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寄居蟹来来往往的。我深怕打扰了它们。它们扬起小小的螯,生气的叫我小心地从它们中间穿行而过。
不一会儿,我已采了满满一桶子的苦螺。我停在灯塔下面。吹着凉凉的海风。哼着不成曲目的调子。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平静而幸福的感觉。
夜里。我和小邱正聊到“滚水仔”那海边常有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出现时,我们都已有些酒意上了心头。
“邱哥!快来!快来……!”听见邱佩推门进来又嚷叫着。
我们三步两步的晃到水槽边。捻开了灯。
“啊!原来是你们这些家伙偷了邱佩的壳!”小邱拉大了嗓门,夸张的叫着。
一堆寄居蟹挺有秩序的排在水槽边上。卸下了原来从沙滩上背过来的旧壳,正在换着我们方才吃完,倒在那边的苦螺的壳。
“小偷!你们这些小偷……。”邱佩笑着说。
皮皮也顺意的叫了两声。那些小偷就急急忙忙的,慌慌张张的驮起了自己选定的壳,隐没在黑暗里了。
“现在不要再诬赖我了吧?”小邱对他太太说。
“耶!那是人家要做灯饰的说……”邱佩很不服气的嘟囔着。
“好了!好了。明天再去给你捡一些吧!”
要进门时,小邱还假装狠狠地盯了皮皮一眼。
“皮皮!你这是什么狗嘛!那么多小偷!连家都看不好。”
我看看那狗无辜的眼神。心里真的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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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我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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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夜里又醒来,在暗里一直盯着夜光表上的刻度看着。
秒针一圈又一圈的……。
醒来时,觉得心口绞痛,是想念某个人那样子的。依稀是记得走了好几年的奶奶领他到儿时她睡的床 ,他看着流进房里的小溪,怎地就隐没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去了。
他想打电话。可这旅店里的妇人,在傍晚时就暗示过他,店里就他一个客人,就算是天塌了,她也不肯起来帮忙了。
电话是要人接出去的那种,天亮还很早……很早……。
屋外一直落着雨,啪嗒啪嗒的。一会儿还有些听来像远远地开过来的列车声,是屋外不远处的海浪。海边开了门走去就到了,他下午里去过,高耸的灯塔,苍白的插住在岸沿上,海风很急,吹得人颊上发疼,而他就一直蹲在岸沿下涌出来的那池水边,瞪着风吹在水面的涟漪,舍不得离开。
一定是那池水的关系,才有了刚刚的那个梦,这下午里没想通的,以为那池子水是打哪里来的,就该有理由要往哪儿去似的。怎地就隐没到奶奶房里的一个角落去了。岩岸上几株草海桐,绿得要冒出油来。在灰蒙蒙的雨季里,那绿是今天里唯一的颜色了。他怀着这颜色,逼迫自己睡了去……。
听来是旅店在深夜里来了一车旅行的学生,叽叽喳喳的,朦胧中想,这南太平洋里孤悬的岛,雨季的夜里怎会有人来。
雨滴自己在说话了,高高低低的像一车小孩子要穿过廊间,走进房来。
不是听了一天的雨了吗?怎么深夜里,闭上眼,听来就不一样了。还可以闻得见浴室里,泡了水的小香皂传出来的味儿呢?
不是要躲开人,才睡到这遥远又沉默的岛的吗?怎么把雨声都想成了人。
还在想着要给人打电话,对自己有点失望。
又梦见潺潺的流进了奶奶房里的那池子水了。还是方才梦的延续。
雨声有些远去,那一车的孩子笑闹声就掉到风里的浪涛里去了……。
好长的一夜。
他伸手捻着灯,柜子上搁着旅程里带着的书。海明威这喜爱钓鱼的老渔夫,怎地在半个世纪之后来陪伴着自己呢?
下午站在旅店前等着雨停。雨只是啪嗒啪嗒的下着。店里的妇人踱过来阴森森地说。
“已经下了两个月了,今年很反常……。在这里大半辈子了,没有见过这样的……”让他听来觉得,雨不停,像是自己的错。
“会停吧!雨总是会停的……”
这雨却碍不着店里那条黄狗,它走在雨里,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毛尖沾了水结成一块,远看像大片垂挂的鱼鳞。
“不过这雨,这么细,也淋不湿人……。”那妇人说完还是阴森森的笑了,带着那条狗,真的散步去了。
那条狗从细雨中跑回来,对他说。
“要起北风了,你看跑道头那风筒就知道了。这样子再过几天,天就晴了。”
他拿出自己仅有的一包丽滋饼干,请那条狗吃。
“也许,我会住下来,也说不定。”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那条狗却能知道他心里的意思。
浴室里又传来了泡了水的小香皂的味道。他对这味道厌烦极了,他想应该有人为廉价的旅店设计些味道特殊的香皂。
最好是野姜花的味道。他想起奶奶闻起来总有点野姜花的味道。
啊!怪不得那一弯溪水要流进奶奶的睡房里,它是要来滋润像野姜花似的奶奶的。
大概又醒来了,屋外的雨依旧是啪嗒啪嗒的滴落着下。
他看见那条狗又跑来。
“还有没有丽滋饼干?”它说,那时候他正翻阅到海明威小说里,老渔夫跟老鲸鱼在缠斗着的那一页。
“风筒下面那一窝小燕鸥,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也许是燕鸥妈妈在海上出了事回不来了……”
他放下书,想了想。
“我们明天再想办法吧?好吗?”
