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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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的权利-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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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负心理和自信过度,最有悖于卡斯特利奥的性情。他绝不像加尔文常做的那样——绝不宣称惟有他自己的意见才叫正确,惟有他对事物的看法才叫完美无瑕,无可非议。后来他为自己的译本写了序言,那堪称科学谦逊的典范。他率直地承认自己未能理解《圣经》的每字每句,因此提醒读者不可过于信任他卡斯特利奥的译本。《圣经》其书晦涩难解,充满矛盾,这新版本的译者只能够提供一种解释,而绝非定论。

    然而,虽然卡斯特利奥能以谦卑的精神对待他自己的著作,他却把个人的独立视为无价之宝。作一个希伯来学者,一个希腊学者,一个学识渊博的人,他自知绝不逊于加尔文;于是他理当将这种傲慢的书报检查,将这种独裁当局要求的“改进”,看成是一种耻辱。在自由的共和国里,学者和学者、神学家和神学家都应该一视同仁;他不愿像小学生一样屈居加尔文之下,也不许他的著作给人像老师批改作业一样涂来改去。但他对加尔文非常尊敬,便希望找条摆脱困境的途径,好不至触犯了加尔文。他建议在加尔文认为最适合的随便什么时间,去为他朗读原稿;他说,自己准备着尽力因加尔文的忠告和建议而获益。然而我们说过,加尔文绝不去调和妥协。他从不商量,惟有发令。他径直把卡斯特利奥的建议拒绝了事。“我告诉他,即便答应给我一百顶王冠,我也绝不准备定个时间跟他讨论——为一个词,就可能搅上两小时。于是他悻悻而去。”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度交锋。加尔文明知道,在精神与宗教事情上面,卡斯特利奥远不会就此束手屈服。他意识到,藏在谨慎的谦恭后面的,是一切独裁的永恒敌手,是一个人的独立精神。从这时起,加尔文决计抓住头一个机会,便将那只听命于良心、而不睬旁人命令的人赶走。只要做得到,卡斯特利奥必得给逐出日内瓦。

    口实是不愁找不到的,加尔文果然没有等多久。卡斯特利奥家累沉重,学院付给他的菲薄薪水难以为继,很希望得个合适又高薪的“上帝言语传道者”职务。自从逃出里昂城,这便是他的主要目标——做个《圣经》教义的仆人和辩护士。这杰出的神学家在汪多瓦教堂布道数月,未曾引起敌意的批评。在日内瓦,提议任命他做新教传教团成员,该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其实,市行政当局也同意任用卡斯特利奥。在一五四三年十二月十五日,行政当局一致通过决议,大意是:“由于塞巴斯蒂安学识渊博,颇适于做教会之仆人,兹明令任用。”

    可行政当局忘了考虑加尔文。什么?像卡斯特利奥这样精神独立的人,只会给加尔文找麻烦;而他们竟敢加以任用,也不呈递给传教士的首脑?特别是把个传教士委任为宗教法庭成员,便更其无法接受。加尔文立即反对;在致法里尔的信上,他躲躲闪闪地为自己辩解道:“反对此一任命的理由甚为重要。我只向理事会暗示此类理由,而未公开解释;同时亦留意不攻讦其名誉,以求保护之,而防止错误的怀疑。”
读到这些晦暗神秘的话,我们自会觉得可疑。我们怎会不觉得,准保有什么事情,于卡斯特利奥不利?仿佛他做错了什么,不配传教士的尊荣;仿佛加尔文明知道他的什么污点,却宁愿以基督教兄弟之爱的幔幕遮蔽起来,以“保护”他!我们不禁自问,这深受尊敬的学者,能犯上怎样的过错——需要加尔文宽宏大量地遮掩。越过国境时受了贿赂?和什么荡妇同居过?此前他明明纯净无瑕呀;莫非这声誉的后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失?显然,加尔文一准想借这种模棱两可的怀疑氛围,迫卡斯特利奥投降——对一个人的名誉而言,还有什么比这含糊其词的“保护”更糟心?

    然而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才不想得什么“保护”。他的良心一片纯净;了解到争取任命的努力落了空,他便将原委和盘托出,坚持加尔文必须在市行政会前公开说清,何以拒绝任命他卡斯特利奥做传教士。如今加尔文被迫摊牌,他得说清楚卡斯特利奥犯了什么神秘的过错。这不就是么——加尔文曾巧妙地将这罪行遮掩了起来。这过错好不骇人,涉及到《圣经》文字的两处无关紧要的解释,对此卡斯特利奥的看法与加尔文小有不同。一处是卡斯特利奥宣称所罗门的雅歌并非圣诗,而是世俗的诗篇。书拉密的赞歌,说她的乳房“好像一对小鹿,就是母鹿双生的”,这纯属世俗的情诗,绝非颂扬教会的比喻。第二处分歧同样微不足道——卡斯特利奥对耶稣降入地狱的看法与加尔文有所不同。

