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书册,抬眼看向窗外,窗外阳光正盛,只是偶尔有云朵飘过。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幸亏师父收她为徒,才让她见识了另一片天地。可惜,她身负责任,想要海阔天空,何其之难。
一想到责任,难免又想到了澄澈,看他并非极坏之人,就不知道他是身不由己,亦或者是被人逼迫。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又想到澄澈已经去澡间半个时辰了,男子虽爱洁净,但也不必洗那么长时间,又想澡间的水还热不热,想来想去,她忽然就决定亲自去看看。
她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两件她已做好,却从未穿过的男装,她的身量和澄澈差不多,他刚到凤府,让人做的衣服也还没做好,现在,他一定还没有其他合适的衣服替换,让他穿那已经湿了的衣服确实不妥。
不及细想,她拿了衣服就往澡间而去。
却说那澡间在耳房后面,却又盖的极为隐蔽,绕过耳房,先看见的便是影壁,走过影壁后面,是个天井。
天井前后是澡间和耳房后身,两侧则都是墙壁,上方就是长方形的天井。这样的设计不易被外人窥视,又极好的保持了其隐蔽的位置。
初九刚绕过影壁,就看到澡间门口趴着个人,再细看是个穿着灰扑扑大褂的女人,那女人一头乱发用灰布扎着,整个人都贴在澡间门上,大约澡间门未关严,她正一手贴着门板,眼睛努力往里面看呢。
看到此番情景,初九心中隐然有股怒火,她自己都没想过这怒火从何而来,便大步走了过去。
她怕惊动里面的人,并未出声,只是右手呈勾状直刺女人面门。
那女人似乎也不是个简单的偷窥贼,听到耳边风声,脸往旁处一侧,堪堪避过了初九这一勾。
待初九再出掌,女人已经急退了数步,脸上的乱发将她的脸遮挡去了七八分,但初九还是看到了她的脸。
女人的脸上有道疤,从额角到右侧鼻梁,她的长相偏阴柔,所以这一道疤反而让她显得威武了许多。
初九撇下衣服,人已经再次向女人攻了过去,只可惜女人似乎无心恋战,只是挡住初九的攻势,趁着空档,跃上了屋檐,不多会儿便逃走了。
初九站在天井下,望着屋檐,本想追去的念头因为澄澈还在澡间里而放弃了。
她拿起地上的衣服,走到澡间门口,本想叩门问问澄澈有没有事,但眼睛无意间的一扫,让她一下子顿住了动作。
澡间因为水还热着,有热气蒸腾,但并不影响视力所及看到的事物。
那是个人体,准确的说是个男人的裸体,虽然只是背面,但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在水汽蒸腾下的人体背对着她,长发披散在腰背上,水珠沿着发梢淌了下来,水珠沿着光滑的腰一路滑向了双瓣之间的凹陷,顺着那凹陷一路往下是修长的双腿,那双腿修长有力。
里面的人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与美,他只是如寻常般站在澡池里搓洗着身上的脏污。
站在外面的初九不过只是一眼,就觉得心狂跳的厉害,她下意识的盯着他的身体看了一会儿,然后她忽然转开视线,在心中咒骂自己,怎么可以做这样非礼勿视的事。
她大大的吸了口气,又呼出来,上前一步,将半掩着的门关严,这一切她都是轻手轻脚的。
做完这些,她转身往外走,但走出没几步,她又转回来,既然心中没鬼,离开反而成了一种逃避。
她走到澡间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着武功心法。只是显然效果并不显著,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汗珠。
就在她无比煎熬的时刻,门从内打开,头发只是半干的澄澈打开门,抬头居然看到凤初九就坐在门外。
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她,她怎么坐在这儿。
初九也听到了门响,她站起身,转过身的时候,努力压制下心中翻腾的念头。
她脸上还保持着冷静,她的眼睛只盯着他的脸。
澄澈身上穿的是自己的粗布蓝褂子,布料不好,但好在还能穿。他想到头发还散着,急忙用自己的干巾子把头发缠住,就算他不是清白人家的孩子,也知道不能在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面前披头散发。
初九看到他这副模样,反而有点手足无措,她递过衣服,然后匆匆对他说:“那个,这两套衣服都是新的,你应该没什么衣服,送给你的。”
说完,她就匆匆忙忙往外走,澄澈拿着那两套簇新的衣服站在原地发愣。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初九又转了回来。
“你,以后洗澡的时候把门关严实了,再洗!”再次说完,她又转身走了。
留下澄澈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把她的话细细捉摸了琢磨,脸由红转白,她的意思是,是说她看到了他的,他的……
他木木然的站在那里,手里还捧着衣服,刚刚的平静一下子就被羞耻所取代。她,她怎么可以,既然看了,她怎么可以还对他说。
