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员,根据警方的验伤报告,被告确实有过在受害者已经无力还击的情况下继续予以受害人重创的行为,而根据蓄意伤人的定义。。。。。。”
“。。。。。。。。”
混乱,铺天盖地的混乱,逐渐模糊了过往与现实的交界,融合了痛苦与甜蜜的极端感觉,让这段曾经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的年少爱情,碎成一地流质,孤孤单单地摊在距离越发遥远的二人中间,坚持反射她们在毕业当晚温馨共赏的那轮柔和月光
一审结束,控辩双方各自退庭
乔诺希和颜茗弦,在那些年少安好的岁月里曾经相知相守的两个女子,如今却是背道而驰
谁都没有回头
再怎么去看去想,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接着是纷繁复杂的二审三审,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
而这件案子最关键的被告乔诺希依旧呆若木鸡的杵在那里,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好像已经死了多年
七名坐在一侧不停动笔分析的陪审员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怪异的被告,既不焦急为自己辩解,也不坦然认罪,问她什么,最大的回应就是,没有回应。实在令他们大感头痛
随着时间的推移,控方检察官顾末已经逐渐稳居上风,将辩方律师刺激得毫无还手之力,胜败太过明显
聆听席上,乔诺希的至交好友,夏允戴逸等人无不冷汗涔涔,胆战心惊地不停观测边上七个陪审员的反应,情绪起伏不定
眼见官司越发顺利,姜蓉浓脂厚粉的老脸上便见喜色,冷笑着等候乔诺希被判重刑的最后一刻
颜茗弦在一旁陪着她,时而低头与其交谈,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笑意
“反对!反对控方做出毫无根据的推断!”
“法官阁下!我的推断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被告确实有蓄意伤人的动机!因为!她暗恋受害者的妹妹颜茗弦小姐!而受害者不允许她继续骚扰颜小姐,于是,被告在恼羞成怒下才会对受害者做出过激的伤害行为!”
顾末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一直安静听审的陪审员间,也传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轻微声响
“原来她是同性恋啊。。。。。。。”
“那伤人动机确实成立。。。。。。。”
“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
“真没看出来啊。。。。。。”
聆听席上,颜茗弦原本还有些红润的娇颜,瞬间变成大片大片的白色
察觉到身旁姜蓉传来的略带疑惑的视线,赶紧掩去了脸上所有的惊慌失措,恢复一往如常的神色,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真恶心。。。。”
声音轻微得仿佛只是细小的虫鸣,似乎是在刻意讲给谁听
姜蓉闻言,疑惑不解的老脸终于有了丝欣慰的神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素手以示安慰
“茗弦,别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嗯。。。。。。。。”
嫌疑人站台上,三审以来一直一言不发的呆傻女孩终于慢慢地抬起了灰暗惨白的精致面庞
大把凌乱的亚麻发丝乱七八糟地披散在她头上,恰巧遮去了无数发梢后面那张终于有了些许表情的纯净容颜
此刻,站在她身边,多年来已经麻木默然的狱警身子一颤,心底居然有了一丝起伏
这个女孩子,自从她的母亲去世之后,不管是律师,警察,还是她自己的朋友再怎么开导,都没能让她有一丁点儿反应,现在终于抬起头了,实在惊奇
可是,如此青春年少的美丽女孩,在费劲了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之后,抬起的为什么是那样一张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却已经泪流满面的晦暗容颜
而且,她呆滞痴傻的目光,并不是朝控方或者法官或者陪审员甚至是她的朋友们看去的
她那双原本应该非常明媚漂亮的大眼和隔着满眶的晶莹泪水后折射出来的虚弱视线,分明就投到了聆听席上的某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而受害人的妹妹,据检察官所说,遭到被告苦恋纠缠的颜小姐,正一脸苍白地坐在那里用她那怎么也看不出明确意味的眼神,心虚地在躲
良久,终于勉强收回最后一丝眷恋目光的被告,总算是开了三审以来都没开过的金口,却只此一句,再无其他
喃喃自语的声音像个失了常的疯婆子,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亦或是一种没根没由的自嘲而已
“是啊。。。。。我。。喜欢她。。。。。。。。。。。我是个。。。同性恋。。。。。。。。”天真又茫然无措的呆傻眼神在整个寂寥沉默的法院里居然找不到一寸可以落脚的地方,最后只能在单薄稀疏的空气中漂浮不定,流离失所
她嘟嘟囔囔自顾自说的呆滞模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孩子,却再也没了圣母玛利亚最慈祥仁爱的庇佑
不知道过了多久,已然如行尸走肉的被告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突然上弯的一边嘴角简简单单就勾勒出了这世间最纯美明净的笑容
