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黛只觉得这个夜无比混乱与戏剧性,一时只问道:“这是往哪去?”静昭容道:“有你的好去处,快到咸若馆去!”
宫里此时越是繁华的地方,人就越多,咸若馆这种太妃太嫔待的地方,却是乏人问津。太妃太嫔等怕事,此时都窝回自己的住处小心待着去了。所以去往咸若馆的路上,人倒是很少,到了咸若馆,更是空无一人。
静昭容只一路带她们往最静僻的角落里去,竟走到咸若馆里最小的一个禅堂里去了。那禅堂极小,上头供养着飞天,倒垂莲;下头有着石刻的须弥座。
静昭容甫一进去,便招呼着她们几人一同推那须弥座。林黛黛在一旁扶着腰看着,竟看见那石制的须弥座当真一点一点旋开了,须弥座下头有一片漆黑,只隐约见得到正有一段楼梯。
静昭容率先踏了进去,旋即回身对林黛黛伸手:“快下来。”接着带着她们慢慢下了地下那个密室。
才一下去,静昭容就点燃了火折子,密室倒比上头宽敞很多,东西虽少,却很干净。正有一张可供一人卧的小床。
静昭容到这时才打开话匣子:“你们便现在这里呆着,且避一避风头,过几日再看!方便的话我会日日在香案上供上点心,你们只需自去取便是了。茶水要是不够,你们就去后头院子里那个接雨水的缸子里取!时候不够了,我先走了,你们先安心待着!”
说着转身就要上去,林黛黛这时才被惊醒似的,只问道:“为什么救我?”静昭容已行到楼梯的一半,这时头也没回道:“你从前不也救过我么?”
青菱警惕性强些,怕静昭容是要带人来拿她们,一时想问又不敢问,只绕了个圈子道:“娘娘怎么知道这里的呢?”静昭容沉默一会道:“呆在这里时,我有一天实在手不住想寻死,冲着须弥座一撞,倒把下头给撞出一条缝来,便发现了这里。”
她许是听出青菱的语气中存了疑,略带了几分讥意道:“你放心,自从咸若馆出来,我便是个与世无争的,碍不着谁的事,更不敢碍别人的事。”
一时间满室再无人出声,静昭容又从怀里掏出那墨玉簪子,朝地上一磕。那簪子登时一分为二,静昭容捡起下半截簪子,朝林黛黛那边一扔道:“他叫谢津,这簪子兴许有用。”
说完旋即走了,步履轻盈,看着仍有当年初进宫时的意气风发与无限憧憬。接着只听见她竭力推那须弥座的声音,石头与金砖相接的声音不断传来,最后静昭容终于见那须弥座合上,只留了一小道通风的孔隙。
林黛黛想起在外头生死未卜的容景轩;一时又想起不知究竟是何情境的庆妃与阿丑,一时心中千头百绪。最后竟想起昔年初进宫时,满头珠翠,肩负着家族荣光,而如今身形单薄,只穿月白色同藕荷色衣裳的静昭容;
林黛黛被竹华她们扶到床上安坐着,盖上那条薄被。今夜几人惊惧交加,不一会儿竟都要入睡,林黛黛眼皮渐沉,只在睡梦中仿佛一觉蹬空,惊叫道:“她不是与世无争,惠王以为她撞破了他和昶贵姬的丑事!”
作者有话要说:古穿宫斗变玄幻……默默给自己跪
☆、第90章宫禁
这话只纯儿一人听不明白;青菱听了觉静昭容处境大为不妙;但只竭力先将林黛黛先哄着睡了;她们三个便在密室里各自寻个角落窝下了。纯儿与竹华心思简单,即便方才还又惊又惧,现在安定下来了;只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青菱想的多些;她暗暗的打量着密室:这密室虽小;东西却齐全,床榻被褥一应都有;只不知那被褥是不是后来静昭容添上去的,桌上还摆着几个折枝花卉粉彩茶盏。青菱左右睡不着;便听得外面极静的时候;偷偷上去拿了些佛前供奉着的净水与点心、瓜果。
另一厢惠王母子正站在昭阳宫里头和皇后对峙:今夜惠王陡然发难,便是从太子那下的手。太子仁厚却也轻信,身边的人早被买通的都不知道,这次便是太子第一个遭的惠王毒手。
宜妃站在皇后面前,这样多年,她此时只觉心中无比快意:“房音,蕴彦究竟被你藏哪儿去了?”皇后已知太子遇刺,而她此时只镇定自若地看着惠王道:“惠王此时手里至多不过三千精兵吧?哪里来的胆子效仿唐太宗演这一出玄武门之变呢?皇上带着火器营官兵,携定武、炳武上将军回来时,你还能有命么?”
惠王面上只带着谦和的微笑道:“几个弟弟妹妹都在这里,父皇是不会忍心带着十几万铁骑踏过来的。”
皇后望了惠王一阵道:“唐太宗不过让太祖禅位而已,看来你的心倒是更狠些,是要你父皇自尽么?”惠王仿佛受了皇后夸奖般羞赧道:“若论狠心,如何比得上母后呢?儿臣已于弟弟无碍了,母后还要收买军医,找流匪来害我性命,连我幼子都不放过。若非母后,儿臣何来今日?”
