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声音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卫靳岭有种想上前揍他一顿的冲动。
“干嘛?”杵在自己的家门口、手上拎着钥匙的柳冰雾,也没给卫靳岭好脸色看。
柳冰雾秀丽的眉斜斜朝上,向来被誉为天使般绝色的脸蛋此刻也扭曲变形。
和卫靳岭充满阳光和活力的气息全然相反,柳冰雾给人的感觉像是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如果说卫靳岭是骑士的话,他就是王子。
俊秀清丽、温文儒雅、知书达礼等形容词,用在柳冰雾身上是再适合不过了。
但在此时,同学师长所熟悉的和善的柳冰雾不复存在。
就像是动物遇到天敌一样会有的反应,现在在卫靳岭身上只找得出警戒、敌意,还有一丝明显的火药味。
两人不由自主地站定脚步,相互的瞪视中,激烈得几乎溅起火花。
明明都已经到家门口了,却没有人愿意先移开视线进门,仿佛谁先抬脚,谁就是逃窜的丧家犬。
02
在既冗长又沉闷的一段沉默后,卫靳岭清了清喉咙,率先沉声开口:
“你……很喜欢她吧?”
既然硬是从他手中抢走,那么应该是喜欢她喜欢到无以复加,才会做出这种不可原谅的事吧?
然而,柳冰雾却摆出一脸困惑,还理所当然的反问:“谁?”
这混帐!
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会大咧咧的反问,卫靳岭一时间弄不清楚他这么做是故意还是无心。
就算自己没说明,就不信他会不晓得他说的是谁!
他抢他女朋友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他的初恋就是毁在他的手上,而后的几次恋爱也都是因他的半途杀出而落个失恋的下场。
到目前为止,他所谈的恋爱之所以没有一次能维持三个月以上,就是因为背后有个以专抢他的女朋友为乐的家伙!
所以他在看到柳冰雾一副装疯卖傻的无知模样时,就不由得怒急攻心。
“竹语,沈竹语呀!”为什么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能装出这种无辜的神情?“你喜欢她对吧?”
夺人所爱的明明是柳冰雾,但不晓得为什么,周遭的所有人都不认为他该为他的失恋负责。
也许是平时的伪装太过成功的关系吧,包括柳冰雾的亲生父母在内,没有一个人不认定他是个善良体贴、又知书达礼的好学生;也就是因为全校师生都被他的假象欺瞒,才会票选他成为这一任的学生会长。
总之,即使柳冰雾抢夺他女朋友的事件一再发生,也从来没人把“恶意”两个字跟他联想在一起。
他是不晓得他是用了什么法子,连那些当事人,也就是他原来的女朋友,都傻傻地一口咬定柳冰雾只是“恰巧”在她们最徨的时候出现而已。
再怎么个恰巧也总有极限吧?可是不论事情怎么旧调重弹,也没有人想到要柳冰雾替他的失恋负责。
这种堪称怪异的现象,或许就是这只重成绩的社会所造成的。
自己的成绩并不是顶尖,但每次段考至少都有学年前五十名,只是比起总占着前三名的柳冰雾,是有点比上不足。
再加上,他是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对柳冰雾表现出反感和敌意,后者从头至尾却只摆出一副不解的无辜样,这种个性上的对比也让他较为吃亏。
柳冰雾挑挑眉,似乎对他提出的问题相当讶异。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语焉不详的回道:“大概吧。”
“什么大概!”卫靳岭气得想也不想地反手揪住柳冰雾的衣领,“你要不是非常喜欢她的话,为什么要从我身边抢走她?”
自己第一次如此投入这场连做梦都会偷笑的恋爱,结果居然葬送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混帐家伙手中!
“怎么,你这么喜欢她呀?”
相对于卫靳岭的气急败坏,柳冰雾平淡的神情,说不出有什么变化。
看着卫靳岭怒不可遏的模样,柳冰雾发觉自己的感觉除了意外之外,还莫名其妙的很不是滋味。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但从不曾见到卫靳岭有什么大过瞪眼的反应,为何这一次他不但来个当面质问,还气愤得动手动脚。
的确,他找他的女朋友下手已数不清是第几次了,可是除了今天之外,也没见过他为了哪一个甩了他的女孩子大动肝火。
卫靳岭急着想知道柳冰雾是否是因感情因素而抢走沈竹语,又在得到无法满意的答复时,气得几乎要诉诸暴力。
这表示……这回他是真心的?
他当真对那个自己不过是聊过几次就勾上的学生会会计这么用心?
