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女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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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女皇之路-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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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云经疏》由薛怀义监督完成,估计那意思是让薛怀义这种文化水平也能看懂为原则^_^ 也算他的大功一件,武后看了十分满意,下令立即颁行天下,要求各州都要建一座大云寺,寺内各藏一本《大云经》,由高僧开坛讲解。一时间,东起渤海,西止葱岭,南抵交趾,北至大漠,处处梵音高唱,《大云经疏》如同雪片一样传遍全国各地。至今吉尔吉斯坦即唐安西四镇中的碎叶城,仍然可以看到大云寺的遗址,可见武后当时对全国的掌控力确实非同凡响,无孔不入的宣传力度简直可与如今的暴力营销媲美^_^
    洛出书,表明她是儒家认可的圣天子;《大云经》尊奉她为佛祖首肯的未来佛;最后就连道教徒马元贞也有率弟子上书拥戴,武后的皇帝资格认证书拿了一个又一个,载初元年的那个夏天就在热火朝天的造假文凭中度过。她现在已经是三教共尊的不世出的圣君,上天的垂意明白得快要溢出来了,现在就差民意了。可恨一班大臣,泥雕木塑似的装聋作哑,就没一个动弹的。好在草莽间自有识时务的豪杰,不必定要依赖这批高层官僚。九品芝麻官傅游艺率关中父老数百人伏阙上表,称“天无二日,土无二主”,请武后代唐自立,降睿宗为皇嗣。武后正中下怀,但人数太少,没有答应,却破例提拔傅游艺为正五品门下省给事中,仅仅三个月便直接超擢为宰相,官运之亨通,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短短一年间,傅游艺的青衫变红袍,红袍换紫袍,人号「四时仕宦」。这是个在明显不过的信号:富贵在此,愿者上钩!
    第二次大规模的上书请愿很快出现,这次的主要人物仍然是洛阳百姓,另加番邦胡客,僧人道士,大约有一万多人,请求武后登基为帝,武后谦然未许。官僚们再木头也知道识做了,第二天,大批文武百官加入了这次推戴劝进的队伍,发展壮大到了五万多人,人数还在不断增加,并且“守阙固请”,聚在宫外不肯走地高声情愿,表现出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这时社会空气已经完全被炒热,耳边是大云寺的声声梵钟,看到的是新推出的武周文字,接二连三的祥瑞让人应接不暇,高僧名道不断地现场说法,在九月艳阳的高照下,这一切汇成一股强大得不可抗拒的潮流,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回荡:
    天命所归,武周当兴。
    女主正位,无人能违。
    人们的情绪已经燃烧至沸点,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他们失态地大叫:“啊,看,有只凤凰朝太后宫里飞去了!”
    “啊,朱雀!又飞过来几百只朱雀,象红云一样!我看到了,你看到了吗?”
    “快看天上!五色祥云!若非至德天子,我辈怎能看到这样的奇景?”
    …………………………
    在洛阳宫幽深的殿宇中,太后静静地看着这些已经接近癫狂的人们,任由此起彼落的呼喊声如潮水般退去。
    她在等一个人。
    那个修长的身影终于出现,加入到劝进的人群中,略显拘谨,有些不安。
    睿宗李旦。
     ——动静闹得这么大,李旦就算是想不出面也不行了。
    很多史籍都说,诸子之中以旦最得武后欢心,虽长成亦不令出阁,一直呆在父母身边:“我儿阿轮最小,特所留爱”。'15' 个人颇为怀疑这个说法,不能忘记武后和高宗第一次出巡洛阳,因为惦记长子李弘,走到半路特别派人接了来一家人共聚天伦;不能忘记李显难产出世,武后特地为其在龙门石窟造像祈福,并亲披缁衣,为他念佛诵经……他们幼年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时候,感受到的温暖和关爱,想必也是同样的真挚。只是名利场上无亲情,就算是最伟大神圣的母爱也只能让位。短短数年间,四个儿子只剩下两个,一个长禁房州,一个幽囚宫内。旦在武后诸子中境遇最好,恐怕与他本性柔顺听话不无关系吧!
