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青葵意识到什么，“你不会因为这个才非要管我叫先生的吧？谭先生！你难道以为我和他是同一个人？！”
“不不不！……即使您和他不是同一个人，称呼您为先生也是很应该的！”谭序的口气显得愈发尊敬。
……那你的意思就还是觉得我和他是同一个人喽？
“他是我的前辈，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们确实不是同一个人，我真的不能和他相提并论！”青葵急道，“而且在我们下界，称呼人都是称名字，不称呼人家的姓！比方说对他，我们是称‘淅蔚督道’，而我的名号则是‘青葵督道’，没有人喊‘炼督道’的！所以你也不要再喊我炼先生了！”
“哦？”谭序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样，他倒是没有提及这一点，哦……那好吧，我明白了。”他郑重地点点头，“失敬失敬，青葵先生……”
聆墨看见青葵的表情，忍不住趴在桌子上，闷着头无声地大笑起来。辞凉看见聆墨和青葵的样子，其实也非常想笑，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她还是只能坐在组长的身边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青葵不想说什么，用左手拿着吸管搅拌着杯子里的冰块。谭序又问：“青葵先生，是不是那位督道跟您说过我们边协的事情？”
“不是，他一个字也没提到过你们边协，连联络站都没告诉我在哪儿。”青葵玩着冰块回答道，冰块碰着杯子，叮当作响。
“那……”
“大约一个半月之前，我见过你们的一个人。”青葵说，故意不一下子说完整。
青葵抬眼瞥着谭序，见他一脸迷惑。“一个半月前你已经见过我们的人了？怎么可能！我们那时没有许可任何人擅自去接触你和聆墨！”
青葵问：“梓淳是你们边协的人吧？”
“梓淳？！”谭序和辞凉同时叫了起来，谭序大嚷：“可是他在今年春节的时候已经——！”
“——在你们称之为‘金之桥事件’的任务中丧生了。是呀。”青葵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平常。
“你连金之桥事件都知道？！”谭序惊讶地说。
辞凉喊：“一个半月前？！”
青葵眼里闪过淡淡的笑意，意味深长地：“辞凉，我是下界的工作人员。”
辞凉感到难以置信：“这些都是真的呀！天哪……”
聆墨盯着她突然冒出一句：“你才相信啊？那你之前是怎么回事，半疑半信？”
青葵说：“反正我就因为工作的原因认识了梓淳渡导了，他——”
“梓淳渡导？”谭序连忙打断青葵。
青葵点点头，“他去世之后在我们那边也成了我们的工作人员。渡导——你知道吗？”
谭序说：“听说过。”顿了顿，青葵发现他的眼底隐隐有泪光闪耀。冲动之下谭序抓住了青葵的手腕，自己却一无所觉：“青葵先生！梓淳他——他现在——”
青葵由着谭序抓住自己，很理解他的情绪失控：“我跟梓淳说过几次话。他那时听说过我之后，也是很激动地一定要他自己的导师带他来见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家导师请我务必让梓淳见一见。所以我就亲自去他家跟他闲扯，那时问他在现世是干什么的……他就跟我提到了你们——别骂他泄露你们的事，他现在是我们的工作人员。”
谭序听到青葵最后的一句话，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他问：“关于我们梓淳还说了什么没有？”
青葵望着他：“说实话，他是说了一些其他的。不过那些很私人，他不知道我会遇见你们。那些还不能对你们说。”
谭序呆呆地，“哦……”又问：“你们下界的机构到底是怎么样的？什么他家、导师、渡导、督道这些之间的关系……”
青葵摇了摇头，“谭先生，这些如果淅蔚他没有跟你们说明，恐怕我也不能解释给你们听。我们有保密原则，随便说是违规的。”青葵叹气，“恐怕就是连今天我擅自见你们、向你们承认我的身份这件事，上面要是追究起来，我也是没法儿交代的。你们应该也懂吧？希望你们能体谅。”
“对不起！”谭序忙说。青葵点点头表示接受了道歉。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相当有分寸的，这种谨慎的尊重态度让青葵愿意尽量配合他们，青葵自己对他们的感知也支持了这一点，但是在下决定之前，青葵还有一件事没确定。
辞凉这会儿悄悄地叫谭序：“组长，组长！”用目光示意他自己的手。谭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悚然一惊，连忙放开青葵，忙不迭地连连道歉。
“不要紧。”青葵温雅地笑笑，“好了，回答我吧，上次的那两个所谓的委托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派来试探我和聆墨？”
谭序很不情愿地承认了。
“试探的结果很糟吧？”青葵直问。
谭序为难：“呃……”
“那是我和聆墨之间的问题造成的。”青葵顿了顿，正色道：“不过我对你们的这种举动很生气。不要道歉。”青葵又补了一句，谭序张着口僵住，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聆墨紧紧地贴在青葵身边，在桌子底下抓住青葵的裤子。
