尔文这长长的椭圆形面孔严厉又阴沉,瘦骨嶙峋,阴郁悖拗。狭窄的前额严峻苛责,下面那一双深陷的眼睛,如同炽热的火炭一般闪闪发光。鹰钩鼻从凹陷的面颊中间专横地伸将出来,薄薄的嘴唇宛如脸上一条横向的切口,而那张嘴巴,也难得露出点笑意。黯淡苍白的皮肤,看不出一点血色。这脸孔便是这般的惨白病态,好比发了烧,脸上的血给吸血蝠之类吸个精光——除非盛怒之下,刹那间才会现出潮红。这先知的一部胡须(而所有加尔文的门徒和教士,还要竭力模仿他们大师胡须的式样哩),徒然要在这躁怒的脸上,加一些男人活力的外表。稀稀落落的头发,一如它们附着的那张脸上的皮肤,没有一丝的生气;它们绝不像古画里摩西的胡须,庄严地下垂,倒仿佛一撮垂头丧气的灌木,稀疏地长在贫瘠的土地上。

    这脸孔何其晦暗而惨淡,何其孤寂而紧张!很难相信,有谁想把这贪婪多嘴的狂热分子的画像,挂在自家内室的墙上。日常行动中间,若是觉到这警觉窥伺的目光老是盯着你,任谁也不免吸一口冷气。绝没有哪个人的快乐,能够与它对垒。祖尔巴兰或许最成功地将加尔文刻画了出来——这西班牙的狂热分子描摹的是苦行者和隐修士,这倒跟加尔文的风格正相一致——便是黑暗背景里的黑暗。那些人住在远离尘世的洞窟里,永永远远读着一本《圣经》,他们精神生活的用具,惟有骷髅与十字架;那些人身陷的,是寒冷漆黑、无法接近的孤寂。人类本有其无法接近的一面;而终其一生,守卫着加尔文的便是这一面。从少年时代起,他便着黑衣。黑色,那便是直遮住前额的四角帽,这种教士帽既类似于僧侣的头巾。也有似于战士的头盔。黑色,那又是长达脚面的长袍,这种教士袍仿佛法官的长袍,着这衣服的人要不断惩罚别人;这种教士袍又如同医生的长袍,着这衣服的人必疗治罪孽和溃肿。黑色,永远是黑色,永远是这严肃、死亡与无情的颜色。除去这职务的象征,加尔文就不曾听任自己穿戴成其它的模样;因他希望旁人对他望而生畏,只把他视做上帝的仆人,穿的是岗位上的战袍。他不想让人当一个人、一个兄弟那样去爱他。

    然而若说他苛待世界,他对自己的苛酷也不稍逊。他守着最最严格的教规;对自己的身体,他仅仅听任为了精神的缘故,得到绝对是最低限度的食物和休息。夜里他只睡三小时,顶多也不过四小时;每天只草草吃一顿便餐,还要摊开一本书来读。他没有闲适的散步,没有任何的娱乐,绝不求松弛身心,特别是可能令他真正欣赏的东西,他避而远之。他工作,思考,写作,操劳,战斗,卓越地献身于属灵的事业;然而对自己的私人生活,他未曾用上哪怕一小时。

     加尔文从来不知享受青春韶华,不妨说他生而成熟。他还有个根本的性格,便是全然缺乏声色之需。这后一种品质,对他的教义极其危险。旁的宗教改革家全嘴上宣讲,心里相信,人可以感激地领受上帝的赐予,并以此为神圣的目的真诚服务。根本讲来,他们健康而正常,这样的健康,这样有力量享受生活,叫他们很是高兴。茨温利在他的第一个教区便留下个私生子;而路德,有一次笑嘻嘻地讲,“老婆不要也罢,姑娘可少不了”——总之,他们都是男人,乐意开怀痛饮,纵情欢笑。相反,加尔文却完全压抑了天性里情欲的成分,或可说单单允许它们以最晦暗的方式表现出来。他以其狂热的理智,全然生活在言语和属灵的世界。对他而言,惟有清晰坚实、合于逻辑的真理,才是惟一的真理。他只懂得秩序,只容忍秩序,对纷乱则嫌恶备至。他理智得至于偏执,一切能令人陶醉的享乐,美酒啦,女人啦,艺术啦,以及世上旁的上帝恩赐的享受,他概不染指问津。平生里只有一次,他向人求婚——这也是依从了《圣经》的教导,相信结了婚他会工作得更好,并非受了情欲的驱使。他不是自己考虑决定,而是委托朋友为他挑选合适的配偶。结果这情欲的狂热敌人,险些儿误与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订了婚约。到头来,醒悟之余,他跟一个他为之改宗再洗礼的寡妇结了婚。然而命运不给他享受快乐的资格。妻子给他生的独子只活了几天便告夭折,没过多久,妻子又撇他去世。这鳏夫还不到三十六岁,尚有二十载的好年华,他还得处理结婚事务,也得和女人接触。然而他不再接近任何女人,把自己整个地献给了宗教、教权和教规。

     不过,人肉体的需求绝不亚于心灵,那般忽视这需求的人,会遭到它残酷的报复。身体的每个器官,都表达着天然的需求,要将其自然能力充分使用出来。血液常需要更自由地循环,心脏常需要更有力地搏动,肺部要扩张,肌肉要收缩,精液要寻到自然的终点。有谁经常听任理智去压抑这些活泼泼的欲望,拼命不叫它们满足,就早晚要面对这些器官的反叛。加尔文的肉体,因其厉行教规而受到的报复着实可怕。这禁欲主义者总要装做这些欲望并不存在,还要骗自己也相信这一点;然而神经不断折磨着这个暴君,以此强调欲望实实在在的存在。精神生活的大师里,或许很少有谁,比加尔文遭受更多肉体反叛带来的痛苦。大大小小的病症接踵而来。加尔文所写的每一封信,我们都读得到一种奇异疾病造成的有害侵袭。这一次他提到偏头疼,害他好几天卧床不起;下一次谈的便会是胃疼,头疼,痔疮,腹痛,重症感冒,神经痉挛,出血症,胆结石,以及痈疽,寒战,短期发烧,风湿症,膀胱炎。他得不断地看医生;他的身体如此虚弱,仿佛每个部分都会因紧张过度而垮掉,变成个反叛的中心。有一次,加尔文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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