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 作者:杨继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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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 作者:杨继绳-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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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主持下起草精神文明决议》,载《财经》2005年第3期)
  9月17日上午,即政治局扩大会议即将讨论并通过《决议》(草案)、提请十二届六中全会审议之前,胡耀邦特地去向邓小平汇报请示。胡耀邦回来向起草小组谈起他和小平谈话的情况。他对小平说:看来讨论中有同志要挑起争论,坚持自己的意见。邓小平说:不要紧,实在要挑明就挑明,就让他挑开。最后还是以表决的办法解决问题。打的是我的牌,总的倾向是要把我们拉向左。这个不行。那么一改,会使人感到我们的政策又变了。现行的路线不能动摇。我最近讲过多次。我们的政策还是放。(龚育之:《在耀邦主持下起草精神文明决议》,载《财经》2005年第3期)
  邓小平不仅否定了邓力群的意见,9月18日还专门找邓力群谈了一次话,批评邓力群“想把文件向左的方面拉。
  ”“你这次对决议草案提意见的方式不对。”警告“你和乔木不要扩大我和陈云同志之间的分歧和矛盾。”在一个多小时的谈话中,邓力群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事后邓小平在一个小会上说“邓力群要把我们往左的方面拉。”(《邓力群自述――十二个春秋》,第611-620页)
  北戴河讨论《决议》(草案)时,关于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内容有争论,但开始还不是争论的焦点。胡耀邦主持的稿件也写上了一段话:“搞资产阶自由化,即否定社会主义制度,主张资本主义制度,是根本违背人民利益和史潮流的,是广大人民所坚决反对的。”这段话点明资产阶级自由化是政治方面的,防止有人任意扩大反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范围。
  陆定一坚决不同意写反自由化。他说反自由化是苏联教条主义针对我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提出来的,后在文革中又被“四人帮”使用。他说:“笼统地提出反对自由化,不但在原则上和宪法规定的言论自由、学术自由、创作自由等人民的基本权利相冲突,而且史上造成的后果很坏,对于繁荣我国学术文化,和政治生活民主化都极为不利。”北戴河会议结束以后,中共中央宣传部长朱厚泽得知邓力群等人又要拿出一个修改稿,要求讨论。朱厚泽感到为难,他请示主管意识形态的中央政治局常委胡启立:“回北京后就要讨论了,怎么办?”胡启立说:“老爷子已经有态度,就这样了。他还要吵,那就摊牌吧!”胡启立说的“老爷子”是指邓小平,他对邓小平的态度估计很乐观。
  9月下旬,在北京举行的十二届六中全会上,陆定一先在小组会上重申他在北戴河的主张。他的意见未被采纳。9月28日,在人民大会堂召开全体会议,胡耀邦主持。由播音遇念了一遍决议稿,话音刚落,全场热烈鼓掌。胡耀邦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准备让与会者举手表决。陆定一(他坐在中顾委席的前面)站了起来,发言坚持去掉反自由化的那段话。他简短的发言引起了热烈鼓掌。其中,中顾委(坐在大会堂右边,中间是中央委员,左边是中纪委委员)这边的掌声最热烈。万里发言支持陆定一的意见。余秋里、杨尚昆发言反对陆定一的意见。坐在主席台上的常委也在议论纷纷。这是中国共产党全会上很少出现的情况。胡耀邦在犹豫间,邓小平发言了: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我讲得最多,而且我最坚持。……自由化本身就是资产阶级的,没有什么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的自由化,自由化本身就是对我们的现行政策、现行制度的对抗,或者叫反对,或者叫修改。实际情况是,搞自由化就是要把我们引导到资本主义道路上去,所以我们用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个提法。管他什么这里用过、那里用过,无关重要,现实政治要求我们在决议中写这个。我主张用。
  看来,反对自由化,不仅这次讲,还要讲十年二十年。
  (《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北京,1993年,第181-182页)
