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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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囚-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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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次一般,在琼儿的注视之下,那双不着任何波澜的蓝眸再次无声打开。琼儿毫无心理准备,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那熟悉的声音再次沉郁响起:“不要怕,雪兔。”
那声音威严沉睿,却带着说不出的安定之感,让这世上最易受惊的精灵都停下了退却的脚步。也许是帝澜待人的态度与游翎全然不同,虽然同是能拒人千里之外的高贵,但帝澜却没有那般的轻视之感。因而,琼儿像是受尽了委屈后全然宣泄而出??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眼泪便决堤而下。
帝澜显然不明所以,只是静静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像拂去面前的水流一样,从水晶中心走了出来。
“怎么了,雪兔?”低沉的声音,虽听不出关切,却总算像是询问。
被这么一问,琼儿更是痛哭不止。一连几个“我”字出口,却还是与不成调。
帝澜似是轻轻叹息,坐在了上次的水晶台上,任由琼儿趴在自己膝头痛苦不止。许久之后,他才轻轻揉着琼儿的头发,问:“哭出来,舒服些了吗?”
“嗯……”琼儿啜泣着,总算是勉强止住了哭声。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眸,认真地看着帝澜:“嗯,我好多了,谢谢您。”
帝澜没有接话,沉默,算了收下了谢意。
看着被自己眼泪殷湿的华贵锦袍,乌青挂银的纹路暗了一片,琼儿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对不起,我弄脏你的衣服了。”
“无碍。”帝澜道。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琼儿似乎找不到可以继续的话题,一时有些尴尬,抬头偷看帝澜,后者似乎并不对这份沉默有丝毫不适。琼儿装起胆子,问:“请问,那个……您为什么要待在这么个地方呢?为什么不出去?”
问题一出,帝澜只是静静看着琼儿,却并未作答。琼儿连忙改口:“啊,抱歉,问了多余的问题,如果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就在琼儿已经放弃对话的时候,帝澜却开口了:“在这里,因为一个人。不出去,只是因为出不去。”
“因为一个人?出不去?”琼儿被挑起好奇心,继续追问道。
看着那双满是期待的赤红眼瞳,那个人的瞳色居然与之重叠了。明知道这其中分明是不一样的深情,帝澜却还是破天荒的对这件事做了简短的解答:
“我曾为一人许了天下,奈何却错付无情之人。天劫之战,为了弥补他的过错,我耗尽神识,被他封印在此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短短的四个字,并非故作镇定,却更像是历经了什么之后的心灰意冷。琼儿在心里这样想。  
豢 宠 ( 23 ) 
“可是,您分明就可以轻易走出水晶啊,为什么要说出不去呢?”
“离开水晶,我无法一直维持形体。”
“这样啊……这水晶,居然还有这样的疗效……”
“这不是水晶,”帝澜指尖不着痕迹的划过封龙晶魄的外壁,“这是上古精灵的万年修为。”
“啊?!”将万年的修为都封印成实体?琼儿震惊的很不拢嘴,半晌,才遗憾的叹了口气:“何苦呢,既是许过了真心,何必又辜负了这番真心。而今便是想要悔过,也已经是千年难以愈合的伤口了。你们这样的情殇,到底要多久才能……”
“不会再回去了。”帝澜沉冷的声音打断了琼儿的感慨。
琼儿错愕的抬起了头,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心里明白,那个被错付了心的人,便是自己的主上,皇鸟游翎。本来,依凭自己对游翎的感情,他应该是庆幸的吧,可当他见真正见到了帝澜,看着那满洞的水晶,却只能为这万年的感情裂变而叹息。
果然……如主上所言,这些不是自己这样的小精灵能够触及的啊。
如此的深沉,悠远,又沉重。
长长地叹了口气,琼儿也只能感慨:“我……也是遇到了无情之人啊。”
“明明已经许了身心,能为他做的,却只有被摧残。琼儿自知卑贱,也不求能被垂怜,却也不至于……一颗真心被轻贱到如此地步吧。竟连陌路人都不如的!”
