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条件反射似的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下午1点多，“这个点儿了才吃饭……”
“你见过手术做一半跑出来吃饭的医生啊？”
“呵呵……”
“你们新兵连训练结束了？”
“结束了，哎呦，头头尾尾忙了仨月，总算是训完了。明天他们就下到各连队去了。”高城清了清嗓子，用最不经意的语气问道，“……你最近怎么样啊？”
“就那样啊，上班回家回家上班……”
史今就踩着袁朗“上班回家”的节奏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新兵分配名单，见高城正在打电话就站在边上等着。
高城一边对着话筒说话，一边示意史今把名单递给他，一目十行地翻看着名单，嘴里还在说着，“……你啊是得多吃点饭，瘦得跟什么似的……”他突然在七连的名单里看见了许三多的名字，他想都没想拿过笔，以透纸之力把名字划掉，再翻到最后一页，把许三多的名字写在三连里，并在后面注明“五班”。
中间史今想申辩什么，都被他瞪回去了。
袁朗这边听见高城话说一半就没了，正莫名其妙呢，忽然感觉对面两位的面部表情有点奇怪。时间仿佛有了两秒钟的静止，廖一飞和小马望着对方，异口同声，“上班回家回家上班”。
高城在电话那头又说了句什么，像是跟什么人在训话，袁朗干脆先挂了电话。廖一飞和小马正笑得不亦乐乎，袁朗敲敲桌面，“适可而止啊。”
廖一飞说：“袁朗，你是没看见刚才你说话时的样子，那就一个……”廖一飞在脑子里搜索着适当的用词。
小马插了一句：“春风化雨。”
说完了俩人又开始笑。
一大滴冷汗明晃晃地挂在了袁朗的脑门上，一个大男人笑得春风化雨那是什么鬼样子？！
17
“史今我跟你说，许三多，不可能！进七连，他这辈子想都别想，除非我不当这个连长。没让他去生产基地对他已经够宽容的了，别再在我面前提许三多这个名字，听着都上火。就没见过这么孬的兵。行了，你忙去吧。”
高城不容置辨地说完，把压在肩上的话筒放到耳边，却只听见嘟嘟的挂机声。“这人怎么连声儿都不吱地就把电话给挂了？”
史今说：“那还用说？我们嫂子肯定是被连长您老粗的嗓门吓到了呗。我跟你说连长，这毛病你得改改。”
高城的眼睛瞪得跟虎眼那么大，嘴角一抽一抽地，“你们嫂子？！”
史今瞄一瞄桌上的电话，很无辜地说：“刚刚您不是在跟对象打电话吗？那可不就是我们嫂子。”
高城哭笑不得，“我有说他是我对象了吗？”
“您不是让她多吃点啊，太瘦啦之类之类的吗？”
高城听了忍俊不禁，“亏得他听不到啊，不然依他那脾气，还指不定怎么发飚呢。”
史今一副好奇宝宝兼居委会大姐的样子，“连长，我听说上次军区医院来咱们这儿打靶，连长您跟个漂亮医生对上眼儿了，是不是她？”
“你哪来这么些空穴来风的东西？”
“行，那咱们就说点实际的，关于许三多……”史今底气不足地刚说了个头，高城大手一挥，让他打住。
高城一把抄起桌上的名单，“许三多去五班，任何时候我都是这个决定。”为了强调他的决定，高城还拿名单拍了拍桌子。
史今怕怕地缩了缩脑袋，高城大步地往外走，那气势，就叫一个步步生风。
吃完了饭，袁朗和廖一飞、小马一起回外科，路上，他的手机又响了，陌生电话。他接起来，“喂，你好。……噢，是高夫人啊，您好，好久不见……呵呵，王阿姨……不忙，您找我有事儿啊？”
周六下午，七连的大部分士兵都在宿舍周围做一些轻松的运动，或者是聚在一块儿聊聊天。沙地的双杠上坐了一溜儿的兵，正说得起劲呢，高城从楼里出来了，一直走出七连大门。
伍六一就说：“你们猜猜连长这是要去哪儿？”
史今：“无聊，猜这玩意儿干嘛？”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甘小宁眯眯眼说：“上午我看见他跟一连长在操场上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久，我估计他是去一连。”
伍六一笑笑说：“我说连长是要回家。”
伍六一话音刚落，高城就开着他平时常开的车牌尾数07的车子从他们对面驶过。伍六一面露得意之色。
史今说：“连长出去是出去了，可你咋就能断定他就是回家啊？兴许他就是去办事儿呢？”
其他人都附和着：“就是。”
伍六一也不争辨，直起脖子大喊一声：“指导员。”
七连指导员洪兴国从二楼办公室探出身：“怎么了？”
伍六一说：“咱们连长是不是回家呀？”
“是又怎么样啊？我说你们别以为连长回家了你们这帮小子就能上房了啊？”
兵们又哄笑起来。
一个兵说：“最近连长回家回得有点儿勤哪，往常他可是一个月都难得回一次。”
“没听说他家有什么事儿呀。”
白铁军扁扁嘴，点着头说：“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杠上杠下的兵都被他的话吊起了胃口。
白铁军左瞧右瞧上看下看，叹道：“哎，这嘴里没烟哪，连带着脑子都不太灵光了。”
甘小宁作势要把他踹下杠去，“你丫要说就快点说，别磨磨叽叽的。”
