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一见小雪有了反应,笑意更深了,接着说道:“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这两年都陆续到了年纪,留是留不住了,只能发嫁出去。只怕到时候只有小雪姐姐在母亲跟前说得上话了。”九娘子说着又派了拍小雪的手。
王氏管家虽然严厉,但对身边的下人却十分好。丰厚的月例就不必说了,那些过时的衣裳和首饰也都会常常赏给得力的大丫鬟们。小雪已经是眼馋很久了。府里的小丫头们都巴不得能到王氏跟前伺候。
小雪听了心里又是一喜,说道:“真的?”但又一想到刚才九娘子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解。“那小姐刚才——”
只见九娘子脸色有些为难,朝门口一瞟,说道:“母亲如此喜欢小雪姐姐,小九当然是十分信任了。只是——”声音又低了下来,“只是怕别的下人不是如小雪姐姐一样,一心向着侯府。”
“啊!”小雪好像有些被吓到了,轻呼出声,被九娘子神秘的气氛一感染,也感觉到门外有人窥伺。
九娘子见她如此反应,心里有些好笑,但还是面色不变,又接着有些忧郁的说道:“在这陌生的驿站里,虽然铺司大人对我们都很好,但到底是母亲病了,我一个人压不住场子,我已隐隐觉得这几日下人们有些倦怠了,只怕再过些时日就要欺到我和母亲的头上来了。”九娘子又抬起头看着小雪,期待的说:“如今小九唯一可依靠的就只有小雪姐姐了。就是因为知道小雪姐姐一心只为府里好,刚才才在那些下人面前态度刚硬了些,只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看,小雪姐姐不会怪我吧?”
小雪被九娘子一下棒槌一下蜜糖的,早就全信了九娘子的话,也不再介意之前九娘子冷硬的态度,心里对夫人小姐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不禁对自己之前的懈怠和对那些铺兵的轻信感到自责起来。
小雪回握住九娘子的手,像下定决定般的说道:“小姐你放心,就算他们都对侯府起了异心,小雪也绝对站在侯府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逃命
再看到陈铺司那张强装憨厚的脸,九娘子不免觉得心里毛骨悚然。也只能怪自己蠢笨,不识人心。
九娘子强拉起笑容,像往常一样面对陈铺司。
“昨夜小姐睡得还好吧?”陈铺司还是如往日一般缩着肩膀,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半旧的官服穿在身上很是寒酸,全然没有昨夜见着的猖狂与狠厉。
“铺司大人有心了,整个水陆驿最好的房间都给了我和母亲,哪里还有睡不好的!”九娘子强笑道。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陈铺司还是憨厚的点点头。
九娘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从手上取下了个镯子,这镯子还是九娘子及笄礼上王氏给她的,十分名贵。九娘子将镯子一把塞到了陈铺司手上,接着说道:“这段日子打扰大人了,小九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竟比前几日看着更要真诚了些。
那陈铺司呵呵笑了起来,却没有接,说道:“小姐又说客气话了,照顾贵人本来就是我们这些下里巴人的荣幸。”
压下心里的厌烦,九娘子还是接着说:“陈铺司快拿着吧!我们母女这十多天来还多亏了陈铺司,不然我们就真是过意不去了。母亲已经病了多日,实在受不住这粗茶淡饭,只求铺司大人多费点心,寻些滋补的好物来,也好让我母亲身体能快些好起来。”说着脸上竟带上了恳求之色。
陈铺司受宠若轻,连声说道:“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说着却还是将镯子收入怀中,“卑职必会为夫人竭尽所能!”
见陈铺司一走,九娘子拍拍已经笑得僵硬的脸颊,不知道如此示弱能不能让贼人对他们放下警惕。又想起小雪对她说的话。
才到驿站,私下里那些铺兵就不停的和下人们套近乎。侯府里的下人在杭州也是被追捧惯了的,初时还不屑搭理他们,但在别人的地盘呆得久了,再加上铺兵们刻意拉拢,也难免渐渐放下防备,与他们熟悉起来。甚至有几个小厮已经与他们走得十分近,只怕是把这一行人的状况都透露给了那些贼人。
身陷囹圄之中,九娘子目前所能做的只有先在贼人面前示弱,在那翻云寨的没来之前,陈铺兵只会按兵不动,也算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只怕那翻云寨的接手之后,自己和母亲能否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都是未知之数。
只愿赵子歌口中的救兵能早些来就好了。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被大雪覆盖的苍茫大地。
果然从第二天起,送来的饭菜见着就精细些了。每次送来的药都被九娘子支开众人偷偷的倒了,王氏的身体虽然还是虚弱,但精神却好了一些,也不再经常陷入昏睡。只是还是不得不装着躺在床上。
这天夜里,九娘子与母亲躺在一张床上,突然从外间传来隐隐的喧哗之声。
九娘子警觉,起身就披着大氅想出去看看。王氏躺在床上忧心的说:“不可再像上次那样鲁莽了!”