  邓小平这一段讲话是被陆定一的发言激起的,是被中顾委为陆定一的热烈掌声激起的。事先他没有说这样话的准备。
  胡耀邦在布置会后传达时,要求主要传达决议,不必传达争论。因为当时邓小平是即席讲话,没有文字稿,无法传达,等整理出来后再传达。
  事后,王震在中央党校印发邓小平讲话,人手一份。他在全校大会上说:“十二届六中全会精神就是反对资产阶自由化,就是小平同志的重要讲话。有人故意不让传达,想隐瞒。力群、乔木同志向小平同志作了汇报。小平同志说,我在六中全会讲反自由化要反二十年,有人不爱听,现在再加五十年,一共七十年,反到下世纪中叶。”胡耀邦希望搞一个好文件的目的不仅没有达到,反而出现要相反的效果。十二届六中全会翻了盘。邓小平的讲话被左派利用,掀起了更严厉的反自由化斗争。
  邓力群对这个决议也很不满意。他写道:“《决议》中虽然没有’三宽’的文字,但’三宽’的精神充斥其中,这样,搞自由化的人感到这个可以接受,那个可以利用。自9月份《决议》作出以后,自由化风潮就泛滥起来了,一直搞到1986年12月学生闹事。”(《邓力群自述――十二个春秋》第八28页)
  显然,邓力群把发生十二月学潮的原因归结于《精神文明建设指导方针的决议》,是违背事实的。
  第5节南北共震的十二月学潮
  1986年的政治体制改革的舆论热,激发了知识界和青年学生的政治热情。对四项基本原则持批评态度的人士,也得到了宣传自己观点的讲台。尽管上层两种认识的斗争没有停止,但这种斗争没有公开化,因而也就没有减退学生们的政治热情,也没有影响方励之等人对四项基本原则的批评。
  改革进入到1986年,虽然经济有很大的发展,人民生活也有显着提高,但是也出现了一些新的问题。如党政官员中出现了腐败现象,社会风气不好,农村改革停顿,城市改革进展缓慢,出现这些情况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政治改革滞后。知识界强烈要求加速政治体制改革,这一点和前面介绍的邓小平的谈话是一致的,但对政治改革的目标、途径、方式,认识并不一致。分歧的焦点就在四项基本原则上。自从南京的顾尔镡因批评四项基本原则被处理以后,人们对四项基本原则的批评隐蔽化了。1986年,在政治环境比较宽松、社会矛盾比较尖锐的情况下,对四项基本原则的批评又公开化了。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国家的政治制度和共产党的领导。上海老作家王若望提出实行多党政治。中国科技大学副校长、天体物理学家方励之认为现行的政治制度是“现代式的封建主义”制度,主张“全盘西化”即“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文化、政治、经济、意识形态、道德所有全部的东西,包括我们的政治体制、所有制”,还提出“政治体制改革的关键是一党制还是多党制”。刘宾雁认为“事实上,现行的社会制度是封建社会主义,中国的出路在于私有化,在于‘全盘西化’”。1986年,这些看法允许在各种讲坛上表达。当时各大学的讲演会很多,听众十分涌跃。1986年10月到12月,清华、北大、师大共举办了演讲、研讨会20多场。
  当时,大学生中有四个不满意,一是对改革进展缓慢不满意,认为改革阻力大、效果小;二是对民主权利太少不满意;三是对党内腐败不满意;四是对知识分子政策落实状况不满意。从这四个不满意中他们得出四个反思:一是对中国革命根本教训的反思,认为中国革命没有经过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和资产阶民主的洗礼,因而封建主义在我国根深蒂固;二是对两种社会制度对比的反思,认为社会主义制度优越只是一种理论上的说教,实际上所有的社会主义国家经济都比资本主义落后,政治上不如资本主义制度民主;三是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反思,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是落后的,应当广泛吸收西方文化;四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反思,认为马克思主义对我国的现代化建设和民主政治,不仅不能起指导作用,反而禁锢人们的思想。(船夫:《(1979-1989)十年学潮纪实》,北京出版社,1990年,北京,第138页)
  不满的情绪积累,对四项基本原则的反思,使一颗颗年轻的心骚动不安,而他们所尊敬的师长和社会名流,发表的批评四项基本原则的激烈言论,像一杯杯烈性酒,更使他们如醉如痴。他们跃跃欲试,想对四项基本原则进行一次风暴式的冲击。11月的一次书记处碰头会上,朱厚泽拿出五份新华社反映各地学潮的内部调查材料,希望引起注意。但没有引起胡耀邦、胡启立、石的重视。他们认为不会出大问题。朱厚泽担心,学潮一起来,一定会引起更强有力的反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
