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哪吒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她的全貌,她的长相要比想象中年轻很多,蛾眉粉黛,樱桃小口,看上去也算楚楚动人。
她开口说道:“你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年轻。”
哪吒惊讶:“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那个道士?”
她笑了,带着一点轻蔑:“你太低估一个女人对自己情人的了解。在你出现在我眼前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他——身形、气息、声音,任何一个都不像。”
哪吒没想到自己居然早就被她识穿,心里有点气急败坏:
“我既然不是你要等的人,就可能是个盗贼、刺客、采花贼也说不定。你为什么还对我投怀送抱?”
她的笑意更深了:
“就因为猜到你是个不速之客,我才不得不把你假装成我的情人。因为一旦反抗,必遭不测;若是引人前来,我又说不清白。想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认错人,被你折腾一晚,也好过身败名裂。”
一番言语,说得哪吒简直要五体投地。刚刚从他跳下屋檐到掳她进屋也不过瞬间之事,她却已转了这么多脑筋。女人的心思果然缜密得让人害怕!
“你真是一个……唉!”
“贱人,是吗?”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个字,语气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哪吒看过去,她的眼里浮上了一层水雾。
“没有那个意思!我没想说那方面。”见她的神情黯然,哪吒解释道。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她苦笑一声,“我在十四岁的时候被亲爹卖进太卜府为奴,太卜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是玉洁星转世,冰清玉洁,命里旺夫。就这样被他召为第九个侍妾,那时候他已经老得不像样子。四年来,他虽然很喜欢我,却只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把我怎么样了。我过门一年多,被府中下人勾引,破了身子。过不多久管家就发现了,他暗地里把那人处死,没敢禀告给太卜。因为太卜一直标榜我冰清玉洁,告诉他这件事恐怕会把他气死。后来,管家以此要挟,骗取我的身体,我就这样走上了不归路。其实,骂我‘贱人’的又何止十人八人呢!”
这一番诉苦,听得人黯然神伤。哪吒笨嘴拙舌,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伸出手,混天绫自动解开落到他手上。姑娘被松绑,靠在床上,眼里泪光闪闪,甚是可怜。
哪吒对她深揖一礼:
“在下不知深浅,多有得罪。请小姐见谅。”
那女子揉了揉手腕,对他说:“我叫尹之梨,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身份?”
哪吒没有避讳,坦承道:“在下陈塘关李哪吒。”
此名一出,惊得那姑娘瞪大了眼睛。她千算万算没算到,站在她眼前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竟是那陈塘关总兵的三子哪吒。
想到自己还差一点和这般传奇人物发生肌肤之亲,她顿时脸颊绯红,内心的惊讶和甜蜜搅得不可开交。
“想不到今夜的不速之客竟然是元帅府的三少爷。奴家实在有眼无珠!”
“叫我哪吒吧,我不过一介草民而已。”
“哪、哪吒……不知你夜探太卜府有何要事?如果需要之梨帮忙的,我定知无不言。”
转了半天才到正经事上,看着这姑娘热切的眼神,哪吒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他略微尴尬地说:“实不相瞒,我是来调查云中子的。”
姑娘也觉得尴尬,脸上的红晕更深一层:“惭愧。”
“你知道他来太卜府的目的吗?”
谈及这个话题,她开始踌躇,终于放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但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哪吒指天:“放心,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云中子来到这里,是受老爷之邀,除掉当朝的妲妃娘娘。”
哪吒一惊:果然如此!
只听她继续说:“妲妃娘娘红颜祸水,激起群愤。太卜老爷更认定她是妖孽转世,意欲杀之后快。于是云中子命人四处搜集除妖的宝具,令尊李总兵也在此列!”
所有的线索串在了一起,哪吒终于大悟:原来如此!
弄清了真相之后,他依然不解:“妲己是人不是妖,若非刀枪利刃,其他除妖法器伤她不得。云中子能怎样对付她呢?”
尹之梨也摇头不知。
不管怎样,哪吒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不论如何,这一晚收获颇丰。我必须要赶回陈塘关,之梨姑娘,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着,他起身欲走。却被尹之梨一把拉住,他回头,看她含情脉脉的目光,心里一下子复杂起来。
“之梨你这是……”
“哪吒,今日一别,恐再难相聚。之梨别无所求,但求你能收下我这方手帕,日后想起,也算是安慰。”说着拿起手中的丝帕递给他。
哪吒不忍拒绝她的好意,只好接了过来:“谢谢你……”
此时天光微亮。
尹之梨依依不舍地送哪吒出门,刚要推开,却见门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影!紧接着就有轻轻的敲门声:
“小美人~你还在吗?”
