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鹏,你别逼我!”裕真恼羞成怒抽出佩刀:“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裕真君!”滕野一雄匆匆忙忙敬个军礼闯了进来:“外面来了好多游行的学生和记者,喊着禁止滥用私刑还我同胞的口号,在外面要求放人!简直是造反!让我先杀了曲文鹏!”
“住手!不许杀他!”裕真连忙喝止。
“为什么?十年前不能杀他,因为他有大清朝廷作后盾!今天他什么也没有,我非杀他不可!”
“你这样杀他,我怎么跟袁世凯说?怎么跟他大哥讲?怎么跟外面这些学生和记者交待?我初来北平就引起公愤,以后怎么做事?”
“你这是借口!十年了,你不想为将军报仇吗?他私闯租界,我只是一枪误杀!”
“住手!”裕真反过来将刀架在他的后颈:“我命令你,放下枪!”
“你为什么处处护他?”藤野一雄恼羞成怒:“你竟然忘了父仇,忘了你来中国的目的!你根本不想杀他,不想为将军报仇!为什么?”
“我留着他自有用处,这是军事机密,要告诉你吗?如果你干扰我的行动,我会军法处置!”
“哼,不用你教我!我自然会回去奏请天皇陛下!”藤野一雄愤愤而出。
“太精彩了!”章鹏拍拍双手:“怎么我来之前,你们没有好好商量要怎样处置我吗?看来你们之间不太团结哦。小日本,留着我,你就不怕夜长梦多?”
“我当然怕!我怕我死之后,你不好跟你的英姐交待!”裕真大笑道:“算啦,我也不要你多谢我的救命之恩,外面那么多学生记者,不如由你去告诉他们,我们今后会如何合作了!”
天已经大亮,章鹏极不情愿地站在日使馆门前的台阶上,望着眼前黑压压闹哄哄的学生高举着“还我同胞”的旗帜高喊着支持爱国的口号,不由他不汗颜万分。
“爹!爹!”韵儿甩开立人怡人,箭一般飞到他身边:“爹,你吓死韵儿啦!”
“你就是韵儿?”裕真看着已经高过他肩膀的小姑娘眉开眼笑:“我有十多年不在北京了,那你该有十二岁了吧?”
“你是谁?”韵儿防备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就是你抓我爹吗?你是坏人!”
“我怎么会是坏人?我是你爹的朋友!”裕真笑了起来,看着下面激愤昂扬的学生振臂高呼:“各位!各位同学、记者请安静!你们都对鄙人有所误会!我山本裕真只是一介普通商人,同章鹏的关系亲密无间而且我们还是十多年前的生意伙伴!章二爷深夜访友,鄙人惟恐招呼不周,绝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为了中日和平友谊长存,我们的亲密关系还会永久地持续下去!今后章二爷和我们日本商人的关系,大家都不好再有所误会才是……”
“胡说什么?住口!”章鹏忍无可忍。
“曲文鹏,你再冥顽不灵,不怕我将这群学生射成蜂窝吗?”裕真指指拿着明亮刺刀镇压学生的日本士兵冷笑:“你给我稍安勿燥,回去等着做你人神共愤的民族败类吧!”
“你别太过份,逼着鹏哥当汉奸!”立人忿忿抗议。“那又怎样?”裕真哼了一声,黎伟看见他的目光如饿狼般凶残令他寒从心底起,马上示意立人住口,拉着他退到章鹏身后。
“二爷!”裕真得意地伸出右手,章鹏环顾周围无辜的学生无奈道:“姑念你初来乍到没有劣迹可寻,罢了!不过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曲文鹏,你再怎么逼我,我也不会重出江湖!”
“那是我的事!”裕真露齿一笑。
四周学生哗然,他们看到章鹏同日本人亲切握手,都鄙夷地摇头叹息,慢慢地疏散了。在记者一连串的询问声中,章鹏也掩面而退,拉着韵儿匆匆上了梦箫开来的小车。
“爹啊,”韵儿责备道:“你为什么去杀那个日本人?你知不知道韵儿多着急呀?”
“韵儿,对不起!”章鹏爱抚地摸摸她的头发:“爹从没想过杀他,爹答应你,以后也不会!”
“那个日本人跟韵儿有关系吗?你杀他要跟韵儿说对不起?”梦箫奇怪问。
“是啊,爹,那个日本人怎么会认识我?他还知道我十二岁了!”
“爹跟他以前有过一段恩怨,希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你们怎么会来?”
“是我爹半夜三更要我们去学校组织学生去租界要人,弄得我们毫无头绪忙得一塌糊涂!真不知你们搞什么鬼,行刺日本人!你们做事不经大脑的吗?你会杀人吗?”梦箫埋怨道:“还夸口杀人如麻呢,这下好了,明日报纸出来,咱高章园还出一汉奸!”