其实,要不是沈竹语是他的女朋友,他也不会想到要对她动手。
没错,他是别有用心接近他的女朋友的,正如卫靳岭一直以来的怀疑;这有点像是守株待兔一样,他专门“狙击”那些和卫靳岭情投意合的女孩子,不过成功率会百分之百,也得归功他老是为了足球而冷落她们。
虽然从未细想过自己专挑他的女朋友下手的动机其来何自,可每当他得知他们分手的原因是他时,那种带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沉默怒气却能使他愉快。
大概就是为了看这个与他交恶的同年玩伴露出悔恨懊恼的表情吧,他才会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横刀夺爱的行为。
相仿的事情虽然次次上演,但他可以从卫靳岭即使失恋也从未找上门算帐一事看来,知道他其实并没有用心太深;只除了此次之外。
那和自己平行的对视黑瞳里,有着郁闷及痛恨的火焰,不是不甘心,而是种更加深沉且痛苦的感受。
卫靳岭这次是……真心的,所以在像往常一样被宣告分手时,才会有这番迥异于平常的举止。
蓦地,心像是被针刺到般微微的揪痛,柳冰雾在还来不及搞懂那是怎么回事前,就因对方瞬间加重扼住自己领口的力量而呼吸困难。
不愿也不敢深入去想自己心中那股失落和不安代表什么,越来越吃紧的吸气动作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暂时没余力多想,他靠着身材的优势,和自小学习武术锻炼出的力道,单手以曾经习得的打斗技巧轻松挣脱卫靳岭的束缚。
柳家有位亲戚开了家专门教授一种名为长拳的拳法;比起一般重防御的八卦拳或鹤拳,这种纯粹以攻击为目的,戒严期间只有首长护卫能私密相传的武学,是种可以在瞬间夺去他人性命的杀人拳法。
简单来说,长拳绝不是一般在外头四处可见的花拳绣腿,这套从前只隶属深宫大内的秘密武器,至今仍是保护政务机要的有效利器。
打从卫靳岭和柳冰雾还是幼稚园的学童时,双方家长就将两人送入武馆学武,但在卫靳岭上小学对足球产生无比热忱后,轻易就放弃了修习近三年的武术,所以他对这方面学艺不精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是长年习武的关系,柳冰雾虽有着一副秀气的外貌,但他的体格却是连常上健身房的男人都望尘莫及的。
高挑匀称的身子骨,穿着衣服看起来是略嫌单薄纤细,不过只要脱下会让人产生视觉错觉的衣物,那身融合了运动家劲道和舞蹈家柔韧的身段即显而易见。
就因为如此,只要他拿出真功夫的三成,卫靳岭压根儿就别想与之匹敌。
被这个年纪明明比自己小,体格却在自己之上的邻居,以这么令人可耻的方式脱困,卫靳岭觉得破碎的不仅是之前对爱情的期待,还有已经摇摇欲坠的自尊。
“你如果没那么喜欢她的话,就不要对她下手!”被甩开的手掠过一阵痛麻,卫靳岭咬牙切啮的瞪着柳冰雾。
“那已经不关你的事了吧?”
“不关我的事?”
“你们分手了,不是吗?”柳冰雾冷淡的说着,成功的掩饰了心中前一刻纷乱的骚动。
“你!”
卫靳岭被激得怒气冲天,一句句的与你无关简直刺耳得要死。
他冲上前去,不假思索地凭着对武术的一点记忆,当下朝柳冰雾挥出一记直拳,丝毫不在乎这是班门弄斧的愚蠢举动。
右手轻而易举止住这招的攻势,柳冰雾漠然的眼神,仍看不出有何情绪上的波动。
“她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你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凭什么这么说?”说卫靳岭现在是气得七窍生烟也不足为奇,一再使出的攻击,易如反掌的遭击破不说,那个惹得他快抓狂的家伙居然一脸事不关己!“你明明就晓得我是她的男朋友,还厚颜无耻的横刀夺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柳冰雾冷笑一声,似乎他的质问很可笑,“她被抢走是你自己的问题吧?问我做什么?”
“他妈的!你不要给我转移话题!你要是没喜欢她到非夺人所爱不可,干嘛闲着没事抢我的女朋友?还是说,你是冲着我来的?”
面对卫靳岭的气势凌人,柳冰雾从头到尾都冷漠而不为所动。
“如果我说,我这么做就是冲着你,又如何?”像是有心挑衅,他冷哼一声后,态度轻蔑的说。
“你……”
“我先说好,我可没要她跟你分手,一切的决定权在她;让人有机可乘是你的错才对吧?”