白铁军连忙告饶，说：“连长肯定是回去看相好的了。”
兵们听了，都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白铁军急了，“怎么？不相信啊？那你们说这连长火烧屁股似的老往家跑，除了跟相好的约会还能干什么？”
甘小宁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圈，嘴边扬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白铁军一个激灵刚想说话，结果对面的甘小宁抬腿由下往上扫了他的两个膝盖窝一脚。白铁军重心不稳，哇哇叫着摔了个四仰八叉。史今瞧着白铁军的惨状，同情地摇了摇头。
“甘小宁你踢我干嘛呀？可摔死我了。”白铁军揉着摔疼的屁股，指着甘小宁控诉。
“这是给你个教训，跟我们玩儿心眼儿……”甘小宁冲他扬扬下巴，“还要烟吗？”
白铁军翻起白眼做了个巨丑的鬼脸。
围绕着他们连长的“对象”，七连的兵们兴致勃勃地又把上次打靶的事拿出来第N次进行演说。他们嘴里那鸟气得不行，又漂亮得不行的女兵们的事迹把新来的战士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18
相亲，顾名思义就是两个素不相识的单身男女以恋爱为前提，在某个环境优雅的场所碰面，相互交代姓名、职业、兴趣爱好，明里暗里地接受对方的评估，比较，打分，再决定是否要进一步地交往。这样的一种多少有点待价而沽又非自然的状态袁朗非常的不喜欢，而种事情在袁朗看来是怎么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一个27岁的医生，怎么也还不至于被划拉到恋爱困难的大龄青年的范围吧？
然而凡事都没有什么绝对！
坐在市中心一家颇有情调的咖啡厅里的袁朗深深地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谛。不是袁朗自己没有节操，容易动摇，而是这次的介绍人都非比寻常，一个是高城的妈妈——军长夫人，另一个是他们医院麻醉科的主任，外科和麻醉科整天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据说女方还是这位麻醉科主任的外甥女，哪边袁朗都推托不起，只好硬着头皮赴约了。
跟所有的相亲程序一样，介绍完了男女双方的姓名之后，两位介绍人就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堂而皇之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和袁朗见面的女孩是时下社会上非常摩登的白领一族，律师行里的执证律师，容貌和她的职业一样出色，尤其是那娇艳的红唇，跟某个以一张气吞山河的大嘴闻名世界的美国女青年有得比。
美女芳名邵明媚，倒也是个落落大方，谈吐温文，甚至还有些俏皮的女子，跟这样的女子交谈其实是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不消半个小时，俩人竟然都有了一些相识恨晚的感觉，想必倾盖如故就是这样子的一个说法，说白了就是，这两个都是同一类人，没差异，不来电。
邵明媚轻抿了一口橙汁，望向窗外，繁忙的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迷彩色的猎豹车。邵明媚嫣然一笑，用果汁棒搅着橙汁，说：“说实在的，我比较感兴趣的是，我城哥怎么就心甘情愿地给你当司机呢？”
袁朗微诧，“你跟高城很熟？”
“小时候，我跟他住在一个院里，那时候我爸还没转业。”
“青梅竹马？”
“算是吧。这两年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袁朗拿出手机，“让他过来坐坐吗？”
邵明媚笑笑，“随你，他不是你的司机吗？”
高城坐在车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直把这车里抽得跟着了火一样。昨天刚回到家，就听见老妈在电话里跟她的朋友兴高采烈地说着事，听着像是给谁安排相亲活动呢。
“我跟你说错不了，那孩子我见过，还到家里吃过饭，跟我们家高城挺熟的。……论长相，论工作，论人品跟你们家媚媚那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媚媚这妮子我打小就喜欢，只是我们高城没这福气……”
高城在玄关那儿听见了，摇摇头，怎么她说什么都能扯上自己呢？
高夫人见儿子回来了，赶紧三句两句结束对话，撂下话筒，对高城说：“怎么回来也不事先跟家打个电话？”
“妈您这话新不新鲜啊，儿子回趟家还得先打个报告？”
高夫人说：“那不是让妈有个准备嘛。”
“准备什么？满汉全席？”
高夫人点点他的脑袋，“那也得你给妈打回只骆驼才行啊。”高夫人在他身边坐下，“儿子，你还记不记得你邵叔叔家的那个媚媚？”
