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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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锦官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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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太太道:那可不成,能由着你我也就随你去了,客人这就要来,远道的客人昨天就来了,你可真不能往外去了。 
  她又回头对春秀说:你给我看好了他,若找不着人我拿你问话。 
  云谦忙道:太太您别为难她,我不出去就是了。 
  刘太太对春秀道: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对云谦说。 
  春秀连忙答应着去了。 

  云谦不知她要说什么,她慢慢端起茶来呷了一口,缓缓说道:云谦,这亲事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云谦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看着她不作声。 
  “你在外面的事,有人跟我说了。” 
  云谦只得说道:“太太,不知您听说什么了,这话又从哪里说起?” 
  “云谦,你莫和我装。你这些日子可是和九庆班那个戏子常在一处?” 
  “、、、、、、”云谦踌躇着不知如何回她的话,心中暗暗吃惊。 
  “按说捧戏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城里的风气历来如此。只是云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浪荡子,我就怕你拿玩的事当了真,把心放到里头去了。我这话,你可明白?” 
  看看云谦只是低着头不言语,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亲事是你自己愿意的,这时候再没有反悔的道理。我只是白嘱咐你一句,云谦,娶了亲就安心过日子,有的没的那些事,暂且搁在心里吧。” 
  刘太太说完话就去了,云谦坐在那儿苦笑,这个太太的眼睛着实厉害,什么都叫她看了去。 
  可是,他要怎样对青砚说? 
  其实青砚从头到尾没有问过他一个字,对他要娶亲这事,好像完全无动于衷,自从伯恒娶亲那天起,青砚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对他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欲说还休,云谦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面上淡淡的,床弟间却又极是缠绵,弄得刘云谦本是一个性子颇为冷淡的人,对他竟然欲罢不能起来。 
  他坐在房中只管发呆,不知如何竟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青砚时,那凤眼朱唇,虽然并没多看,可那丰姿竟是挥之不去。自已后来屡次回护着他,想来第一眼着实留了心,一步步走下来,到如今竟是没了退路。 

  刘家原是大家族,刘绍成又是城中数得着的大律师,云谦本人在报馆结交的人也不少。外地的亲友已经有前几日便到了的,陶家也是本省的大商家,这两家的联姻,一时之间,刘府宾客云集,不到正午,客人就陆续地来了不少。 
  云谦换了礼服,在正厅忙着迎客,脑子里却乱哄哄的,什么也想不起。多亏了刘太太在旁边替他看着,总算没出什么漏子,大半个晌午过去,云谦只累得口干舌燥,刚刚喝了一口茶,只听刘贵来说:太太,少爷,刘团长和姨太太来了。 
  云谦捧着茶竟忘了放,看着刘太太,疑惑地道:太太,请了他们? 
  刘太太先让刘贵去请人到大厅上坐,一面对刘云谦说:刘团长和老爷是忘年交,再说这年月也不太平,老爷说将来或许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儿、、、、 
  哼,是啊,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又怎会、、、刘云谦说到这里,看太太的脸色微微儿发白,便即住口不说。 
  刘太太摸出手帕在嘴唇边擦了擦:云谦,你不想见他们,我去吧,你在这里歇一歇,就得往陶家去了。 
  刘云谦淡淡一笑:不忙,别的人可以不见,这个人可不能不见。见了再去不迟。说着,当先挑开门帘,出来到大厅上。 

  刘团长看纪三十上下,是个黑瘦的汉子,一身 装,看上去精明强悍,紧跟在身边珠环翠绕的佳人,正是海棠。看到他们母子走进来,都起身问好,一个抱拳作揖,一个却盈盈拜倒。见过礼,大家分宾主坐下。 
  刘云谦只是淡淡地坐着,嘴里和刘团长敷衍着,眼睛却扫向海棠。刘太太何等精明的人,悄悄派人去请刘绍成,过一会儿,刘贵便跑来说刘绍成请刘团长到书房说话。云谦起身相送,刘太太对那团长说:海棠难得过来,老爷请你去,可不是请海棠去,且留她在这儿陪陪我可成? 
  那团长笑道:海棠在家也只念叨着太太,今日来了,正好陪太太说说话,我一个人去见刘老爷就行了。 
  说着与云谦道了别,随刘贵去了。这里刘太太看看他二人的情形,摇了摇头笑道:海棠,你且在这里略坐一坐,我到房里把上次那衣料给你拿来看看。她说着,回身看了一眼刘云谦,摆了摆手,转身也去了,那门帘刷地一声轻响垂了下来,房中顿时安静下来。 
  两个人各怀心事只是坐着,刘云谦看了看那海棠,看来日子过得不错,比起在家里时,多了几分少妇的水灵,脸蛋丰盈,两眼里波光莹莹。终于开口道:海棠,日子过得可好? 
  那海棠听了这话,竟滚下几滴泪来,哽咽道:你又何必说这话?我知道你心里恨着我,我的日子过得再好,有你在那儿恨着我,能好到哪里去? 
  刘云谦一怔,摇摇头:海棠,你说哪里的话?再怎么说,你跟我一场,我只盼你能过得好,这心里从没半分儿恨过你。 
  海棠抬起脸来,一张粉白的脸蛋儿泪渍班班,她掏出手绢来拭了拭泪:前儿我在街上看着你的新夫人了,我心里真替你高兴,那是名门闺秀,只有那样的人物才配的上你,我、、我、、她说到这里,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云谦静静地看着她,这个曾经是他全部希望的女人,也差一点儿就毁了他的全部人生的女人,有点百感交集,此一时也彼一时,他想,海棠一定做梦也想不到,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人,根本就是不她嘴里的所谓名门闺秀,而是一个男人。 
  他之所以坐在这里与海棠相见,就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还眷恋着这个女人,等到真正再与她面对面共处一室,哪怕是孤男寡女,他发现心中唯一所思所想的,还是青砚而已。 