那条狗斜着头,有点不明白。
“亲爱的!我睏了。”他笑着说。
“好啊,在这个沉默的岛,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雨还是啪嗒啪嗒的下着,那条狗又跑开了去,他想,下次应该多带点丽滋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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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shells will be e to a diamo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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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等人来齐的就迳往驾驶座后面的位置挤去,没良心的抢占这个位置,只是想要在飞机从跑道头拉起来时,可以没有遮拦的看见灯塔下面那一大片的星砂沙滩。
他带着他那条叫皮皮的狗,漫步的送我到停机坪入口。我看着他往回走去,身影在短小的马缨丹丛里起起伏伏的。我想那条好脾气的狗,就跟在他的后头,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的回家去了……。这二十人座的小飞机,座位紧紧的挨着,我就趴俯在驾驶背后,听着他们聊天。
“今天晚上干嘛?”老的那个直伶伶的望着跑道头问着。几个地勤人员在那儿忙着。
“没干嘛啊!回去看八点档……。”
“什么八点档不八点档的,王老五啥事不做学老太婆看什么八点档的……。”老的讥讽着。
“是啊!我也不爱啊。可我三天、两天不看掉了情节,假日回家时,跟我老娘就没什么共通的话题了。”
“你跟你老娘就聊八点档啊,现在演的什么呀?”
“什么蝶恋花、太阳花的,我也搞不太清楚了。”
“孝子喔!”
“什么?”年轻的在急剧发动起来的引擎声里大声的问着。
“孝子!”
飞机松开了刹车,在风里摇摇晃晃的转了个圈。岛上那座惨白的灯塔就对正在窗面上,那塔下睡满了数不清的星砂,我跟旅店那条好脾气的狗交上了朋友,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到那里去走一走,现在大太阳的,他应该回去睡午觉了。
我觉得这里的生命,就像是凝住在果冻里的果粒,游在洋里的那些鱼,也像是游在深蓝色的果冻里……。
那天,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在洋面下二十五米的地方,住着一些奇怪的珊瑚,他们叫它“流浪珊瑚”。
我想她看了信,一定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流浪珊瑚!”信里,我还努力的去描述说:“这里每个人都成了诗人,还是每个人都又回到诗人的本质了。”
我还跟她说,那天在海里见过流浪珊瑚之后,回到旅店里去。坐在旅店门口的木椅上,浑浑噩噩的就做起梦来了。说我梦见她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的激情,没有来由的拐了我到一间有很多开关的木屋里,就粗鲁的脱去了我的衣服……。
猜想她看了这信,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害得我后来几天的午后,就去占住店门口的木椅,努力的要叫自己昏睡,为着要延续那个未完的激情的梦。
想到这里我自己也笑了起来……。
飞机转过圈来之后,火辣辣的阳光从驾驶舱前打了进来。我想,我那个梦,能让两个有心事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觉得很好。
驾驶拨弄着凹凹凸凸的钮,加大了油门,让在面板上的那些仪表们,就发狂的舞动了起来,小飞机哗啦啦的来到了起飞的位置上。
“ok?”老的对着年轻的吆喝着。
哗啦啦的引擎声更大了。突然的……。
“不行!不行!刹车!刹车!”年轻的着急的呼叫了起来。
两个人猛拉住了刹车,一飞机的人都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又有送行的来了。”老的笑着说。
他转了个身,对着整台飞机的人们说:
“谁的狗?谁的狗送行送到跑道头上来了?”
“皮皮……!是小木屋的皮皮!”坐我后面的年轻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皮皮!那不是我那个好脾气的朋友吗?