那个笑容是那样的俊秀可爱,带着专属于她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子该有的朝气与活泼,却让在场的所有人瞬间就感觉到了那般惨烈的绝望和自嘲
嘲笑的是自己的什么,绝望的又是什么呢?或许,只有该懂的人才会真的懂
终于朝着长久等候她辩解或认罪的法官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原来。。。。。。
同性恋是有罪的啊。。。。。。。。
我不知道呢。。。。。。。。。。”
“本席宣判,被告乔诺希蓄意伤人罪名成立,判入狱十年,即时生效,退庭”
对一个尚不满20岁的年少女孩来说,最青春美丽的十年光景,居然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生
2006年1月
寒冬时节,北风凌冽
身在狱中默默服从劳动改造的乔诺希,再也不可能像高中时那样,牵着颜茗弦温润如玉的小手,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惬意散步
自从乔母去世,她又被判入狱之后,乔家的叔叔伯伯舅舅舅母什么的,全部因为畏惧姜家权势,皆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当乔家从来没有过乔诺希这个人
人间的亲情冷暖,也只有饮水之人自知了
所以,真正常来探望她的人,还是只有夏允戴逸高轩那么几个
可是每次探监过后,心头越发沉重的人却从来不是被□在牢的乔诺希,而是那些为她的默然麻木暗暗担心的朋友们
乔诺希,早就死了吧
奇怪的是,别的人家探监,为了给呆在监狱里的亲人解闷,往往会送来一些当下的报刊杂志什么,而乔诺希从来没有收到类似之物
而夏允等人,也好像在她面前刻意回避似的,从来不谈外面现在的情况
直到有一晚,乔诺希都准备睡下之际,忽然发现对面那个女囚手里拿着的最新娱乐杂志的封面上,正是让她最痛彻心扉之人的照片
精致的瓜子脸衬着白玉耳珠,粉樱唇边似笑非笑,一双黛眉眸光璀璨,幽然闪着纤尘不染的明净,又几不可察地隐隐流动着一抹深湖沉渊的波色,极其迷妙。
可是,最为抢眼夺目的莫过于她白嫩指掌轻抚着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与她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黛颜上那抹将为人母的慈爱浅笑相得益彰
“小姐!求求你!把那本书借我看一下!一下就好!求你!”
女囚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个自从进来后话都没说过两句的年轻女孩突然心慌意乱的狂躁模样,心下诧异,一时没回过神来
实在不忍她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像是快要哭泣了似地盯着自己,立刻将手中的那团杂志卷起来递了过去
而那个女孩连忙感恩戴德地接下,亟不可待地翻开了第一页审读,逐渐地,任由两行清澈透明的冰凉眼泪,歪七扭八地遍布了整张精致无双的苍白脸颊
八卦上写着,虽然姜家大少姜佑堂终身瘫痪,不可能再掌管家族企业,好在上天保佑,姜大少与毫无血缘的妹妹颜茗弦早就情投意合,甚至有了新的小生命
而这个尚未出生的宝宝,也将成为庞大姜家的下一任接班人
女囚在催促乔诺希归还杂志之时,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下她那张此刻伤痛毕现又艰难压抑自己不要哭出声音的灰暗面庞,迷惑不解,不由得推了退旁边的伙伴
“她是谁?怎么看起来那么伤心?”
“她?哦,你说乔诺希啊。听说她是个同性恋,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暗恋颜家大小姐,结果和颜小姐的哥哥发生争执,将人家打得全身瘫痪呢”
“哎呀?!真的?!她那么个瘦弱的小身板。。。。。”
“法官都判了她十年牢,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也真是太冲动了。。。。”
“她既然暗恋颜家小姐,又怎么会把她的哥哥打成那样呢?奇怪啊。。。”
“你不知道哇?颜家小姐和她哥哥本来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而且早就两情相悦呢,所以乔诺希因爱成恨,对姜少爷嫉妒得不得了呢!把他打死了都不为怪。。。。”
“果然,这女孩子脑袋有毛病的吧。。。。为了这么个破事就要坐十年牢。。。。。多可惜啊。。。。”
“没毛病她能是同性恋吗?一般这种人心理都是有问题的。。。。。”
“咦~~~~~~可是之前不是八卦上不是写颜小姐和顾末检察官是一对么?怎么又换成姜大少了,哎呀我都糊涂了。。。。”
“什么啊,上流社会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复杂的,你想那么多干嘛,又不关咱们的事,你就当笑话看看咯,反正现在颜家小姐可真是春风得意,年纪轻轻就成了姜氏企业的总经理不说,将来那个家里所有的财富还不归她的孩子所有”
“就是哦,孩子的不就是她的嘛。。。。。。。。
姜佑堂也好,顾末也罢,爱恨纠葛的舞台,从来都是留给男人的
无权无势的灰姑娘,连一席之地都不配有,即便她才是那个公主殿下从头到尾深爱着的人
06年9月
距离乔诺希入狱已经过去将近十个月了,也是颜茗弦差不多快要临盆的日子
天各一方的两人,心头思绪万千,万般凄苦,从哪里说起都不对
姜家大宅
站在宽阔到足以与国际机场媲美的大型落地玻璃窗面前,一身松散孕妇长裙的颜茗弦,轻轻抬起一只温润如玉的白皙柔荑,细腻慈爱地来回抚摸她那近乎篮球般浑圆的肚子
姜蓉和一大票女仆在她身后忙得不可开交,满心欢喜地等着她肚子里的这个小金孙出世
“喂,阿梅!把那套婴儿床再改大一点,这么小,我孙子睡起来会不舒服的!”