“我知道你们边协专门接一些委托，去处理普通人处理不了的事件……那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没办法，他们想见他们的儿子，但是我们边协在你的这个领域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我们什么也不了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我们只能把他们两个转给我们专门的心理咨询师。”谭序说道。
青葵咕哝：“怎么这个时代这些东西还活在在大城市里……”
“什么？”
“没什么。”青葵转向聆墨：“聆墨，你注意看好时间，等会上课别迟到。”
聆墨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葵姐，现在还很早！”
青葵点点头，又转向谭序，用坚决的口气提醒他：“谭先生，你还没有说你们到底找我们干什么。”
“嗯，噢，对！”谭序道，“我们边协最近注意到一些不大寻常的事情……事情很小，只发生在个别人、个别地方上，也很不引人注意，一眼看下去大家都只会当做是普通的事情，重点是——”
“——重点是那些事情大多发生在荆涯市！”辞凉忽然补充。
谭序说：“对！没错，这些细微的异象绝大多数都只出现在荆涯市——青葵先生，虽然荆涯市是个大城市，但是我们边协却没有在这里下设分组，离这里最近的一个边协分组就是我们印川分组……这是因为，大约十七八年前，我们原计划在荆涯下设分组的时候……那位督道对我们说，这个城市里有他们……我们总部考虑到很多因素，回避了荆涯，只是将荆涯的事务划归印川分组管理。”
“就因为这里有淅蔚？”青葵震惊地说。
谭序点点头。“嗯。他……他——”说不出来。
青葵看着谭序的神情，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对凡是称督道的人都敬重非常了，就因为淅蔚一个人，整个庞大的边协组织竟把一整座城市都回避掉了……
谭序不再“他”下去了，转而说道：“只有在高层之间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在荆涯下设分组……因为我当时在那个工作组里，跟那位督道打过交道，而且认识章庆，对相关事务都有一定的直接了解，所以总部把我调到了印川分组。”
青葵用表情表示自己在听。谭序继续说道：“我刚才说过，之前那位督道只出现过一两次，后来很难联系上——是这样的，我们之所以在荆涯竭力寻找你们这样的人……是因为，我们认为最近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和你们那个世界有关，我们需要找能看见的人来验证我们的推测，当然，若是能找到当时的那位督道更好！正好，我们发现你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所以——”
青葵说：“噢？那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听闻此言，谭序看了看聆墨。
青葵随着他的目光也望向聆墨，发现聆墨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把头埋得很低。青葵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事肯定和聆墨有关系，但聆墨这副样子表明她自己其实知错，青葵不打算现在去和聆墨追究这个了。
青葵举起左手在聆墨看不到的地方冲谭序摆了摆，示意他别说了，然后用同一只手捋了捋聆墨的额发，怜爱地望了她一眼。聆墨仍不敢与青葵的视线接触。谭序看出青葵似乎不想当着聆墨的面去追究，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见青葵看着聆墨的眼神，也隐隐有所感觉，便点了点头。
青葵问：“你说发生的什么事情好像和我们下界有关？”
“我们……”谭序看了辞凉一眼，“那是我们边协内部的消息，现在似乎不大方便跟你说……不过，请问一下，你们下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
异动是有，但是——“我似乎也没有义务告诉你们这个，是吧。”青葵微笑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把谭序结结实实地给噎住了。
谭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也是非常无奈：“是啊……我们双方现在确实是……”他顿了顿，“好吧，我个人的推测，似乎是有一些你们世界里的居民跑到这边来，并且似乎是有目的地在活动，虽然他们还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但是我们觉得很不安。”
“你们很不安？”青葵重复一遍。
“是的，因为我们只能间接地观察……”
“你们有没有知道他们一些具体的什么？”青葵问。
谭序敏锐地问：“青葵先生，你知道一些事情对不对？”
“可能。”青葵倒是坦白。
谭序说：“我们只看到了他们做的事，而且把这些事情都联系到了一起，但是其他方面我们暂时还一无所知。真的。”他还像个孩子似地强调。
“他们做的事……”青葵忧虑地说，“你不能对我说是什么事，对吧？”
