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夫元帅战争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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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可夫元帅战争回忆录-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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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娘走了出来,先和我们打了招呼,接着说,老板现在不在家,一会就回来了。
  她对我说:“走,带你看看房间,然后到厨房里去吃饭。”
  老板娘详细地讲解了我未采的职责——最小的徒弟的职责——打扫房间、为大小主人擦鞋;还告诉我圣像前的灯什么时候点以及怎么点。
  末了她说:“好吧,别的事情库兹马和女工头玛特廖莎会对你讲的。”
  徒工头库兹马叫我到厨房吃午饭。我饿极了,吃得很香。可是,我却意外地又碰上一件倒霉的事。这里有个规矩:开始吃饭时,只能从公共菜盆里舀菜汤喝,不能捞肉吃;要等到女工头敲两下菜盆以后,才可以夹一小块肉吃。可是,我一下就捞了两块肉,并得意地大口吞吃了。当我正要去捞第三块肉时,脑门上突然挨了一勺子,头上立刻鼓起了一个小包。
  真不走运,到莫斯科才半天就两次挨打。
  徒工头库兹马是个好青年。
  吃完午饭,他对我说:“没关系,打了就忍着。一次打,二次乖,下回你就懂了。”
  那一天,库兹马还领我到附近的小店铺去认认路,因为我以后要常去这些小店为师傅们买烟打酒。女厨师(她兼任女工头)玛特廖莎又教我怎样洗餐具和生茶炉子。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带到作坊的一个角落里,先开始学习缝毛皮。女工头给了我针、线和顶针。她教给我缝皮技术,作了示范,然后对我说:
  “你如果什么地方不会缝,就来问我,我再告诉你应该怎么缝。”
  我用心地开始学习我的第一堂劳动课。
  师傅们早晨7时正开始劳动,晚上7时收工,中间只有一小时休息吃午饭。所以,一个劳动日就是十一个小时。如果活多,师傅们就要干到晚上10—11时。那一个劳动日就是十五个小时了。加班时间他们可以领到一些加班费。
  徒工们经常是早晨6点钟起床。我们很快地洗完脸,就去收拾工作场地,准备好师傅们工作所需要的一切。晚上等打扫完毕,为第二天作好准备后,要到儿点钟才能睡觉。就睡在作坊里的地板上;天很冷的时候,才让睡后门过道里的高板床。
  起初,我很累。很难习惯晚睡觉。我们在乡下通常睡得很早。但慢慢就习惯了,也能坚强地担当起每天繁重的劳动。
  一开始,我很想农村、想家。我常常想念我心爱的那些小树林,我最喜欢同普罗霍尔一起到那里打猎,同姐姐一起去那里摘野果、采蘑菇、拾柴火。一想到这些,我就心里难过,就想哭。我想,我永远也看不到母亲、父亲、姐姐和朋友们了。徒工要到第四年才给几天假回家看看。而我觉得,这个时间好象永远也不会到来。
  每个星期六,库兹马领我们去礼拜堂做彻夜祈祷;每个星期日要做晨祷和弥撒。每逢大的节日,老板还领我们去克里姆林宫的乌斯平斯基大教堂(有时也去耶稣救世主教堂)做弥撒。我们不喜欢去礼拜堂,并经常找出各种借口从那里逃走。但是,很高兴到乌斯平斯基大教堂去,——去听美妙动听的教堂大合唱,并且特意去听大辅祭罗佐夫讲道,他的嗓子象个大喇叭。
  一年过去了。我很顺利地学会了毛皮匠这一行当的初步的手艺,虽然学习中遇到过不少困难。常常为了一点点小过错,老板就狠狠地打我们,他打人时手特别重。我们要挨师傅的打,要挨女工头的打,还要挨老板娘的打。当老板不高兴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让他看见。他会毫无道理地痛打你一顿,打得你整整一天耳朵嗡嗡叫。
  老板有时让两个犯了过错的徒弟,用一种抽打皮子的树条互相抽打,自己在一旁喊着:“给我狠狠地打,使劲地抽!”我们也只好忍受着。
  我们知道,老板打徒弟是司空见惯的事,——这是法规,这是制度。老板也认为,徒弟的一切是完全由他支配的,永远也不会有人因为他打徒弟、因为他对年幼的徒工们的非人道的待遇而责问他。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们是怎样劳动的、吃得怎样、生活条件怎样。对于我们来说,最高审判官就是老板。我们被套上的就是这样沉重的枷锁,这种枷锁并不是每一个成年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时间过得很快。我已经十三岁了。我在作坊里学会了很多东西。我虽然很忙,但我仍然挤出时间读书。我常以感激的心情怀念我的老师谢尔盖·尼古拉耶维奇·列米佐夫,是他教育我热爱读书的。老板的大儿子亚历山大曾经帮助我学习。他和我同岁,他对我比对别人要好些。
  在他的帮助下,我读了长篇小说《护士》、关于纳塔·品克顿的诱人的故事、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笔记》和其它许多廉价的惊险小说。这些书都很有趣,但却没有什么教益。我想认真地学些东西。怎么办?我跑去和亚历山大商量。他同意我的看法,并答应帮助我。