九娘子并未将上次的事全盘托出,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让母亲提前知道赵子歌这个人的存在。
九娘子朝躺在床上虚弱的母亲点点头,从前都是父母为自己撑下了一片天,如今也该自己为母亲做点事了。
他们住的小院里还是十分平静的,只是远处可以看到火光一片,听声音应该是有大队的人马在往驿站方向靠近。好在夜里月明星稀,驿站又地处空旷,虽然可以听到声响,但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只是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
九娘子下意识的想要找赵子歌,此刻却不见人影。九娘子强压下心底里的失落,急忙回到了母亲所在的斗室。
不管是敌是友她和母亲都不能呆在原地!
虽然之前已经和母亲商量过了对策,但此刻执行起来还是有些慌乱。
王氏身体虚弱,不能走得太远,何况一介女流,要想逃跑,就算是在有马匹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跑不过那些经验丰富的贼人。就是吃定了这一点,那陈铺司才对他们并不多加防范,除非有人来救,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本就行人稀少,通信也被他们掐死了,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贼人更加的有恃无恐了。
所以两人唯一可依靠的,就是赵子歌的救兵了。
九娘子匆匆的给母亲穿好衣服,裹好厚重的大氅,与小雪一起扶着母亲找到了驿站的一处缺口溜了出去,远远的看着几个铺兵的兴奋之色,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自从知道了自己身处险境,九娘子就要小雪留意附近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驿站虽然偏僻,但不远处也有几间民宅,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荒废已久了。里边有一口枯井,虽然十分肮脏,但是情急之下,也是很好的藏人之所。与其被那些贼人逮住,束手就擒,不如再挣扎一下,多躲一时就是一时,绝不能放弃!
如此想着,三人躲过了在几处要害上守着的铺兵,溜了出来。九娘子与小雪扶着王氏一路小跑,来到的当初看好的一间民宅。这宅子被荒废已久,本来就修得简陋,此刻在大雪下已经垮了一半,另一半也是摇摇欲坠。
那枯井修的不深,刚好够两个人的位置。
小雪脸上已经有些为难。人性到底是自私的,自从九娘子告诉她那些事起,就知道如今的处境已经是进不得,退不得了。只有保护好二人,才能寻得一丝生机。但是此刻这井里只容得下两人,如果自己不能进去,在这外边,只怕分分钟就是个死字。
九娘子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双手把小雪往前推。“你们两个在里边呆好,我去那边的井里。”
小雪心里知道,这附近就这么一口井,但是口里呐呐的,不敢说出口。
“阿宁,你——”王氏伸出手想抓住女儿,却只碰到了衣袖。
“娘,没事的。”九娘子朝母亲安慰的一笑,心里有些苦涩。又转头对小雪叮嘱道:“夫人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夫人。”
知道内情的小雪心里十分惶恐,看向九娘子的眼神已经全是感激。
九娘子赶忙给枯井盖上木质井盖,就着月光又撒上了雪,将这口枯井伪装得和来时一样。
九娘子见母亲已经藏好,深吸一口气,看着三人来时的在积雪上留下的脚印。
要不是王氏正在病中,又走得匆忙,怎么会忽略这最重要的痕迹呢?这几处民宅鲜少有人过来,地上都是新雪还没有被人踩过。三人的痕迹十分明显,只要那些贼人一发现他们不见了,就能轻易通过这些脚印找到他们。
九娘子心里知道,小雪服侍他们是一回事,但为他们牺牲生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并不强人所难,只愿他们能够藏好,剩下的事就交给她吧!
九娘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件外衣在雪地上左右扫荡,跟着足迹倒着走,一直退到了来时的一段小径上。看着虽然还有些痕迹,但是并不明显的去路,九娘子才放下一口气。转头看向驿站方向,那车马的声音已经很近了,不一会儿就会发现他们已经逃跑。
九娘子心里却突然放松了下来,好像已经把自己的生死已经放下了。对着王氏藏身的枯井方向幽幽的说了声:“娘,再见。”
就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九娘子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疯狂的跑过。寒风呼啸的从她的脸颊边刮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吹乱了她的衣裳,如此的狼狈,可是九娘子全都顾不上了。
好像她是这个雪地里奔跑的精灵,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
九娘子一下想起了还在杭州疼爱她的父亲,同她一起玩闹的大哥嫂嫂,在京城里病重的祖母,枯井里虚弱的母亲,甚至、甚至还有屡次与危难之中救她的赵子歌!
