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可怖其实也不难解释,煞将炼化古尸凶气的过程就是身魄蜕变的过程,现在正变到一半,自然难看惊人,假以时日、待到功行圆满,十二恶煞就会变成十二金钗了。
拈花赶紧把树枝儿扔了,盖头重新覆盖尸面,他仍心有余悸,嘱咐尸煞:“时刻加持着法术,可别让风把盖头吹跑了。”
十二位新娘子一起轻轻点头,动作含蓄、似有娇羞之意,又把拈花看得打了个寒战。
自己的尸奴煞卫变了样子,对此苏景只觉有趣,但并不如何在意,不过另有一重变化在他灵识中显现的明白:这些凶物的尸气、煞意都告内敛,归于身髓深处,若非自己早就知晓它们为何物,只以金乌灵识相探的话,完全察觉不出它们是尸煞!
心念转,手挥动,怪物们被尽数收入阿骨王袍,此间事了,云驾催起一行人离开褫衍海。
飞出不久,赤目忽又开口,问苏景:“变成啥了?拿出来看看。”
问题莫名其妙,苏景身边顾小君不懂,俏目望向苏景,眼中满是疑问之色。
第七三四章 绣色扇,人鬼屏,花烛夜
阎罗皇朝,文治武功,百官各司其职,大判与王公虽都贵为一品,不过权责差别分明。
大判掌管阴阳司、守护轮回,麾下大差成群鬼役无数,但判官属文职;王公则不同,若想在神君殿上封王,非得有显赫军功在身、万鬼首级垫脚不可,是以神君驾前诸王,皆为将帅之统,是武职。
于诸王之中,‘阿骨王’算是个例外,不过循例他也算得‘武职’。如今神君早已不在,文武差别再无从谈起,可是这重差别还是会体现于一处:官袍功效。
文官袍养性修神,当初鬼袍护魂作用比着护身更明显就是这个道理。
武官袍屯兵炼将,具体于苏景而言,麾下猛鬼在阿骨王袍内修炼,要比着原先的大红袍强上许多。这一重分别,即便顾小君也不知晓。
苏景鬼袍中,常驻着影子和尚、损煞僧和血衣奴、恶人磨。影子和尚修炼有自己的禅卷妙法,他只借用袍子的力量,不受袍子法度;但另外三支凶兵全都领受了王袍法度
苏景晓得顾小君疑惑,口中解释了几句,把袍袖轻轻一挥,顾小君眼中景色突变:只见苏景身后,浮现出一座恢弘大庙,禅家寺院的格局,颇有气象占地广博,庙中却空空荡荡不见一僧,山门巨匾三个大字浑厚有力:损煞院。
苏景身前,三百里平湖铺展,湖面如镜不见微澜,偶尔有些小小鱼儿跃出水面,好一派宁静风光,湖畔有石碑一座,三字清秀娟逸,可字题却着实‘险恶’:沉冤池。
此外苏景头顶百丈处,另有一面大旗迎风卷扬,这旗子不陌生:恶人磨。
苏景再次开口:“屯兵于袍,阿骨王袍内自有法度行转、会炼化出一件适合鬼兵修持的宝物也可将其看做是兵营。损煞僧平时都在这庙中修炼。”说着,回头向身后大庙一指。
随他指点,‘损煞院’陡然变了颜色,只见丝丝缕缕的血色,自寺院的砖、石、瓦、墙疯狂蔓延看来,瞬息间血色铺满,刚刚还饱蕴慈悲轻透禅香的清静福地,就那么突兀地变作一座涂满了血浆的凶庙,提息吸气,血腥味道熏人欲呕。
再转眼血浆咕嘟嘟地自大寺墙壁、门柱等各处汹涌溢出,血落地,化凶僧,一众损煞僧显身相见,对苏景躬身施礼!
