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桃李园曲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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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桃李园曲径-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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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峡沟小学校位于峡沟村最边沿的一块坡地上,既没院墙更没院门。东边的家户房屋顶东墙。西边的煤矿烟囱顶西墙。南边的杨柳河身顶南墙。北边连教室一共三小间房屋,办公室兼教员室只有半间大的地盘。出乎文星预料的是;眼见要比听说的条件好得多。这条件并非是“条件”好;而是处处闪烁着园丁辛勤劳动与聪慧的光芒,因而令人观之爽心悦目,在这极平凡的境界里,却感到不平凡。 
  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教室宿舍整齐干净,学生们纪律很好。一个一至四年级复式班,比文星所见的中高年级的单式班还安静、严肃。与学生们初见面就能听到集体自觉喊“老师好”的声音。个别见面更是彬彬有礼。队员有队礼,非队员有学生礼。孩子们虽然穿戴破旧,却,人人一尘不染,个个活泼可爱。 
  教室里就像匠人粉刷整修过的家,实际是用白灰刷洗的,是师生的辛苦换来的。光线很好,明明亮亮。满墙的成绩栏布置得整齐美观。桌凳,虽用砖垛做腿子,但师生用灰泥抹得光光的,令人乍一看另有一种美感。 
  小小的教员室,虽然只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一个凳子、一盘土炕,可是它的陈设十分讲究。一床铺盖叠得四棱见线,放在白白的席子炕上,概不显得破旧。连那一个小枕头,一把用黍头缚成的扫炕笤帚,也各有各的位置。 
  桌上的作业、瓷笔筒、喝水杯,也都各就各位。白底红花,清晰美观的笔筒和水杯,擦得锃亮。它们只能在桌子挨窗台的一角,不能由它们乱抢地盘。 
  举目环视一周: 
  一个后墙窗户大开着,翠绿色的沙布透进春阳,照射着整个屋子亮堂堂,不由使人深深地吸口新鲜空气。 
   特别令人欢快的是头顶上的一个电灯。 
  “这儿还有电灯?”文星兴奋地向原任民办教师郭宛伶说。 
  “是煤矿在不久前给学校接来的。” 
  “我看这儿的条件还不错。” 
  “只不过优待了一盏电灯,还有啥不错的?” 
  “不;都不错;虽然是小屋子;只要有勤劳;就会彩光四射。修起高楼大厦;如果你很懒惰;哼!太阳公公住在里面也是暗淡无光,臭气冲天。”文星长叹了一口气又说:“宛伶,你为啥要走?” 
  她说自从撤销了公办点,为了减轻大队负担,孩子们都到了附近中心校上学。大人认为是近路,孩子们走起来却胜远途。由此,大队要她这个初中生担任民办。这几年来,她教得学生还不错。学校条件虽然不好,可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做到了腿勤、嘴勤、手勤,时时注意狠抓知识教学,加强道德品质教育。向家长群众请教,依靠群众办学。 
  “学校搞好了,不知为什么领导不让俺在了。前几天,听说上级把这儿又变成了公办教师岗位,俺这民办也就得靠后歇凉呢。”最后宛伶提高嗓音说,并把嘴噘得老高。 
  “领导让你去哪儿?你工作几年了?” 
  “不知道去哪儿,只知道工作五六年了。” 
  文星“啊”了一声说:“你搞得这么一丝不苟;快进入转正的行列了。” 
  “我那爹就通不过。”宛伶忧郁道。 
  “你爹?” 
  “是大队书记,还兼任公社的这呀那呀的。哎呀!冀老师,他头目不少,什么事也办不了。” 
  “从这点上看,你爹是公而忘私先人后己的忠臣干部,你有这样的父亲应该自豪。” 
  宛伶气呼呼地说别人不但为自己儿女,就是亲戚六人,都能跟上当官的沾光。她说她的姨姐去年嫁给一个官儿的外甥,所以才当了两个月民办,不但转了正,还做了教员中的头目。唉!不过苦了一个工作已十七八年成绩显著的老民办。 
  文星笑了,她说人世间:吃甜的,喝苦的,享福的,遭罪的,沾光的,受害的,永远存在,这不稀罕。她说稀罕的是官儿们的妻子、家小以及亲朋好友谁都害怕。不怕他们当面骂,只怕他们加黑话。鸡犬的黑话,比狗官的声严厉色还怕。不用人家说话,转正指标早就放在了鸡犬的名下。 
  “是呀是呀!看看人家看看咱,人家升天,咱在喊冤!”宛伶突然低下头眼圈红了。 
  “哎呀呀宛伶,你还羡慕那些低水平?你父的高节清风才是人民永远敬仰的官儿呢。” 
  “冀老师,那么我的转正嘞?”宛伶摇着文星的一只手问。 
  “广大群众自然会看到你的。”文星拍拍她的肩膀笑道。 
  “群众?群众只会穷评论,哪能给人们办事?从古至今没见过到叫化子面前去伸冤,还得有为人民的官儿哩。” 
  文星只好侧耳静听,对宛伶这句心声,虽然也有同样的感受,但此刻是不宜与她同声相应的。     
  宛伶调到离家六七里路的中心学校。 
  她接了中年级班主任,整天乐此不疲地工作着。在教育教学中,总是本着以身作则,循循善诱,提高自己,注重“三结合”的教育方法。同事们一谈论起她的以身作则来,都觉得有超然不群之处,可又感到她呆傻可笑: 
  这晚放学后,女友们找她不见,来在教室门前一看,只见六七个学生在后墙根站成一字形。她却一个人洒水、扫地、擦桌子、抹凳子。 
  “嗨!你们班就你一个值日生吗?这几个学生是监工的?还是看戏的?”同事们隔门喊笑。 
  宛伶从桌底下爬出来说她教育无方,只好这样启发孩子们学习如何扫地抹桌子。要不,每天的清洁时间,如同袭来十二级台风。卫生不成,反弄得臭气逼人。 
  同事们有的赞成,有的反对。赞成者感到宛伶的工作粗中有细,一丝不苟。反对者觉得这项工作太简单了,无人不知,无人不会,哪值得做示范? 
