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文涵遣退了身边的随侍宫女内监,她想去皇城最高的地方瞧瞧,她从未瞧过这个皇城是个什么模样,今日她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的?”元休走到文涵的身边,看了一眼跪在楼下的一群宫人。
文涵侧身瞅他一眼,微微一笑,“自古以来皇城中便是秘密最多的地方,既是秘密,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文涵望着皇城外的灯火辉煌,她都有些记不起宫外是个什么模样了,就连她在宫外的模样她都有些记不得了。
“文涵,我们逃走吧!我们从这个大笼子里逃走吧!”元休突然的说,他看着文涵,说的异常的认真。
文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手往楼下跑去,两人的脚步声在木梯上咚咚咚的响起,楼下的宫人见了他们,将头低的更低了,元休未看他们一眼,只拉着文涵朝大门跑去。
月光照在皇城的大道上,泛出淡淡的青白色,文涵素色的衣袍被风吹的鼓鼓的像是一面素白的丝绸飘扬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守卫城门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两道风一样的影子从眼前飘过。
元休跳上一匹骏马,在马背上,他的身后是清亮的月盘,他朝文涵伸出了一只手,他的嘴角轻轻地扬着,文涵自进了宫从未见过笑的如此开心的元休,亦没有觉得元休有今夜这般如此的俊美,像一个仙人般让文涵不忍移了视线。
当手被元休紧紧地攥在手心时,文涵惊呼了一声,整个身子便被元休给扯了起来,一阵的眩晕,再睁眼时,宫里的殿阁便一点点的消失在身后。
骏马飞驰,那座囚人的皇城被元休一点点的甩到了身后,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高呼,文涵的嘴角也扬了起来,她的笑声像是大山深处的翠鹂般悦耳。
骏马突然停了下来,身后赶过来的人立马围住了元休和文涵,他们齐齐跪地,一脸的惊恐。
“快看。”文涵惊叫了一声,那些侍卫分神,文涵一扯马缰,便跃身跳了过去,一路飞奔,文涵拉着元休下马躲在一处店铺外的转角处,看着那些匆匆寻找的侍卫,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乌雅……”
“啊?”文涵正独自投入,听闻有人叫自己,便想也没想的应了一声,看向身旁的元休,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文涵眉头挑了挑,笑道:“快走,别让他们发现咱们了。”
幸好,文涵和元休穿的是便衣,在夜市上倒没怎么引人注意,但为了以防万一,文涵还是带着元休去了成衣店,他们身上虽然没有银两,但两身衣服还是值些钱的,那成衣店的伙计见了文涵二人,仔细看了他们身上的衣衫,推说去找老板出来瞅瞅,那老板暗暗观察了许久,终是不肯买下。
元休和文涵明白,宫里的衣服都是制衣局专做,布料都是上等的好料,宫外是没有这般好的布料的。
“这两身衣裳,权当在下孝敬二位了。”老板双手捧过干净的衣衫递到文涵和元休的面前,又让伙计从库房取了两锭银子,道:“这些银两只当在下借予二位的,作为报酬,在下斗胆恳请二位为我这小店题字一副,在下便感恩不尽了。”
文涵大方接过,应承道:“这倒不难,只是我家相公从不轻易动墨,若是老板不嫌弃,我为老板题上一副,不知可否?”
那老板惶恐一拜,忙让店里的伙计伺候笔墨,文涵提笔想了想,写了“生意兴隆”四个大字,在右下角,写了一个小字“文”。
那老板如获至宝忙拜了几拜,文涵和元休换了衣衫,拿了银两便离开了。
“你高兴什么?”文涵测头瞧着自出了成衣店便没止过笑的元休,开口问道。
“你可记得刚刚你唤我什么?”元休停了步子,拉过文涵的手,轻轻笑着。
“相公。你不是我相公么?”
“是,我是你相公。”元休高兴地将文涵抱在怀里,今天的夜仿佛格外的美,就如元休的心情般美好。
文涵面上的笑缓缓的隐去,她把头靠在元休的肩膀上,她想放任自己一天,忘记那些仇恨。
他们光顾了夜市上的每一个摊子,每一样小吃都买的不多,最后停在那家初次见面的云吞铺子前,他们要了一份云吞,虽都吃不下了,但还是要了一份,两人拿着筷子干干地看着一碗云吞,谁都没有吃的欲望。
“奴才叩见皇上。”
那些赶过来的宫廷禁卫将云吞铺子团团围住,解恒从一匹马上跌坐在地上一路跪爬到元休的面前,他的头一如既往地深深低着。
“要不要吃?”元休不予理睬,只拿着筷子问向一旁的文涵。
文涵打了一个饱嗝,道:“吃不下了。”
沉默,解恒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两人,他们都拿着筷子目不转睛地瞅着桌子上的云吞,这个云吞铺子已经没有客人了,所有的人连带着这个铺子的老板都跪在那些禁卫军的身后。
“带回去,明天早上吃?”元休笑了笑,缓缓说道。
“好。”文涵把筷子放在桌子上,也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
马车内放着文涵和元休出宫时穿的便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车内的小几上,文涵看了一眼便依偎在元休的怀里。
元休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僵硬地坐在那里,有些木木地搂着文涵。文涵咯咯地笑了几声,错开身子,望着元休,笑道:“你在紧张?你紧张什么?”
