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点- 第17部分

“甚么？”包荣兴往后退一步，左右看看，却发现周围没有旁人。

“点解跟咗我，边个差你来嘅？”

“我听不懂粤语，你在说些甚么？”

“你是谁，为何跟着我？”

“跟着你？你这人好生奇怪，难道这路是你的？”包荣兴故作轻松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大白天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必不是善类，与我去见官！”

“小子，少跟我装蒜！你以为自己的跟踪伎俩有多高明？”

“好！我不跟你装蒜，你也别跟我装蒜。我且问你，你可是谛听的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那便烦请您引荐，让我加入谛听。不是，那我便道歉，恕在下打扰。”

“我倒很好奇，为何你能分辨出我？”

“甚么意思？”

“你这厮，又在装蒜！你在城门口盯我半天，以为我是瞎子么？”

包容兴不由大喜，他言下之意，便无疑证明跟对了人。黑衣人为了迷惑自己，连走路的姿态都改变了，他险些就因此放弃，谛听端得厉害！

“这个，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您一开始往城门走，若是换人后继续往外走，那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假使我偏要利用你这种心理呢？”

“这……”包荣兴挠了挠头，与罗剑呆的久了，他也不自觉染上这个习惯。

黑衣人怪笑道：“我看你就是蒙的！你这厮太不老实，几次三番蒙骗于我，还想教我引你入谛听？”包荣兴一脸苦相，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正懊悔时，却又听黑衣人话锋一转，“但是情报员又有几个是老实的？另外运气这东西，有时候也能成为关键！”

“难道您答应了？”

“答应个屁！”

包荣兴又垂下了脑袋。

黑衣人笑道：“今晚午夜，还是这个地方。若你能通过测试，我便答应你。”

“多谢前辈！”包荣兴欣喜不已，只要有机会，总还有希望。

黑衣人走后，他便回到客栈，罗剑还在打盹，他也就和衣睡了。

亥时一到，包容兴偷偷起床摸到门外，往白天所在的巷子赶去。午夜的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现在还在外面的，除了打更者便只有宵小鼠辈，他倒是个例外。

不过一刻功夫，他便接近那个巷子，远远的居然看见有火光摇曳，包荣兴顿生警觉，心下暗道：“情报组织向来保持高度隐秘，谛听岂会在黑夜中点火自我暴露？莫非他本就要引我过去？难道……”他不由惊出一声冷汗，倘若某个秘密组织被人发现，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发展为自己人，另一种，无疑便是灭口！

包容兴放轻脚步，缓缓靠近那个巷子。在离它尚有十几丈远时，便躲进一个角落，往那边窥视。在微弱的光线映衬下，他勉强看见三个人影。其中两个似乎是白天遇见的黑衣人，另一个稍显粗壮，火光正从他手中的蜡烛上发出。

那个粗壮汉子问道：“你肯定俾佢发现咗？”声音虽然很低，但夜深人静，还是被十几丈外的包荣兴听得一清二楚。

“系吖大佬，今日一定合咗我哋三人之力做嘚佢！”低沉的声音响起，正是白天让包容兴到此地来的人！他不由倒吸口凉气，幸好自己白天时多留个心眼，他们才会毫无顾忌的谈话。若是知晓自己懂粤语，必然只会笔头交流，如何还能听见这阴谋？可白天时，他们为何不动手？当时周围并没有目击者，就算杀了他也不会有人发现，难道是高估他了么？

正在包容兴急速思索时，却听第三个人问道：“佢到底会唔会来？”

“哼哼……唔来，我哋去搵佢！”

三人又陷入沉寂，午夜一至，却未见他们动身。

“怎么回事？”包荣兴心跳越来越快，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他一直保持高度警觉，使劲盯着那三人，准备一有情况就及时作出反应。

时间渐渐逝去，他越来越后悔。都怪自己，甚么都没打探清楚就行动！这下可好，万一他们找去客栈，自己倒是能逃过一劫，罗剑他们怎么办？

在后悔与自责中，东方便泛起了鱼肚白。三人自从几个时辰前那次谈话后，便一直没再交流，甚至连动静也没有。太阳升起，光线越来越亮，包荣兴看那三个人影越发觉得不对劲，正待定睛看时，却听头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衰仔！耐心唔错！”

包容兴吓了一跳，弹起丈余，往后飞退数步。说话的却是那个黑衣人！他不由奇怪的看向巷子，这次换了角度，包荣兴哭笑不得，原来自己守了一夜，竟是三个假人！

“这？”

“小子，这就是测试，你通过了！”

“啊？”

黑衣人笑道：“做事前观察细致，发现情况后镇定自若，守候目标耐心十足。再加上敏锐的视觉与听觉，你肯定会成为出色的情报员！”

