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刚才小九在街上,看着个行人手里拿着的东西新鲜好玩,是从来没见过的,不知怎么的就跟了上去,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又不认识回去的路,只好在这等着。想着嫂子一定会带人来寻我,也不敢乱跑了。”
韩秀云松了口气,幸好没遇着什么事,连忙带着九娘子回去了。
萧嘉树也是等得心焦,见两人平安回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没了游玩的兴致,匆匆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见
又见
赵子歌的出现就像投入平静湖水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波澜但又很快的沉寂了下去。
虽然时常能想起这个人,但是也只能是想起而已。他的音容笑貌,他的挺拔身姿,他在九娘子的生活里只出现了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又翩然离去。赵子歌这个名字渐渐的变成了九娘子心底的一个秘密,可以时常拿出来回味,却不能诉诸于口,在她的生命中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也没有人能与之分享。渐渐的,那天的事情就好像变成了自己的臆想,是否是真的发生过,连九娘子都不能确定了。
五月里行完了及笄礼,九娘子的婚事就成了王氏的头等大事,就连侯爷也暗地里留心起来。虽然说家里看重,但也不是急着想要把九娘子往外嫁出去,只是想早早的做好准备,好好挑挑,一定要选个家世人品样样高人一等的,才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
反倒是九娘子自己一点都不关心,只每日里做做自己的事情,要不就看着湖水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中秋,王氏便张罗着带着九娘子去灵隐寺祈福。女客出入寺庙到底是有些不便,更别说侯府这样的人家,去之前可要与寺庙商量好时辰,屏蔽左右,别让一些鲁莽的冲撞了。
灵隐寺地处杭州西湖以西灵隐山麓,背靠北高峰,面朝飞来峰,两峰挟峙,林木耸秀,深山古寺,云烟万状。风景很是美丽。
九娘子从来对外出就很是期待,但此次却有些恹恹的,并不是很热衷的样子。
女儿大了,到底是有自己的心事了。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的哄着了。王氏对此颇有点头疼,可也无法只能好好约束着。
灵隐寺距离侯府也有些距离,行到山脚下也不能再坐软轿,为表心诚王氏与九娘子也只能步行上山。
九娘子还算好,每日里都打套拳锻炼身体,可对于常居内宅的王氏,可是要命的劳累了。王氏在府里从来都是心劳,这身体上的劳动可说是少之又少,才一会儿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才上了山顶,王氏就有点体力不支了。在小和尚的指引下先到了客房休息。休整过了再来佛祖脚下祈福。
九娘子本来还有点提不起兴致,但一路走上山来,见了山中美景,云雾缭绕的,活动了下身体,又兴奋了起来。见母亲先去休息了,也是无聊,在寺庙里走动起来。
佛门清静之地,给女客的活动范围本就狭小,九娘子又是正当妙龄,不宜再多走动。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头。今日上午灵隐寺里也就接待望阳侯府里的两位贵客,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放眼望去都是些小和尚和家里的奴仆。
九娘子从未遇到过大起大落,要说笃信佛祖也是勉为其难,也不过是陪着祖母,母亲拜拜而已。今日却不知为何,听着四处传来的虔诚的诵经声,闻着淡雅舒心的檀香,对这宏敞庙宇,建筑巍峨,古朴壮观的灵隐寺从心底里生出敬意来。
不觉拿起了几案上的签筒,想为自己求一根签。听着那些竹签碰撞的哗哗声,九娘子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求什么,一下子心里闪过了京中的祖母,宫里的祖母,父亲,母亲,最后、最后竟是那个赵子歌。那个连名字都不能够确定是哪几个字的人。
九娘子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只听“啪”的一声,一支竹签掉了出来。上书第二签上吉王道真误入桃源。
看到上吉二字,九娘子松了口气,不管如何,这签都是好的。又连忙拿去给旁边的和尚解签。
只见那和尚含笑接过了竹签,默念了下上书的签文,笑道:“小姐求的好签啊!”又问道:“不知小姐想问什么?”
九娘子不知如何答,想说问家宅,但心底里又有个声音在叫问姻缘。只好含糊的说:“请师父都看看吧!”