一时心绪纷飞,自己短暂的一生在眼前匆匆略过,从眼角里流出的眼泪在寒风中瞬间就凝成了晶莹的冰粒
来不及去感受寒冷与恐惧,九娘子只能不停的奔跑,好像每多跑一步,母亲生的希望就多了一分。
不知何时起,身后已经有了马匹奔跑的哒哒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还伴着男人的呼和。九娘子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不停的奔跑,好像世间的一切只剩下了她不停奔跑着的双腿。
终于,九娘子还是体力不支的摔倒在了雪地里。身后追赶她的人迅速的将她包围。
一只粗糙的大手将她的下巴抬起,那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须的粗犷男人。
要结束了吗?九娘子心里绝望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坠崖
“寨主这次可是赚了,这娘们小脸长得还真标致。”那粗壮的汉子捏着九娘子的脸不怀好意的笑道,声音十分粗噶。说着就抓着九娘子的肩膀轻而易举的一把将她从雪地里悬空提了起来。和那壮汉比起来,九娘子简直就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布娃娃,弱小得可怜。“只是这小身板可经不住寨主几下子。”
九娘子只觉得好像有一把刚硬的钳子夹在她的肩膀上。刚才的奋力奔跑已经使她精疲力竭,此刻的她胸部不停地起伏着,剧烈的喘息,一脸潮红。拼命的挣扎,就算用最大的力气也不能摆脱壮汉死死捏住她下巴的手,只能用眼神凶狠的盯着抓住她的壮汉,一口啐到壮汉的脸上,却换来了他们的一阵嘲笑。
那壮汉大手一抹,不以为意。
“哈哈,这小娘子看着还挺烈的!”其中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男人从马上下来,举着火把凑近着看他们抓到的“逃犯”。
“听说寨主要讨了她做寨主夫人,咱们可不能太放肆了,嘿嘿!”那壮汉说着,但是手里动作不变,眼神更是赤裸裸的盯着九娘子,好像马上就要用眼神把她的衣服剥掉。“侯府家的小姐做压寨夫人,我们翻云寨可是独一份了!”
那鹰钩鼻听了猥琐的笑着,接道:“可不是么,我可还记得上一个寨主夫人的滋味呢!”说着还咂了砸嘴好像在回味,“可惜也太不经玩了!还是哪个县府里的小姐,这次来了个更妙的!”鹰钩鼻伸出他直缝里满是泥垢的手,在九娘子雪白的脸上粗鲁的摸了一下,“哟,皮肤还挺嫩的!”
周围的几人也跟着嘿嘿的笑起来。
九娘子死死咬住下唇,羞愤欲绝,闭着眼睛别过头去再也不看那些人。
“哟,还害羞上了,等回了寨里过上几天神仙般的日子,就再也不会怕羞了!”那鹰钩鼻竟越说越下流。
“对了,”那个抓着九娘子的壮汉道,“不是还有个老娘们嘛!妹子,你娘呢!”那壮汉语气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九娘子嘴巴紧闭,一言不发。
那壮汉抓着九娘子的衣领,粗鲁的将她压在树上。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现在脸上只剩下了狠厉。
“哼哼,看样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鹰钩鼻恶狠狠的说道,“那我们不如还是用老办法,嘿嘿,问你一句脱你一件衣服,看你说不说!”
身后的几人也都下了马,手里举着火把慢慢聚拢过来,将手指捏的卡卡作响,准备看这场好戏。
“说吧!你娘到底藏哪去了?”那壮汉粗声说。
“望阳侯府不会放过你们,大魏王朝也不会放过你们!”九娘子用颤抖的声音发狠的说道。
“哈哈哈,我倒是看看你那亲爹,和狗皇帝要怎么不放过我们!”壮汉不屑一顾的嗤笑道。
见九娘子还在嘴硬,鹰钩鼻冷笑一声伸手向九娘子胸前摸去。
眼看自己的清白就要断送在这群粗人手里,为了母亲,九娘子就是没了性命那也是她自愿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屈辱。就算她心有不甘,此刻已经是闭着双眼,强忍着泪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把母亲的藏身之所透露出去。
可是九娘子等了半天那鹰钩鼻也没有进行下一步,刚才还吵闹的四周突然没了声响,就连掐着她脖子的手也慢慢的没了力气。
九娘子鼓起勇气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
那几个贼人竟然还保持着之前站立的姿势,软软的倒了下去,连伤口都没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去了!
“你还要在那站多久!”不知道何时,赵子歌竟然就站在了九娘子身侧。满脸愤怒的说道:“那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你全部都忘了吗!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