话到此处,琼儿又有些哽咽。帝澜却一语不发,只是低头,安慰性地轻吻了琼儿的眉毛。
这只是古老的礼节,而今已经无人沿袭。琼儿不知这其中的含义,一想到那日的情景,吓得一缩,连忙跳出老远。
帝澜倒也无所谓,只是收回了动作,站起身来,从容地转过了身:“我累了,回去了。”
“嗯……”琼儿傻傻的点头。
“若以后心情不好,便来这里静静。”帝澜说完,略停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游翎他元气未愈,暂时不会来的。”
言罢,不待琼儿回答,帝澜已经回到了封龙晶魄之中,那双蓝的深不可测的双眸已经被眼睑遮挡。他端立在晶魄之中,宛如最美的琥珀,沉静却神秘。
琼儿呆呆地看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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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孽债
孽 债 ( 1 ) 
游翎因为元气大伤,近日总是多睡。
梦中,又是几万年前的场景??洪荒的大地,翻卷成浪的海水。他坐在云端,看帝澜翻卷江河之气,吞吐日月之辉。
然后是风云裂变,蚩尤从天而降,从此,皇鸟和应龙,仇同陌路……
夜里,也有时会泪湿枕头,但更多的时候,那份沉重却是压得人无从舒缓。
然而,纵是这份沉重,却是帝澜留给他的唯一。也因此,游翎竟像是自虐一样地喜欢上了做梦,无论再难过,那梦中的人,却总还是会动会说话,而不像那水晶之中的神祗,美得好似一尊琥珀。
这样一来,琼儿便是得了空。自从那日与帝澜相谈,他发现,这样尊贵的神兽,却不似外表看上去那样高不可攀。他独有一种亲情,那是构筑在威严之上的,类似严慈却不完全一样的感觉。
这一日,琼儿又忍不住下到了地宫之中。
这些日子以来,他倒是经常偷偷来这里。多数时间,帝澜是不动的。那样,他就站在水晶前细细端详,一窥数万年修为的神龙尊荣。有些时候,帝澜会短暂地苏醒,间或微微颔首,有时也会攀谈几句。话题无关风月恩仇,却自然舒畅。
时间久了,琼儿便喜欢上了这里,因为这座地宫之中,意外地给人一种与九曲幽吟宫不一样的神秘和自由。
这次,当琼儿再次拾级而下,却意外地看到,帝澜已经坐在了水晶构筑的平台边上,正静静看着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银发,蓝眸,乌青挂银的华服,只是项上的暗青龙纹,此时已经完全隐藏了起来。
琼儿见帝澜醒了,低声欢呼一声,雀跃着跳下了黑水晶的台阶,站在帝澜面前。小雪兔的精灵歪着脑袋,将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诶?您醒来了?”
“嗯,”帝澜微微颔首,“晚上好。”
“您是在等我吗?”琼儿踮着脚尖,笑着自己补充了答案,“一定是的!”
帝澜唇边微微挑起弧线:“嗯,算是吧。”
看到帝澜这副表情,琼儿夸张地跳起来,旋即又凑近上前:“唉唉唉!您笑了?!”
“在你心里,我不应该笑吗?”帝澜不置可否,只是反问,依旧是以往那种不动声色的声线。
琼儿认真思考了一会,点点头,又摇摇头:“嗯……啊不,也不算是吧。只是觉得,您一直都是威震四方的感觉!书上不是说,君王都是不苟言笑的吗?”
“那,君王还真累。”这句话,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实感。
琼儿倒是很认真的连连赞同,忽而又道:“对了!琼儿有个问题想问您??您上次说,您自这个世界出现不久,便存在于海中了,那您不是活了很久了吗!”
“不错。”
“可是您也说过,您很久之后才能化成人形,那在化成人形之前。您从未到过陆地上吗?”
“嗯。”
“那……”琼儿挠挠头,“您是怎么认识主上的?按理说,皇鸟是凤凰属,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食。海上,又怎么会让主上停留呢……”
提到游翎,帝澜的面色不动声色的敛了敛,口气却未变:“小精灵,世界初始时只是一片海,然后陆地才渐起。凤凰族是自认矜贵的种族,怕被陆地的尘泥染了羽翼,这才择良木而栖。传言确有其实,但不可尽信。”
“这样啊……”琼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语道,“传言传了千万年,果真是变了本质呢。那么书上说的都是猜测而已喽?上古时代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帝澜轻轻抚摸了琼儿的发,眼神却隔着层层的水晶晶簇,回到了那个诡秘遥远的时代。
“洪荒时代的世界,是一片湛蓝和赤红,”帝澜说,“海水分割了天和地,而日月星辰则还在诞生之中,天际一片通红。那个时候,远古时代最古老的两种存在,便采撷世界精气应运而生。”
“一种是司海洋和水的龙族,”琼儿快速抢答道,“另一种就是司管天空和火的凤凰一族!”
“没错,”帝澜微微颔首赞同,“后来,日月盈昃,陆地浮出水面,便才有其它生灵应运而生。最初的存在,除了几位神祗,便只有上古的神兽精灵。”
一段段被历史淹没的回忆,在帝澜沉郁的音色里缓缓道来。没有刻意的修饰,那种像是冷眼旁观而非亲身经历一样的语调,却在此时有着十足的诱惑力。
琼儿一直听得入神,直到帝澜收了音,他仍旧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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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 债 ( 2 ) 
“那么,蚩尤又是怎么回事呢?既然您和主上都是神灵一样的存在,为什么不能阻止那场天劫之战呢?”琼儿迫不及待的追问。
“因为,蚩尤并不是普通人。”帝澜这番口气,竟像是隐隐叹息。
那样的一个人,并非正常的生长,而是集合了这世间的暴戾和贪念,才能生的这般残忍暴虐。蚩尤麾下八十一员猛兽奇鬼,皆是上古便有之人,其部众勇猛剽悍,生性善战不容小觑。
最重要的是,蚩尤的手段狠毒阴冷,待人绝不留情,非常人所能理解??一个残暴到如此的人,又要如何去防,如何去猜?