“什么——”
“如果你能好好对待她的话……”在卫靳岭来不及反驳前,他接着说道:“就算我想下手也没办法,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给别人机会。”
柳冰雾的一番话,明显的就是要惹毛人的口吻和言词,即使没神经的人一听,也晓得对方是有意挑起战火。
卫靳岭向前踏出一步,目眦欲裂的神情,大有想将他撕碎的模样。
“去你妈的,为什么你老只找我的碴?”
“因为我讨厌你。”
毫不犹豫的回答,虽说早在卫靳岭的预料之内,但任谁被当面这般坦白的说,都难免火气上升。
“那正好,我也是恨你恨得希望你下地狱!”他立刻以牙还牙。
“刚好,反正我本来就不期待你会喜欢我!”柳冰雾也毫不客气地予以还击。
人一旦气急攻心,就很容易做出相当可笑的举动。
要是有认识柳冰雾的人站在这里看到正和卫靳岭吵得不可开交的他,十个人中肯定有十一个认为自己认错人了。
和平时冷静沉着的形象完全搭不上边,此刻的柳冰雾是既情绪化又幼稚的。
狠狠瞪着卫靳岭的双眼,全然看不出在师长同学面前的理智与机敏,学生会会长温文儒雅的气息,在此时荡然无存。
两人平常相见时就够剑拔弩张了,更别提正在气头上的时候。
虽然明知再怎么谈判都是无济于事,可是不像这样找柳冰雾出出气,卫靳岭这股怨恨是不会消的。
所以即使知道这么做只是浪费时间又毫无建树,他还是在和柳冰雾大大的争吵一番后,才甘愿转身回自己的家。
* * *
就不知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前辈子烧香拜佛的心意不够虔诚,这对水火不容到只要见面就怒目相向的青梅竹马,不单单是打开家门就会相见的邻居,还正巧上了同一所国小和国中,然后是同一间高中,甚至在升上高二这年时,还被分配到同一个班级。
昨天那场惊天动地的争执并没有吵出任何结论,柳冰雾那浑球在人前还是一脸的伪善笑容。看着被他欺骗、却仍浑然不知的同学及师长,卫靳岭是有苦难言。
他被沈竹语甩的消息传得真快,才中午午休的时间而已,不要说班上的同学,就连社团的队友,无一人不晓得这则八卦。
整个情况就如同往昔一样,虽然全班都晓得他和柳冰雾八字不合,但没有人怀疑柳冰雾是横刀夺爱的人,他们只认为他之所以成为卫靳岭和沈竹语分手的原因,是再容易解释不过的“恰巧”。
有谁会疑心一向温文儒雅的学生会会长会做出抢人女友这等不入流的事?更何况,在卫靳岭执意视他为敌的状况下,他除了从不反击他的攻讦外,也不曾显露过任何一丝敌意或恨意。
现实仍是现实,人总容易看到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知道自己不论怎么说明都无济于事,卫靳岭选择一贯的沉默。
流言如同野火燎原一般,他走到哪里都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说什么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要他别太过在意等等。
早上出门时不幸和柳冰雾同路不说,到了学校所有人东一句西一句不知情的安慰,才真的是让他的心情越趋恶劣。
在午休要结束前,他终于受不了了,逮住一个同班的队友逼问。
“喂,你们这个消息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为什么大家都晓得沈竹语和柳冰雾那小子在交往?”
不管怎样,才一天的时间就弄得全校皆知,也未免太扯了吧?
从国中就认识两人的朋友不改同情的看他一眼,又再度拍了拍他的肩。
“第一堂下课时,有人看到那两人单独在一起,沈竹语班上的人问过她,而她也承认了。在更早之前,学生会就有干部透露会计似乎心仪学生会会长,所以这个结果也不能说出人意料啦。”
在更早之前就有这种征兆了?
这么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人?
看卫靳岭一副沮丧的模样,朋友只能设法给予安慰。
“唉,你就不要太在意了,对手是柳冰雾就没办法了,谁教他是女生心目中完美的理想,而你却老是为了社团活动而冷落人家呢?”
笨拙的慰问非但没有成效,反而让卫靳岭心情更形低落。
从把自己抛弃的女朋友和朋友口中听到一模一样的论调,他忽然觉得在责怪柳冰雾之前要先反省自己也说不定。
心中一产生这个想法,他更觉得自己是悲哀到不能再悲哀了。
* * *
不会吧?
瞪着自己手中抽到的号码条,卫靳岭真想一头撞墙死了算了!
这堂美术课中,老师要求学生做分组报告,而分组的方法是抽签;先让全班同学都抽一张上面标着数字的签条,抽到相同号码的人就是同一组,然后依序分别在老师指定的位置集合。
抬起头来看到柳冰雾走到自己也该走去的位置,卫靳岭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