  学生们却发言了,他们说郭老师干活的来头不同于众,确实令人值得一观。别看扫地是一项简单的粗活儿,要想屋清、地净、桌明,又不弄脏衣服和面容;也有它一套方法和理论。接着孩子们给老师们唱开了自编的值日歌: 
              值日歌 
              (一) 
            值日生,要耐心, 
            苦干莫忘找窍门。 
            粗中有细看灵敏, 
            尘埃境地比翼勤。 
              (二) 
            纸屑废物先除掉, 
            轻轻洒水慢慢扫。 
            毛掸先撵浮尘跑, 
            再用桌布赛技巧。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好啊!哪像我们班的值日生成天像土地爷呢。” 
  宛伶说这种方法只限于教室和宿舍,如果院子与街道的大清扫,那就准备做土地娘娘嘞,就得拿出不怕脏不怕臭的精神才好喽! 
  星期六傍晚,宛伶仍趴在教桌上像学生一样做作业。 
  “你为什么做学生的作业?还这么用心,白费这工夫干么?”文星突然站在宛伶背后捂住她的眼问。 
  “唉!俺就有这点给孩子们实地做示范的本事。你看!为了要求学生做得又对又好,作业本保持整齐干净,我与他们比赛呢。”宛伶听出是文星的声音咯咯笑道。 
  “比赛?” 
  宛伶将本子递给文星看。 
  “宛伶,是你教学生?还是学生教你?” 
  “互教。” 
  “互教?” 
  “是呀,当你让他们看几次示范本以后,他们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我,耐心不过孩子们。” 
  “那你的本子就无用了。” 
  “有用得很哩。”宛伶说送给中下等生家长轮流看,并要求他们督促孩子们照样做。哼!她的本子就有了启发家长帮助学生的功劳了。 
  文星点头佩服。 
  宛伶又拉文星去看成绩栏,说她做的作业与学生的要求一样,打分、评比都要参加。观之真有意思:栏目上的造句,老师竟不如学生的好,分不如学生的高。 
  宛伶造了个句子: 
   他不光爱学习,还很爱劳动。 
   学生却这样写道: 
  我不光保证自己学习好,还要保证帮助差等同学。 
  大家一致评论同学的这个句子有助人为乐的精神,比老师造得好。 
  宛伶指着专栏上的一张95分和一张100分的造句作业笑道:“你看看!同学们给了我95分。” 
  她说学生们做作业可认真、细致、刻苦用功喽!因为他们老想赛过老师。 
  文星和宛伶说呀笑的步上回峡沟的崎岖小径,她俩你赞我;我夸你;你给我讲经验,我给你说教训。一路上你推我搡爽朗的笑声回荡在青山绿林中。她俩走一阵还高兴地手挽手跳起来,跳着跳着“啪啦”一下,什么落在山路边上? 