其实初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他,没说那个陌生女人偷看的事,也是怕他觉得别扭,可惜,往往事与愿违。
初九回到正屋时,心还跳的很快。要说以前,她并非不曾看过男人的身体,但看别的男人身体时,她可以镇定自若,甚至当男人投怀送抱时,她也可以冷静拒绝,只是此番无意中看到澄澈背面的裸体时,竟然脸红心跳,好像是走火入魔一般,她从未体会过。
她往卧房走的时候,路过照衣镜,镜面上的女人脸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由得在心中唾弃自己龌龊,怎么可以总是想刚才看到的情景,但另一方面,脑子里却也时不时的会浮现刚才的那副躯体,那布满水珠的裸背,那沿着臀线滑进凹处的水珠,那微微起伏的双腿……
初九只觉得鼻子一热,血顺着鼻腔淌了出来,直接就砸在了地上。
她用手接,血又直接淌在了手指上,她看着那鲜红的血,只觉得浑身都燥热难当。不想让自己这么快失血而亡,她只好坐到床上,盘腿开始自行进入打坐状态。
叩叩叩--
几声敲门声让已经进入一个小周天运作的初九不得不收气,恢复常态。
她快速将身旁的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人半躺着,将气息调整好,便对门外人说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人很出人意料。
初九心一跳,却也没有任何慌张,只是微微一笑,问了句:“请问阁下是?”
龙瑾并未因为初九一句“阁下是谁”而生气,本来么,就算身为皇室中人也不必非要天下人皆知,更何况据说这位凤二小姐还是久卧病榻之人。
龙瑾站在床边,只是略微打量初九,便自顾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在下龙瑾。”她只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却并未说出自己的身份。
初九心下已是了然,但面上还是故作慌张,想要起身。
“翼王殿下到此,初九未曾出迎,已是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龙瑾按住初九,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二小姐,何必如此多礼,本王来府上打扰,还要请二小姐多多关照呢。”
既然人家不需要自己多礼,初九自然也就不做强,又躺回自己的枕上。
她视线滑过门口,看到澄澈站在大门外,于是对澄澈吩咐道:“翼王在此,还不给翼王泡茶去。”
她的声音并不高,澄澈却听清了,他咬了咬牙,本是想向她讨个公道,却又被使唤了。
初九转回脸,对翼王笑笑,说:“我喜静,园子里伺候的人少,翼王不要见笑才好。”
翼王一直在观察初九,见她对自己如此多礼,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初九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既然翼王殿下不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多事的喋喋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翼王忽然来了句:“看起来,二小姐手底下的人和二小姐一样随性啊。”
初九本是等待着翼王有什么高见,却听她来了这么句,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再想想,澄澈泡茶已经去了半天,翼王也枯坐了半天,茶的影子却没见到半个。初九面上显出尴尬,她这一时装病,总不好自己亲自下地去找人吧。
龙瑾看看初九尴尬的表情,不由得哈哈一笑。她这一笑,倒让初九的尴尬消失,也轻轻笑了起来。
等澄澈泡好了茶,颠颠的送进来,翼王已经和初九相谈甚欢了。
澄澈有点郁闷,本是想要让初九丢脸下不了台,怎么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没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又来更新了,各位好久不见!O(∩_∩)O~另外,要适应女尊的环境,所以把《关睢》稍稍做了改动。
☆、情有几许
屋外日光渐渐稀薄,翼王龙瑾坐在初九床前,却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澄澈站在一旁,看起来有点拘谨,心里却觉得站在这里纯粹是个摆设。
“二小姐,这次冒昧前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龙瑾和初九聊的十分投机,这是表面。实际上一个武将,一个商人所能聊的话题很有限。龙瑾其实心中早有数,会聊这些不涉及政治,不涉及军事的事,无非也是做个铺垫,接下来要问的才是她心中所想。
初九眉头微挑,视线有意无意的捎带上了澄澈,而此时的澄澈因为久站,精神已经有点涣散。接收到初九瞥过来的视线,急忙站直,目不斜视。
初九心中好笑,脸上却不漏声色。
“殿下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人,又有什么事是初九能够效力的呢?”