    六年高级囚徒的生涯,旦一直温顺地履行着傀儡皇帝的职责,充当着母亲的布景板和活道具,只在每次重大礼仪活动中出现,脸上永远挂着职业性的谦和微笑。他唯一一次试图干预朝政,是为老师刘祎之请命,导致刘祎之立即被武后处死。从这一刻起,旦清晰彻底地认识到了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在这阴森冷酷权力撕扯的宫廷里,爱如红炉上一点雪,转瞬便会消融。
    失去人身自由而又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旦只能沉默,以更加谦卑恭顺的态度侍奉伟大的母后,忠实地执行他的每一项要求。在茫茫深宫里,他没有别的消遣,守着自己的妻妾和孩子,沉溺在寻章摘句的训诂书中,一遍又一遍地练习书法,直到夕阳带着忧郁的橘红沉沉坠入地平线下。然而试图忘却不等于可以摆脱,这样看似平静略嫌单调的生活,也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冰罢了,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碎裂,跌落入下面凄寒彻骨急流涌动的万丈深渊。那华丽而森严的殿宇里,月光下氤氲浮动的并非雾霭,而是淡淡的血腥气。午夜梦回,具有文人气质又曾经享受过父母亲情的旦,想必会无数次地回忆起童年时代,隔着时光的河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那时,她是那样的温柔甜美,那衣襟的香气,那柔软的发丝……
    或许他要怨恨的只是自己不该长大,岁月的河静静地流淌,那些温情脉脉的镜头摇晃起来,美好的景象给收入到一个小小的水晶缸中,再也感触不到母亲的似水柔情,即使伸出来手来拼命挽留,也只能触摸到冰冷的外壳而已。往昔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却已不复生命力,如同水中的珊瑚,静默而美丽。
    并非梦幻,然而只留回忆。
    ……………………
    九月的天空,高亢而明亮。烈阳映照下的洛阳宫粲然生光,灼热的碧空尽头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头攒动,空气似乎都已被煮沸。聚集前来请愿的人越来越多,人人脸上都带有酒醉般迷乱而迟钝的喜悦,目光茫然而徒然地追寻着天际凤鸟或朱雀飞过的痕迹。疯狂在蔓延。
    旦静静地穿越人群,走向他伟大的母亲,头顶是艳阳高照,心中却是凝定凄冷,安静得如同飓风的风眼,火中的白莲。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也许绝世的功业,只能通过绝世的隐忍来换,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亘古未有的女皇帝。浮尘阳焰,似乎都是牺牲者的血在飞溅。这条路的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旦不知道。这六年,他活过来了,那是因为母亲还需要一个傀儡皇帝做摆设。一旦她不再需要这个包装,他还能活下去么?
    光影在流动,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化作一朵血红的曼珠莎华,燃烧如涅磐之火,铺满了前面的路。在佛教传说中,这是黄泉路上能看到的唯一的风景,将引领亡灵走向天界,花香的味道,可以唤起死者生前的回忆。
    他拥有的,也只有回忆。
    身如芭蕉复如梦,在这个变幻无定的尘世里,就算他贵为皇子,甚至皇帝,也同样不能把握自己的生命。那镇定自若的操盘手,只有武后。无论是惶惑,是恐惧,还是无奈,他都必须走下去,在路的尽头,和自己的命运,正面相对。
    史载:载初元年九月四日,皇帝睿宗加入到了请愿劝进的队伍,自请降为皇嗣,改姓为武,恭请太后登基为帝,太后不许。如是者三,禅让的仪式终告完成,太后矍然而起:“愈哉!此亦天授也!”
    紫宸殿上低垂了六年的紫帐徐徐拉开,这一次,她和世界之间再也没有丝毫障碍。
    ——她终于完全而直接地掌握了整个帝国。
    (本节未完待续)
    '15'见《唐会要*诸王》及《旧唐书*高宗本纪》
    登基大典选在九月九日重阳佳节,改元天授,这是继永昌、载初之后的第三个年号了。国号定为周,上尊号圣神皇帝,降睿宗为皇嗣,赐姓为武,更名为轮,变成了皇嗣武轮。李旦这个名字,连同凋落的李家王朝,一起消失得连渣也不剩。武后,不,现在应该称为武皇,挑选这个日子来举办她的登基大典,自有其深意。无论宣称她是弥勒降生还是净光天女下凡的菩萨皇帝,都有意无意地强调了一个细节:即菩萨本身是超越性别,无所谓男女的,只是为了普度众生而化身为女。因此武皇的女性形象实际上只是皮相幻化,佛法的博大精深绝非凡夫所能探知,《大云经》里称净光天女“舍却天形,化为女身”,即是指此。在纯阳至刚的重阳节登基称帝,正是对她女性角色的有意淡化,她会在称帝伊始就前无古人地自上尊号圣神皇帝,也正是希望藉造神运动而减少人们对女主执政的抵触情绪。从这里我们可以约略体会出一代女皇对男权社会既叛逆又妥协的幽微心事。
