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有。”德子一笑,拿起一袋糖果晃了晃,“你还说没有卖的,这不就是嘛。”
“真的?”几步跑过来,他仔细看了看,然后笑得像个孩子,“没想到啊……”
“要不要买?”
“还是……算了吧。”半天,秀逗笑着叹气,“现在我恐怕受不了那种酸了。”
“哦。”德子点头,接着把手里的糖果扔进秀逗手上的购物筐。
“你买?”
“嗯。”
“你以前……”
“我想尝尝。”
“这样……”秀逗点头,同时有点古灵精怪地笑,“不挑挑吗?看哪包块数最多。”
“不了。”德子摇头,随即一弯腰从秀逗手里拿过购物筐,便朝收款台走,“我是‘笨人’哪。”
他走得不急,但步子有点大,他没有回头,但仔细听着身后跟着的脚步声,他知道那家伙紧跟在后头,可他不知道,背后,秀逗投过来的是怎样的目光……
离开超市,看着秀逗上车,简单告别之后又看着他开车离开。
德子从兜里掏出那包糖,拆开封口,倒出一块放在嘴里。
很快,他就被那种恶酸给打败了,不过他坚持着没吐掉,而是用力咬碎了糖块,他嚼得恨恨的,酸味扩散到整个口腔,又侵袭到咽喉,鼻子一阵发酸,德子差点掉下眼泪来。
步子很稳,也挺快,但他没过多久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听见了身后的引擎声,紧接着,一辆银色的豪华车停在了他旁边。
德子愣了。
车窗半天才摇下来,随后车门打开了。
德子呆了。
他看见秀逗坐在那儿看着他,似乎在暗示什么,一双水汪汪的眼,满脸的泪。
第二章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车的,也忘了车子究竟开出了多远,更不清楚车最后停在哪儿。
一路上,秀逗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汽车耗光了最后一点油,直到外头天黑得辨不清方位。
“这儿是……”
他想开口问,但秀逗猛扑过来抱住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窒息的深吻压了上来,于是,所有的无谓言语都被堵了回去,剩下的只有压抑了三年多的某种冲动,被彼此交汇、缠绕、纠结在一起的眼神绊住,被隔着外套都能感觉到的心跳鼓动,被发自灵魂深处的滚烫欲求点燃。
欲火焚心,欲火焚身。
秀逗有点疯狂,也完全不得要领,德子更是显得手忙脚乱,狭小的车厢里交错起伏着两人急不可耐的喘息。但这种急躁并未持续太久,当动作由生硬变得和谐时,复习与磨合也就完成了。
那次,秀逗是主动坐上去的,这超出德子的意料,但他没有拒绝,手臂支撑着仍旧娇小的身体,他慢慢引导,慢慢配合。
但痛苦一定不可避免,紧窒的身体在时隔三年后早就生疏了异物的侵入,秀逗疼得呼吸困难,德子收紧了手臂,抬起他的身体。
“算了吧,会受伤。”他在秀逗耳边低语。
“闭嘴,混蛋,你现在没资格拒绝!”手指插进那黑亮的发丝,秀逗喘息着喝斥。
德子觉得这家伙疯了,然后他觉得自己也疯了,之后,他满耳听到的都是秀逗的呻吟,直到最后这声音越来越放肆,直到最后这声音都带了哭腔。
高潮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撤出来,秀逗也不允许他撤出来,贪婪的亲吻和贪婪的眼神把德子缠得死死的。
他觉得秀逗连身体都贪婪起来,好像全身每条神经都在试图把他绑紧,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独占欲。
不过他不在乎。
他想要那样。
他喜欢那样。
“几点了?”躺在放平的车坐上,德子轻声问,“有半夜了吗?”
“有了吧……”懒洋洋的回答,秀逗抬起手,看了一眼腕子上的表,“一点多了。”
“那……五个小时了。”
“啊?”
“做了差不多五个小时。”
“什么?”秀逗一下子红透了脸,“哪有这么久?!”
“差不多,真的。”德子傻笑,然后又问,“疼不疼?”
脸更红了,秀逗躲进身下男人温暖的颈窝,“嗯……疼死了,疼得快要死掉了。”
“那么严重?!”德子明显有点慌张,在看到秀逗脸上的上扬线条后才在那张漂亮脸蛋上捏了一把,“骗我那么好玩啊?”
“当然,你笨哪。”
“得,我笨。”德子把秀逗刚抬起来的头又按了回去,考虑了一会儿后,他开口,“秀秀,我天亮之后就去辞职。”
“嗯……然后呢?”