“那这么说……”

“我同意你加入组织，但要等我上报后才可，而且只是外围成员。我想你应该很累了，稍后组织会有人与你碰头。老夫先走一步！”他说完便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之后的事，罗剑他们便知道了。虽然看见包荣兴还好端端在这，但先前听他诉说时，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紫荆突然想道，“他要加入谛听，难道会就此离去？”于是忙开口问道，“外围成员可以不必到处奔波么？”

“这……”包容兴似也意识到这点，支吾道：“恐怕……”

“你要丢下我么？”

“紫荆，我……”

“讨厌！”她飞身跑出房间，只留下几点泪光。

包荣兴无奈笑道：“李嫣，麻烦你……”

“麻烦你个鬼！是男人便自己去！”

“我若是去，怕就舍不得走了。”

“那就别走！”

“不行。”

“你！”

罗剑拉住即将暴走的李嫣，劝道：“你冷静些。”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难道理想真有那么重要！”她一把甩开罗剑，也跑了出去。

沉默。房间里只剩罗剑和包荣兴，两人的心跳清晰可闻。

“罗剑……”

“你不用说，我能理解。”

“真的？”

他没回答，其实他也不清楚。理想与感情，到底哪个重要。他不知道，应该是同等重要罢？可若是有冲突，该怎么取舍？这确乎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包荣兴此刻内心肯定也无比纠结，罗剑心想：“若是我碰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然而他却没有答案。

沉默，还是沉默。

包容兴突然开口道，“代我转告紫荆，我绝不会丢下她，半年内必定会再见！”罗剑抬头看向他，自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或许这种情况唯一的答案，便是各让一步。

第三日清晨，包荣兴偷偷走了，只留下一纸书信。信是写给紫荆的，罗剑与李嫣并不知道内容。紫荆看了却是浅笑一下，然而马上又将信扔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撅着嘴跑到一边去了。木已成舟，既然当事人都不做言语，李嫣便也不好再管。

罗剑看着角落里的紫荆，不由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前天她跟我说想家了，我看不如送她……”

“不要！”紫荆突然喊道，“老包头不要我，难道你们也不要么？”说着她便哭了。

李嫣忙上前，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稚嫩的肩头，轻声安慰道：“傻丫头，我们怎会不要你？哭罢，哭出来能好受些。”紫荆扑在她肩头，轻轻抽泣着。罗剑叹口气，走出了房间。

“真是不懂……”罗剑暗暗想道，“明明只是暂时分开，为何如此小题大做？难道因为年纪小？可我当初离开族长时也没那么伤心，还是因为我比较奇怪？她到底怎么想的？”罗剑想不通，他不敢瞎猜，现在也不适合去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交给李嫣。

紫荆最终还是同意李嫣将她送回去。路途遥远，罗剑自然不能随行，李嫣也不可能在五月前赶回来。这就意味着他要独自参加高级厨师考核，也要独自在广州生活。

不知为何，罗剑感到一丝落寞。虽说自小到大，他都习惯一个人。可离开师父后相继认识许多朋友，渐渐也在心里多了些甚么。原本来这里，是陪着包容兴，可如今却只留自己一人，实在有些教人感慨。然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各人俱有各人事，再会时能相对而饮，便已足够了！

第四天清晨，当两人来找罗剑辞行时，他没答应，只在心中暗道：“走便走，有必要专程辞行么？又不是就此不见。”然而门却被推开了，罗剑暗骂一声，赶忙翻个身继续装睡。

“眼见我们要走了，还在这里睡大觉，真是块木头！”李嫣轻骂一声，却没有叫他起来，只是坐在床边自语道，“我们不在可要精明些，哎，说也白说。客栈的房钱我已替你交了两个月，这里还有两百两银子，想来应是够用了。”罗剑感觉有个沉甸甸的东西放在自己枕边，“总之多留个心眼，少管闲事。哎，又是白说，这一路来你可没少惹麻烦，你怕是早忘了花子会的教训！我们在尚且能帮你，你一个人……教书先生斗不过强盗，他们那种人还是少惹为妙。哎，我真糊涂。莫说你睡着，便是醒着怕也听不进我的话。不管你了，吃些苦头长教训也好，保重。”

李嫣起身。

门开，门关。

她们，确是走了。

连续六天，罗剑都有些郁郁寡欢，每天只是徘徊于各家酒楼品味美食。无人与他争抢，自然再没饿过肚子，可他却总觉得粤菜没那么好吃了。

这日回到客栈已是亥时，他刚要睡下，却听隔壁有争吵之声。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是粤语，他便下楼叫小二上来问是甚么事情。小二听过一阵，便告诉他隔壁似乎是对夫妻，成亲以前妻子便有喜，丈夫碍于声誉就拿红花给她堕掉。后来妻子再难怀上，丈夫便不想要她了。