  以后,我们开始进一步地学习俄语、数学、地理,并阅读一些通俗科学读物。通常是我们两人一起学习,主要是利用老板不在家的时候和星期日学习。无论我们怎样躲着,老板还是知道我们在学习。我想,他会赶走我或者狠狠地惩罚我。但是,出乎意料,他却夸奖我们干的是好事。
  就这样,有一年多的时间,我相当成功地进行了自学,并上了课程相当于市立中学的文化夜校。
  作坊里,大家对我很满意,老板对我也满意,虽然他偶尔也打我两拳或者给我两个耳光。开始,他不想让我上夜校,但是,他的儿子们说服了他,他同意了。我当然很高兴。我的功课都是夜间爬在高板床上凑近厕所门口去做,厕所里通宵亮着一支廿支光的电灯。
  夜校毕业考试前个把月光景,一个星期日,老板出去看朋友了,我们就坐在一起打牌。记得玩的是抓“二十一点”。谁也没有注意老板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并走进了厨房。轮着我作庄,赢牌了。突然有人打了我一记重重的耳光。回头一看,啊哟,原来是老板!我吓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孩子们都跑掉了。
  老板说:“你学文化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打牌数点点?从今天起,你哪儿也不准去,也不准同亚历山大再在一起!”
  过了几天,我去特维尔斯卡亚街到夜校讲了事情的经过。我的学习只剩下一个多月了。人们取笑了一番,但准许我参加考试。考的是市立中学的全部课程,成绩很好。
  1911年,我已经在作坊做了三年工了,也当上了徒工的工头,有三名徒工听我指挥。我对莫斯科很熟悉,因为我到全市各街巷送货的次数比别人多。我继续上学的心一直未死,只是没有找到机会。但是,我还是想方设法地读了一些东西。
  科列索夫师傅(他在政治上比别的师傅开通)看过的报纸,我就拿过来看。亚历山大借杂志给我看。我还用节省下来的“电车费”买书看。有时老板派我到马里伊诺林场或莫斯科南岸市区送货,就给几个戈比马车费。但我把皮货袋往背上一搭,赶紧走着去,就把钱省下来了。
  到了学徒期的第四年,老板看我身体很结实,就带我去下诺夫哥罗德参加有名的集市。老板在那里租了一间小门面批发毛皮。老板这时已经发了大财,在商业界的联系也多了,但贪心也更大了。
  在集市上,我的职责主要是给已售出的货物打捆,到伏尔加河码头、奥卡河码头和铁路货房向指定地点发货。
  我第一次看到了伏尔加河,她的伟大和瑰丽的确使我倾倒。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普罗特瓦河和莫斯科河更大、更深的河了。这是一个清晨,伏尔加河整个儿浸沉在初升的朝阳里,闪闪发光。我看啊,看啊,久久不愿挪开贪婪的目光。
  我想:“现在我才懂,伏尔加河为什么被人们尽情讴歌,为什么被人们比做自己的母亲。”
  全俄罗斯的商人和顾客都来参加下诺夫哥罗德的集市。还有“洋商”从外国进口货物到那里出售。集市场设在城外,在尼日涅耶和卡纳文之间的一个地势低洼的河谷里,每当春汛时这一带都要被水淹没。
  大量的各式各样的人都到集市上来,有的是来找些正当的活千千,有的是来干坏事的。小偷、妓女、骗子、各种行为不正的人,就象乌鸦一样涌来。
  那年,参加完下诺夫哥罗德集市以后,我们又去顿河军州乌留皮诺参加另一个集市。老板自己没有去,派掌柜的瓦西里·丹尼洛夫去了。乌留皮诺集市,没有象下诺夫哥罗德集市和伏尔加河那样,给我留下显明的印象。乌留皮诺是个相当脏的小城市。集市规模也不大。
  掌柜的瓦西里·丹尼洛夫是个很残忍、很凶狠的人。到现在,我也理解不了,他为什么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以一种暴虐狂的残忍狠打一个十四岁的小徒弟。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抓起一根“杠子”(捆包时用的橡木压杠),使尽全身力气照他的头上打去。一下把他打倒在地,晕过去了。我很害怕,以为把他打死了,就从店里逃走。但是,后来一切都平安地过去了。
  当我们回到莫斯科以后,他向老板告状。老板不问青红皂白就狠狠地打了我一顿。
  1912年,我很幸运地得到十天假期回乡探亲。当时,正是割草季节的开始(割草是最有趣的一种田野劳动)。许多男人和青年都从城里回去割草,以便帮助妇女们很快收好青草,准备好过冬的饲料。
  从乡里出来时,我差不多还是个孩子,而现在已经是个成年的青年人了。我已经十六岁了,已经是个第四年的学徒工了。在这段时间里,乡里会有很多人不在了——有的死了,有的学徒去了,有的外出挣钱去了。有的人我也许认不出来了;有的人会不认识我。有的人会被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弯了腰,未老先衰;有的人会在这段时间里长大成人了。
  我乘的是马洛亚罗斯拉韦次郊区火车。从莫斯科到奥博连斯科耶小站,我一直站在一个打开着的车窗旁。四年前我来莫斯科的时候是个夜间,无法看到沿途的风景。这一次,我以极大的兴趣饱览了各车站的设施和莫斯科近郊美丽迷人的大小树林。
  当火车经过纳罗—福明斯克车站时,有个人对邻座的人说:
  “四年前,我常到这儿来……看到了吗?多漂亮的砖砌厂房!这就是萨瓦。莫罗佐夫开办的工厂。”
  第二个人说严听说,他是个民主主义者。”
  第一个人回答说:“是个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者。听说,他对工人还不坏。但是,他的管理人员却是一群恶狗。”
  第二个人又愤怒地补上一句:“一群恶魔!”