  “快!我的自学书几乎跳了山沟。”宛伶叫道。 
  文星给她拾起两个作业本,一个是代数回回满分,一个是语文作业,上面的一首诗,文星十分欣赏,所以她不由大声读起来: 
               静 思 
            双双鸟影翔书案, 
            小小桃梨映砚池。 
            静坐窗前攻读写, 
            谁知夏令几多时。 
  “像你这样头头是道,恪尽职守的非正式教员几乎是没有。宛伶,我看你连屙屎撒尿也顾不上了。”文星瞧着宛伶那一大堆作业说。 
  “宁愿让屎尿憋死,也不愿羞死。”宛伶说她下礼拜要参加考试。再者,想教好学生,想在学生中树立威信,必须从各方面提高自己,起码得做到学以致用。否则,会在学生面前下不了台。她曾经被学生和家长提出的课外问题问得目瞪口呆,火烧火燎,羞愧难言。 
  文星听了很同情,她知道农村和山庄往往有很多才子佳人,并非文盲之地。特别有些老一辈,更是足智多谋,知书识礼。曾记得村上的青年们为了考验老师,故意找了些难题和难而少见的字去问她。 
  五道数学题,她只能做一道。 
  二十个字当中,只认识不到一半。 
  文星正在为难,老支书突然到来。“每逢来了新老师,总得受你们一次训练?太无礼了,还不给我收回这个鬼把戏?”支书生气了。 
  老汉坐下来抽上一袋烟问:“今天又是什么考题?我来看看。” 
  “您能弄懂吗?”年轻人说着给他递过一道题。 
  老支书说这有什么难?我们小时侯先生就给讲这类型的问题,那时我们叫它们什么鸡兔算法呀!盈亏算法的。老汉说着不大一阵就算出来了。 
  文星和年轻人们同时喝采起来。“嗨哟!还是咱老前辈学得知识扎实、深广。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忘?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俺们哪能跟上你们聪明伶俐?只不过是死记硬背罢了。况且,这是些陈旧的方法,陈旧的东西。”老书记笑眯眯地说。 
  “老书记,不能那么说。”冀文星言之历史的车轮虽然在不断前进,人们的脑筋虽然也随着进步和智慧起来,但是回首望之,就会明显地看出那曲折的路程中,有着复杂与深广的知识,有着劳动人民无穷的智慧。现在再先进,也不能不承认历史,更不能推翻历史和篡改历史。否则,就看不出社会的进步。 
  年轻人都抢着发言,佩服老前辈的知识渊博。他们赞扬老前辈不光是知识方面,在艺术方面同样也是后人的榜样。看吧!祖国的名胜古迹中蕴藏着劳动人民无穷的智慧和力量;蕴藏着老前辈的忠实和谦虚。 
  “我们后人的责任;应该是保护历史;并要将历史的车轮推向前进。”年轻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文星想到这里,紧紧地握住宛伶的双手佩服道:“羡慕你,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精通文学理论,人人对你尊敬。转正的希望更不在话下。” 
  “嗬呀呀!尊敬?不要小瞧就好了。至于那转正,唉!俺看俺爹当一天领导,俺就得做一天舍己为人的模范呢。咱哪敢想那铁饭碗。”宛伶笑道。 
  文星哈哈大笑着给宛伶朗诵了两段话: 
  铁饭碗,沉甸甸,端着它,不怠干。碗里虽盛白米饭,人人吃了身体软。放下工作闲游窜,干好干坏一个样,谁敢少咱半分钱。 
  临时工是干的,合同工是转的,正式工是看的。 
  “嗳!宛伶,你听见了吗?就拿咱俩比较,你是受群众尊敬,受人民歌颂的,而我……”文星皱了下眉头。 
  “你可不像端铁饭碗的人;看你成天那股劲儿;生怕人家不用了似的。唉!只怨个别人影响了大多数的荣誉。”宛伶摆摆手说。 
  文星默然无语。    
十一     
  冀文星和郭宛伶手挽手兴冲冲地走着,远远看见村上聚集了很多人,都仰面朝一堵墙上看什么。 
  她俩跑步前进。挤进人群一看,是村上赶皮车的娃儿给喂牲口的老汉写的大字报。言之老汉偷吃了饲养处的黑豆,烧火用了饲养处的干草。 
  人们议论大字报是来之公报私仇,由于娃儿使用牲口不保护,老汉韩二连骂过他。二连是个睁眼瞎,看着大字报笑着说:“哼!谁对谁有成见就当面直说吧,写这个干甚嘞,唉!显他们会写个字咧。” 
  保健员俊俊听了哈哈大笑。 
  “不是显字,这是斗私。您呀!大伯,大睁眼睛不识字,长上耳朵是聋子。您看!大字报是写您哩!” 
  “写我?谁写的?” 
  “三娃。” 
  “三娃!狗日的,俺怎啦?凭白无故说瞎话,杂种,走着瞧……” 
  俊俊大笑不止。老汉唠叨不完。 
  峡沟村的“斗私批修”开始了。大字报满街:我给你写。你给他写。他又给我写。儿子给爹写。弟弟给哥写。老婆给丈夫写。写呀写,写得红火,斗得热闹,点火的点火,放炮的放炮。一家人弄成两派,互相扔着伤人的冰雹,甚至暗刀。 
  教育界的斗私批修,更是越来越广泛,越来越深入。学生斗教师。教师斗教师。 
  文星与宛伶参加斗私批修会,经常出入在中心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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