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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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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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婢一惊,锦娘将一锭金子塞入她的袖中,“你速速前去!凌大人若得救了,陛下必然重赏你!还不快去!”

那宫婢这才缓过神来,狂奔而去。

锦娘咬紧的牙关瑟瑟发抖,“陛下……陛下……你快来啊……”

“锦娘,你在这里做什么?太后问,要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陈公公的声音传来,锦娘背脊一僵。

“准……准备好了……”

“看你慌成那个样子!都是宫中的老人了,什么阵势没见过?”陈公公转身离去。

锦娘用力地咽下口水,她掌心中的那个纸包就快被完全汗湿了。

宣室殿中的云澈正在与几位朝臣商议军制,明朔正谈及边关屯田之事,云澈频频点头,就在此刻卢顺猛地冲了进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

“卢顺!没看见朕在议论政事吗!如此冒失!”

卢顺猛地跪在云澈面前,“陛下,凌大人被太后的人带走……太后欲定凌大人yin乱后宫之罪!陛下若再不赶去,凌大人只怕性命不保啊!”

“什么——”云澈的眼睛瞪大,骤然起身,飞奔而去。

张书谋庄浔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只见得云澈的背影跨过宫门。

明朔手指一颤,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紧跟而上。

原本老神在在的欧阳琉舒也变了脸色。

云澈不顾一切地奔跑,狠狠撞开迎面而来的宫人。正要送入殿内的晚膳被撞翻了一地,噼里啪啦的声响落在云澈的心头。

“给朕滚开!滚开!”

他的脸上是愤怒与惶恐的神色,众人惊若寒蝉,没有谁见过当朝天子这般手足无措。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宫人们纷纷跪拜,云澈却视若罔闻。

“陛下!”明朔唯恐云澈受伤,更担心凌子悦的安危。

宽大的衣摆像是腾飞的羽翼,而云澈此刻就似从天空中俯冲的鲲鹏,坠入地面时将震撼大地尘埃无尽。

他奔驰在恐惧地边缘,心绪撕裂胸膛狂暴而出。

子悦!你不可以有事!绝对不可以!

朕要保你周全许你终身!谁都不能伤害你!谁都不能将你夺走!

越过重重宫阁,云澈从未如此憎恨这帝宫为何如此之大,奋力狂奔却不见尽头。

他的发丝凌乱开来,在风中撕扯,眼前是凌子悦低首垂眉时的浅笑。

而承风殿中,洛太后一步一步走向凌子悦,从牙缝中挤出残忍的话语,“凌子悦,你可知道□宫廷,受牵连的还有你的家族?你是要用你自己保住云恒候府的颜面还是要令你凌氏一族血流成河?”

凌子悦看着洛太后的眼睛,这个女人除了对权力的追求已经再无其他了。

“凌子悦早就淡出朝事,对丞相也是敬重有加,即便这样还是不够吗?”

“凌子悦,你也是在宫中看着这一切长大的。陛下对你太看重了,这是你的荣也是你的劫。”洛太后的眼睛里泛起盈盈泪光,“别怪哀家。哀家只是想要自己的儿子知道,谁才是他最该在意的人!”

“太后是要陛下行孝义,还是要陛下将天下奉上?”凌子悦侧着脸,正是这个女人心计百倍将云澈拱上了帝位,也是这个女人贪婪地想要云澈的一切。

“放肆!”洛太后扬起手掌却被凌子悦紧紧握住。

“当年掌掴凌子悦的并非程贵妃,而是太后的意思吧?从前是派人假装程贵妃的宫婢,如今太后亲自动手,凌子悦余有荣于焉!”

洛太后没料到凌子悦会抓住自己,高喊道:“来人啊!来人啊!还不替我将着佞臣拿下!”

陈公公醒过神来,冲上前去将凌子悦拉开,又是两名内侍过来按住凌子悦的肩膀强迫她跪在洛太后的面前。

洛太后咬着牙拽过凌子悦的头发,恶狠狠道:“今日你若遂了我的意,我保证让你凌氏一族不受诛连!来人啊!赐酒!”

众人按住凌子悦的肩膀,陈公公用力捏住她的两颊,看向锦娘的方向。

锦娘端着酒,颤着肩膀极为缓慢地走了过来。

“锦娘!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

锦娘眼泪落下,双臂颤抖的厉害,来到洛太后面前骤然跪下,“太后!凌子悦是与陛下一同长大的啊!太后就算看在陛下的面上也请三思啊!”

洛太后背对着锦娘,冷声道:“后宫不可乱了规矩!我这么做正是为了陛下!陛下看不清,满朝文武如何议论陛下对凌子悦的极宠?后宫又是如何惶惶不安流言四起!凌子悦不死,如何平息众臣非议,如何令后宫安宁!”

就在此时,传来云澈的怒喝声。

“给朕让开!凌子悦在哪里!”

