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洛的手摩挲着眼前的杯子,没有抬头,道:“自是记得的,只是没想到你记得如此清楚。”
李嘉豪自动把这话当成夸奖他记性好的。所以说,有些人能活得无忧无虑,也不是没理由的。
“那是自然,莫说我一向记性不错,单单第一次见子洛你被女子数落……”李嘉豪如是说着,脸上洋溢得是丝毫不掩饰的诡笑,“这百年难见的场景,被我给撞见,你说我若是不记得清楚,岂不是暴殄天物?”
子洛对修正他的措辞不感兴趣,手指终是停止了把玩手里的杯子,抬眼,略有不悦道:“有话,直说便罢。”
李嘉豪高昂的兴致再一次被泼了冷水,可是他的热情莫说一盆就是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那也是生生不“熄”。他换了个离子洛近些的座位,发出不寻常的笑声,道:“人家郝姑娘可是什么都告诉我了,哼哼,你还想瞒我不成?”
子洛淡淡扫了他一眼,只轻轻“哦”了一声。
李嘉豪对他这般比鹅毛还轻的态度给整的有些尴尬,仍旧强笑道:“速速老实交代,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不说与他人便是。”
平常,子洛是不愿理会他的。他们的交情?若他们二人都是君子,那也勉强只是淡如水的交情。只是此刻,他的话竟意外地比寻常多了几分,“既是郝姑娘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又何来多此一举问我?”
“……我这不是看你是否坦白……”后面的话,在叶子洛无声胜有声的眼神下,彻底胎死腹中。他无趣地撇了撇嘴,“好了好了,我承认,郝姑娘什么都没说,是我为了诈你话诳你的。”说完,他狂灌了一杯茶水,仍是压不下堵在胸口的郁闷之气,愤愤道:“你们俩,真是要急死我了。一个道是私事,我不能多问。一个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一二来。简直就像事先商量好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子洛冷不丁地打断他喋喋不休的抱怨。
“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凭什么……呃,什么问题?”李嘉豪心里宽慰自己:这与骨气无关,只是他的脾气比子洛好太多了。
子洛收回扫视他的眼神,起身,那是他随时准备走人的前奏。“何时方便,安排我与令尊见个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李嘉豪双眼微眯,脸上浮出遮遮掩掩的笑容。
刚跨过“梨园春”的门槛,经过院子来到屋前,李嘉豪撩开帘子,里面的热闹顷刻铺面而来,顿时让人觉得方才帘外的那番繁闹惊喜,根本不值一提。
叫好声、交谈声,声声入耳,戏文声、丝竹声,反被盖去。
李嘉豪撇过脸,果不其然地看到叶子洛微蹙的眉头。寻常百姓娱乐的戏园子,自是不如在家中请的戏班子那般,对于素来喜静连他的话都觉得聒噪的子洛而言,着实过于吵闹了些。
他们二人不过站立了片刻,就有人小跑着过来,领他们二人上了楼上的雅间。
二楼的环境,相对于一楼的吵闹,自然是清净了许多,但,也只是相对而已。不过,李嘉豪看到叶子洛舒展开的眉头,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有些事,真的是不亲身经历就无权发话的,比如在冰冰有礼的叶家三少身边待着,只那单单蹙眉的神情就能把整个气氛整的和和睦全然不相关。他是乐观派没错,可不代表他的耐压能力也无与伦比的强悍。最起码,在身边这位男子面前,他似乎从未占过上风。对于这点,他有些颓然地承认。可他到底是乐观派,很快,他就想这世间怕也无几人能承受住身边这位“冰”男的低气压。外人道是彬彬有礼的男人,在他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冰男。
两人被领进雅间,李嘉豪不意外地看到叶子洛选中了背对着走廊的位置坐下。
“二位可需要点些什么?”
叶子洛看了李嘉豪一眼,不作声。
李嘉豪轻轻咳了两声,道:“随便上些茶点即可。我且问你,李县官在哪个雅间?”
那跑堂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小的不知。大人的事,素来不是小的能过问的。”
得,碰了个冷钉子。
若是旁的纨绔子弟,说不定会拍桌而起,斥道:“大胆,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大爷是谁?”只是这样的话……于叶子洛,或是于他而言,都是这辈子不可能启齿的话。
李嘉豪倒是也不以为意,身为县官大人的独子,也不是什么非要人尽皆知才可的事情。他一向对戏剧少有兴趣,那依依呀呀的,让他不是不知所云,便是昏昏欲睡。说到底,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踏足戏园子,虽然动机不论。他招呼着那跑堂的在一旁,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
那跑堂的先是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后来,脸色煞白,看样子就要跪下去。
李嘉豪用手托住他,掏出一块碎银子,道:“烦劳了。”
“不敢不敢,大人不怪罪小的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收大人的银子?”那跑堂的看都不敢看那银子,“两位大人稍等。”说着,就疾走离开。不过,在他眼神扫过坐着的那位公子时,他的脚似是突然被粘在地上一般,挪不动半步。
“咳咳……”
突然的咳嗽声,跑堂的猛地经回神,忙红着脸跑开了。
李嘉豪见怪不怪地摇摇头,似是不解,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我长得真的就差那么多?”寻常女子你还能说她肤浅,可一个大男人看着子洛,脸红个什么劲啊!