不好!云中子回来了!
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赶在哪吒要走的时候回。声音吓了两个人一跳,哪吒用极低的声音对尹之梨说:“道士回来了,我得换个地方离开。从窗户跳出去吧!”说着就要去窗边,却被她拉住:“不行!窗外是池塘。”
“那怎么办?”哪吒急了,眼看他就要进来了!“不管了,看我召出乾坤圈把他收了算了!”
尹之梨拦住了他:“他妖术甚多,你现在和他硬碰,说不定会吃亏。你先藏到柜子里去,等我套出他的目的,你再出来攻其不备。”
哪吒一想也对,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她说:“你放心,他是你的……我不会伤害他的。”
尹之梨听了这话,眼里的亮光一下子熄灭了,灰着神色道:“哪里有什么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再容不得迟疑,哪吒就钻进了衣柜里。想来只有情夫才会钻进女人的衣柜,哪吒躲在一片漆黑中满腹郁闷。
就在同时,大门被打开,哪吒只听尹之梨娇媚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终于来了,害得奴家苦等了一个晚上!”
紧接着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房门即刻关上。云中子进来后,即使隔着一层衣柜,哪吒也觉妖气逼人。
云中子好像没发现什么,两个人缠在一起,亲吻的声音低低地传过来。
只听得男人迫不及待的声音:“来吧美人,让道爷我好好疼疼。”
“讨厌嘛,人家还没准备好呢!”
“还准备什么,你看你的裙子都破了!想道爷想疯了吧。”接着又是一阵亲吻。
想来尹之梨的裙子还是哪吒撕坏的,他躲在那里脸色通红,暗暗自责。之梨姑娘刚刚赠与的手帕还被他捏在手中,手帕的胭脂香味一阵阵传进他的鼻子里。他干脆把它塞进怀中,这时他忽然发现:之前放在怀中的妲己的丝巾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白天出来的时候明明放在衣服中的!正当他冥思苦想之际,突然听见屋子里传出一声怪异的猫叫。这声叫唤吓了床上的女人一跳,道士也停了一下。
“什么声音?”她惊慌地问。
道士却说:“没什么,咱们继续。”
却不想尹之梨推开了他,下了床,看见地面上有一个白色的袋子,里面有东西一动一动的,似乎是个活物。
她颤抖地问:“这、这是什么?”
道士跟过来,搂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这是一只仙兽。美人,别管它了,快快成了好事。道爷我已经等不及了!”说着一把将她抱起,转身扔到了床上。
他扑到她身上,撕开她的外衣,嘴巴吻上她的唇和脖子。少女低低地呼唤,在哪吒听来,那不像是愉悦,更多的竟是哀求。
正当他要更进一步时,后脑毫无征兆地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懵然失去了知觉。哪吒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把他笨重的身体拎起来扔到一边。床上的少女得以解脱,她坐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成样子。哪吒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尹之梨忽然抱住了哪吒的脖子,搂着他痛哭起来。
这动情的哭泣,在这个黎明到来的早晨尤其哀怨。
终于逮住了云中子,哪吒用混天绫将他死死绑住。他渐渐醒来,看着眼前这一切实在摸不着头脑。
哪吒问他:“云中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道士细细观察哪吒的装束,立马知道了他的身份:
“陈塘关小哪吒……我与你素无交恶,你为何要偷袭我?”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尹之梨,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大叫:“我知道了!好啊,你们一对奸夫淫妇,算计到我头上来了……”说着又放软了语气:“小哪吒,你看这样好了,既然你喜欢这女人,我让给你就是了。从此再不来骚扰!你放了我吧!”
哪吒一拳打在他鼻子上:“混蛋!满口胡言!我才没你这么龌龊。我来问你:你们是不是在密谋加害苏妲己?你们用什么方法对付她?说!”
道士这才弄清楚哪吒的意图,哼笑两声:
“哈哈……听说哪吒和妖女妲己情分非常,今日果然弄了个明白。”
哪吒听不了他的阴阳怪气,忍不住又加了一拳,直打得道士鼻青脸肿。道士只得求饶:“别打了,小英雄,怕了你了。我告诉你就是了!”
“快说!”说着他凑到道士跟前。
“我们打算先在大王面前污蔑她为妖孽,再用法器迫她现形。”
“她好端端一个人,如何能成为妖孽?”