谭序有点抱歉地顿了顿：“呃，是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四个人各自喝着奶茶默默无语，辞凉和聆墨的杯子已经空了一大半了。
片刻后，谭序打量着青葵的神色，谨慎地说：“这些事您是很难得知的。”他尽力让自己的话不要让对方误解为要挟。
青葵大方地承认：“是这样。我顾不全的。”
他继续试探：“这些事似乎也在硌着您……”
青葵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
斟酌好久，谭序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青葵先生，我想代表边协印川分组询问一下，您……愿不愿意和边协合作？”
“哦，这就是你们的主要目的。”青葵的直接让谭序有点受不了，然而她的直接挑明，反倒让谭序不知怎么搞的，心里突然轻松了。大概是，青葵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丝毫没有讽刺意，没有“原来你们就是为了这个啊”的意思。
“对……我想我们可以互补双赢——”
青葵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们怎么认为我需要呢？”
谭序是从来不会让这种问题问住的，他身为边协分组的组长，经历过无数需要谈判的场合，一向是攻坚好手，然而今天在下界督道面前他发挥得似乎有失水准，此刻罕见地哑口。
然而青葵却是在认真考虑。虽然问是这样问，但是她突然有了一个打算。她问：“你们想与我合作，是希望我做什么？”
似乎峰回路转。
谭序惊讶地望着青葵，却再次没能马上回答，想了好久，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其实我们是希望你能加入边协，这样……这样我们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应该怎么处理……你知道，你非常熟悉的领域，对我们来说却是我们一无所知的，但是这是我们日常事务中无法回避的一个大块，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填补这方面的空白。”
青葵几乎没有犹豫：“合作的事情还可以考虑，但是我不能加入你们边协。合作的话我不必隶属于你们的机构，但加入不是。一仆不能侍奉二主，我已经归属于下界了。”
“下界是下界，现世是现世，这不是不同的两界吗？”谭序问。
“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是我不能，抱歉。”青葵礼貌地说。
谭序想了想，想起青葵前面的半句话，又抓住一丝希望：“您刚才说合作您可以考虑的是吗？”
青葵用左手的四个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一轮，慢慢地回答：“如果边协希望的话。”
“太好了！”
谭序努力掩饰着内心强烈的激动，青葵打断他：“不过我今天才是第一次见你们啊，你不会认为我会就这样马上答应吧？”
“当然、当然，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考虑！”谭序忙说：“哦，对了，如果您同意合作，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认为，您和聆墨都同意与我们合作了呢？”
“当然不可以！”谭序话音未落，青葵就大声说道，“聆墨是自由的，我只代表我自己！”
很显然，他们不明白，眼神非常疑惑。青葵看懂了聆墨的神色，问她：“你要我帮忙解释？”
聆墨急忙点头。青葵只好说：“好吧，是这样，聆墨和我不同，她并不属于下界，她希望我对向下界隐瞒她的存在，所以我没向下界高层提过她，她不是督道，她只是认识我而已。”
“啊？”谭序有些茫然，“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呢。那这样，既然聆墨不是你们下界的人，那她岂不是没有你的顾虑？”
青葵听懂了他的话：“是，聆墨是自由的，她可以自己决定要加入谁，是我们还是你们边协还是谁都不加入，这不取决于我，如果你们边协想争取她的话，尽可以争取。”
聆墨抱住青葵的腰，大叫一声：“姐！”
青葵忍不住笑：“聆墨，你自己决定就好了嘛。”说完，青葵亲了亲聆墨的脸。聆墨抱紧青葵不肯撒手，似乎是生怕没有了青葵的阻止，他们会把她硬拉过去。青葵见她这样，只得也一手环住她，补充说：“不过要是聆墨让我知道你们骚扰她，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青葵先生放心……”
“那好吧，聆墨也该回学校了，我也要走了……”
青葵话还没说完，就被谭序打断：“请问我们下次要怎么联系您？您有手机吗？”
“没有，而且我现在休学，你们在现世也很难找到我……”
“啊？那我们要怎么——”谭序茫然地问。
青葵还在犹豫，聆墨提醒她：“葵姐，挂坠？”
青葵望着聆墨，表示不行：“挂坠我只能给你。”
“那让他们找我，我喊你，行吗？”聆墨问。
青葵略略有些惊讶：“可以呀，不过你愿意？”
聆墨微微低下头：“因为……麻烦是我惹的……”
青葵笑：“那好吧，”她转向谭序，“你们要找我的话就找聆墨吧，她能找到我，但是不能保证马上就找到我，不太方便，不过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