该显摆的时候苏景绝不‘私藏’,面带微笑,一指身边顾小君,对众僧兵道:“见过顾大人。”
少不得,一片震天断喝,僧兵拜见顾小君。
僧兵涌出但大寺岿然不动,血红巨庙既是僧兵的修炼地、栖身营,于战时更是王袍另赐于凶兵的一座源力大阵,庙长存则僧兵战力不衰。
不等顾小君说什么,苏景又道:“血衣奴本为判官袍收编的军马,后来我的红袍变王袍,这支精兵也渐渐被炼化改变从军容到兵魄到旗号都改了,如今他们唤作:沉冤郎。”
说话间扬起手向着面前大湖一点,顷刻间水声如雷巨浪轰动,宁静湖水就此沸腾开来,但水浪越急激流越乱,水质就越发清澈,呼吸功夫整座大湖都彻底透明,肉眼可见无数白骨自湖底扶摇而起,咔咔怪响之中迅速拼凑成一条条长梭般两段锋锐弧度狭长的兵舟脱变自沉舟兵的精锐阴军,如今列阵再不是那小小的乌篷渔舟,换而白骨战船!
非一艘,湖面陈列,整整两千舟,只见骨舟不见军兵。
“三卒归一舟,两千舟就是两千神剑,动击时飞刺遮天;两舟能化一幡,一幡可唤七十七道游魂野鬼助战;百幡可化一旗,旗动幽冥恶鬼奉召入阳间助战如今这支兵炼化得不够火候,唤请的恶鬼实力有限,大概比着我麾下的锦纶、楚江还稍逊半分;此外还差最后一变未能炼成:十旗结灵坛,灵坛所在方圆三千六百里内,大寺小庙,城隍土地,从佛祖宝龛到大仙牌位,所有香火供奉之位所附法灵,皆尽奉召前来、助战阿骨王!只是这最后一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炼成,唉。”
口中说的是‘火候不够、不知何时能炼成’,可苏景脸上那副洋洋得意、两颊快要笑出两朵花儿的模样实实在在落入顾小君眼中,顾小君也笑了初见苏大人时,同样的笑容在候补女判看来无比厌恶,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景一笑,顾小君就忍不住地想和他一起笑。
苏景再昂首、望向天空的‘恶人磨’大旗:“三千恶人磨厉鬼,栖身、修炼于大旗内,这旗子是我阳火凝结,舍不得换掉,就将王袍法度融于其中,接着沿用此旗了。对了,王袍中还有一座风雷池,专供赤蟒修炼,它们正在池中炼化龙煞,就不唤它们出来了。”
将阿骨王袍内藏势力解释过一遍,顾小君就明白之前赤目所问‘变成什么样子’所指何物了:鬼物入得王袍,可得一道修炼‘洞府’。
但顾小君心中又升起另外一问:“你的人少了许多?”
损煞僧原为两千余众,可血庙前显身的不过六百众;沉冤郎就是血衣奴,来自削朱沉舟兵精锐,共计两万,如今三卒归一舟,大湖上两千白骨兵舟;恶人磨更是泱泱大军,刚听苏景说只剩下三千人了?
人数对不上了。
幽冥西仙亭、人间玄天道,这些凶兵连番参与大战,有过不小的伤亡,但也不会只剩这么少。
苏景应道:“阿骨王袍不收残兵老弱,筛选下去了一批,不过王驾专权,为我效命损丧、淘汰兵马能直接投入轮回,下一世为人、托生殷实康乐之家。”之后苏景挥手收了血庙大湖和战旗,云驾再起继续飞驰,这才转头望向赤目,去应他的问题,笑道:“你来看!”