“此签签词为枯木逢春尽发新、花看叶茂蝶来频、桃源竞斗千红紫、一叶渔舟误入津。”那和尚也不用翻书,张口就说道:“桃源,即晋代陶渊明所述的世外桃源。传说中,这位有缘人王道真亦曾顺水行舟,无意间到达桃源,看见一群逃避战乱的先秦遗民,快乐无忧的生活在一个百花争妍,万紫千红,花香蝶舞,枯木逢春的境界。求得此签,有一种否极泰来,枯木逢春、时来运转、快活无忧的征兆,而且,又暗示,一切佳景,不必刻意去强求;顺其自然,尽力而为,反而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九娘子点点头,说的都是佳意,一切都会顺利。又满含期待的看着那和尚,请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问家宅那是家人平安吉祥,出行便会遇到贵人,”那和尚见九娘子还看着自己,希望再说下去,也是心下了然,笑着说道:“如果问的是姻缘便是未婚者易遇有缘人,红鸾星动了。”
九娘子不觉“啊”的一声,满脸通红。听到红鸾星动更是燥得无地自容了。只见那和尚若无所觉的低头写下了解签,待墨迹稍干,就递给了九娘子。
白露在一旁看到九娘子如此,心下也是觉得好笑,但也没说什么,给解签和尚添上了香油钱。便跟着九娘子到露台上休息。
九娘子这下更加慌乱了,这薄薄的一张纸好像变成了烫手的山芋,竟像是拿也拿不住了。
“小九,可是抽到了什么好签?”突然王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休息好了,要来祈福了。
九娘子确实一惊,把纸胡乱的揉成一团塞到了袖子里。
白露在一旁接到:“回夫人,是上吉。解签说家宅平安,一切顺利。”
“哦?那是真好,灵隐寺的签最是灵验了。师父可有还说了什么?”王氏听了,也是觉得开心。
“师、师父还说,出门便会遇上贵人。”九娘子有些嗫嚅的说道。
王氏听了点了点头,“去吧,咱们去上香。”
见母亲没有再追问,九娘子也放心下来。跟着母亲去了。
王氏带着九娘子到正殿上了香又拜了拜。便在小和尚的引导下去拜见了然住持了。
了然住持从小就在灵隐寺长大,深受佛法熏陶,在杭州很有威望。年纪越大,王氏就越笃信佛法,也常常来找住持清谈,探讨佛经。
九娘子还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坐在下首,虽勉力支持不让自己打瞌睡,也常常摇摇欲坠。
寻了机会,九娘子悄悄退了出来。见没人注意她,便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偷偷拿出方才求的解签出来看着。
红鸾星动,九娘子默念着。心里却只能想到那个人。就算是这么回味着,也觉得甜丝丝的,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你是侯府家的九姑娘。”低沉醇厚的男声突然从面前响起。
九娘子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的一抬头,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含笑负手站在她面前。
可不就是那个赵子歌么!
没有了帷帽的遮挡,能把对方看得更真切了。今天赵子歌穿的是件银色的长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含笑而立,在身后竹林的映衬下,硬是被九娘子看出几分君子如玉的味道来。
看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九娘子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好像被人撞破了自己的秘密,连忙把那解签收到衣袖里。
赵子歌这次却与上次有点不同。上次给人感觉是冰冰冷冷的距离感,就算是出手相救也不过是路见不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而今天站在面前的赵子歌却是笑得春风拂面,很是温暖。
九娘子一下子不敢正视他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开口分辨道:“我、我,你怎么知道是我?”上次在外边,她是女扮男装,又戴着帷帽,应该是认不出才对啊!
只见赵子歌笑意更深了,瞟了一眼九娘子腰间的玉佩,说道:“下次出门,记得把这些挂饰收起来。”
九娘子低头一看,这只玉佩可是出京前祖母给她的,她从来都不曾离身。原来是它出卖了我。九娘子想到。
“今日我也是来找了然大师清谈,不料里面已有贵客在,不得已就来这竹林里转转,没想到却遇到只小兔子。”赵子歌笑道。
“谁、谁是小兔子!”九娘子反驳,这个人好不要脸,才见了第二面就这么大胆起来。
“眼睛又大又圆,胆子又小,动不动就脸红,可不就是只小兔子咯!”赵子歌却没有一点自觉继续说道,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多年,十分熟悉了似的。
“你!”九娘子气结,可是一向斯文的她也找不出话来反驳了。
“今天不是又跟家里走散了吧?自己这里的佛祖见你生得漂亮,留着你做小尼姑,不让你走了!“
“这里是和尚庙又不是尼姑庵,哪里会留我!”九娘子急道。看到赵子歌那笑着的模样,才知道他是调侃自己。脸不禁更红了。
