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革命党不断的搞起义、搞暗杀,满清的大员之中脑筋灵活的,便收罗了许多暗探,试图打入革命党内收集消息,这样一可保全自己的性命,二可掌握革命党的动态,分化瓦解或者捉拿党人,为朝廷立功。两江总督端方自认为学识渊博,足智多能,就收罗了一批探子,发给活动资金,让他们各逞所能打入革命党。这些探子中有一人名叫汪公权,乃是何震的表弟,他径直跑来日本,就住在刘师培的家中,经刘师培何震的介绍,轻易的入了同盟会,然后伺机探查党人的消息。
这个汪公权,年轻浮躁,为人最是不堪,卑鄙无耻,却最善使些小聪明、小手段,刘师培与何震是两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呆子,见汪公权殷勤伶俐,办事老练,就颇为器重他。 刘师培当时办了一个《衡报》杂志,何震办了一个《天义》杂志,刘师培在两个杂志上撰文批判三民主义,宣传马克思主义,同时宣传无政府主义,宣称革命后建立政府是以暴易暴,必须实行无政府主义方可救助中国。两个杂志的发行都由汪公权一手包办,汪还负责打理何震所办的“女子复权会”的大部分事务。汪公权借此机会便与何震勾搭上了,出双入对,言行猥亵。章太炎住在他们家中,好生碍眼,他们俩只好在家中小心以避章太炎的耳目。
刘师培不辞辛苦,在东京到处寻找程家柽。汪公权却带了何震,去大街上溜达散步,俨然夫妻一般亲热。这个时候,章太炎、宋教仁、苏曼殊、汪东四人正在一个公共浴池内洗澡。
章太炎竟与无意之中,发现了何震与汪公权两人的私情。
汪东与章太炎先洗好了,穿好衣服,汪东就逗苏曼殊,故意拉章太炎出外,说:“今天有人请客,牛肉饼、猪耳朵,生鱼片,哈,咱们先去吃了。”
苏曼殊还没洗好,听说有人请客,急得高声叫:“等我,等我。”便也不洗了,湿淋淋爬上来就穿衣服。
宋教仁还在洗着,对苏曼殊说:“他们骗你哪,别上当。” 苏曼殊飞快的穿好衣服,咂着嘴说:“有牛肉吃呢,就是上一回当也值得。” 这时汪东却又进来了,见苏曼殊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笑得他直不起腰来。苏曼殊认真地问:“谁请客?”
汪东说:“苏兄啊,最想请客的就是我,可我今天没有钱,只好不清了。” 苏曼殊噘起了嘴。
章太炎此时一人在外面,正暗笑汪东顽皮胡闹,忽看见何震、汪公权从一条街上拐了过来。何震本是美女,在东京又热衷于社交,打扮入时,好出风头,遂致艳名四播。如今何震款款移步、风情万种,汪公权跨着她的胳膊,胁肩谄笑,极力的巴结讨好,两个人说着话,汪公权忽又伸出右手,环住何震的细腰。章太炎大怒起来,想:“申叔惨了,怎么娶了这个东西,在家是榻上胭脂虎,那还罢了,如今却又红杏出墙,这怎么能行!”他是疾恶如仇的性格,当下便要出面干涉。却怕这样一闹刘师培很没面子,遂强行忍住。
第五十三章 兄弟阋墙如仇雠
晚上回到刘家睡觉时,章太炎叫了刘师培到自己的房间,直接告诉她何震行为放荡、与人有私,要刘师培多加提防。刘师培先是一惊,接着摇头,可怜兮兮地问:“章兄,不是真的吧?你只是提醒我注意吧?”
章太炎怒道:“我亲眼所见,怎能不是真的!” 刘师培摇头说:“怎会有这事呢,不可能吧?” 章太炎瞪眼怒道:“你我兄弟,我方直言相告,信不信由你。” 刘师培出了章太炎的房间,心慌意乱、苦恼万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平日他对何震是又爱又怕,爱是因她美貌,怕是因她泼悍。何震打着“男女平等”的大旗,动辄对刘师培施以训斥惩罚,甚至拳脚耳光,闺房之内,刘师培完全受制于她,时间长了,对她的畏惧早已成为一种习惯,事事以讨她的欢心为目标,何震崇拜英雄,刘师培就极力要做个英雄,何震对他恨铁不成钢,他便处处要装得像块精刚,所以在他身上,思想上的激烈与生活上的懦弱恰好都走了极端。如今章太炎却说何震与别人有私,刘师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刘师培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去问母亲。刘母说:“知妻莫若夫,你感觉你媳妇如何?” 刘师培说:“我想,她不会做这事吧。”
刘母说:“既然这样,那就是章太炎造谣生事,离间骨肉。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们赶他出门!”
