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烎帝君可还安好?”
“劳龙帝挂心,九命代帝君谢过。”
尊天轻笑,眉目流转生情,再打量了他一会,问道:“你是九烎跟令寒的子嗣?”
“是。”
他低喃一句:“昔日令寒上仙一双金眸艳惊六界,不知贪狼星君又如何。”
他这已是意有所指。
青丘并无以绫缚眼的习惯,相反,青丘狐类最为自傲的便是自己那一双可勾魂摄魄、交人沉溺的眼睛。就如当年九烎帝君曾异常风骚的宣称于他双目之下,绝无叛逆。
贪狼既是九烎帝君之子,想来也是极为看重那一双眼的。
贪狼闻他此言,神色略微古怪,清冷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仙轮台前,显得十分清晰。
“九命的双目,早年时便被人剜去了。”
遭人剜目,该是十分痛苦的事。他却说得十分平淡,听不出他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尊天洞察力惊人,却也没从他身上发现什么可供猜想的东西。却直觉想到天界中那个爱贪狼爱得如痴如狂,恨不得日夜相随的天喜君来。
……只是早前的时候,也未听说贪狼星君是个盲目的。
他轻描淡写:“既是叫人剜去了双目,星君便去把那人的眼给剜回来。去去浊气,倒也能凑合着用用。”
贪狼道:“话是如此,九命却要不起。”
他这话依旧说得很轻,脸上神色既像是带着一股子骄傲,又像是怜悯,最后还是化归冰冷。
天枢宫阳明贪狼星君在天界的名声,是十分无情的。
无心,而无情。
*
贪狼一个失踪日久的星君,又复出现在天界,自然是要紧事要办。何况他出现的地方,还是在天界仙神避之惟恐不及的仙轮台。
仙轮台下五重天,这五重天下到达的是什么地方,却无人知道。因为从仙轮台上跳下去的,总是大罗金仙,也难有全身而返的。全因这下五重天乃天人二界之间,阴气最盛,戾气最重之地。跳下去,不是魔气侵体,便是魂飞魄散,终而陨灭。
久而久之,此地变成了禁地。
九尾一族最善隐匿之术,况且贪狼手中还有以惑神乱命只能撼于六界的牵星引月铛。对他来说,确实有本事在这下五重天来去自如。
只是这一层,帝俊不可能想不到。
尊天避世万年,却不是不通世事的二缺,他习惯性挑着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儿睨着贪狼,这本是他打量人时惯用的神情。往往被他这样看的人,心底总会不自主的竦一竦,但这对贪狼却没什么作用。
不论从前往后,就目前,他是个瞎子。
可纵然是个瞎子,亦不阻碍他做任何事。
贪狼在袖中摸索一会,最终摸出了一块还凝着寒冰的玉琉璃。他分明是看不见的,但尊天却仍旧觉得有双眼,在看着他一般。
尊天从他手中接过玉琉璃。巧施了术法解开寒冰,便见那玉琉璃仿佛有了意识,眷恋地蹭了蹭他掌心,嗖一下,没入他眉心不见。
元灵归一。
那边贪狼淡淡开口:“一万年,幸不辱命。”
这便是尊天当初寄于青丘却一直未曾取回的五魄中枢。魂魄归位的妙处尊天还未体会到,随又听贪狼道:“龙帝这一魄,本该在七千年前送还。”
“哦?是了,当初吾与九烎,却是约了三千年后便至青丘取回。
“可三千年之期,龙帝却未能至青丘。帝君恐日久生变,恰好饕餮路至青丘,帝君便将这一魄托与饕餮,代为转交。”
尊天似笑非笑:“饕餮性贪食——”
饕餮性贪食,饿起来更是荤素不忌,就算是自家祖宗的魂魄,也是敢大逆不道的吞的……其下之话,不言而喻。
贪狼不见尊天神色,只略是点头,回忆道,“龙帝料得不假。随后帝君想起,派出狐君相追,但沿路却已不见饕餮影踪,而后多次探查……皆是不见其踪。”
尊天道:“九尾一脉,天生便是藏匿的行家。”
“但倘若饕餮非饕餮,又该如何?”
“哦?”
贪狼沙哑的清冷嗓音一顿,旋即道:“饕餮化龙。”
作者有话要说:————天帝陛下你就是来捣乱的吧,一定是的,觉得有点怪怪的啊有木有————1
好吧,陛下,你走形了,万岁。
贪狼……你……
、错把相思赴帝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题目真挫……
还差六章完结,喂难道我13章就13个评论么炸……翻滚卖萌球评论TAT
天帝寿辰将近,紫微垣四天星宫通数点上星灯,星芒灼眼,好不灿烂。
玉衡宫亦不例外。
星灯是紫微垣各路星君一点星魂所化,能显出其主的升殒兴衰。廉贞回了玉衡宫亦在瞻星台瞧着自己的星灯。至今不明白明明他大限将至,这灯为何还是亮的刺眼,几乎与他极盛时比肩。
莫不是回光返照?