“那还不是你爹招去的记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韵儿小声说。
回到高章园,龙虎豹已经坐在客厅,听环娘“训话”。看见章鹏回来,三兄弟“扑通”一声跪下来:“二爷,我们兄弟没用,又连累您了!”
“起来吧。”章鹏说:“回去报个平安,出来整整一晚,你们的手下也该急了,都回去吧。”龙虎豹见他一反常态和颜悦色,更加不敢起身。“信哥的死,我再也不归咎于你们。以后,别再去找山本裕真报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章鹏长叹一声:“大清已亡,故国不存,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爷,”天龙泣声道:“你不归咎我们,是不是肯收留我们了?信哥走的时候,他不要我们报仇,只要我们寸步不离跟着你保护你,可我们兄弟没用,信哥这声遗命,我们至今都无法做到啊!”
提起姚信,章鹏眼睛通红,含泪起身扶起他们:“这些年,是我不好,是我铁石心肠不肯原谅你们,你们若不嫌弃我无权无势,今后,还跟着我吧!”
“二爷!”三兄弟伏在他的身上,委屈得放声大哭。为了姚信一句遗命,为了忠义二字,他们兄弟等了十年之久才等来主子这句谅解。这其中酸辛,旁人还真无法理解。章鹏看着他们,犹如看到姚信影子,伤心得双泪齐流。他相信王朝姚信的魂魄就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去,而每每午夜梦回惊与故人天人永隔,他就禁不住泪湿枕畔肝肠寸断!
“鹏哥!鹏哥!”立人伟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今天这事无论是荣是辱,是国耻还是民愤,一概不准报道,这是全部胶卷!”
“真的?”高逸山一直都在自责自己行事鲁莽,闻言欣喜异常。
“我们回去,说鹏哥是被逼握手,记者都钦佩鹏哥义薄云天,马上就将胶卷还给我们!”
“鹏哥,你、你有没有事?”怡人红了脸:“日本人有没有为难你?”
“关心就关心,为什么脸红?”立人笑说:“鹏哥,你不知道,我姐挨家挨户去叩学生家的门,为了你,这腿都快跑断了!”
“谢谢你怡人,”章鹏说:“不过,以后你不要没事就来高章园!”
“你、你说什么?”怡人涨红了脸。
“我是说,别靠我太近,我怕会连累你们。”
“我不介意!我不怕!”怡人说。
“但是我介意,我很怕!”章鹏说:“不瞒你们,为了这个日本人,我真的害了很多人,害得我身边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都离开我。你们可以不用当我是朋友,最好离我远点!”
“鹏哥,你这是过河拆桥哦!”黎伟说:“信不信我将胶卷去还给日本人?”
“我爹一向声名狼藉,多一条汉奸罪,也无伤大雅呀。”韵儿笑说:“不过怡人姐姐,我爹口是心非呢,你别往心里去。”
怡人垂下头,泪水盈然欲滴。黎伟拉住她:“怡人,你别生气了,我看鹏哥是被日本人唬住了,吓得口不择言!我们明天还来,我一定帮你追到他!我们走!”他手一扬,把胶卷甩过章鹏那边,和立人拉着怡人扬长而去。
章鹏头痛地摇头。
“爹,你不是怕连累他们,是怕怡人姐姐痴缠你吧?”韵儿笑说:“还是你心里想着那位白衣姐姐?”
“你明明知道,还说你爹我口是心非?”章鹏打她一下:“过来,见过龙虎豹叔叔!”
“不不不,是奴才们见过主子!”龙虎豹跪成一片。
“快起来,”章鹏拉起他们:“我们兄弟好不容易再聚,就别讲究那些俗礼,我现在什么身份也不是,家里从来也没外人。别那么多旧规矩。”
“可是胶卷拿回来,麻烦也会跟着回来。”二虎说:“二爷,不如让我们先去麻烦一下山本裕真,给他一点颜色,让他不得安逸!”
“不是他不得安逸,是我们以后都别想安宁了!”章鹏苦笑:“你别想着去麻烦别人,在家等着吧,麻烦就快找上门来了!”
“我知道山本裕真不见报纸报道你跟他合作的事,一定会找报馆的麻烦。可是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教我们先下手为强!”水豹子疑惑的说。
“鹏叔胆小如鼠,他会这样教你们?”梦箫摇头笑:“我看他真的象伟人哥哥说的那样被日本人唬住了!前怕狼后怕虎,麻烦瞎了眼也不会来找他。倒是说说你们怎么会认识鹏叔的?”
“是呀,怎么这些年我们都没见过三位叔叔?”韵儿奇怪问。
“韵儿,十多年不见,你当然不记得我!我是龙叔叔,整天跟信叔抢着要抱你的那个!”天龙伤感不已:“那个时候,信哥一回家,第一个就要先抱抱你,别提你跟他多亲了!”