她靠在软枕之上,看起来实在羸弱,只是能够撑起一个大家业的人,不是只看外表就能下定论的。
这也是龙瑾会先来拜会初九的原因,与其拐弯抹角的去试探,不如直截了当。
“实不相瞒,如今前线战事吃紧,以国库储备来说,实在难以负担庞大的军费支出,本王今次回京,为的其实也是筹集粮草军费之事。”龙瑾说到这里,便停住话头,她无意中扫了一眼澄澈,澄澈倏地低下头,假作没有在听二人谈话。
这等有关军事的重大情报,实不该透露给普通人知道,但事关战事,她又不得说出实情,只盼望凤初九会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她想到此处,便把视线调了回来。
初九听到这里,心中不无惊讶,如同翼王这等身份的人,不该如此轻易对自己这样初初见面的人吐露实情,可再看看龙瑾面上表情却又不像作假。
“殿下不必顾虑,澄澈是我亲信之人,但说无妨。”
龙瑾听初九如此说,便也放下心来,又说:“早年母皇曾赏赐一只烫金琉璃盏给凤家大老爷,这琉璃盏本是一对。另一只一直留在宫中,本王父后手中,如今父后已不再,那琉璃盏皇姐就交由本王保存。前些日子本王偶得一个小道消息,说两只琉璃盏合在一起,便可知晓一个秘密,而这秘密与前朝宝藏有关。本王便寻思若是得到这宝藏,军费之事便不用发愁了,前方将士也不必那么辛苦。”
初九初时听她说起此事,心中只是冷笑,想的是刚直不阿的铁血王爷也不过如此,但她说起军费及将士之事时,那一双凤目中泛起的担忧,不由得也让初九动容。
她身为王爷,一直征战沙场,再看看京中的那些闲散王爷,两相对比,着实有着天壤之别。
“殿下的意思是?”初九再问。
龙瑾苦笑一声,才又说道:“是本王无能,先母赏赐之物,其实不该寻回,但实在无奈。若二小姐肯割爱,龙瑾便是赴汤蹈火也会回报二小姐赠盏之情。”
她一番慷慨激昂之言,倒让初九有点为难,给吧,其实她也不在意,不给,留着,她也没什么所谓。
只是,当她犹豫之时,侧旁的视线太过灼热,她很清楚,聂澄澈也是为这而来。
“王爷,能否给我点时间考虑?”初九略作沉吟,便对龙瑾恳求道。
龙瑾一怔,她没想到初九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她原本想她或者拒绝,或者痛快答应,倒没想到她说的是考虑,考虑么,便有一半以上是会答应的了。
“好!既然二小姐如此说,龙瑾先在此谢过了。”龙瑾起身,对初九抱拳说道。
初九也抱拳还了一礼。
“那瑾便就此告辞,不耽误二小姐休息了。”龙瑾见事情已经谈完,便也就顺便告辞。
“王爷慢走!澄澈,替我送王爷出去。”前半句初九是对龙瑾说的,后半句则是对澄澈。
澄澈站在原地只是轻声应了“是”,便送龙瑾出了门。
初九躺在床上,心中难免又是一阵烦躁,龙瑾虽贵为王爷,但在为国为民上,却是丝毫不含糊。刚才她的一言一行已让自己动心,后来龙瑾抛去职位,只以姓名相称,可见,是真心实意。可再一想,聂澄澈似乎也为这琉璃盏而来,这两日相处,她看的出他并非邪恶之人,要拿琉璃盏必定另有原因,只这原因,他是否肯告知自己,很难说。
往时,她何尝对与自己无干的人下这么些心思,只这聂澄澈,她却真的放在了心上,不能说她不晓□□,遇到个男子,就披肝沥胆,只说这看过他的身子后,她就念念不忘,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她不是个贪色的人,所以即便在秦楼楚馆,有伎子出入的地方,她也能端住心神。不知怎的一对上聂澄澈,她就很难泰然处之,莫非这也叫一物降一物?
她微微苦笑,却不想把心里那个想法抹去。
正在初九心中翻来覆去的想这事时,澄澈已经送完王爷出去,回来了。
他走到床边,就把初九跟前的光挡去了。
初九本来就斜靠在软枕上,仰头看见澄澈时,他的脸上还有犹疑之色。
“想什么?”她忍不住想要抬手拂去他眉梢眼角的一点愁郁之色,他却是下意识的一躲。
她的手便那么停在了半空中,空气里飘散着桂花的清香,两个人之间那种暧昧不清的气息,就那么缓缓飘散着。
“你会把琉璃盏给她吗?”澄澈其实不想问,按道理说东西是她的,她给与不给,都与他无关,他现在的身份是仆人,是侍从,甚至往低了说,他不过是她放在身边的玩物,他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