可叹这星殒之象便是天帝也知之甚微,廉贞习惯性垂了眼睑,将一切星芒遮掩在沉黑的深潭之下。
*
廉贞回到寝殿时,尊天仍旧不知所踪。
他看着空荡的寝殿,太过安静,安静得让某些不该有的、也不应有的东西开始在他心里疯长。
廉贞无暇,也不愿去辨认那究竟是什么,解下外袍躺到软榻上,阖上眼,他觉得他应当休憩一会。
在他所剩无几的时间里。
*
模模糊糊感觉似乎有人进了殿,足音很轻,若不是他近来五感太过突然的敏感,也不一定会发觉。
廉贞缓缓睁开眼,正见尊天解了发带,如墨长发倾泻,挨着床榻正要上来。见他醒了,微微一笑,柔情辗转。
“醒了?再躺一会?”他手掠过他脸侧,温热的触觉,奇异的满足了他心中的缺失。
廉贞摇头,翻身坐起,“你去了哪里?”
“见了个人。”他翻身上榻。“不好奇?”
“你会告诉我?”
尊天修眉微挑,挨着人柔声道:“只要廉贞想知道,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只可惜廉贞防备心太重,也不会问他些什么。
廉贞道,“不信。”
真心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尊天似笑非笑,倒觉得他这幅模样可爱得紧,比起那个当初连冷言冷语也不屑一提的廉贞星君好上许多。
眼前仍是他们新婚时的珠帘玉翠,绮罗红裳。
尊天突然想到他施计替入玉衡宫的当晚。他幻术虽不是天下无双,但仍算称得上精彩。可廉贞对‘戴珠’的反应却十分冷淡。
那廉贞所倾慕之人……
他心情甚好,低下头趁廉贞不备偷了香,轻轻舔了下他耳际,趁着人还未发作,道:“我今日见了贪狼星君。”
“……”
“廉贞就不觉奇怪,贪狼星君找我做什么?”
“……”
尊天那勾魂夺魄的桃花眼一眨一闪,伸了手就去闹廉贞。不想廉贞早有准备,掀了一旁的锦被就把整个人蒙了起来,幼稚得活脱是凡间稚童。
他唇边挑起无奈的笑:“廉贞,贪狼星君那一双眼,是怎么回事?”
他从来不知道,贪狼星君,居然是个瞎子。
“眼睛?”不明所以的廉贞皱起眉,坐起身,“你说什么?”
尊天把先前的事大致提了提,略下要紧的事,“贪狼星君本事了得,如何能被人轻易的剜去双眼?”
廉贞看他的神色倒是有些奇怪,“你怎么想知道到这些?”
“不能知道么?”
廉贞斟酌了一阵,道:“倘若这世上唯有一人能伤贪狼,那定是天喜。”
*
在玉衡宫中诨了几日,该做的不该做的通数做过之后,酒足饭饱的尊天陛下心满意足着并疑虑着的同日,天帝寿辰到了。
人间有话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但依着廉贞的性子只怕是不肯。
因而虽此时他二人正是情浓时候,但廉贞仍是早早的起来准备,把赖在他身上意犹未尽的尊天给掀了起来。
尊天又岂会乖乖让他如愿?
一把擒住廉贞手腕,连把人往下一扯,挨着耳侧暧昧的呵气:“时候尚早,再来一回?”
这流氓!
廉贞也不跟他废话,拿眼神淡淡扫了他一眼,把贼爪子拍开,自顾洗漱去。
尊天贼心不死,哀哀凄凄地作了从前扮戴珠时娇柔清丽的女子声线,玩笑地乱扯,“夫君~~再来一回嘛~”
廉贞连让他折腾了几日,心情早有些不当,停在床边站了一会,冷笑一声:“行啊,你在下面我就答应。”
尊天差点让他笑厥了。慢悠悠爬起来,找了套许久未上身的裙装套上,洗漱了就坐在梳妆台前画眉扑粉。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十分敬职,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倘不是七杀那一杯合欢酒……他还不定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廉贞洗漱回来尊天正画着眉,许是许久未曾执笔,眉笔老半天都落不到个准头。廉贞看着无趣,但他这人向来极其守时。径直夺了眉笔,冷冷开口:“我来。”
尊天笑吟吟,任他宰割。
半晌,他似是兴叹又似疑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中原一点红?廉贞你倒真是……真让我吃惊。”
廉贞木无表情,唇角微微上挑,心情居然似乎还不错。他丢下眉笔,“我出去等你。”
尊天好笑。这人看起来冷冷淡淡,骨子里却还有些少年气。不然也不会给他画出这么道别致的眉。他钳住廉贞的手,稍稍施力,把人带到怀里,迫得他低下头,便是一个深吻。缠绵缱绻,极尽温柔。他松开钳制的时候,廉贞眼中水光潋滟,起着雾色,隐隐有几分不知所措。
他松开手,却不是放开,转而把人按到梳妆台前,顺手便把廉贞用来绾发的金冠取了下来。
廉贞呼吸一滞,隐隐带出些戒备紧张。他低笑一声:“不动你,来,我替你束发。”
