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剑挠了挠头,无奈的说道:“那你们先去别家好了,我在这里等罢。”
“好兄弟!”李嫣拍拍他的肩膀,旋即便同兰飞走了,只留下罗剑一人。
排队是一件相当无聊的事情,尤其在一个陌生、人又那么多的地方。再加上空间如此狭小,空气那么沉闷,使人燥热无比。周围没有认识的,他们讲的话罗剑也有些听不懂。他渐渐产生一种超脱物外的感觉,仿佛自己已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是飞到了九霄云外俯瞰人间。他的意识甚而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地。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悠长清幽的声音:
“华夏有遗族,至理存世间。右手持利刃,左手展书卷。尔等明是非,当用礼仪见。胆敢蛮狠报,祭我手中剑!”
声音分不清男女,虽然之前并未听过,罗剑却觉得甚是耳熟。而且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觉得这件事有何不妥,仿佛在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再正常不过了。
“小伙子!小伙子!”罗剑正晕头转向,却被身后的一个老大爷摇醒了。“你怎么了?没事罢?”
罗剑晃晃脑袋,茫然的看向他,躬身施礼道:“请问我刚才怎么了?”
老大爷看他没事,便松口气道:“我原本排在你后面,前面的客人往前走时你却没反应。我这才看到你……好像睡着了。然后我就叫你,可叫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这才把你摇醒了。”
“我刚才确是打瞌睡了,真对不起。”罗剑再施一礼,跟上前面的队伍。
真是打瞌睡么?他联想起之前的事情,这才感到不可思议。他一个青壮小伙,怎么会精神恍惚?还有那首诗,怎么看也不像是梦境。他到现在仍清楚的记得那几句话,至于到底是甚么意思,他不太明白。还有最后一点,那声音是如此真实,而且就在耳边响起,到底传音之人是何方神圣?!
罗剑四下看看,却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周围的食客看上去都很平常,有的在闲聊,有的探头张望前方的队伍,没有一个像是高手。他无奈一笑,不得不放弃,既然对方要以这种方式给自己传达信息,必然是不想让自己发现。而以他的神通,要是想躲,肯定难以找到。队伍仍在缓慢前进,罗剑却没有心思再等下去。这件事实在太诡异,他觉得必须找兰飞商量一下。
半个时辰后,晨风客栈。
“你是说你在梦里听到一首诗?”李嫣凑上前摸摸他的额头,疑惑的问道,“你并未生病,怎么大白天就说胡话?”
罗剑推开她的手辩驳道:“不是梦,我感觉很真实。”
“你确定不是梦?”兰飞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终究觉得不可思议。
“呃……”罗剑挠头道,“应该不是罢。”
李嫣白了他一眼道:“你看你看,才一会儿你就不敢肯定了。”
兰飞摸摸下巴,再次吟出那首诗:“华夏有遗族,至理存世间。右手持利刃,左手展书卷。尔等明是非,当用礼仪见。胆敢蛮狠报,祭我手中剑!”他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假设你先前不是睡着了,而是有高人传音,那这位高人到底是甚么意思?难道只为了告诉你这个道理?却说你在周围可曾看到甚么奇怪的人物?”
罗剑摇头道:“不曾。”
李嫣没好气道:“我看你就是做了个梦。”
“我当时站着,怎么可能睡着!”
“那就是幻觉。”
“这倒有可能。”兰飞摆手笑道,“不管如何,就权当有人指点你。若是真要给你传达甚么信息,以后定然还会找你。”
罗剑颔首道:“此话在理,多说无益。却说你们可曾想到办法去金陵鸭会?你早先说今日酉时便要开始了罢?”
还未等兰飞作答,李嫣便从怀中掏出一条白色丝巾,晃了晃说道:“看看这是甚么?”
“手帕。”
“手你个头!要是手帕我还问你作甚?”李嫣没好气的瞪了罗剑一眼,接着说道,“这是我方才吃东西时发现的,至于为甚么会在我身上,阿飞说或许是痴罗汉做的手脚,反正有了这东西我们就能去参加那个会了。”
“这便是那种特殊布料?”
“诚然。”兰飞道,“你看那条绸子的质地,非丝非麻。事实上,你根本看不出它是甚么做的。”罗剑拿过一看,果然如此!方才远看之时像是丝绸,可凑近一看却又比丝绸的孔径大,用手摸着却又比丝绸更滑,着实不知道是甚么质料。兰飞接着道,“这种布料据说是西域进贡来的,一般只为议会所有,不过有个例外。”
“金陵鸭会?”
“不错!历年南肉前辈都用这种布料当做邀请函派发,每一块可代表两人。”
“那不是不够吗?”
兰飞笑道:“你们俩靠这个进去即可,我另有办法。”
“还有甚么办法?”