“然后去南方。”
“南方?!”秀逗不可思议的重复着,“南方干什么去?”
“你还记得上大学的时候那个健哥吧?”
“大流氓?”
“你怎么还这么叫他啊。”德子苦笑。
“他本来就是嘛。”
“别小看他,现在他在南方做生意,挺火的,我刚出来的时候他让我去跟他干,当时我说考虑考虑,现在到时候该去了。”
“那,你去他那儿……做什么?”
“不知道,再说吧,哪怕从清洁工做起也成啊,一步步来吧,反正还年轻。”
“哦。”秀逗垂下睫毛,“没错,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嗯。”德子应着,也闭上眼,他觉得有点昏昏然,也有点飘飘然,好一会儿,他被一句似是不经心的话惊醒。
“德子……咱们天长地久吧。”
他呆了,也蒙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看着秀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紧搂着他,嘴唇贴到他耳根,似乎生怕遗漏了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成!”
“成。”秀逗笑了,他吁了口气,然后闭上眼,“不许反悔。”
“死也不。”德子抱着秀逗,温柔地强调他的保证,声音低沉,且顿促,“真的,死也不。”
天亮了才回到家,秀逗小心翼翼的开门进屋,然后直接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渐渐驱散疲劳,德子为了不制造麻烦,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吻痕,这让秀逗几乎感激了。
不过身体还是酸疼,但这些都好办,不构成威胁。
德子回去辞职了,他们约好了晚上见面,商量具体事项。
日子变得有意味了吗?
他是沦落了还是觉醒了?
秀逗被水汽弄得有点飘飘欲仙。
* * * *
之后那段时间他只见过德子不多的几次,半个月后,德子准备启程去南方。
秀逗去火车站送他。
“那边现在还特暖和呢。”秀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嗯。”德子点头。
“有十几度吧?连毛衣都省了。”
“嗯。”
“你到那边注意安全,别跟人打架,多保重身体……”
“行了,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德子摸他头顶,“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唠叨啊。”
“去。”
“那个……想我了就打电话,实在想得不行了就来看看我,别自己憋在心里,听见没有?”
“去去,你别自我感觉良好了。”
“要是实在太忙来不了,在电话里那个也可以。”德子想坏笑,可每次坏笑都变成傻笑,那种傻笑让秀逗想跟他生气都难。
“你烦死了!快上车去吧!”
“一有时间我就回来。”
“你别回来,没人想你。”秀逗推他。
“哎,哎,等等。”傻笑从脸上消失了,德子难得一见的严肃,他抬手拍了拍秀逗的肩膀,“那个……好好照顾你老婆,不是过些日子就要生了吗?没事多陪陪人家。”
“你……”秀逗无语,然后感激从眼中倾泻而出,他也拍了拍德子的肩膀,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特殊意味,“我知道,你不用管了,你自己在那边多保重就好。”
“放心吧。”德子笑,然后说“我走了”,然后在秀逗的注视中转身,上车。
那天天气特好,风和日丽的,角落未化的残雪反射着太阳光,秀逗觉得好天气是好兆头,他决定等德子创了一番事业回来,他相信德子肯定能创一番事业。
他愿意等,死等。
电话不是天天打,每次打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秀逗很满足,德子给他寄的信,他小心收着,给他寄的照片,他更是好好收着。
他悉心照顾妻子,直到十二月底孩子出世。
是男孩。
“取个小名儿吧。”妻抱着小婴儿半躺在床上。
“叫……”秀逗想了想,然后突然笑,“叫德子吧。”
“德子?这不是你那个哥们儿吗?”
“是啊。”
“别,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嘛。”妻娇滴滴地瞪他。
“没事儿,他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秀逗笑得合不拢嘴。
他当时想得挺好,他打算当天晚上就打电话告诉德子这件事,两人都快十天没联系了,这次可要好好聊聊。前几天他说他身体不是很好,健哥让他休息休息,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那家伙平时跟铁人一样,想必早就活蹦乱跳了。
他的确想得挺好,但他没想到的是,当晚先打来电话的会是那边。
不过,不是德子。
“你是秀逗吧?”一个带着点童稚的声音直呼他的绰号。
“对,是我。你是……”
“我是他老板,也是哥们儿。”
“哦哦,你是……健哥?” 那个“哥”字秀逗说得有点生硬,“有事吗?”