“是!夫人”
“管家!海绒公司怎么还没有把新的婴儿套装送过来?!你快去催催!”
“知道了,夫人”
“。。。。。。。。。。。。。。。。”
颜茗弦眸色冰冷地目视着姜蓉在身前欢天喜地地等着孩子出世的焦急模样,心中讥笑连连
这一胎,绝对不会如她所愿是个男孙,因为她没有爸爸
诺希,再等我一下,再多等我一下就好了,总有一天,我们会一家团圆的
10月4日
身在监狱服刑的乔诺希依旧如行尸走肉般苟且活着,好像随时都可能永远倒下去
妈妈已经不在了,曾经将之坚定不移地作为信仰的爱情也已经如秋叶般枯萎和凋零,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不同
23:00PM
原本早已陷入一片死寂,宛如暗夜古堡里某座墓地的监牢不知为何突然警铃大作,叮叮咚咚的刺耳鸣响无端划破深秋寂寥月夜的静谧
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几下剧烈爆炸声,伴随着整个监狱里忽然冒起冲天的火光,将无数猛然惊醒的囚犯心中那些压抑太久的恐惧瞬间点燃
哭声,喊声,爆炸声全数混杂,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让不久前还沉静如墓的监牢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无数身着暗蓝制服的狱警,在闪烁回转的暗蓝警灯的映照下,手持三尺来长的漆黑警棍,成片涌入,分别赶去各个房间开锁救人
“快!去操场集合!”监狱长急忙拉响广播,声嘶力竭地朝乱成一团的众多囚徒吼出指示,又立刻调集了大批警员前来维持早已混乱不堪的秩序
所有身着囚衣的惊慌犯人在狱警一解开手镣脚镣后即刻像发了疯似的死命狂奔,不顾一切地向没有危险的操场冲去
“蹲下!”
“老实点儿!”
为了维持场上的秩序,囚犯们被全部要求双手抱头蹲下做投降状,一些半天回不过神的犯人稍不听话,坚硬如铁的警棍立即如雨点般落下,砸在她们脆弱不堪的头部和面颊
警棍甩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渐次涌起,“平平砰砰”的从不间断
“人数对不对?!”
“报告长官!还差了十来个!”
“混蛋,怎么会这样?!”
“她们的牢房实在太靠里面了,刚解开镣铐房顶就塌了,真的来不及把她们带出来啊!”
“算了算了!快找人灭火!”
“是!”
高轩和戴逸一路飙车赶到监狱门前,发现那里已经被重重狱警围得个水泄不通,闲杂人等根本不能进去
“轩哥!怎么办啊?!我好担心诺希!不知道她逃出来了没有!?”
高轩满脸惊讶地目视着面前宛如重山蔓延的冲天火焰,心头越来越沉
“小逸!算了!这边根本进不了!我们从后山绕过去!快!咱们走!”
此时的乔诺希,正被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焰围困在最靠近后院出口的牢房边缘
四周到处都是那些和她共同服刑了一年之久的伙伴烧坏的尸体,人肉的焦味,木头的燥味,各种金属物质的化学气味,让里面的每一寸呼吸都难如登天
反正都是生无可恋的人,挣扎也就成了象征性的举动
乔诺希倒在一堆早已离世的尸体中央,感受着周围逐渐向她逼近,就快围成一个圆圈的炽热火光不断燃起的燥烈痛感
近成一圈的火光中间露出了今晚漆黑夜空的一角,上面繁星点点,光耀迷离,就像颜茗弦倾城无双的柔嫩黛颜一样美得极致又纯粹
往昔温馨缠绵的记忆涌起,让临走之前的乔诺希终于有了一点值得回味的甜蜜
如果时光回转,永远停留在她们毕业的那一晚就好了,那一晚为她吹奏《同桌的你》的颜茗弦,是爱着她的吧,她知道
被浓烈呛人的烟气熏得喉头沙哑的傻兔子,双眼因疲倦而逐渐收拢,干燥苦涩的乌青嘴唇却不受控制地唱起歌来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
猜不出问题的你
我也是偶然翻相片
才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看了你的日记
谁把你的长发盘起
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
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跟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
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