元休耳根飘过一抹红色,未有言语,文涵脸上的笑更加的放肆,她推开他们身前的小几,跨腿坐在元休的怀里,额头抵着元休的。
“相公,今夜可还没有结束呢!”
她的手像是初春刚刚发芽的柳枝,柔软又妩媚,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划过就能轻易地勾动他的心。
“这是在车上。”元休的呼吸慢慢变的浓重,他拉住文涵不规矩的手,喉结上下的跳动着。
“你有多久没碰我了?”文涵把头靠在元休的胸膛上,看着元休拉着自己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
元休身躯一颤,喉结跳动的更加厉害,“我害怕你不愿意。”
文涵苦涩地扯了扯唇角,主动搂住元休的肩膀,在元休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待马车停在承德殿的时候,车门打开的刹那,元休便抱着文涵消失在解恒的面前,殿内的宫人被解恒都叫到了殿外。
元休第一次见识了文涵的疯狂,她在自己的身上勾起无尽的火花,他觉得她像个妖精,要把他吃掉的妖精,而他心甘情愿。
翌日,天未亮的时候,元休便起床了,为文涵盖好被子,便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门外解恒早已经准备了朝服伺候在殿外。
当元休下朝的时候便听说文涵处置了她宫里的一个嬷嬷,割舌断指,只因她弄碎了文涵“最喜欢的玉钗”,那支元休送给她的,可他从未见她带过一次。
“知道了。”元休懒懒的应了一声,便又埋头看起奏折来。
跪在塌下的内阁大臣瞅了一眼元休身旁的解恒,而解恒专注地研着墨。
“皇上,德妃娘娘此举怕是……”
“皇上,德妃娘娘差人来问,午膳是否要等皇上。”解恒轻轻地说了一句,打断了内阁大臣的话。
“嗯,你让人回了,就说朕这就过去。”元休在折子上化了一笔,便合了起来。
“那嬷嬷既是德妃的人,德妃怎么处置,自是她说的算。朕只是奇怪,朕也是刚刚得知了此事,不知大人你是怎么得知的,算起来,你竟比朕知道的早。”元休穿上靴子,看向跪在他脚下的内阁大臣。
那人吓得匍匐在地,不敢言语一声。
“回去告诉那么些人,朕的后宫不牢他们操心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元休便踏出了大殿,解恒也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也跟了出去。
“娘娘怎么不留着她?”钱良庸扫了一眼地上留下的血迹,缓缓开口。
“想必钱小姐入宫的时候会带一个更好的,既然有了更好的,她自然是没有必要了。”文涵饮了一口茶,看着地上收拾血迹的德清,把茶碗一放,又道:“先出去吧,我和钱大人还有些话说。”
“是。”德清偷偷瞄了一眼那个钱大人,便端着盆子退了出去。
“啧啧,娘娘应该再狠一些的,要知道活在世上便是一个遗患。”钱良庸起身走到文涵的榻前,伸手自顾倒了一杯茶水,浅浅抿了一口,赞道:“宫里的果然不是外面可以比的。”
“如果我女儿能进宫,那娘娘的后位便指日不远了。”
元休推开们的那刻,只看到钱良庸匍匐跪在文涵的脚下,文涵正品着手中的清茶。
“微臣叩见皇上。”
“免了。”元休走到文涵的身边,坐在她的旁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摆了摆手。
“元晨呢?”
“在凤栖宫,有嬷嬷们照顾呢!”文涵用自己的杯子为元休倒了一杯清茶,看向跪在地上的钱良庸,道:“钱大人若是没事先退了吧!”
“是。”
“皇上不问问钱丞相为什么在我的宫里?”文涵手肘撑在榻上的小几上,望着元休。
“我问,你会说么?”
“会,只要你问,我就不会骗你,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就连皇后的死,我也可以告诉你。”
“文涵,那些,我不想知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头顶的天还在,我都不会过问。”
文涵笑了一声,起身跃过小几,坐在元休的怀里,道:“那个嬷嬷是教我床帏之事的人,是我让钱大人在宫外的窑子找的,还记得昨晚么,那些都是她教我的,你不喜欢么?”