兰飞取下一直挂在胸口的布囊,当着两人的面展开来。只见一片寒光闪过,房间中顿时降了七八度,两人不由打个冷战,就连事先有所准备的兰飞也一个激灵。罗剑定睛看去,但见七把形态各异的刀具静静的躺在那儿,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从左往右,刀的尺寸一把比一把大,形状看起来很奇怪,却又很自然。刀锋的轨迹形成一个个玄妙的弧形,仿佛蕴含着天地之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好刀!”
“这套刀具名为七星刀,从右往左依次叫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最小的摇光刀长五寸三分、宽三寸二分;最大的天枢刀长一尺两寸、宽五寸三分。整套刀具根据人体工学设计,能在保持厨师手感的同时,采用不同的搭配组合处理各种材料,是一套相当不错的厨具。”
“莫非你要拿这套刀具贿赂南肉前辈?”
“别乱说话李嫣,厨师的厨具就像生命一样重要,就算阿飞要去贿赂,也不会用这个!”
兰飞点头道:“我们是朋友所以没甚么,待会进了鸭会可千万要小心,别触碰了厨师的底线。虽然他们不见得能打过你,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嫣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不再言语。兰飞接着道,“此套刀具是某次集会时沈太公赠与家父,而后家父转赠与我。沈太公曾说过,只要持有此套刀具,便可获赠一个席位。”
“原来如此。”
“既然解决了席位问题,还是歇息片刻为好,鸭会或许会到很晚。”
“好,那便告辞。”
“告辞。”
、第十二回 六绝居士酒中仙(二)
酉时,南京城北部。
成轩楼是金陵最为豪华的地方之一,整座酒楼伫立于扬子江面,与其说是楼,倒不如说是船,或者说是楼船。船体十分大,足有数十丈长、数十丈宽,站在岸边往江面上看,所有船只在它边上就像蝼蚁,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楼船共有四层,装修的富丽堂皇:玄廊上挂满五颜六色的彩带,红橙黄绿蓝,五彩缤纷;墙壁上雕刻历朝历代的璀璨,汉隋唐宋明,经久不衰;走道上铺就各式各样的图案,梅兰竹菊莲,傲骨铮铮;楼宇中演奏着美妙动听的唱段,宫商角徵羽,三月不断。视觉、触觉、听觉,三者在如此美妙的环境中交汇贯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无分彼此。
走在成轩楼的甲板上,感受着袭来的阵阵凉风,心情无比惬意。说也奇怪,在如此寒冷的冬季,晚风吹在身上,居然不会觉得刺骨,反而有种温婉怡人的感觉。俯瞰长江,水面上并没有结冰的迹象,反而蒸腾着袅袅白气,仿佛温泉一般。
李嫣感叹道:“这地方可真气派!南肉前辈真是大手笔!”
“阿飞不是说鸭肴大会只在顶层么?”
“那你包下一层楼我看看?”
“我……”
兰飞打断他们的斗嘴,笑道:“先上去罢。”说着走向主楼。
从远处看,主楼已是非常壮观,没想到走近一看更是叹为观止。一共四层的高大建筑,尤以第一层最为高,足有四五丈;其他三层虽然略微矮一些,但也有两丈余高。通体红木制的墙面,透露出古朴的凝重;复杂的纹路,书写着千百年的沧桑。主楼正中朝南的大门更为出彩,高约一丈五,宽约一丈,装饰的金碧辉煌,好似是镀了一层纯金。门框上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巨龙,张牙舞爪,一副“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霸气油然而生,说不出的威风。
相较于建筑的威武,门口的迎宾小姐同样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温柔如水、楚楚动人的南方美女,虽然不似北方大家闺秀般的稳重,却也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灵动。
两侧各八位美丽动人的女子,身着白色襦裙,微笑着迎接来往宾客。亲和却毫不轻浮,处处彰显着与成轩楼相符的素质。断不是那些身着异族改造的暴露服装、开衩到大腿根部疑似靠卖肉才能招揽顾客的小姐所能比拟,自然也枉论别个更为夸张的衣着了。因为此间只是酒楼、吃饭的地方,倘若迎宾小姐穿着不得体,自然会让人疑惑营业的范围。所幸成轩楼并未让兰飞一行有此感觉。
三人走进主楼,迎面而来便是扑鼻的酒菜香味。大厅已经摆上不少酒席,许多衣着华贵的宾客正勤快的推杯换盏,十分嘈杂。能来这里消费的,无疑都是各地的名流。名流的宴会,却也没甚么腔调,宛如市井的喧嚣,着实让人诧异。
兰飞三人并未多作逗留,径直上了楼梯。楼梯很结实,看来应该是铁木一类的坚硬木料,而且非常宽敞,足可以容纳几人并行。扶手上篆刻着各式各样的花纹,并且精心打磨过,摸在手上触感很好。一路走来,所有的花纹居然没有一个重复!真不愧是成轩楼,极尽奢华之能事。
走过拐角,四楼的入口处突然出现两个大汉。看上去气势沉凝、不怒自威,他们往那一站,眼光直视着兰飞等人,却并不说话。
兰飞上前一步,拱手道:“两位兄台,我们来参加南肉前辈的集会。”
左边一个大汉冷冷的道:“口令!”