“岂有此理！”罗剑大骂一声便要冲去隔壁，却被小二一把拉住。

“客官您先想想，哪有夫妻吵架在客栈吵的？他们必定是骗子，专门骗您这种好心人。”

“可是……”

“而且听口音是本地人，难道会没有自家宅子么？跑这里来吵未免太奇怪。”

罗剑瘫坐在床上。小二见他不再冲动，叮咛几句后便离开了。

隔壁的争吵还在继续，罗剑用被子使劲蒙住头，可却无法阻挡。一句又一句咒骂传入他耳中，虽然听不懂，还是让人十分烦躁。时间一长，他突然有些疑惑，骗子会这么坚持么？

啪！

一下清脆的耳光终止了争吵，隔壁的女人哭了。呜咽声不大，却一次次击在罗剑心头。他再也忍不下去，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万一是真的呢？！

砰！罗剑踹开了门！

“给我住手！”

屋内的男人起初一愣，旋即对那女人又是一巴掌，并骂道：“死唔要脸嘅biao子，仲有脸同我讲跟咗我？”

“唔系，我唔识佢嘅。”那女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罗剑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便要扶起她，却被躲开了。她带着哭腔问道，“你究竟系边？唔多事好乜？”

“我听不懂你在说甚么。”

“你到底是谁？为甚么要来管我们的闲事？”

“闲事？！”罗剑气愤道，“这是闲事？！如此不公之事，我怎能袖手旁观？你这女人好生奇怪，他那么对你，你却还护着他！”

“小子，我怎么管教她要你管？她又不是你的女人。”

“你！”

“你走罢。”那女人哀求道。

“不可能！”罗剑指着男人骂道，“本就是你不对，却还打人，快向她赔罪！”

男人抓过把椅子就往他身上砸去，罗剑吐气开声，一拳将其击碎。男人显然吓了一跳，马上夺路而逃。罗剑擒之不及，又担心那女人，便不再追赶。女人遭此变故，此刻泪如雨下，哭得更伤心了。

“你别哭了……”罗剑急道，“如今不比从前，那人如此卑劣，你回娘家再找一户便是。”

“你快走罢。”女人抽泣道，“不要管我，跑得越远越好。”

“甚么意思？”

“你别管了，快走，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走！”

“好……”女人擦干眼泪，幽幽说道，“他在此地虽然没有势力，但也认得许多地痞无赖，你方才那么对他，定会找人来打你。好汉敌不过人多，你还是走罢。”

“我不怕他们！”

“就算你会些拳脚，不怕他们与你相斗。可他们那些人本就是游手好闲之辈，在暗地里频繁对你下手，只怕防不胜防。”

“可……”

“你走罢！”

“你呢？”

“我？”女人凄然笑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被他们打一顿便可。”

“你为何不回家？”

“回家？我家在关中，路途遥远，怎么回？”

罗剑听此，马上回屋取了一百两交到女人手上，并嘱咐道：“这些与你做盘缠，即刻便动身罢。”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却又将银子推回给罗剑，叹道：“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肯定会被他抓住。”

“你只管走便是！我替你挡住他！”

女人一怔，旋即便要跪下磕头，却被罗剑制止。事不宜迟，他马上替女人收拾细软，并将她从后门送走，自己则又跑回客栈前门，等着那班人到来。

四月虽已入春，晚间还是很冷，罗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仍然坚守着。然而直到天色大亮，那班人却始终没出现，他不由有些担心：“难道他们去抓那个女人了？”想到此，他便往后门跑去，那里有条路直通城门，也许能赶上。

还未跑几步，他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位老太太跌倒在地。周围有些路人围观，却没有一人扶她。罗剑未曾多想，上前便将她扶起，并开口问道：“老人家您没事罢？”

老太太只是痛苦的呻y？n。

罗剑看她跌得不轻，便又问道：“要不我背您去医馆？”

“医馆？”老太太突然变得极为慌张，脸色也很奇怪，转瞬间变了几回。许久后，她像是做了痛苦的决定，揪着罗剑的衣领便哭道，“你这人，为何要撞倒老身？”

“我……”

“你弄伤老身，快赔钱与我。”

罗剑震惊！他看向周围，却发现那些路人作壁上观，竟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说话。眼前的老太太只是不停哭闹，任他怎么解释都是徒劳。不多时，却见两个官差到此，那群路人便作鸟兽散，这下罗剑更是百口莫辩！

一个官差喝问道：“甚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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