刘师培忙说:“这样不好,他究竟是我的朋友。” 刘母怒道:“章太炎自封为国学大师,狂妄自大,老身却是半点也看他不入眼。”于是出了房门大骂起来。
原来章太炎一派名士作派,大大咧咧,穿衣不中不西,行止不苟小节,也不大讲卫生,刘母乃是名门世家出来的老式人物,哪能看得惯这个,趁机便闹了起来,骂章太炎无事生非,败坏他家媳妇的名誉。何震、汪公权听见了,也跑出来帮着一起大骂。汪公权更扬言说:“老贼无耻,坏我表姐的美名,小心我与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章太炎被骂得恼羞成怒,吼一声,也开了房门跳出来对骂,骂了一阵,连夜卷铺盖走人,又搬到民报社去住了。
程家柽被刘师培找见,听他说了自己的大胆计划,心中极为吃惊,当时虚与委蛇,说:
“孙文那么好杀呀,你可别开玩笑!”
刘师培指手画脚,瞪眼说:“别人杀不了他,我杀他却易如反掌。他的行踪我一留神就了如指掌,我有许多日本的浪人朋友,枪法好,身手快捷,你放心把钱交给我,一个月内,我让你见到孙文的人头。”
程家柽摇头说:“此事我不能做主,肃亲王派我来日本之时,并未说要杀掉孙文。” 刘师培急道:“肃亲王与铁良不过是怕革命党杀了他们,我替他们除害除根,他们还能不欣喜万分,你却犹豫什么!”
程家柽说:“那不行,这是大事,我必须和肃亲王商量,待他有了回话,我再答复你。” 刘师培很不耐烦,怨程家柽干事不干脆快捷,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催促程家柽尽快和肃亲王善耆联系。程家柽假意答应。刘师培满怀希望等候他的消息。
程家柽过后将此事告诉刘揆一,刘揆一惊呆了,想不到刘师培竟如此胆大妄为,急忙给在新加坡的孙文发电,叫他注意安全。
程家柽大笑说:“我看这个刘师培是个书呆子,不必睬他,量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刘揆一说:“他虽是书呆子,他那个老婆却有恶名,这事还是谨慎些好。” 程家柽笑了笑,也没把此事当什么大事,只催促刘揆一尽快决定收不收钱。 不几天许多同盟会人都知道了刘师培误认程家柽、为求财要杀孙文的事,将此事作为一时笑谈。何震知道了,恼羞成怒,骂刘师培有眼无珠。刘师培也大怒起来,恨程家柽耍了自己,气恼下就找了两个日本浪人,请他们替自己报仇出气。
程家柽一无所知,还在耐心的等待同盟会的商量结果。一日出外闲转回来,刚走到一个小巷子口,忽然身后赶来两个浪人,浪人凶狠之极,抓住了程家柽,抡拳便打。程家柽大叫起来。浪人扯着他拖向巷内,拳脚交加。程家柽惨呼不已。打了一阵,恰好一队警察巡逻路过,听见呼叫声,急奔过来,这才抓住两个浪人,救下了程家柽。
程家柽满身血污,大脑受损。日警审讯浪人,得知是为刘师培报仇。此案一出,留日学生议论纷纷,有些和程家柽相好的朋友,大怒下扬言要收拾刘师培。刘师培心虚胆怯,便想设法回国。何震却说:“大不了一死,怕什么,看他们能怎么样!”
汪公权极力怂恿刘师培回国,说他可以打通端方的关节,说情让端方聘刘作幕僚师爷。
刘师培犹疑未决。汪公权就先说服何震。何震听汪公权说了回国的许多好处,此刻在日本也确实银子紧张,难以显摆逍遥了,汪公权劝了几次,便欣然同意。于是打点收拾准备回国。
汪公权却还嫉恨着章太炎揭穿了他与何震的私情,便偷空两次潜入《民报》社,一次放火,一次投毒,欲置章太炎于死地,可惜两次恶行均未得逞。这期间,何震已命刘师培知会了刘母,遂捡了一个黄道吉日,乘船杨波,回国投靠端方去了。
刘师培一走,章太炎悲伤难受,跺脚叹道:“申叔去了,难得一见的奇才啊!可惜毁在何震手里了。”
刘师培走了,章太炎和陶成章就越来越密切了,两人整天来往,谈历史、谈革命,乐在其中,有时宋教仁也加入他们的谈论,对孙文只注重经营两广大是不满,主张应将起义之地放在长江沿岸。陶成章也赞成以长江中下游为起事重点,但他似乎对暗杀的兴趣更大。
有一次,光复会旧人鲁迅、许寿堂来见陶成章谈天,章太炎也在坐。几个人谈起了革命灭满的事,章太炎大骂孙文,说:“用钱收买几百会党,在边陲之地捣乱一番,就叫做起义,欲以此法灭满,无异痴人说梦。”
当时,两广一带的起义刚刚失败,东京本部众人的情绪都不大好,或埋怨指责,或谩骂抨击,不一而足,章太炎是骂得比较激烈的一个。
鲁迅却笑问陶成章:“皇帝,你有何法可以灭满?” 陶成章笑了笑,然后咬着牙,恶狠狠的说:“老子有一天有了钱,便花巨资在北京开一家最豪华的妓院。满清的权贵都是醉生梦死之徒,老子便招他们来嫖,然后弄来炸药……将这些混蛋一齐炸死!”