“这就需要策划了……我们的计划是……”哪吒屏气听他接下来的话,忽然间他嘴里喷出一股黑烟,这烟又浓又呛,哪吒来不及躲闪,生生吸了几口。
哪吒自托莲花转世后,三昧真火也耐得,此时却忍不了这股黑烟。这烟不热不熏,却异常呛人。哪吒闻过之后真气紊乱,五窍生烟,旋即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尹之梨扑到他身边,拼命摇晃他,可他始终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随着哪吒的内力一点点流失,混天绫开始松懈,最后完全脱落在道士脚下。道士得了自由,一把拉过哭泣的尹之梨,恶狠狠地说:
“贱人!你与这小子私通谋害我,看我掐死你!”说着扼上她的脖子,狠狠地掐了下去。
哪吒朦胧中听到女人的呜咽,他费力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这惊心的一幕,拼命地呼喊,可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微弱:“不要……不要伤害她!”
道士见他醒来,哂笑道:“呸!奸‘夫‘淫‘妇,你们就做一对亡命鸳鸯吧!”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屋外传来家丁的呼喊:
“九姨娘!你在这里吗?太太正找你呢!”
这个声音让道士心头一惊,他一下子放开她,尹之梨旋即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该死的,竟然有人这个时候找她,幸亏没把她掐死。
“贱人,快出去应他,说一会儿就到!记着,不要提起我在这里,否则我杀了你的心上人!”
她看了一眼虚弱的哪吒,眼下二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手里。罢了,先忍这一时之气,听他摆布吧。
缓了半天才能起身,她踉踉跄跄地开门出去,关上门,镇定地对下人说道:“我在这,一会儿就去。”
下人来到她跟前,狐疑地看着她脖子上红色的扼痕,她本能地低下头去。下人没有追问,对她转达了夫人的交代:“夫人说,今日大王将派来使者探视老爷的病情。一众家眷都要恭迎王使,请九姨娘收拾一下吧!”
她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我随后就到。”
说着下人就离开了。
屋子里的云中子听了外面的对话,掐指一算,眼神登时亮了:
千载难逢的时机,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待尹之梨归来,云中子吩咐她:“你速速回去梳妆打扮,迎接王使。还有,带上这个。”说着,他拿过地上那个白布袋,打开一看,原是一只通透的小果狐。
“迎接王使时,你务必怀抱这只狐狸。”云中子郑重地交代。
尹之梨颤抖地接过这只狐狸。云中子对她说:“去吧!”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哪吒,他依然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仿佛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对道士哀求道:“不要伤害他性命,求你。”
云中子邪邪地笑了笑:“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他把她推了出去,然后将哪吒的手脚用牛筋索捆绑起来,将他塞进了衣柜,上了锁。
随后他走出房门,与尹之梨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风吹过竹林,带出了幽幽的竹香。
作者有话要说:
☆、血洒落地槐
巳时三刻。
直到妲己的步辇快要到钦天司的时候,太卜方知此次大王派来慰问的使臣居然是苏妲己这个妖女。当他听闻这个消息,气得当场咳血,险些昏迷。他吩咐管家和一众亲眷:“关闭所有大门。妲己来访,拒之门外!”
管家听了,分外为难。夫人见老爷气成这个样子,宽慰他说:“自冀州受礼归来,坊间传说老爷和妲己结下私怨,才处处针对她。如今她来探病,若拒之门外,岂不坐实了我们包藏祸心的流言?”
太卜更气:“一派胡言!民智不开,此时尚不知妲己之祸!”
夫人劝慰:“所以,我们更应该笑脸相迎,一来显示老爷的容人之量,二来也避免妲己起疑,再向大王进谗。”
太卜闻听,半晌不言,最后终于松口:“罢了!你们去迎吧。”
午时。
妲己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太卜府前。帝辛早知太卜对妲己恨之入骨,为防她遭遇不测,特派二百禁军保护妲己的安全,个个都是一流高手。出门围观的百姓见如此大阵仗,知道的是替天子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去钦天司抄家。
正是阳光最盛的时候,妲己下了玉辇,被太阳晒得微微心慌。只见面前一众人等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见王使已至,纷纷下跪行礼道:
“恭迎妲妃娘娘大驾!”
妲己微微一笑,之前以为太卜冥顽不灵,得知替大王前来探视的使节竟是苏妲己,他一定会气得闭门不纳才对。如今这么多人前来迎接,想这太卜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太卜,你在受礼大典上的一番装神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