    看来这替卡斯特利奥“宽宏大量地遮掩”的罪名实在无关宏旨,而就为这样的过错,卡斯特利奥得被拒绝任命为传教士。而这实际上重要得很,因加尔文那样的人,只要关乎教规,任何事情都绝不会微不足道。对他严整刻板的精神而言,既经在他的权威首肯之下,建立了教会当中的至高统一,则表面上无足轻重的分歧,其危险并不稍逊于严重的失误。在他以坚实的路线建成的逻辑大厦里,每块石头,每个小小的碎片,都须各得其所;在宗教领域,正如在政治生活与习惯、法律方面一样,他原则上拒斥任何形式的自由。如若他的教会还要存在,势必彻底保持独裁统治;如若有谁不承认他的至高领导,对自由心怀热望,在他的国家便绝不容生存。

    因此,行政会传讯卡斯特利奥与加尔文公开辩论,届时来提供各自观点的书面证据,便成了徒劳之举。用不着老是重复,加尔文只希望教导,绝不愿聚拢来听旁人的教导。他拒绝跟任何人讨论,而只是发号施令。当他就此事首次发言,便要求卡斯特利奥得“回归我们的想法”,还警告他不宜“自以为是”,这会与教会实质性的团结相冲突。至于卡斯特利奥,正如加尔文一样的忠于自己。在他看来,良心自由乃是精神上至高的善,为这自由,他准备着付出一切世俗的代价。他知道,自己只需在这两个无关宏旨的细节上面占了加尔文的上风,在宗教法庭便可获取有利地位。 

    于是,卡斯特利奥便以其坚强不屈的独立精神予以答复。他说,任什么也不能导致他做出无法履行的承诺,因这承诺会使得他的行为有悖于良心。因此,卡斯特利奥与加尔文的一次公开辩论根本就无济于事;在此一特殊关头,这两个不同性格的人——要求宗教事务全部自由的自由派宗教改革家,与正统派宗教改革家,便出现了对立。既经与卡斯特利奥进行了这场于事无补的辩论,加尔文这样在文章当中替自己辩解道:“基于我们的讨论,我只能断定,他对我意见甚多,绝难相信尚能相互理解。”

    那末,卡斯特利奥对加尔文有什么意见?加尔文在文章里道出了这一点。“塞巴斯蒂安总是以为,我渴望着支配一切。”可是其实,有什么比实际情形更加简截明确?两年以来,卡斯特利奥了解的情形尽人皆知——由于自己暴戾的欲念,加尔文只能容得日内瓦有一个人的意见,便是他自己;在他精神的影响所及,除去贝兹以及类似的信徒,时刻准备着在教规的每字每句上面悉听加尔文的指挥,其他的人便绝无容身之地。如今卡斯特利奥再无法呼吸这窒息的空气,再不能忍受这精神的压制。他自法国流亡,逃避天主教的宗教法庭,绝非为着让自己委身于新教的另一个控制监督;他抛弃旧的教条,绝非为着变成新教条的奴隶。加尔文是将福音书视为刻板系统的法典;而在卡斯特利奥眼里,耶稣在人类当中最有人性,堪称伦理楷模,每个基督徒都应自行效仿,以理性之光谦卑阐发,而这便意味着那提出一种新解的人,绝非惟一掌握了真理的人。卡斯特利奥无法不愤怒地看到,日内瓦的传教士们注疏上帝言语时信心冲天,仿佛只懂得这样的态度一般。他们如此固执己见,如此信心十足,竟不断坚称他们受到的感召才是神圣尊严,旁人则一例是些可怜的罪人——如此种种,令卡斯特利奥大为震怒。一次公开会议,解经至使徒的话:“反倒在各样的事上表明自己是上帝的用人,就如在许多的忍耐”——卡斯特利奥起而要求“上帝的传信者们”遵守这试探的结果,而不要审问、惩罚、杀害持不同意见的人。不幸我们只能由加尔文编辑的一本评论集,来推测卡斯特利奥实际上讲了些什么——而加尔文,是只要占得了对手的上风,篡改起《圣经》的文字也是毫不犹豫的。然而通过加尔文充满偏见的描述,我们依然能够推知,卡斯特利奥公然承认,每个人都难免犯错,包括他自己也会有错误;“保罗是上帝的仆人,我们则只是事奉自己。保罗耐心十足,我们则绝无耐心。保罗遭人不公的折磨,我们则迫害清白无辜的人。”