  此时刘贵走进来,请刘云谦上马,前往陶府迎新。春秀捧了衣服进来,海棠在人前早换出一付笑脸来,云谦脸上更是淡淡的,刘太太进来看了这两人的神气,悬了多年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然而转念一想,不由地想起另一件事来。看着马上丰姿俊秀的刘云谦,心中又添了一事。 
  刘云谦与青砚的事刘太太起初并不知道,她本是出身梨园,是刘绍成买来的妾,但是她聪明伶俐,能言善道,再加上天生丽质颇受宠爱。然而她性子却温婉和善,刘云谦的母亲对她也亲厚。所以正太太一去世,刘绍成就将她扶正。她自从嫁到刘家,早已经是洗尽铅华,与梨园里断了来往,只有一个早年结下的知交不舍得断,后来这人嫁与商人为妻,也算是离了那梨园行。只是商人不像刘家是旧家那样多规矩,这人还时常与梨园界有些来往。 
  刘云谦与吴青砚同行同止,数度把臂同游,甚而至于有了床弟之欢等等诸事,不多时就传到这人耳里,也就传到刘太太耳中。 
  刘太太乍一听,只不相信。请这人去细细打听,结果将刘云谦与青砚前前后后的事都打听了个明白,刘太太这才知道,云谦上次说去雅安公干,竟是带着吴青砚一起去的,桂花巷那所宅子的门槛儿都几乎被云谦踏破。 
  她吃惊不小,却不敢和云谦明说。刘云谦三岁丧母,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当真是视如已出。现在年纪已长,并无一男半女,原也是将他当做了亲生儿子。 
  她本以为刘云谦是转了性,学着那浪荡子弟一般胡闹,然而一则她深知云谦不是那种人,二则云谦近来似乎心境不错,兴兴头头的,哪里还是初从北边回来时那个死气沉沉的云谦了?这光景分明是心里有人了。 
  而那个人,竟然便这些日子里红遍省城的戏子吴青砚。 
  12 

  青砚从早上起来就坐在树下发呆,青墨从窗户里看了他几次,不仅人没动,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化,身边的一盅茶早凉得没了热气,却还是动也没曾动过。 
  他在房中踌躇半日,满心要劝竟然不知从何劝起,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老赵进来问了他几次,青墨还是没有主张。思前想后,只有叹气的份。 
  原来当真的并不是只有刘云谦,还有这个从不将人放在眼里的师弟。 
  夜里五更天时,曾落了一阵雨,春月里的雨,虽不如冬天的冻,伸出指尖去,依然冰得入骨,那一种粘湿滞重,竟是将人的心也冻得硬硬的。青砚蹲在院子里那株花树下,只管低头瞅着地上那几点青绿的苔痕发怔,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他满肩,青墨撩起窗纱偷眼看他,眉头皱成一团,正没个主意,只见老赵匆匆地走了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青墨烦燥地说:不见不见,你就跟他说,我不在家就完了。 
  老赵笑道:您别着急啊,他也没亲自来,只是打发了个小厮过来,我去跟他说,你们不在就是了。 
  说着掀起门帘就往外走,走过树下,青砚慢慢地直起身子,背对着他,老赵怕他盘问,忙忙地要走,哪知道青砚背对着他却说:老赵,又是谁来找师哥? 
  老赵立住脚,陪笑道:也没什么,青墨说了不去的,您可别想那么多。 
  青砚回过身来,看了看老赵:什么人?今儿天气这样好,去走走也成啊。 
  老赵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站住脚没了主张,眼睛却看着闻声而出的青墨,青墨脸上也是一团诧异,两三步下了台阶,青砚不等他开口,将手一撒,一把花瓣儿纷纭而下:师哥,再过几日就是清明了,师傅的坟上也该添土了。 
  青墨不知他是何意,呆呆地点了点头,青砚接着说:咱们出城去吧,他抬起头看看天,那天是青灰色的,像是浸了雨水般地低低地压着,他转头对青墨一笑:去透透气吧,这城里,真要闷杀人了。 