“所以蚩尤是个很可怕的人了?”琼儿呲着牙,做了个怒吼的表示来描述蚩尤。
这一次,帝澜摇了摇头:“不。相反,蚩尤也算是这世间少有的威武风姿。只是太过暴戾,这才被后人丑化了。”
“啊?不会吧……”琼儿惊得睁大了眼睛,“蚩尤,居然是个美人?那……他和主上,谁更美?”
琼儿自小生活在封闭的九曲幽吟宫,自是看谁都要和自家主上比上一番。帝澜听着有趣,摇头:“不是美人,他与游翎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一袭玄色葳蕤战袍,是战场上嗜血的符号;其身姿魁伟剽悍,却往往是最冷血的杀人利器。
“这样的人最后还不是被你杀死了!”琼儿才不在乎蚩尤是谁,此刻,他正满是崇敬地看着帝澜。
“您杀了蚩尤,擂鼓成电,将之束缚在冥府深处,三魂六魄烟消云散!这样的功勋,不是说明您比蚩尤更厉害吗!”
帝澜静静听完,只是缄默不语。半晌才沉声道:“若是没有众妖协助,怕要封印他,也难。”
没有刻意的谦虚,帝澜永远都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仅此而已。
“为什么啊?明明以您和主上的法力,也确够封印他了吧?”琼儿鼓着腮帮子嘟囔道。
“不早了,游翎怕是要找你了。”帝澜无声的岔开了话题??皇鸟投靠蚩尤,斩杀夔龙,这样的丑闻,怕是再难亲自说出口。
琼儿听到游翎要找他,一惊,连忙起身告辞:“啊!那琼儿就先走了,您多保重哦。”
言罢,琼儿化身成一只纯白的雪兔,三蹦两跳地消失在了地宫水晶甬道的尽头。
方出了地宫的结界,琼儿便觉得气氛有点微妙的异样。凭借兔子敏锐的嗅觉和听觉,琼儿觉察到,这附近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靠拢。
他心中生疑,悄无声息地绕了远道,来到九曲幽吟宫的一块高地上。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宫墙之外已经汇聚了不少妖兽。
怎么竟来的这样快?琼儿心里一阵紧张:上次的危机之事才过去了一个多月,那些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胆气,竟敢再次聚集在这里。
想到这里,琼儿连忙往游翎休息的寝宫奔去。
圆床之内,游翎正在调理气息。如瀑的赤红发丝落在裸露出的肩头,一如蜿蜒而出的业火冥河。
寒吹一直守在一旁,隔着三重纱帐,缄默无声地等候着游翎的命令。只是,与以往的面无表情不同,今天的寒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即使是隔绝了一切感知、闭上双目,游翎也能察觉到,那份不应有的焦虑。
孽 债 ( 3 ) 
“怎么了?”许久之后,游翎才缓缓开口。依旧是闭阖着双目,带着高高在上却极其慵懒的语调。
寒吹被问及,连忙收回了向往张望的眼神,近前一步道:“回主上,属下觉得,宫外的气息不甚友善。”
“哦?”淡淡的语气,无关乎心情,只是习惯了漠视周遭的一切。
“主上,让属下出去看看吧?”寒吹道。
不待游翎开口,琼儿却已经先一步停在了寝宫门后。不敢贸然闯入,琼儿只得隔着窗棂,焦急地喊道:“主上!那些人又来了!”
“怎么这样大胆?”火红的凤目终于睁开来,游翎微微扬起下颌,示意寒吹进来。
赤足先一步踏出了帘帐,随着红纱摇曳,火红色长发下绝美的胴体打帘而出。然而,不待烛火映上游翎的身子,五彩的华服便已经落在了他的肩头。寒吹低头,并未看游翎,手上却灵巧地为他系好了衣带。
方整装完毕,游翎便将衣袍一甩,跨步而出。
五彩的华服流转如星辉,打起一个好看的回旋,随之而起的还有游翎凉薄的讥讽:“哼,本殿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
虽是面上不屑一顾,可游翎比谁都清楚,他现在的身体,早已经使不出“凤鸣,莲葬”来恫吓敌人。更何况,那些人能在这里再次聚首,怕已不是原先的乌合之众了。
十根长指攒握成拳,游翎在袖中暗暗狠掐了一把。
担心什么,游翎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不早就是这天下的公敌了吗。从他跟了蚩尤的那一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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