我踮起身子往跑道头上看去,看见几个地勤人员,抓着扫把,正在追赶着我的朋友。许是太着急了,几个人却斗不过那条好狗,都在跑道上撞成了一团。年轻的驾驶站直了身子,靠在窗玻璃上哈哈的笑着加油。
“他是来送我的……。”我充满幸福的这样想着。
皮皮不慌不忙的就从跑道沿上的马缨丹丛里消失了。
年轻的驾驶意犹未尽哪。还对着几个喘息不已的地勤人员嘲笑着。
“走了吧?”老的叫他的伙伴上路了。
在微风里,小飞机轻松的就腾跃了起来。靠着机窗我看见我喜欢的那片星砂沙滩就圈住在灯塔下。
雪白的沙滩上,有一个移动的小黄点……。
是皮皮吧?我想。是我那好脾气的朋友。
飞机在果冻一样碧蓝的洋面上飘浮着,虽然是一段很短的航程,我还努力的想叫自己睡去。
我在想……。
“我曾经在白日梦里梦见过她,因为是非常非常激情的,所以,我一直渴望再有这样的梦……在白日里……。”
我没有睡去。
却突然的忆起有一年春天,她陪着我在一个异国的城市,去听了爵士乐之后,散步着要回旅店。
北方的春天里,还有点凉。我拢了拢她的衣服,怕她冷。她紧紧的挽着我的手,我就决定了要保护她一辈子……。逗她笑,每天等着她醒来,轻轻的对她说:“嗨!”
夜很深了。地铁的入口,还靠着一位流浪的乐人,他弹着吉他,轻轻的唱着。
“may the star chasing the moon ……
may the sky always be blue ……
la …… la …… la …… la …… la …… la ……
two shells will be e to a diamond …… ”
我知道,我跟她的感情有了困境,但我依旧想着,要带她走遍每一个异国的城市……。
如果……我还能逗她笑就好了。
如果……我还能逗她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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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红一般美丽而遥远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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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了,他都还带着那封信。信写得很简单。“其实我跟他在一起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我一直对你隐瞒着,是因为怕你受伤。我很好,也很需要你的祝福。跟你在一起很快乐,而我是一颗流浪的珊瑚。”他又在夜里翻看着她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这年春天来早了。这岛上谷里、水边,就开满了野姜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幽香。下午从沙滩回来的路上,不经意的就哼着一首很老的歌,他很爱那歌的歌词:“当我到凤凰城时,她对着我留的字条笑了,因为这样的字条,我留过很多次了。当我到奥城时,她放下手上的工作,拨了电话给我。但她只听见没有人接的电话,嘟嘟嘟的响着……当我到洛城时,她已经睡了,只是辗转的翻身难以入眠,呢呢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我常常跟她说,我迟早总是要离去的,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就整天里轻轻的哼着那首老歌。有一次,他开玩笑的说,应该像那些滥情的电影演的那样,找一个沉默的地方,把这酒红一般美丽而遥远的恋情,就冻结住了算了。她说,死掉可以,但是不能殉情。为什么呢?他不明白的问着。“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少了另外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帅帅的活下去。”所以,他就觉得这是酒红一般美丽而遥远的恋情。也许是早开的野姜花的关系,他思念得很苦。夜里,就抱着那封信,像以前抱着她那样,睡了去。那叫皮皮的狗跑来问他有没有装底片的塑料筒子。他很纳闷,这狗怎么尽要些奇怪的东西。“你管的事还真不少啊!要那塑料筒子做什么呢?”“那晚来的寄居蟹,找不到合适的壳住。看见你一直在拍照呀!想那底片筒子很适合背来住,就跟你要了啦!”他拆了个新的底片,跟那狗到后园子里去了。昏黄的灯光底下,他看见那只弱小的寄居蟹,还背着宝特瓶的盖子,委屈的窝在墙角。狗问它说了:“你那宝特瓶的盖子早就该换了吧?”“那沙滩上到处都是没有人要的壳,你不背,为什么就挑个宝特瓶的盖子来背呢?”他也问着。小寄居蟹嗫嚅的说不出话来,狗帮它说了:“是它的情人留给它的,你看它都挤成那个怪模样了,还舍不得换哪!”“寄居蟹也有爱情啊?”问完了觉得自己很蠢。他把底片筒子给了它,狗说还好不是透明的,不然都叫人家看见它的身体了。小寄居蟹背上底片筒子,扶了扶,大家都觉得还满好看的,他突然想起她的话:“你也要帅帅的活下去喔!”“会的,会的!它上次还跟我说,要长大到能去背那灯塔哪!”他就笑了,谁看过背灯塔的寄居蟹呢?他和狗就慢慢的陪着小寄居蟹走回沙滩去。空气中有点野姜花淡淡的幽香。他边走着,边捡拾着好看的贝壳。学爱做梦的恋人那样,将大一点的一个附在耳边聆听,那贝壳就像电话般的通了话。是一通很远很远的地方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轻柔的说着。他知道她努力的要保持平静,可他就心疼的觉得,她刚刚才哭过那样。“如果……我,我回来时会回到你身边,那就回来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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