文涵媚笑着伸手向下探去,一把握住元休的,惹的元休闷哼了一声,扯出文涵的手,“为什么?”
文涵悻悻的嘟了嘟嘴,回道:“我出身卑微,在这个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靠着你,若是你不喜欢我了,那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皇后的死是我做的,我吓她说我在她的药里加了别的药,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是天生有疾,她受了惊吓,没想到竟血崩了。”文涵嘴角一笑,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她既然死了,那她的儿子以后就是我的了,我本想生一个我自己的儿子的,这下不用了。”
“乌雅……”元休紧紧地搂住文涵,“对不起,乌雅,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文涵从元休的怀里坐起,扶起他的下颔,笑道:“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你给我了世上最尊贵的身份,给我了世上最好的锦衣玉食,这些我都感激不尽的。”
元休身体一冷,这样的文涵,她的眸子里尽是愤怒,可她的嘴角却在笑着。
“你想毁了这一切?”元休抚上文涵的脸,眉头微微皱着,“你想毁了这座皇城?若是真的,乌雅,我帮你,我们一起毁了它。”
元休把文涵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文涵的高盘的发髻,这个地方他也厌烦了,自那夜,自他知道他是谁,他就厌烦了。
顺德二年的开春,文涵在广招秀女的圣旨上盖了凤印,元休全程很是配合,文涵选的人,他都点头说好。
最终,文涵选了两个,一个是反对文涵封后的内阁大臣、前任丞相杨舒同的女儿杨念芷,一个是现任丞相钱良庸的女儿钱慧心。
在前皇后薨逝的那个月末,元休就在前朝提出由文涵继承后位统管后宫,可前朝的大臣多半反对,以杨舒同为首的官员说文涵出神贱民,担不起后位,以钱良庸为首的少部分人则说文涵品行贤淑,足以胜任。
这场争论从顺德元年争论到了顺德二年的年末,终是在元休斩钉截铁的旨意下有了定论。在朝堂上元休看着殿下争论的面红耳赤的诸臣,突然有些想笑,他想如果文涵在的话,肯定也和他一样的想法。
封后大殿的这天,文涵没有和杨淑妃说起前皇后的事,册封仪式在漫天飘扬的小雪中有条不紊的进行了,从此文涵便住进了刚翻新重建了一年的的凤栖宫,直到文涵死都未搬离的宫殿。
年末年初总是一个好日子,至少文涵这么想,每次重大的事情总要发生在这个时候,就像顺德四年的这个年末,慧妃有了身孕,这让盼了不知多少时日的那些前朝大臣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后宫子嗣凋零是件危险的事。
凤栖宫内,文涵斜倚在榻上看着杨淑妃细心地教导元晨习字,奶声奶气的读字声逗得文涵嘴角的弧度从未消散。
“娘娘,慧妃娘娘来了。”德清从殿外走进,缓缓跪地说道。
杨淑妃看了文涵一眼,见文涵嘴角的笑慢慢褪去,换成了一副看好戏的微笑,文涵摆了摆手,没过一会儿就见慧妃走了进来。她的腹部才刚刚隆起,那张脸,文涵发誓,当真是像极了钱良庸,以至于文涵总是不愿和慧妃出现在同一个场所。
“皇后娘娘……”
“免了。”文涵忙抬手止住,唤来德清,又道:“去把暖炉旁炕着的坐毯铺了给慧妃娘娘坐。”
“多谢姐姐!”慧妃欣喜一笑,扫了一眼杨淑妃又看了一眼正在望着自己的元晨,双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笑的有些得意。
文涵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了,“不知慧妃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皇上下了旨意,你不必每日过来请安。”
慧妃听文涵提起皇上,嘴角的笑也变的温婉了许多,掩着嘴,笑道:“这些日子妹妹成日陪着皇上也见不到姐姐,心里念的紧,就衬皇上接见父亲的时候,偷空来看看姐姐。”
文涵一笑,道:“钱丞相果然公事繁忙啊,最近很少见着他了。”
慧妃神色一顿,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接话。
“妹妹身子不比往日,再说皇上近日如此宠幸妹妹,怕是回了宫不见你,又该着急了,妹妹还是赶快回自己宫里的好。”
干坐了一会儿,慧妃颇有些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感觉,没事好好的,干嘛要来凤栖宫,可看见了凤栖宫的摆设,慧妃又觉得不枉此行,至少她有了一个目标,那个进宫前父亲给自己提到的目标。
“娘娘,皇上朝咱们宫里来了。”德清从殿外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有些气喘地禀道。
“皇上!”慧妃惊喜一叫,从位置上坐了起来,兴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