    这次会议加尔文亦曾参加,仿佛卡斯特利奥的攻势令他大为惊愕。换上路德,那暴躁自信又好争论的人,一准忙不迭激烈地顶回去;而人文主义者像伊拉斯谟之流,更可能来一番学术争论,倒不至过于激动。然而加尔文永远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既讲策略,又重实效,很清楚如何压住自己的情绪。他自会发现,卡斯特利奥的话给与会者造成何其强烈的印象,也晓得立时予以反击绝不合适。于是他将薄嘴唇抿得更紧,不去反驳。“那时我一片平静,”他这样辩解自己奇特的克制,“我只想免于在许多外人面前,搞一场激烈讨论。”

    难道事后他在亲信中间会说什么?他会把自己与卡斯特利奥两人之间及其观点之间的分歧讲讲清楚?他会把卡斯特利奥召到宗教法庭,向对手提出挑战,拿有名有姓有事实有根据的文件证明自己的指控?才不会哩。在政治方面加尔文从来不想直截了当。在他看来,每次企图提出批评,都显得比之神学上的分歧意见更严重;这同时也是对国家的侵害,这正正就是犯罪。如今,这罪行必得借助世俗的武力来对付才行。卡斯特利奥未被传到宗教法庭,倒给传到世俗当局;于是这道德方面的争论,变成了法律处罚程序。加尔文给日内瓦市行政会提交了起诉书,其中说:“卡斯特利奥败坏了牧师的威望。”

    行政会才不愿考虑这样的问题,也不愿传教士们大打出手。我们必得认为,宗教法庭僭取权力,令到世俗当局惴惴不安。行政会委员们延宕许久才做决定,而其最终的判决又是模棱两可。卡斯特利奥虽受训斥,但未予惩罚,也未免职;然而在另行通知以前,他在汪多瓦的布道工作暂时停止。

    或许人们会觉得,这个温吞吞的惩戒该让卡斯特利奥觉得满足。然而他另有想法。这事件只是强化了他先前的考虑,显然在日内瓦,有加尔文这样的暴君施行独裁,自由精神就休想存在。于是他请求行政会免去他的职务。通过这第一次的较力,通过考量对手的策略,他学到了许多,清楚那般政治党羽,一旦企图以真理听命于他们的政策,便会对真理肆无忌惮,任意妄为。他预见得清清楚楚,若他坦率果断地拒绝了高官显职,只会叫他的敌人大放厥词,说他卡斯特利奥由于行为不端,才丢了官职。于是在离开日内瓦以前,卡斯特利奥要求得到此事的书面报告。加尔文无从选择,只得在这报告上面签了名;时至今日,这报告还保存在巴塞尔图书馆的国家文件里。那上面说,单因为卡斯特利奥在两个无关紧要的神学问题上面持有分歧,他才遭拒绝任命为传教士。报告的最后部分原文如下:“无人可误解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奥去职之缘由。我们全体宣布,他实乃自愿辞去学院院长之职,且其克尽职守,慎始敬终,跻身教士,亦当之无愧。然情事难料,此绝非因卡斯特利奥稍有失检,其全部缘由有如上述。”

    然而加尔文毕竟把惟一起而敌对他的人逐出日内瓦,这到底算得上他的胜利。不过这样的胜利,好叫他损失惨重。卡斯特利奥德高望重,许多人把他的离开视为本城的一大损失。人们公然宣称,“加尔文大大错待了卡斯特利奥先生”;在人文主义者的圈子里面,人人都觉得在日内瓦,加尔文除去那般只会对他俯首称是的人,就容不得旁人。过了两百年,伏尔泰提到对卡斯特利奥的压制,他把这事件当做加尔文态度的关键证据:“我们可依据加尔文此事里卡斯特利奥所受的迫害,衡量出这暴君何其刻毒——卡斯特利奥之为学者远比加尔文伟大,而加尔文嫉妒成性,竟至于将他逐出日内瓦。”

    以加尔文的性格,对批评乃是过分地敏感。他立即悟到舆论与他敌对,大家普遍认他该对卡斯特利奥的黜免负责任。他好歹遂了心愿,将那惟一的独立派成功逐出日内瓦;可卡斯特利奥因之陷入了艰苦困顿,而如此种种皆要他加尔文负责,思虑及此,他又不免苦恼万分。成功的喜悦,敌不过难忍的苦恼。真正讲来,卡斯特利奥的决定实在出于绝望;从政治方面讲,加尔文堪称瑞士最权倾一时的新教徒,卡斯特利奥却公然同他敌对,因此便无法指望,马上就能得到新教教会里的其它职位。他离开日内瓦的决定太嫌卤莽,竟使他沦于赤贫。这位日内瓦新教学院的前院长,而今饥肠辘辘,得挨家挨户乞讨口粮;而加尔文可算聪明绝顶,他清楚败绩的敌手一旦走投无路,总会背水死战。如今卡斯特利奥已经不在身边给他搅乱,于是加尔文便想给这穷途末路的人留条退路。在这当儿,他一准花了许多时间,一封接一封写信替自己开脱。他声称,卡斯特利奥已然穷困潦倒;为给他谋一个适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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