玩笑了一阵,赵子歌突然收起了笑容,认真的说道:“好了,不逗你了,最近局势不太平,不要再和哥哥嫂嫂出来闲逛了,最好呆在府里别出来了。”
九娘子刚想说,不要你管。就听到远处传来白露叫她的声音。再回头赵子歌就不见了。
九娘子心想:这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就被白露寻着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病危
病 危
过了中秋,侯爷突然就变得忙碌起来,每日里都要去衙门办公,常常忙到夜里才回来,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去了。披星戴月,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侯爷。
城里的气氛也渐渐开始紧张起来了,人人都是行色匆匆,街市也萧条了不少。倒是应了赵子歌那句“局势不太平”。
人人都说西北要乱起来了。这五年来,宫里越发的变本加厉的挥霍,国库空虚,连年加税,曹党的声势已经渐渐盖过了旧党,就连修筑运河之事也想旧事重提,民间怨言不断。
如今,北方的外族蠢蠢欲动,战事一触即发,上面却连粮饷都发不出来,只能问南边来打白条,可是谁都明白是这白条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顶上用了。现在是一个个的都在哭穷,要穷得连衣服都穿不上才好。内忧外患齐聚一堂,上边若无其事,下边却急得焦头烂额。
可对于九娘子来说这一切都离她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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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要的兔子来啦!”白露手中提着一个竹笼,笑嘻嘻的朝九娘子走来。
九娘子兴奋的迎上去从白露手中亲手接过竹笼,又轻轻的放在廊下,蹲下身子朝里一看,里面正是一只小白兔。
“母亲不知道吧?”九娘子问道。
白露也不知明白这有什么不能让夫人知道的,说道:“夫人不知,别人问起奴婢只说小姐最近想画兔子,却没有认真见过,就去外面买了一只来。”
白露服侍九娘子多年,常常要帮她办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只要不太过分,白露都是尽力去办。只是最近九娘子越来越稀奇古怪,连日日呆在身边的她都有些猜不透了。
九娘子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掀开笼子,往里探去,在小兔子的背上摸了摸柔软的绒毛,见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放心的抓了出来。
兔子性情温顺,但到底是畜生,着急起来也会有咬人的时候。白露特地挑了只幼兔,又白又软,很是讨人喜欢。
九娘子侧坐在廊上,双手将那兔子捧到眼前,细细的看起来。
果然是眼睛又大又圆,胆子小小的,小兔子在九娘子手里紧紧的缩成一团,就像一个白绒绒的雪球,这小兔子,毛色光亮,放在手里软软的,暖暖的,讨人怜爱。
他说我是兔子呢!九娘子心里想到。
从前几乎从来没有与动物亲近过,今天见了这兔子,却是越看越喜欢了。
“你说,大家都喜欢兔子吗?”九娘子看着兔子突然开心的问到问道。
这一问简直莫名其妙,饶是白露也不知道九娘子到底是要问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有些人喜欢,有些人不喜欢吧。兔肉腥膻味道重,口味清淡点的,都不爱吃,但是爱吃的人却赞不绝口。倒是太太们都爱拿兔毛做毛领子,柔软舒适,又好染色,奴婢记得去年小姐的湖绿色披风就用兔毛镶了边,小姐不是特别喜欢吗?”白露一看九娘子脸色都变了,有些不解的道:“小姐怎么没有都皱起来了?刚才不还挺开心的嘛?”
“没、没什么,”听了白露一席话,九娘子一时高涨的情绪一下就凉了半截,苦着脸问道:“好残忍,就没有人觉得小兔子很可爱,不舍得杀生的嘛?”
白露掩嘴偷笑,原来小姐是说的这个,故意说道:“这兔子长得是漂亮可爱,就是笨笨呆呆的,并不能给人解闷。要说起宠物,大家都爱养些猫猫狗狗的,聪明伶俐听得懂话,养得久了还能认得主人,可不是比养兔子要好得多!”
九娘子心里一下子堵得慌,失了兴致,无趣的把兔子又放进了竹笼里。
白露笑道:“玉兔镝难穿,桂枝人共折。广寒宫里嫦娥仙子不是也养着只兔子?想来这宠物并不拘于猫猫狗,喜爱兔子的倒是显得脱俗了呢!”
“真的?”听白露这么一说,九娘子心情才稍微好了点。眼轱辘一转又说:“‘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只可惜这里才一只,分辨不出是雄还是雌来。”
“好、好、好,我的小姐!”在九娘子身边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笑道:“下次我只说小姐想画雌雄双兔,再弄一只来便是了!”
九娘子这才喜笑颜开,与白露笑作一团。
“小姐,夫人唤小姐过去说话。”一个小丫鬟过来传话。
九娘子正伏在栏上看着在园子蹦着的小兔子,一听便马上站起身来,心想:不是早上才请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