便动起手来,廉贞似乎有些紧绷,尊天将这归罪于羞涩紧张,手下更是温柔。
他看着水镜。
三千青丝尽付手中,三千情丝尽予手中。尊天无端的想到了从前不是从哪听来的民间小曲。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富贵满堂……
人间那清浅而真切的幸福。
倒真是让人艳羡。
他略微恍惚失神,居然没注意到手中长发中有一抹银光划过,手中翻转,将金冠别好。犹是舍不得手下微凉柔软的触感,他一遍遍地抚弄,侧□,看着两人水镜中的模样,口中调笑,“诺,夫君你看我手艺可好?……总要比你那中原一点红好上许多吧……”
廉贞僵持许久,最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情浓时有千般好,梦醒时便有万般痛。
如烈狱焚骨,万蚁噬心。
、承君错爱
这大概是天界诸仙神最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
仙轮台。名取众先轮转台之意,本质却是最残忍不过的刑台,千万年间不知收去多少仙家妖魔的性命。
而说不定,再过不久便要成为他廉贞星君的葬身之所。
眼下仙轮台上罡风凛冽,煞气逼人。廉贞有条不紊地跟在万分娇艳的正牌戴珠公主身后,心里想的却是太微玉清宫里的那谁发现他这么做会是什么、又该是怎么一副表情。
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阴会盛。
廉贞想他大概早是有些魔颠。
不然也不会那么放纵……不过足够了,三个月,心愿已了。
他垂下眼,青丝如墨,却是拿墨色草染出来的颜色,到底无法长久。他本该小心翼翼不让人发现,最后却仍是放纵他、替他束了发,无论那人是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他的私心也该到头了。
上至诸天仙神,下至地府走鬼,谁没有私心?
*
戴珠最终停在了仙轮台的外三围封印所在。她偏过脸,确实是娇艳绝伦,清丽无双,与当初尊天与他相携拜堂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是个绝代佳人。
龙族尊神幻术非为专攻,但糊弄糊弄他,足够了。
廉贞并不觉得遗憾难过,只是麻木。千万年来一成不变的麻木,早已将他的心侵蚀得千疮百孔。
戴珠微微垂着头,看着他露出如三月春花般羞怯的消融,说话声如莺啼铃响,轻灵动人。
“廉贞星君。”她行礼,“幸会。”
廉贞淡淡看她,影像与平日里的尊天重合。他跟戴珠,化得却是是像,不过尊天是双桃花眼,这戴珠是双杏眼。“戴珠公主。”
戴珠柔柔一笑,在一旁寻了个位置,便坐下来,也不顾她这一身盛装与周遭情景该有多么不配。
她葱白的十指交缠,搭在腿上。低垂着眼睑,一副小心翼翼又莫名期待的神情。
“若非意外,你我现今,该是意外了。呵,不过就算意外,南海戴珠公主,依然是廉贞星君的妻子。”
廉贞明白她的意思,抿着唇,“当初廉贞南海所见,可是殿下?”
戴珠略微惊讶,想不着他居然还记着那么一遭她挥剑的闹剧,当即莞尔一笑:“让星君笑话了,自是本宫。”
廉贞沉默。
他想到他殿前的那一树连理枝,不觉又一年。昔时她尚天真笑靥如花开,彼时他白霜披神踏绝路。
谁更可笑?
他略微烦躁,道,“哦?这三月,公主在何处安身?”
“本宫?呵……” 她掩唇轻笑,眉目流转说不出的情思绮丽,“本宫只当星君失望了这一层呢。”
廉贞目微眯。
戴珠伸出她葱白如玉,涂着丹蔻的手,舒展弯曲,双眼似合未合,唇边微挑,似在想着什么得趣的事,好一会,方缓缓道:
“南海何其大,囚禁一个戴珠绰绰有余,又何须另立牢笼~不过总是牢笼……本宫,也出来了。”
她低笑出声,“星君可知道,这些时日伴在你身侧之人,是个什么身份?”
廉贞斟酌着:“公主想说什么?”
戴珠唇边仍挂着灿若春阳的笑靥,吐出的话却十分阴寒:“星君这般镇定,不知是早知晓一切,还是对一切不屑一顾?”
廉贞冷冷道:“公主想做什么?”
戴珠低声道:“……明明,我才是你的妻。”
廉贞一窒。这句话像是触及廉贞心底的一根弦,他依旧是冷冷的语气,却不觉透了疲态。
“三重封印已解,公主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三丈开外的仙轮台,忽射出一道剧烈的金光,便如飞星殒灭,亮的几乎无法直视,光华逝去后,但留一巨大符阵于地,天干地支,乾坤伏魔。再前一尺,隐约能容纳下三人的黑色通道现于眼前。
仙轮台现。
“私开仙轮台为至罪。戴珠公主是想赴谁的后尘?永生永世,压于十八层地狱之下,受十殿阎罗管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