“信叔叔?就是我们去小王庄拜祭的那位叔叔吗?”韵儿遗憾地说:“可惜信叔叔英年早逝,韵儿无缘见他。那,他是为什么死呢?”
“是为——我!”章鹏喉咙哽了一下:“天龙,信哥刚烈耿直,才教出你们兄弟忠厚朴实,可我当年就是年少轻狂不懂原谅,这些年扔下你们,你们一定也受了不少苦。”
“说没受苦那是假的。二爷走后,托老姜头带回二百万安家费,兄弟们感恩戴德不肯散去,一定要等二爷回来,我们无奈将他们组成一个帮派。二爷如果肯带他们,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们帮派就是信帮?怪不得那些奸商还是那样惧我!那瞿老大和宋掌柜也是你们杀的?”
“瞿老大和宋掌柜当年受叶公权指使,逼得十七姨引火自焚,我们不杀他,真是天理不容!”二虎心直口快提起章鹏心头旧恨,自己也觉无趣,一时惶恐无语。
“鹏哥!鹏哥!不得了,出事了!”立人伟人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
难道麻烦真的瞎了眼?连鹏叔也找?梦箫不解地摇头。
“报社出事了,鹏哥!”黎伟慌慌张张说:“刚才我们去学校,原来社长一早被巡捕房的抓走,不知是不是跟昨晚事件有关,现在怎么办,鹏哥?”
“你的意思,是想要回这叠胶卷?”
“如果,如果鹏哥肯给的话,那是最好不过!”黎伟讪笑:“我知道鹏哥不想做汉奸……”
“废话,你想做吗?”韵儿打断他。
“但是,日本人不看到他想要看到的报道,他们就不会放过社长,会逼巡捕房封馆抓人。到时也会连累一干无辜学生。如果我们将胶卷不小心曝光后还给他,他又能奈我何?”
“吓我一跳,”韵儿说:“我还为你真想让我爹做汉奸呢!”
“我是想吓吓你爹,谁让他害得怡人一路哭回去!”黎伟得意说。
“你的办法虽好,但也不是什么万全之策。到时仍会连累一些无辜的人。”章鹏说。
“那也没有办法!为了争取民权赶走外寇,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绝不后悔!”黎伟激昂陈词:“鹏哥,你放心,你是我们心目中的民族英雄,我们绝对不会出卖你!”
“这事是由我而起,这叠胶卷,我要亲自还给日本人!”章鹏笑笑:“你们回去吧,不出两个时辰,社长就会平安回来!还有,我不会做汉奸,不是你教我,胶卷会不小心曝光吗?”
“二爷,我们兄弟陪你去一趟!”
“不用!”章鹏回头说:“你们回去安置帮中兄弟,晚上等我回来喝酒!”
白雪霓裳绸缎庄。
解语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不怒而威的英俊男人:“裕真少爷?”
“小丫头,你长大了!”裕真努力给她一张亲切的笑脸。
“小姐在房里,裕、裕真少爷!”解语看着管家带他进去,记忆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个人的消息,没想到会是这么英俊,解语捂嘴笑了起来,一扭头,发现章鹏站在她身后,她惊喜问:“你、你不是失踪了吗?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失踪?什么意思?”
“你这个人,比失踪还可恶!”解语翻翻白眼说:“我不想理你!”
章鹏笑了一笑:“那你告诉你们小姐,我一直在想她,好吗?”
“她在房里,你自己去告诉……”她话未说完,章鹏已经闯了进去。
敲敲门,裕真紧张地整整衣服。雪鸿放下手中笔墨起身,笑容在她脸上慢慢散开:“义兄,是你吗?”
“是我!雪鸿,是我!快让我看看,几年不见,长这么高!”裕真伸手托住她柔和的脸,眼里忽然多了两点热乎乎的东西,自从父亲去世,雪鸿就成了他生命中牵肠挂肚的唯一亲人,甚至他从来就没想到过云英的存在。无论他受到多么残酷的军训,只要他一想到军训结束之后,他就能回到中国见到雪鸿,咬咬牙,他就能挺过来。这个信念一直支撑他十年之久;让他尝尽许多常人不能忍受的苦。“雪鸿,”他涩声说:“我每天都会想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也是!我每天都会想到你,想你长得什么模样,长高了多少?是不是像别的日本人那样多了一脸胡子!”雪鸿拍拍他的脸,灿烂地笑道:“还好,长得不算过份,蛮好看!”
裕真笑了起来,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心里乱跳着忍不住捉住她的额头,用力亲了一下。
“义兄啊!”雪鸿嗔怪,脸红到耳根。
“是啊,我都忘记你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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