  他们略略收拾了点上坟用的东西,老赵跟着他们后面,拎着篮子,青墨携了师弟的手,往南门上去,走到那街上分道的地方,青墨的意思是要走署前街过去,说那里路上新铺的石板,好走。青砚笑道:师哥,放着好好的庆云街不走,干嘛要绕那样远?说着也不管青墨要说什么,向左一拐就转进了庆云街,那街口甚窄,进去了却是一条大道,行得马车的。 
  青墨跟在他后面,刚转进街口,远远地就听到鼓乐之声,他跺了跺脚,看青砚灰色的衣衫在前面一闪,连忙地跟了上去,那街两边的屋檐下早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青墨生怕跟丢了他,一直不离脚踪地跟着他,老赵提着东西,就远远地落在后面。 
  他们两兄弟的个头儿在人丛中算不得高的,只是那一种气度叫人不敢接近,也没人挤他们,青砚脸上越发没了表情,嘴唇轻轻地抿着,青墨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青砚,我们走吧,再迟些,今儿晚上就赶不回城里了。 
  青砚嘴角一动,漫声道:回不来就回不来好了,有什么要紧。 
  正说着,只听得前面鼓乐之声渐近,远远地见前面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礼服的男子,不是刘云谦又是谁?青墨只得叹了口气,看了看马上的人,又转眼看了看纹丝不动地立在风地里的青砚,脸上虽没什么表情,那一对眸子却是死死地盯着马上之人,青墨喃喃道:冤孽冤孽、、、、、 

  眼睁睁地那迎亲的仪仗去了,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散尽了,青砚仍是悄悄地站在街边,青墨沉默地站在他身边,良久,老赵轻声道:走吧,再不走就要晌午了。 
  青砚转脸看了看两人,笑道:正是,咱们去吧,怎么这一站就是这半日。 
  青墨低声道:青砚,你这是何苦来?伸手握住青砚的手,只觉得那手冰凉刺骨,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忍住不说,拉着他一行三人慢慢地往城外走去。 

  晚间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刘云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了,春秀看他脱了外面夹棉袍子,脸上仍是淌着一层虚汗,看他从门厅转回来,扶着墙慢慢地走着,连忙几步走上去,看他脸色透着一层嫣红,知道是酒有点过了,一面扶着他,一面说:少爷你不能少喝点?今天一天还不够你累的? 
  云谦只觉得身子发软,想要甩开春秀自己走,无奈两腿竟没了一丝儿力气,只得半倚着她,听了她这两句话道:傻春秀,我今天高兴啊,人逢喜事千杯少嘛、、、、他一边说一边嘶声笑起来,春秀扶着他,不知为何只觉得那两声笑听得心里一酸,倒像是要催出人的眼泪来。脚下一个趔趄,刘云谦身子是软的,两个人合身扑到时一起,他不住地吃吃地笑,春秀又是好笑又是着急,扶着他站稳了,抬起头来却见他眼里竟然流下泪来,不由得失声道:这是、、、这是怎么的了? 
  她一面问,一面张惶地拿出手帕子来替他拭泪,只听云谦低声道:别着声。一面将头放在她肩上,春秀一动不敢动地站着,片刻间隔着丝棉的夹袄,那肩头上竟然觉出湿了一片,三月里的春风从廊间吹过来,不知怎的,她竟然冷得打了一个寒噤,两个人无声地站在院门边,谁也没注意到陶家跟着小姐过来的王妈在西屋门边将这光景一点不拉地全看在眼里,新房里,陶惠玲正端坐屋中,大红的喜烛下,一张脸春光流动,喜气盈盈,艳光逼人。 

  云谦将头在春秀肩上靠了回,定了定心,抬起头突然笑道:春秀,这件事要难为你一下。 
  春秀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呆呆地看着他,刘云谦道:你去跟新娶的少奶奶说,就说我酒喝得多了,人事不省醉在书房里了,也好叫她早些安睡。 
  春秀吓了一跳“少爷,这是哪里的道理?洞房花烛你、、、你、、、”她吃惊太过,说话都不利落了,刘云谦从她手里拿过手帕子来,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皱了皱眉:“我这个样子,回到房中也不成的,你好好地去和她说,她不会怪你的,要怪也就只是怪我罢了。” 
  他说着摇晃着身子往外走,春秀急了,一把拉住:“我的少爷,这哪里成啊?这不是叫人家新娘子受委屈啊?人家也是千金小姐,怎能受这种委屈?这不行不行。” 
  云谦哪里理她,将手帕子往她怀里一扔:你去和她说吧,我实撑不住了,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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