手一翻,苏景自袍内取出一柄瘦骨折扇,腕子微抖‘哗’一声折扇打开,正面两字:绣色。瘦金体,陪着三根青竹几枚飘翎,说不出的精雅,一方朱红古篆落印仔细辨认:阿骨王印。
扇子翻转过来,却是大失体统、大伤风俗的春色艳绘,六条蛇女彼此纠缠,赤身相绕正缠绵,个个星眸迷离双颊潮红,檀口半张欲色盈面,她们的手上、身子的动作、姿势就更不用提了,但非说不可的,艳归艳靡归靡,‘画工’却如神鬼笔触,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血脉贲张,一扇春宫。
王袍若是活的,算得趣人。给六条蛇安排了一只春宫扇做炼府道场。
赤目爱色更爱宝,登时跳起来双手牢牢抓住苏景的腕子,把自己吊在本尊身上:“苏锵锵,我为你操劳毕生,我为你风火闯荡,我为你披肝沥胆,我为你”
“给你拿着。”苏景听不下去了,先把赤目放在地上,再把‘绣色扇’递到了他手中,一来扇为王袍法度,‘**媚娘’在扇中就等若在袍内,拿出来也无妨不会耽误它们修炼;二来宝物在三尸手中与苏景手中全无分别,既然赤目如此喜欢就让他拿着便是。
赤目大喜,一褶一褶合起扇子,又哗一声抖开,啪啪啪地给自己扇,那千万斤的快活全都挂在了脸上。真人为义气之辈,得宝物不忘同伴,给自己扇了几下,又去给苏景、顾小君和两个矮子兄弟扇风。
苏景再抖鬼袍,连四扇屏风摆放面前,正是迦楼罗那副两面画卷,不知是不是王袍‘偷懒’,直接把长绢做成了屏风。四扇屏,扇屏顶头都有一个狰狞大字,接连一起:是人是鬼。
字墨泼溅,气意饱满如天神喝问:是人是鬼?
屏风上的行善亦为恶的凶物,是人是鬼只凭阿骨王一声号令!
是屏风,但另又奇妙之处,端放原地不显什么,但主人一动屏风便氤氲开来,失了形质却不改图绘,化作一片浮光幻影,悬浮主人身后三丈地方。
雷动天尊最近修心养性,蓄起三寸胡须,正看像大毛笔尖侧看如山羊胡,天尊手捻须髯:“是让万家生佛,还是让血海泼天?也只有本座能约束得这些小家伙了苏锵锵,我为你殚精竭虑,我为你生死不吝,我为你不闹洞房,我为你诶,对了,不说了。”小短手伸出,接过了苏景递给他的大屏风。
绣色扇、四扇屏后王袍再震,天忽然黑了。苏景身后,赫赫然,挂红结彩宽敞喜房一座,红花簇拥喜匾高挂:花烛夜。
门屏开放清晰可见,一拉溜十二位盛装新娘端坐红床,合欢喜盖笼罩螓首,只隐约可见十二位新娘子的下颌尖尖,莹莹如玉,何须掀盖头,只看这一线景色便知她们芳容无双。
与四扇屏有些相似的,主人不动‘新娘’不动,主人一迈步,洞房立刻化形变作十二台红红花轿,有鬼身轿夫担了,不过新娘不上轿,步履款款跟在主人身后,花轿再其后,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群小帽红袄的‘闲杂人等’,吹拉弹唱锣鼓钟磬,喜庆调子顷刻大作。
“你为我剑惊鬼神,你为我阴阳闯荡,你为我诛妖辟邪”这次不等拈花开口苏景就主动笑道:“花烛夜,你带着。”
花烛夜归了拈花,拈花本来开心得很,可一想盖头下的新娘模样,又有些闷闷不乐了,带着新娘子们在苏景云驾上转了两圈,回到原地对赤目皱眉道:“真人啊,我有忠言逆耳,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你这扇子实在有伤教化,不妥得很,尤其不配你仙家身份啊。”
“咱俩换?”赤目眨眨红眼睛。
“好啊!”拈花伸手就去抢赤目的扇子——(未完待续)
第七三五章 第二条路
拈花实在不喜欢‘花烛夜’十二新娘煞,赤目倒是觉得‘一房子新娘’的宝贝,比着一扇子蛇妖美人更威风,痛痛快快地和拈花对换了宝物。苏景一行继续飞驰,去往封天都。
芙蓉塔法度加持完毕,此间故人拜访一圈,阴间事情暂告了结,苏景打算回阳间去了,那条阴阳路是尤大人借用一品冥殿力量开辟的,想要回去非得去封天都不可。
一路平安无事,抵达封天都见过尤大人。
寒暄几句过后尤大人引路带他们去往后园,正待施法开路时,尤朗峥忽然眉头紧蹙,面露惊诧!