  他们发现我在注意听他们的谈话(因为我想起了几年前在车厢里听人谈论过这个工厂),就不再讲下去了。
  母亲到奥博连斯科耶小站接我来了。她在这四年中间苍老多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嗓子,我使劲忍住,才没有哭出声来。
  母亲哭了很久,用她那双粗糙的、长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搂着我,反反复复说着这么几句话:
  “亲爱的儿子!我以为我死以前看不到你了。”
  “妈妈,怎么啦,你看,我这不是长大了,现在你该高兴了吧。”
  “感谢上帝呀!”
  我们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下来。父亲和姐姐在门前土台上接我们。
  姐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父亲老多了,背也驼得更厉害了。已是七十开外的年纪。他按自己的习惯吻了我一下,若有所思地说道:“好啊,我终于活到了这一天,看到你长大成人了。”
  为了使老人和姐姐更高兴,我赶快打开篮子,给每人送了一份礼物。另外还给了妈妈三个卢布、两俄磅糖、半俄磅茶叶和一俄磅糖果。
  母亲高兴地说:“儿子,谢谢你!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象样的糖茶了。”
  我又给了父亲一个卢布,供他上茶馆零花。
  妈妈说:“给他二十个戈比就够了。”
  父亲说:“我等儿子等了四年。别提穷的问题了,免得使我们在见面时就扫兴。”
  隔了一天,我就跟母亲和姐姐去割草。见到很多朋友,特别是见到列什卡·科洛特尔内,真使我高兴。孩子们都长大多了。一开头,割起草来有点不得劲。感到疲倦,满头大汗,这可能是隔了四年没干这种活的关系。过了一会儿,就一切都好了,割得很干净,也没有落在别人后头。就是嘴里干得难受,勉强坚持到休息。
  纳扎尔大叔搂着我汗湿的肩膀说:“小叶戈尔,怎么样,农活不轻松吧?”
  我同意地说道:“不轻松。”
  一个不认识的青年人走到我们跟前说:“现在英国人都用机器割草。”
  纳扎尔说:产是呀,我们也一直指望着有好犁、大镰刀。唉!笨人呀,一切都是空的……”
  我问孩子们,刚才说到机器的那个青年是谁。
  有人告诉我:“他叫尼古拉·朱可夫,是村长的儿子。四年前从莫斯科送回来的。他说话尖刻,连沙皇也敢骂。”
  列什卡说:“背后骂骂沙皇可以,没有关系,只要不被警察和密探听到就行。”
  太阳晒得越来越厉害了。人们不再割了,开始晒割下来的草。中午,我和姐姐把干草装上车,并且爬上去坐着,让牲口拉回家。妈妈已经准备好油煎土豆和糖茶等着我们。那个时候这些东西真是好吃极了!……
  晚上,青年们忘记了疲劳,又都聚集到粮仓附近来了。娱乐汗始了。开头是唱歌,唱着一支又一支深情动人的歌子。姑娘们闲优美的嗓音唱起温柔的曲调,小伙子们就用青年人的男中音和未定型的男低音伴唱。然后是跳舞,一直跳到累得要倒下。天快亮时才各自回家,刚睡下不久,大人就来催我们起床了。接着又占割草。晚上再从头玩起。很难说,我们什么时间睡觉。
  青春的活力真的能使人做到一切。青年人的身体就是好! 
  假期过得很快,我要回莫斯科了。离家前两天那个晚上,邻村科斯廷卡村发生火灾。风刮得很大。火是从村中间烧起来的,很快蔓延到了邻近的房屋、草棚和粮仓。当时我们正在玩,科斯廷卡村那面忽然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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