兰飞先是一怔,略一思索后恍然道:“本是闲云野鹤,烹调亦能管饿,美味能招天下客,共享一堂乐。”
“信物。”
罗剑取出丝巾,兰飞展开七星刀。又是一道寒芒闪过,两个大汉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稍微瞥一眼便闪身让开一条路。三人拱手施了一礼,进入四楼。
相较于一楼的奢华,这里看上去很是朴素,却又绝不简单。正中央有一个大水池,池面被交叉而过的两座小桥分成四块,各色各样的水生生物在期间游荡着,有些种类连兰飞都没见过,想来应是甚么奇珍罢。水池两边排列着数十个仿汉制的桌案,配着蒲团。大厅上首只摆了一席,不过却比下方的要大不少。
桌案已经快坐满了,初一看只觉鱼龙混杂:有半卧着的市井之徒,有盘膝而坐的武林豪杰,还有正襟危坐的文人雅士……三教九流,甚么人都有!但是细细一看,这些人却都不是等闲之辈,虽然不知道他们有甚么厉害之处,但肯定不容小觑。不过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随心居的老板,想来是有甚么别的事情缠身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熟人,此时正坐在右边最靠前的位子。他身着儒服方巾,手握白纸扇,身负三尺青锋,正在把玩手中的酒杯。
醉书生!
北酒南肉,既然南肉召开鸭肴大会,岂会忘了北酒?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只是喝着杯中的酒,时不时吟上两句诗词。但这次,罗剑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忧愁,虽然很淡,却真实存在着。此时的他,看上去居然有些凄凉。
李嫣看见了他,不由惊呼道:“醉书生!”宾客们依旧我行我素,并没人注意这边。光是这点,便足以断定这些人的不凡。
醉书生听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向门口,微笑着点头致意后,继续埋头喝酒。一杯,两杯,三杯……他喝得并不快。
兰飞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他有甚么不同?”
“我是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却又说不上来。”
“想想我们前几次遇见他时,他是怎么喝酒的。”
罗剑思索片刻,旋即恍然道:“他虽然不是每次都拿坛子灌,但速度也十分惊人!”
“不错。”兰飞接口道,“他喝酒向来豪放,如今却不知为何会一小杯一小杯的慢慢喝,完全不似他的风格。”
李嫣道:“是不是人多,所以收敛点?”
兰飞大笑道:“若是换了别人我倒还会相信,但是别忘了,他可是醉书生!生性放d?ng不羁的他又怎会在乎旁人的眼光?”
“那你说是何缘故?”
“不知道。”兰飞无奈笑道,“根本没人知道他在想甚么。他来无影去无踪,手上功夫想必你们也见识过,他若是想保留些甚么秘密,恐怕只是徒手之劳。”
“阿飞……我发觉你好似很欣赏他。”李嫣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暧昧。
“自然,实力就是硬道理,像他那么……”兰飞意识到不妥,回头怪异的看着她,郑重道,“我很正常。”
“嗯,很正常。”李嫣说完捂嘴窃笑,兰飞无语。
罗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甚么,琢磨了好半天也不知是何意思,于是便挠头说道:“我们还是先坐下罢。”
附近已然没甚么空位,醉书生边上倒是空了很大一块,但他们必然不会去。在这寒冬腊月,恐怕没人愿意身边坐了一个散发着寒意的人。四处找了一圈,他们终于发现一个空席,便坐了下来:兰飞居左,罗剑居右,将李嫣护在中间。虽然她的功夫并不差,但身为男人,自然以保护女子为己任。
坐定后,罗剑观察起周围的宾客来。在他们左手边坐了一个年迈的老者,头发胡须已经全白,皱纹也爬满了他沧桑的脸庞。他身穿一袭深衣,正端坐案前微闭双目,想来是在调息。罗剑右边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看上去二十上下,长得贼眉鼠眼,面目着实可憎。他此刻正一副得瑟模样,睥睨着四周的人群。只看了一眼,三人便对这厮无任何好感。这样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实在让人生厌。
周围突然响起嗡嗡的谈话声,大厅上首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他脸上挂着淡淡微笑,频频点头向宾客致意。他的眼神随和而平静,但是眼底却又透露出一丝犀利,能将自己的锐气掩盖的这么好,无疑是老于世故的高手。他走到大厅中央,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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