几十年休养生息,阴阳司政务早已恢复正常,这幽冥中还能让尤朗峥皱眉的事情实在不多。苏景什么也未能察觉,但他好歹是阎罗钦封的阿骨王,幽冥有事不能不理,见老大人面色有异正待开口相询,不料尚未及出声,突然间一声洪钟巨响震彻磅礴冥宫。
时刻追随于尤大人身边的小鬼差妖雾低低一声惊呼:“昧明钟!”
昧明钟,自封天都总衙兴建之日起就陈列于此,专做‘凶物越境’示警之用,上次这口钟响起来,还是小不听发动玉皮蛋进入幽冥来寻找心上人的时候。不过那一次钟声敲响可不是因为不听。
钟鸣,因不听手中的盆景、藏身盆景内的大圣!
昧明钟响,只为一种人:贵为金仙、大圣、活佛一类仙佛人物。
今日昧明钟再做轰鸣,又有仙家在外域而来、踏入幽冥地界!这让尤大人如何能不皱眉吃惊。钟声未落人影闪烁,本来正埋头处理公务的另位一品判花青花急急赶来与尤大人汇合。
苏景知道这钟声示警的来历,一样心中诧异:有仙家来了?是秦吹出关来找自己还是有新的归仙到来?
但更奇怪的是,大钟一声轰鸣之后便告沉寂昧明钟,三声响,仙佛越界入幽冥。此乃‘规则’,永远也不会改变:要么三声钟、仙佛来;要么大钟不动一响不响。从来不曾有、将来也不该会有大钟之响一声的道理。
又等了片刻,后两声钟声再未响起,一位王公、两位大判面面相觑。全不晓得究竟发生何事。
很快尤大人反应回来,扬手点眉心动阴识勾连冥宫法度,查!同个时候花青花也将一道官印大令打向天空,瞬间一品大令传遍幽冥,一万三千判官个个领命,追查何等怪物越界。
诸多判官留意辖地自不必说,封天都冥宫的遍查天下的法度才是真正神奇。充其量盏茶功夫就有了结果,尤朗峥眼中戒备散去,可面上的神情却愈发古怪了,转目望向苏景:“若我没记错。阿骨王在阳间有一位妖精朋友,天生异种、九头相柳。”
待苏景点头。尤朗峥大修一挥,面前空气涟漪掀荡,眨眼化作一面冥镜,镜中只见一片阴山野林中,小相柳着青衣、狭长双目微微眯起,正做四下打量。不知是小相柳修为大进之故还是异兽天生感识敏锐的原因。很快他就向着‘镜子’望来,似是察觉有人窥探他。
但不等他做仔细探查,四面八方鬼哭狼嚎传来,阳身人物带着一身新鲜**的血肉出现在猛鬼地盘,这还得了,那股无以遮掩的香气远飘各处,大小鬼煞都赶来开饭。
小相柳冷笑森森,转身向着呼喊声最响亮最犀利的方向迎去
“相柳来幽冥了?”苏景愕然。
尤大人点头:“正是。”
“那钟声敲得就是他?”苏景再问。
尤大人第二次点头、第二个‘正是’。
“为何钟声只做一响?”苏景第三问,尤大人微笑:“阿骨王问得好。”
问得真好。尤大人也不知道答案。哪还又怎么废话,小鬼差代为指引。苏景振翅飞天,急匆匆去找小相柳去了。幽冥广博,纵然苏景飞驰如电也足足跑了一天多。待赶到地方地方,苏景人在高空鸟瞰地面,笑了:
小相柳所处方圆百多里疆域,密密麻麻恶鬼蜂拥,汇聚成汹涌鬼潮,向着那团‘热血鲜肉’疯狂扑击。而小相柳几乎不动地方,谁靠近他身周十丈范围,他便杀谁。一天时间里斩杀恶鬼无数,脚下死鬼尸首堆积成一座巨大尸丘。
相柳不是走不了,他根本就不想走,就站在原地等着恶鬼们扑上,杀戮无边,正是他的大好享受。
果然是九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