    天授元年九月九日,神州大地上出现了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女皇帝。
    身着天子衮冕服饰的武照亲御则天门,看江山如画,万民如蚁,在她的脚下匍匐跪拜。一切尽在掌握中。
    这一年,她六十七岁。然而时光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盛装华服下的女皇临风而立,看来宛如少女。或者是她一向保养有术,化妆得当,或者自信本来就是女人最好的装饰品,现在的武照信心坚强,意志如铁,美梦成真的喜悦加上江山在手的从容,意气风发得如同明堂之巅骄傲的金凤。
    睥睨天下,主宰苍生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十四岁初入宫的惶恐不安,感业寺的凄凉无助,做皇后侍女时的小心翼翼,杀女夺嫡视的辣手无情……数十年的战战兢兢,步步为营,一次又一次斩情绝爱,尝尽孤独,终于换来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为她屈膝。
    无数的光影在她面前碎裂,这一刻历史由她书写名字。
    新兴的周王朝以洛阳为国都。为了与西都长安抗衡,女皇下令从附近州县搬迁了大量人口入洛阳,使洛阳成为继长安之后又一个人口过百万的国际性大都会,她强烈的好胜心于此可见一斑。西都长安的李唐太庙自然是不能要了,改名为享德庙,仍然供奉高祖、太宗、高宗,因为女皇宣称她的皇位正是继承李唐三圣的。所以看到武周朝臣上言“天下者,神尧(高祖)、文武(太宗)之天下”时不必惊讶,不是他们有多不畏权势,而是当时的官方说法。但太祖李虎等李唐先祖就不能再享受冷猪肉了,女皇要祭祀自己的祖先。
    九月十三日,武皇下令按天子之礼在神都洛阳立武氏七庙,以父亲武士彟为太祖孝明高皇帝,由上数五代武氏祖先为帝,又尊西周的周文王为始祖文皇帝,以武氏族谱上的始祖、周平王幼子姬武为容祖康皇帝,大封武氏子弟如武承嗣、武三思等为王,姑姐皆为长公主,组成新的皇族宗室。翌月,又下制免除天下所有武姓人氏的赋役。
    一些文章常用讥讽的口气提到武照尊周文王、周武王为祖先何等荒谬,西周皇室姓姬,而武只是谥号。这是把周平王幼子姬武当成了建立西周的周武王,姬武是东周的开创者周平王之子,因其手掌上有一“武”字形状纹路,被赐为武氏,后来他的子孙都以武为氏,一般认为这就是武姓的起源。武周以洛阳为都,再建大周,正有复兴武氏之一,因周平王建立的东周便是以洛邑为都城。女皇尊周朝帝王为祖先自然是存心攀附,但也没有弱智到这个程度。
    此外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留意,女皇给父亲的庙号是高皇帝,也就是周高祖。可见她并没有视自己为开国皇帝,所以没有把高皇帝的庙号留给自己。在为亡父而建的昊陵《攀龙台碑》中,力言武士彟已有帝王之象,只是时运未到,故先助唐起事。因此在武周所建的太庙中,李唐三圣也有同样享受供奉,不过从主祭变成了配祭。这样她一方面宣称武周政权本是继承高祖、太宗而来,一方面又以父亲为武周开国皇帝,显然自相矛盾。实际上这套礼制本来就是为男性皇统服务的,武照虽为一代天骄,但只是个政治家,不是个理论家,她可以在大框架下修修补补,发挥附会,力图自圆其说,却无法把千百年来的伦理体系完全颠覆重建。因此武周政权从诞生伊始就面临义理上的天然缺陷,随着时光的推移而日益突出,带来了一系列无法解决的伦理和统系问题,最终成为武周政权的致命伤。
    承认继承的是李家的家业,但自认是武家的女儿,且不愿以开创者自居,女皇的做法使武李之间的矛盾一开始就现出端倪。李家现在已经不是皇族,武家才是皇族,女皇将李旦(还是用这个称呼吧)及其子女都赐姓为武,旦降为皇嗣,12岁的原皇太子成器降为皇孙,原本也是打算跟武家人同样看待,旦之诸子同日出阁,开府置官署。未来的唐明皇李隆基当时受封为楚王,史书上称他“仪范伟丽,有非常之表”,年仅七岁,看来是个小帅哥,威风凛凛地带了车骑随从到朝堂见祖母。正好撞上武家新封的河内郡王武懿宗。武懿宗作为当朝新贵,看见李家的一个小孩子居然车驾整齐似模似样的,忍不住就想折辱挑衅。古人好像经常就争道的问题发生争执,薛大和尚是一个,武懿宗又是一个,下场自然也是讨不了好去。说来这位武懿宗也够废材的,身材矮小,形容猥琐,人品低劣而且毫无才能,跟人辩论笨嘴拙舌面红耳赤地半天说不清,打契丹时畏敌不前却大杀老百姓邀功请赏,留下“唯此二河,杀人最多”的歌谣,在素来看重门第、相貌、品德、口才的唐人眼中,简直就是个人渣。他这里吆五喝六,李隆基听到立刻越众而出,厉声斥责:“这是我家朝堂,干你何事?竟敢欺负我的随从!” 武懿宗好歹也是个大人了,被这个小孩子一骂,居然还真给吓住了,不敢再惹事,想来明皇当时也是很英气逼人的吧^_^
    据说女皇听说此事之后从此对李隆基另眼相看,很是宠爱,她当时的心情大概也和天底下任何一个老祖母一样,看见出类拔萃的后辈而倍感欣慰吧,但由于害怕大权旁落,她不能不对自己的子孙心存防范。李旦的正式称号是皇嗣,移居东宫,待遇一如皇太子,但并非皇太子。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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