皇后听到这里只死死咬住牙关,太阳穴边的青筋一阵乱跳:“无耻之尤!你究竟包藏祸心多久只有你自己知道,多少年前就在太子身边安插下那个阉奴!”
提到太子,皇后心下一阵剧痛,终于重重拍了一下案几。宜妃看见皇后面色流露出这样痛苦的神色,只觉多年来的抑郁一扫而光,几步上前对惠王道:“皇后也累了,端儿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宫中左右不过那么些废宫乱室,你多用点心,仔细找,一定能将你弟弟找着的。”
皇后再受不住刺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宜妃今次本就是为看皇后窘态而来,此时见了这情境仍不肯放过皇后,只站在皇后身边,绘声绘色的同她将太子是如何暴毙的:“啧,皇后不知那药多厉害。太子改奏章改到丑时还不肯歇,后来饮了那太监递来的参茶,只一口便去了。去的倒是很快,惠王疼弟弟,没让他遭太大的罪,就是死时七窍流血不大好看。可世事难两全,皇后说是不是?”皇后听到此处只仰面朝着房顶无声痛哭。
宜妃仿佛灵光一闪似的又对皇后说道:“太子死前私底下还把您比作吕后,把惠王比作赵王如意呢。皇后猜太子死时是不是以为是皇后下的手呢?”
惠王却无意参与到宜妃对皇后的凌迟中去,他手下一名牙将走上来轻声对他说:“属下无能,只将恪妃的儿女带到增成殿里去了,三皇子还没有寻到。至于和昭仪……她宫人说她被人杀了,属下却没见着她的尸体,二皇女也在庆妃那儿,庆妃态度十分强硬,不肯让属下将孩子带走。”
庆妃与惠王沾亲带故,她妹妹才为惠王生下一对龙凤胎,更何况她父亲还掌着十数万大军呢,那牙将自然不敢对她太放肆,见她态度强硬只能先尴尬退下。惠王想了片刻便道:“无妨,公主先让她带着,只将庆妃宫殿看守严了便是。现在只加紧了去找蕴彦!至于和昭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牙将只领命退下。
宜妃到后头甚至左右开弓扇了皇后几个耳光——这事成了,她打皇后便算不得什么事,做成人彘都可以;若不成,反正是要死的,先消了这样多年的一口恶气再说。
又将皇后折磨一番之后,宜妃理了理鬓边乱发方心满意足的离开昭阳宫。才一出宫,便见清才人正站在风口上恭谨的候着她。
宜妃见了清才人,一时心中倒颇微妙——这几年来,她对清才人其实没有施舍过什么好处,清才人却待她忠心耿耿,比对皇后还要恭敬些。若说是为了借她上位却也不像,毕竟因为清才人亲近她,容景轩几番欲晋她位分,都被皇后给弹压了下去。
宜妃对清才人从来只存了利用的心,当初也是借清才人的手将染了荆芥的铠甲送到林黛黛手里。虽然这事未成,可到底可见清才人对她的中性——风险这样大的事情她都照做了。宜妃见了清才人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的样子,纵使是铁石心肠,此时心内也不由一软,对她轻轻招手道:“过来吧。”
清才人一溜小跑便过来了,宜妃便搭着她的手上轿辇。清才人倒乖觉,像个宫女似的站在一旁替她扶轿,宜妃只问道:“这样多年来,本宫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年老色衰又失宠的妃嫔罢了,怎值得你对本宫这样忠心耿耿?”
清才人小声答道:“嫔妾照实说了,娘娘不要生气。”宜妃只揉了揉眉心:“都说了吧。”
“娘娘昔年之事,嫔妾早有耳闻,所以在嫔妾心里娘娘并不是什么失宠妃嫔,而是这后宫里真正的主人。嫔妾母亲昔年遭遇与娘娘相仿,正因着一时不忿将那贱人杀了才被判的刑。嫔妾也才因此没入贱籍,面上也被刺了字。”
清才人说着将脸轻轻抬起,正好让宜妃看见她额角上的字:“嫔妾一看到娘娘,就想起嫔妾的母亲。所以娘娘在嫔妾眼里,不是什么失宠的妃嫔,而是这后宫里真正的唯一的女主人,妾侍对主母忠心耿耿不正是应该的么?”
宜妃听到这里只沉默良久,过了半晌才惊觉自己竟隐约有些泪意,只强笑道:“你母亲倒是个烈性子,只可惜本宫没有她这样的气魄!”