“记得啊，怎么了？”
“我打算把她和小袁掇合成一对儿。”
高城就说：“妈，那袁朗的事还轮不上您来关心吧？您这管得也未免太宽了点儿。”
“我就知道跟你说这个没用，反正我已经安排好他们明天见面了。”高夫人站起来，“你爸下部队去了，今儿晚上就咱们娘儿俩，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去。”
“宫爆鸡丁。”
第二天，高夫人见高城没事干，干脆就让他上袁朗家接他。
袁朗见到高城的第一句话是：“高城，你妈可真够热心的啊，劳心费神地帮我介绍对象不算，还派专车接送，司机级别还不低。”
“你就知足吧，让我妈这么上心的人可没几个啊。”
“行，待会儿我一定好好谢谢她老人家。”
19
接完了袁朗让他过去一块儿喝咖啡的电话，高城老大一会儿转不过筋来。怎么回事？这相亲还有带巨型灯泡的？！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咖啡还是得喝的，怎么说都不是外人不是？
正了正帽子，高城打开车门，走下乌烟瘴气的越野车，关上门的时候，车顶还相当配合地冒出一缕烟，引来路人惊异的一瞥。
袁朗的座位背对着大门，坐在他对面的邵明媚看见高城进来就向他招了招手。
“哥。”
高城爽朗地笑起来，“小丫头，才多久没见又长漂亮了啊。”
袁朗起身，给高城让了个位子。高城脱下帽子，在袁朗身边坐下，把军帽放好。邵明媚也笑，“我哥也还是那么帅。”
“帅吗？”
邵明媚肯定地点点头，“帅。”
袁朗好笑地看着这兄妹两个互相“吹捧”。机灵的服务生走过来询问高城有什么需要，高城对咖啡不感冒，就说要一杯加冰的矿泉水。他看看邵明媚和袁朗面前都已半空的饮品，就问：“你们看看要不要加点什么啊？”
袁朗侧过头，笑道：“你请客啊？”
“行啊。”
邵明媚调皮地笑笑说：“这么爽快？早知道我们应该约在兰特公爵见面才对，那里的法式鹅肝很不错。”
“你想吃的话那咱们现在就可以去啊。”高城面不改色地说。
邵明媚眨眨灵动的眼，“哥，你可得数数清楚你的钱包啊，别等到时候吃完了鹅肝，咱们三个人就在那儿划拳决定谁留下来刷盘子。”
一句话让旁边的服务生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高城就说：“我就不信了，凭你们两个还能把我吃到破产。”
服务生礼貌地问道：“请问冰水还上吗？”
邵明媚说：“要的，别外再加一客巧克力冰淇淋……”她看向袁朗，“袁朗你呢？”
“柠檬水。”
“好的请稍等。”
高城：“怎么？不吃鹅肝了？”
邵明媚说：“你请得起我还懒得去呢，远得要命。”
“谱儿够大的啊。”
“那当然，不光是我，你问袁朗，他肯定也不去。”
袁朗只是笑。
高城这才想起这里是她跟袁朗两个的相亲现场。高城颇有些不自然地清了一下嗓子，说：“那个……你们俩儿谈完了？”
袁朗明知故问：“谈完什么？”
“就你们的事儿呗。”
“哦，你说相亲啊？”袁朗戏谑地把尾音拖得轻轻悠悠的。
废话！
高城的情绪莫名地有些焦燥，也就没留心到袁朗话里隐含的信息。
这时，邵明媚接到了一个电话，“喂，你好，邵明媚。……苏总，您好。……”在她讲电话的时候服务生把饮料和冰淇淋送了上来。“好，我马上过去。”邵明媚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坤包中。
高城说：“怎么？要走啊？”
邵明媚微耸肩，“没办法，一个客户那边有点麻烦，我必须得赶紧去一趟。冰淇淋是吃不成了，哥，你改天得另请啊。”
“这算什么，到时候哥请你吃个饱。去哪儿啊？我送你吧。”
邵明媚站起来，“不用了，我开车来的。”她向袁朗点点头，“真是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袁朗挥挥手，“再见。”
“开车小心点啊。”
“知道了。”
邵明媚一走，卡座里就只剩高城和袁朗两个人。事态的发展有些古怪，俩人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很快又错开。高城把用玻璃杯装着，上面点缀着鲜果粒和可爱花签的冰淇淋推到袁朗跟前，“这个你来解决。”
“为什么是我？”
袁朗可不认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军人坐在咖啡厅里吃冰淇淋件好看的事情。
“我从来不吃这玩意儿。”高城的口气仿佛在说面前这个不是冰淇淋，而是一把草。
“那你怎么就认定我吃这玩意儿呢？”
袁朗语气不善，高城知道自己用词不当惹着他了，“你不喜欢这个？”
袁朗认真地点头，“一点也不喜欢。所以，还是你吃吧。”袁朗把冰淇淋推回给高城。
高城嘟嚷着，“我一大男人吃这玩意儿像什么样子？”
袁朗乜了他一眼，“按你的逻辑，这种难看的事情换个人做就不肉麻了？”
见自己的小算盘被揭穿，高城只好嘿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