对于他的不满,自然是无人买帐。
李嘉豪也只是说说,倒也不以为意,抛了抛手里的碎银子,重新在叶子洛面前走下,笑道:“你这块碎银子,也不知是遭了什么运,每个人都不要你。”
22、考验
22、考验 。。。
虽说是雅间,其实不过是被隔开来了而已,李嘉豪所处的是看戏的最佳位置,一般不会有戏迷会选择叶子洛所在的位置,所以在他一进来就坐下时,那跑堂的不禁心生疑窦,却又恐盯着人家公子瞅惹人不快。这才在临走前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偷偷瞅了人家公子一眼,却出了洋相。
毫不夸张地说,单叶子洛这张脸,那就是个活招牌。李嘉豪自然是知晓这点的,其实子洛只是露个脸,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简单,不过这种捷径,他可不敢与子洛谈起。
李嘉豪坐了片刻,却又耐不住地站起身。老实说,他朋友不缺,性格与谁都合得来,与谁都说得来话,却偏偏,这个子洛,他花的工夫最大,成效,甚微。就好比现在,他这个一向耐不住寂寞的人,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这时,楼下又响起一片叫好声,李嘉豪摇头笑了,看来这梨园春也花了一番心思,即便是在楼上,台上的戏子所云还是能较为清晰地传进耳里。他本来就不喜也不太懂戏,听清了,也听不懂。不过,现在,他觉得这平日不知所云的戏词此刻反倒是比这屋里的气氛好上几分,手撑在栏杆上听了些许,竟然发现,原本以为生涩难懂的腔调,此刻竟让他听懂了几分。
他还没来得及自夸自己的聪明一番,那跑堂的终于来了。
“去这么久?莫要告诉我,那县官让你带来了回绝。”李嘉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似是还挂着一分讥诮。
跑堂的垂目,道:“公子多虑,县官大人请二位公子过去。”
不等李嘉豪开口唤,叶子洛已经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他不急不缓的淡然,李嘉豪只能解释为叶子洛耳聪外加反应快。
“二位公子,请。”
跑堂的在前面引路,却再不敢偷看风靡全城的叶家三少。
“二位大人,李公子和叶公子来了。”那跑堂的没有进去,只在外面立着。
“快快请进。”
这种热情的招待,自然不会是他老爹。李嘉豪如是想,却对这般态度并不陌生,也没什么不自在。而叶三公子,“不自在”这三个字自然是与他绝缘的。
“嘉豪,还不过来见过知府大人的公子,还有,这位……大人。”县官李敬站起身,替儿子和叶三公子引荐,原来,刚刚起身笑脸相迎的竟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这点倒让李嘉豪颇为意外。
“原来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失敬失敬。”李嘉豪方才匆匆一瞥,并未过多关注这位公子。现下听说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难免多看了几眼。他的样貌,算不上出类拔萃,只是他眼里透着温和的笑意,无须太多面部表情,便令人如沐春风。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但却让人感觉很舒服。
“李公子何故如此客气?你我年龄相仿,不必太过拘礼。何况,家父是知府不假,但家父是家父,在下是在下,不可混淆。”
顿时,李嘉豪对这个总是笑意盎然的公子的好感又提升了一个层次。他虽然也不喜别人一提起他只会记得是县官大人的独子,可某些时候还是很享受被人拥护的感觉的。眼前这人,身份特殊,却偏偏如此平易近人,真真让他有些惭愧。
“见过各位大人。”叶子洛只是简单的一句,简单的行礼,可依他的身份,倒也得体。
“这位,想必就是叶三公子了?”
“正是。”叶子洛看了李嘉豪一眼,他是想见李县官不错,可是现下这么多人在场,显然不是说事的时候。
李嘉豪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他怎地知道他老子看戏喜欢凑热闹,而且还喜欢跟年轻人一起。
“早就听说叶三公子仪表不凡,今日有幸得以一见,方知市井之言亦可信,天外天人外人,让人惊觉天人。”
李嘉豪惊觉叶子洛竟没有丝毫不耐,莫不是这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太会说话?