众人哄然大笑。
陶成章咬牙又说:“或者在宴席上下毒,引权贵们赴宴,将他们一网打尽!” 章太炎笑道:“陶强盗啊陶强盗,你若当了皇帝,人人心惊胆颤,大家就都活不成了。” 陶成章也笑道:“所以我只能当强盗,当不了皇帝。” 陶成章的优点是坚忍不拔,艰苦卓绝,为了革命,他的衣食简朴到了苛刻的程度,而其耐力、忍性也非常人所能及。庚子年间,京津之间义和团遍地而起,打着“保清灭洋”的大旗,陶成章却在家乡会稽宣称说:“妖后祸国,我欲趁乱、效骆宾王讨武则天,入京手刃慈禧!”
于是潜行京师,欲寻隙刺杀慈禧,被清廷察觉后,陶成章出京急走,忍饥忍渴步行七昼夜,横穿三省一千多里路程,由北京赶到上海、闯进蔡元培的“爱国女校”时,人已将成饿殍,几已不复人形。一九零三年,为联络浙江的会党反满,陶成章与朋友魏兰徒步穿梭于浙江富阳、桐庐、金华、杭州等地。陶成章脚穿草鞋,腰束麻绳,身背《革命军》《猛回头》等书,日行百里,上山入寨,与会党人物见面,宣传反满革命,曾四过家门而不入。魏兰劝其回家一探,陶成章喟然叹道:“一入家门,难免为亲情牵累,就难以复出了。幸喜老父身体尚健,家中诸事无忧,我可以安心反满了。”
经过陶成章魏兰的努力,过去浙江境内互不统属的白布会、双龙会、伏虎会、平阳党、私贩党等会党连成了一气,皆愿反满革命。陶成章与魏兰商议,在浙南云和县创办“云和中学”,专门用以培训会党骨干分子。黄兴筹划“长沙起义”时,陶成章召集会党各头领开会,将会党力量分为三路,约定长沙事起,金华的会党北向攻取杭州,衢州的会党出江西以应长沙,严州的会党由安徽而出,攻占南京。会党人物血脉贲涨、磨拳擦掌,静候十月间万寿节时长沙的消息,哪知到了万寿节,长沙方面却一无动静,耐心再等,又等了十多天,长沙方面还是没有消息。坐镇杭州的陶成章急得坐不住了,赶到上海问讯,这才知长沙已经事败。
陶成章长叹下,只好吩咐会党们取消计划,徐图再举。
长沙失败,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龚宝拴四人就商量,在上海成立了“光复会”。当时章太炎还在狱中,蔡元培一介书生,光复会联络会党等事实际上多由陶成章主持,后来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等都入了同盟会,徐锡麟、秋瑾就义后,光复会的活动就完全停止了。
如今《民报》虽名义上是章太炎任总编兼发行人,实际却是陶成章主持着一切,章太炎思想颓废消极,说他看透了革命、厌倦了红尘,只想学佛。陶成章虽然情绪愤激,但革命之念却是极强,将《民报》也办得甚有起色。
刘揆一将这一段的情况简略叙述完,然后对黄兴说:“如今共进会设了华群社,常常组织留学生聚会,讨论时事,吸引人才,风头甚利。我会什么活动也没有,人心就渐渐散了。”
黄兴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决绝说道:“我们也搞个聚拢留学生的场所,便叫‘勤学舍’,也搞些活动,把同盟会的旗帜再扬起来。”
刘揆一说:“没有钱怎么搞?会中一点活动的经费也没有了。” 黄兴说:“这你不管,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黄兴没过几天便通过宫崎找到了一个放高利贷的日本人,借了一笔资金,在小石川区的水道町就把“勤学舍”办了起来。这是个俱乐部性质的机构,有许多书报可以浏览,还常常组织辩论会和演讲会,倒也吸引了不少学生,渐渐的,同盟会本部又开始泛出生机。
宋教仁听说黄兴借高利贷振兴同盟会,心中也有些感动,经刘揆一、章太炎等居中说和,对黄兴的敌意渐消,也开始为会中事务操心奔波起来。黄兴见本部有振作之象,心中高兴。
章太炎却问:“勤学舍倒是起来了,《民报》怎么办?一点经费也没有了,你管不管?”
黄兴苦笑连连,说:“你要整死我呀。先凑合着吧,容我下来再想办法。” 陶成章说:“别难为克强了,不如我去南洋走一趟,面见总理讨要办报的经费。” 章太炎说:“哼哼,孙文对《民报》大有成见,你又不是他的心腹,你能要来经费!” 陶成章说:“事在人为,我未必就要不到,且先看看我的本事如何。”于是借了些路费,背着行囊,乘了船,直赴新加坡来见孙文。
陶成章风尘仆仆在新加坡港口上岸,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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