“那个……你尽快来这边一趟吧。”声音很犹豫,这让秀逗一下子警觉起来。
“德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紧张地问,对方却仍旧迟疑,好一会儿,那边才再开口。
“他最近……身体不太好,这两天更是差劲,然后,嗯……他说,想见你。”
秀逗呆了。
想见我?这是什么口气?!怎么听着这么……
猛然反应过来,从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到做出决定仅仅一秒钟不到,当时秀逗扔下电话就跑了出去,他直奔机场,然后在那里打电话给老婆说有紧急的事情要办,买了机票,他打电话给健哥问清了具体医院和病房号。上飞机,他熬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三个小时。
等到了那边的机场,已经是晚上了,他发疯一样的赶到医院,跑上楼梯,跑过楼道,跑到病房前头,想要进去时,却被一个瘦高的男人一把拉住了。
“别进去!”
“为什么?!!”秀逗扯着嗓子喊。
“让你别进去!”
男人死死抓住秀逗,盯着他看,脸上是明显的疲惫,眼睛里也都是血丝。
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在字斟句酌之后还是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那两个字,是差点让秀逗当场晕厥的。
“晚了。”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上。
“起来,快点,别这么没出息。”健哥把软绵绵的秀逗硬拽起来,安置到靠墙的座椅上,“听着,是爷们儿就得扛过去,听见没有?!”
“怎么回事?”秀逗喘着,声音不停颤抖,“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他妈刚几天啊?!!十天都不到,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为什么呀?!!”
“急性肺炎就这样!他能坚持十来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健哥冲秀逗喊,然后再看见他那种可怜至极的眼神之后语气又软了下来,坐在旁边,他单手扳着秀逗的肩膀,“一开始就跟感冒似的,后来就突然发作了,大夫尽全力了,可是……”
“我去看他。”根本没把那些话听进去,秀逗猛地挣开了健哥的手,然后撞进了那间死寂的病房。
他站在门口,看见德子就躺在那儿,身上,盖着白床单。
他哆哆嗦嗦地挪过去,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脸,那种苍白,更衬的头发的漆黑。
他抬起手,摸了摸德子的脸侧,冰凉。
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健哥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情景,他觉得这种时候自己没有勇气近来跟秀逗说什么。
“他还说过年给我寄这边的土产呢,上次来信他说的。”
秀逗看了一眼门口的人,然后叹气,“真他妈没信用,说了不算……早该知道他是骗子。”
对方不语。
半天,秀逗问:“我晚了多长时间?”
“三个钟头。”
“哦……三个钟头。”秀逗看着闭着眼睛的德子,然后淡淡扯动嘴角,“连三个钟头都不等我,王八蛋,你哪儿那么着急啊你?还是说你不想见我?真不仗义…… 我招你惹你了?我多重视你啊,儿子都跟你同名……我告诉你,我就占你便宜了,有本事你起来打我啊。要不说你丫就是没种……”
秀逗一直絮絮叨叨的念着,他表情很平静,声音很低,也没有哭。
好半天,他就那么坐着,看着德子好像困了累了睡着了的脸。
最后,他说:“算了,你好好休息吧,不打扰你了,你不是低血压起不来吗?这下再也不会有人叫你早起了……多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怪异,健哥不知道那能不能叫做笑……
最后的最后,健哥走进来,从床脚旁边提起一个黑色的小皮箱。
“他就这么点东西,你拿走吧。”
“我不要。”
“拿着吧,好歹是个念想。”
秀逗沉默了半天,然后接过皮箱。他没打开看。
最后离开的时候是健哥送他到机场的,一路上,他不停劝秀逗别太伤心了,秀逗一句话也不说,上飞机前,秀逗提着小皮箱,给健哥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飞机再次将落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走出机场,走进地铁站,坐上车,秀逗把箱子放在膝盖上,手指颤抖着打开了小锁。
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秀逗寄的信,和一件黑外套。
他无力地把手探进左边衣兜,这举动本是无目的性的,但摸到的东西却让他一下子呆住了。他慢慢把物件掏出来,然后在摊开手掌时嘴唇一下子开始发抖。
那是片穿着红丝线的白贝壳。丝毫无艺术感可言,一看就是那种放在零食口袋里哄小孩子玩儿的,那是“定情信物”。
“笨人……我以为你早扔了……”
秀逗长长地叹气,然后又去掏右边的口袋,这次,他更加惊讶。
那边是一包打开的糖果。
“你还留着它干吗……你不是怕酸嘛!”
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