清才人轻轻摇了摇头:“母亲确实将后头那位杀了,可这又如何呢?那贱人家里家大业大,我母亲不多时便被折磨死了,我也被送去做歌伎,面上也施了黥刑,而我父亲,这时恐怕早另结新欢了吧。依我说,娘娘这样忍辱负重,方是大智慧呢。”
宜妃在宫里熬了这样多年,从未有什么话让她听了如此熨帖,清才人的遭遇更是让她垂怜不已。一时她只伸手拍了拍清才人的手:“是个好姑娘,本宫不会辜负你。”清才人仍是极恭敬的样子:“是嫔妾不要让娘娘失望才是。”
回了增成殿,恪妃与她的一双儿女已经都在里头,三人都睁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宜妃,恪妃如护雏般牢牢环住两个孩子。增成殿现在由着惠王带来的精兵层层围绕,连只苍蝇都不飞出去。这三人加起来恐怕还没有三皇子一人重要,宜妃想到这里只轻蔑一笑。
惠王既做下这样的事,便没有要瞒的意思,一时宫中宫禁森严,众人都只老实在自己房中呆着。只静昭容有时往来于乐成堂与咸若馆间,静昭容自被洗刷了冤情回到乐成堂之后,性情就变了颇古怪。身边的人一个不信,一个不靠,除了去咸若馆礼佛没有第二个去处,所以宫人只觉得静昭容这是提前过上了太妃的生活。
除了皇后之外,惠王对旁人倒还客气,尚未喊打喊杀。大约因为他自己兵力有限,只将宫中几个要紧人物德妃、太后与恪妃母子都看牢了,和昭仪与三皇子始终没有找到。
容景轩去万州天生城时只带了十数万亲兵,神机营中还有几万官兵留在京城近郊,可惠王对外打的是清君侧的借口,一口气列了太子十数条罪状:往万州天生城运输粮草时不尽心;纵容皇后母家在外头卖官鬻爵;惠王在外头征战沙场时,太子在京中只勾心斗角,连惠王未满月的幼儿都不放过。
然而这些众人皆知不过是幌子罢了,可皇后与容景轩的所有皇子皇女到底此时都把持在惠王手里,一时也无人敢轻举妄动,倒让惠王等占住了先机。
远在万州的容景轩终于知道惠王造反之事,看完信时他手只抖个不住,庆妃兄长吕合风见了上前要去扶。容景轩只推开他问下头跪着的密使道:“太子真的没了?”吕合风抬眼望了容景轩一下,在外征战到底辛苦些,只是容景轩这时看起来竟是前所未有过的憔悴。
那密使瑟瑟发抖的说:“是,第一个遇难的便是太子,惠王早把奸细安插到太子身边了。后头倒没什么人……”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只是皇后、庆妃与恪妃都被他囚起来了。他还扬言,扬言他这样做是陛下授意,说陛下早属意他做太子,这次太子克扣粮草更是让陛下忍无可忍,惠王逼不得已才做了这样的事。”
打仗真正的命脉其实是粮草,太子克扣粮草分明是无稽之谈,惠王故作此一说,分明暗示容景轩,这次不妥协,便要断了三军粮草。
“乃蛮人还未除尽,这个畜孽为了一己之私竟敢拿这个要挟朕么!”密使跪在地上,见容景轩拔出腰间佩剑,那密使绝望的闭上眼睛,然而容景轩只将屋内摆的案几一劈为二。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
☆、第91章容景轸
第二日清才人去增成殿时;宜妃正倚在美人靠上小寐;宜妃的贴身宫女翠竹正拿个美人锤轻轻捶着腿。翠竹一见清才人;便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惠王造反以来,上下宫人伺候宜妃便格外尽心,仿佛她是个豆腐做成美人似的。
翠竹只将美人锤递给小宫女;随后掀开帘子走到外头小声对清才人说:“我们主子这几日都睡不好;昨晚上三更天才睡。”清才人会意的点点头;边取下发间别的簪子递到翠竹手里。
翠竹一愣忙要退了去,清才人执意不收;二人相互推让了一会,最后到底是清才人赢了:“姐姐伺候娘娘辛苦了;这不过是我一点子心意罢了。”翠竹这才收下;她见着清才人撩开帘子,接过小宫女手里的美人锤坐在脚踏上为宜妃捶腿的样子,一时心中嘀咕,亲女伺候母亲也不过如此了吧?
宜妃又眯了一刻钟,一睁眼却见清才人正在为她捶着腿,只对她说:“怎么老实成这样?”转面又对翠竹啐了一口:“下次再这样轻忽怠慢才人,就别怨我不顾你这么多年的脸!”翠竹只诚惶诚恐的将清才人扶起来,接着颇重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才人恕罪!”
清才人只摇了摇宜妃的手臂:“娘娘何不给我个孝敬娘娘的机会呢?”宜妃见她这样的小女儿情态眼圈一红:“唉,看着你倒让我想起媚儿。”清才人隐约知道媚儿是谁,一时只仰面望着宜妃道:“嫔妾很像娘娘的侄女儿么?媚儿是什么样的呢?”
翠竹方才退了下去,此时正将功赎罪的端了两盏苏子燕窝进来,一听到清才人的话,忙将话头岔开:“小厨房刚炖的苏子燕窝,娘娘尝尝炖的可好。”
宜妃接过那燕窝搅合了会儿:“媚儿像你一样乖巧孝顺。”她只拿着却不用,过了方道:“媚儿最喜欢吃这个。”清才人绞尽脑汁方哄得宜妃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