叶子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房内就响起一声嗤笑。
“天人?寒倾雨,你说的也太过夸张了。不就是个人吗?我看他,长得也不怎么样。”
李嘉豪顿生不悦,刚想出言反驳,被叶子洛扫了一眼后,才忍着没有开口。
叶子洛聪明,可他也不是笨蛋。从头至尾,这个人就没有离开过座位,连个招呼都不打。莫不说他一身的华贵,单他老子唤他“大人”,他直呼知府家公子名讳,身份,想必,不会比知府家的公子低。只是,身份再高有何用,但那趾高气扬的态度,就让人生厌。
叶子洛轻笑,道:“这位大人说得极是,长相如何,不过是一张皮,不足介意。”
寒倾雨本来还担心惹起争执,见这叶三公子进退有礼,很是赞赏。见他眉目间不露丝毫不悦,不是胸襟过于宽广,便是城府至深。
“的确只是一张皮,可世人大多看重的还偏偏是这一张皮。”寒倾雨脸上的笑容似是永不消退,“赏心悦目,总能令人心情舒畅。无绝,你认为呢?”
那被唤作“无绝”的年轻公子,以一声冷哼表达了他的不给面子。
李敬起身离座,笑道:“听戏听戏,这梨园春的可都是名角,唱功不错。”不过这笑就有几分强颜的干意。顺便,狠狠剜了他的儿子一眼。
父子连心,李嘉豪自然读懂了父亲那一眼里包含的诸多内容:臭小子,素日也不见你喜欢听戏,今日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天天在家,有事不说,非要追到这儿来说……当然,这诸多内容可以精缩为死个字:没事找事。
“什么名角,唱来唱去还不就那些,无趣。”
说出这句话的,不用怀疑,自然是那无绝。
李敬却是极为恭敬地问道:“敢问大人想要怎么个有趣法?”
看到父亲的谦恭,李嘉豪愈发对这个“无绝”的身份好奇起来。其实无绝的样貌也是颇为出众的,精雕细琢的五官,实属上上之姿。只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刀工再好,也抵不过鬼斧神工。子洛,自然属于后者。不过,他一身的华贵,比子洛可光鲜数十倍,就像个爱炫耀的雄孔雀一般……反正,他对这个无绝是不具好感的。
无绝没有回答李敬,而是对外面喊了一句:“把你们班主唤来。”
而在等待的期间,大家自然是交谈打发。说是交谈,大多数也是寒倾雨和李嘉豪两人的话多些。叶子洛自是不必说,他若是话多,到会让李嘉豪觉得太阳出来的方向变了。而那无绝,不开口最好,一开口就把整个气氛搞僵。至于李敬,此刻颇有沉思的状态。其实,李嘉豪深知,那是他老子愁眉苦脸的一贯表现。
并未等待多久,戏班子的班主便带着喘气地跑来。进来,二话不说,先跪在了地上,“草民叩见几位大人。”
李敬没有吭声,而是看向无绝。
“哼。慢死了。”
班主跪在地上,这样凉爽的天气,他却觉得冷汗直流,他这身骨头都快跑散架了,却只得求道:“大人恕罪。”
“起来吧。”说出这句的却是寒倾雨,显然,他对于无绝的脾气,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班主偷偷看了看李敬李县官,见他不曾发话,而其余人也都没反对,这才从地上起来,小心问道:“不知几位大人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众人都不接话,谁喊来的谁解决。
无绝的五指在桌面上轮流敲打着,眼珠子溜了几溜,溜得直想让人替那班主默哀。
“你们这戏班子可有什么新戏?翻来覆去就是那些陈腔滥调,早听腻了。”
“不知大人都听过什么戏,小的给大人介绍几出戏,总归有不曾听过的。”
“哼。你算什么身份,本公子听过什么戏还要一一向你道来?”
“那,大人的意思……”那班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才是最不好伺候却偏偏最需要伺候的主。
“真是废物,什么事都要本公子出主意。”
李嘉豪眉毛抖了抖,他真不知道是自己定力太差还是其余人定力太强,他第一次觉得,待在这个人的身边,比和子洛待在一起更让人难忍百倍。最起码,叶子洛不会让人感到厌恶。而这个人,即便面若冠玉,身份高贵,却只会让人觉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想走,可老爹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他:想来就来,可以;想走就走,没门。
“要你们现在编一出新戏想必你们也没那个能耐,我就勉为其难地为你们指点一二。你把戏班子的人都叫来。”
“都……叫来?”
“听不懂话吗?都叫来。”
这种时候,班主哪里还敢回外面好多客人还正在听戏,就算是这戏园子不开了,他也知道,不能得罪眼前这个不知什么身份的年轻人。
这次,虽然来的人比之前多上数倍,可那速度反而更快了。
楼下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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