  但是,风暴还是来了。它的起因是中国科技大学的一次选举。
  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从北京迁到合肥的中国科技大学,集中了一批著名的科学家,群星灿烂,是安徽省最有影响的学府。11月下旬,区县人民代表选举中某些不民主的作法使学生强烈不满。12月1日,校园内贴出了《致科大选民的一封信》的大字报,批评人民代表大会是“少数人的橡皮图章”,号召大家“为真正的民主而斗争”。从而揭开了这次学潮的序幕。
  12月4日晚,在科大礼堂召开了候选人与选民见面大会。8名学生登台演说,要求把科大办成“民主特区”。副校长方励之在会上讲话说:“关于政治体制改革,讨论已经好久了。有好多人说突破口放在什么地方,我想群众通过这件事表明,我们会找到怎样来进行这场改革的办法的。”他强调说:“民主不是从上到下给予的,是靠自己争取到的”。得到了学校领导的支持,学生们要民主,要自由的决心更大了。
  12月5日,下午1时,中国科技大学、合肥工业大学、安徽大学、安徽医科大学等数千名学生汇合游行,一路高呼“不要恩赐的民主”、“真正的民主靠我们奋斗”、“打倒封建独裁”、“打倒官僚主义”、“孙中山万岁”、“要民主、民权、民生”等口号。12月9日,又进行了一次规模更大的游行,2000名学生冲进了市政府大楼。2000多名学生到《安徽日报》,要求如实报道学生的活动。这一天科大校园里出现了《一党专制是阻碍民主的主要障碍》的传单,其中写道:“中国共产党已经成为民主发展的主要障碍”,“马克思主义作为一门科学,对指导人类的社会实践起了不小作用。然而,它只是一门科学,不是什么‘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它是社会科学的一个分支,只能与其它社会科学具有同等地位”“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利属于人民!中国共产党作为一个政党,一个社会团体,绝不能凌驾于人民之上,其地位只能与其它政党同等”(船夫:《(1979-1989)十年学潮纪实》,北京出版社,1990年,北京,第144页)。
  12月7日,上海同济大学校园贴出了介绍中国科技大学游行的大字报,提出“科大在行动,我们怎么办?”7日到18日,上海各校酝酿着更大规模的学潮。
  18日,同济大学出现了《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的大字报。预示着暴风雨就要来临。各校都骚动不安,校际间串联频繁,大字报、演讲会越来越多。各高校学生准备19日举行大规模的游行。
  12月18下午一点半,上海市市长江泽民回到他的母校上海交通大学和学生对话,希望能平息事态。事先听说他要来,大礼堂里挤满了人,楼上楼下,台上台下,挤得水泄不通。他座在主席台上指着台下的一位学生说:“解放前我也闹过学潮,那时的市长吴国桢坐在我这个位置,我就座在你这个位置。我是理解你们的。”然后,他开始向学生做工作。但是,他只要讲到马列主义、社会主义、党的领导,台下就发出一片嘘声。会场秩序十分混乱,学生们先后上台演讲,批评社会主义制度。江泽民希望的和学生对话,无法进行下去。江泽民讲话平淡冗长,一位学生喊:“不要罗嗦!
  ”江泽民很生气,问这位学生:“你叫什么名字?你敢出来,敢上来吗?”广里传出市长问学生的姓名,不少人为这个学生担心,怕秋后算帐。但这位学生却从容地走上台来,问主持人:“我可以讲两句话吗?”主持人说:“你可以讲三句话。”这位学生讲了三句话,第一句:“请大家尊重市长。”第二句:“请市长讲话简短些。”第三句话,讲他的姓名、住址和联系电话。他的举止引起了全体鼓掌。接着学生们一个一个地上台发表看法。到下午五点半,江泽民得到了讲话机会。他说:“我一进校园就看到同学们贴的大字报,写着‘民有,民享,民治’……”学生们打断他的讲话问:“你知道这是谁的话吗?”江泽民一下子掌握了主动权,他镇定自若地说:“这是美国第16届总统林肯在1863年11月19日在《葛底斯堡演说》中的话。你们在场的同学谁能背诵林肯这篇讲话的全文?”会场上没有一个人回答。这时,江泽民抑扬顿挫地背出了全文,学生们惊得目瞪口呆,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江泽民反过来教育学生:“你们很年轻,只知道西方民主的皮毛,而不了解其实质。”12月19日下午,以同济大学、复旦大学部分学生为主的游行队伍来到外滩市府大厦。半小时以后又转向人民广场,与交通大学等校的学生队伍汇合。游行队伍打着“自由万岁”、“学生万岁”、“团结奋斗”的横幅,学生们坐在市人大办公楼铁栅栏外,连同围观者,共有数万人之多。晚7时15分,游行队伍第二次来到市政府门前,要求与市长对话。8时到12时,副市长叶公琦等与学生代表谈判,没有取得成果。市长江泽民深夜接见学生代表,劝他们返校。
  但是,不断围坐的学生没有走,而且同济、交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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