云澈如同暴怒中的野兽,一把抽过侍卫的佩剑狠狠砍在宫门之上,发出“啪——”地一声巨响。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令所有人纷纷跪在地上。

云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公公慌乱了起来。

“太后……太后……”

洛太后回身,拎起酒壶,锦娘抱紧了洛太后,“太后三思啊!”

洛太后一把推开锦娘,“贱婢!你的心果然不是向着我!”

锦娘向后摔倒,额角磕在案边,鲜血直流。

洛太后来到凌子悦面前,将壶嘴狠狠塞入凌子悦嘴中。

 98破灭

凌子悦不停地摇着头奋力挣扎,陈公公却扣着她的下颚;洛太后扯着她的头发将鸩酒灌入她的口中。

“子悦——子悦——你在哪儿!”

云澈的吼声越来越近;洛太后砰的将酒壶扔到一边。

锦娘不顾鲜血直流冲过来;洛太后一脚将她踹开,指着凌子悦道:“捂着她的嘴!别让她吐出来!”

陈公公从身后勒紧凌子悦,死死扣住她的嘴唇,凌子悦拼命地捶打,陈公公狠下心来按住她的咽喉令她不得不将鸩酒吞下。

那一刻,凌子悦喉中宛若火烧,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此时云澈冲了进来,当他看见这一幕时,愤然抽剑砍在陈公公肩上。

“啊——”陈公公倒地,他的鲜血喷溅而出,洛太后惊叫着向后退去,摔落在地。

陈公公抽搐着,向洛太后伸出手来,“太后……救……”

云澈一把扶住即将倒地的凌子悦,心中的惊恐无以复加。

“你喝了什么!吐出来!快吐出来!”

凌子悦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口中血气不断上涌,她看着云澈,极为认真。

他的痛楚他的绝望刻在她的眼中。

“阿璃……”凌子悦已全然没了力气,摇晃着落入云澈怀中。

她很冷,冷的要命。明明被云澈死死抱紧,却总觉着自己正从他的怀抱中划入万丈深渊。

“子悦!朕命你吐出来!不要睡!不要睡!看着朕!”云澈摇晃着凌子悦的肩膀,而凌子悦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明朔怔在那里,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场景,猛然拽起匍匐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宫人,明朔怒吼道:“传太医!还不去传太医!”

“子悦……你看看朕……子悦……”

云澈眼中早就没了其他。

凌子悦的唇上再无半点血色,她的胸膛不再起伏。

云澈痛到失声,他仰面泪水过于凶猛竟然无法中眼眶中溢出。怀中的她神态过分地安宁,仿佛去到了追寻已久的地方。

他知道不是她舍弃了他,是他急于追求权力的帝王之心毁掉了她。

云澈的手掌紧紧将凌子悦的侧脸按入胸膛之中,用最凶狠的力量想要留下她的呼吸她的温度,这一切都徒劳到可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的一切难道不应该都是朕的吗!为什么你不是朕的?为什么!”

宫墙之内是云澈的怒吼,他质问的是上天还是他自己?

他以为自己可以唯我独尊,万万人之上无人之下,但还未领会至高点的孤独,他的心已经不再完整。

明朔双眼发红,喉头颤抖不已,他的拳头握紧,掐出血来。

凌子悦,是他在这世上见过最为美好的一切,却如此轻松地被毁掉了。

越是忍耐,越是痛苦难忍。

明朔终于低下头,泪水承受不住重量狂涌着落下。

洛太后呆然地望着这一幕,她从未见过云澈如此无助如此暴虐的模样。

“太后……”有宫人爬过来,将洛太后扶起。

她全身虚软,不远处陈公公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而她的儿子在这片血泊之中像是一只绝望的野兽,他的痛苦触目惊心,血色风暴酝酿期中。

宫门外,是气喘吁吁赶来的欧阳琉舒,他看见云澈紧紧拥抱着凌子悦的身影顿住了,向后退了半步,随即颔首垂目,轻叹了一口气。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云澈的吼声几乎要将这帝宫震塌。

洛太后一颤,差点跌落下来。

“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云澈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世界在他眼中染成一片鲜红。

“子悦,子悦你别睡!你起来看看朕,看看朕好不好?”云澈将凌子悦扶起,她只是无力地向一侧倒去,没有回应,如此冰凉。

“这是发生了什么……”洛照江来到门前,望见那一片狼藉还有不断扩散开来的鲜血,不由得顿住脚步。

洛太后抬起头来,看见洛照江的刹那,惊恐的心绪定了下来。她早就与洛照江通好气,待到凌子悦被赐死之后就必须赶来,有当朝丞相在此,无论发生什么,洛太后也能有所应对。

她害怕什么?她什么也不用怕!

凌子悦死了,再没人能动摇弟弟洛照江的地位,没有谁能遮蔽洛氏的荣耀,这场战争她赢了!她赢得彻底!

“扶我起身!”洛太后的肩膀颤抖着,一旁的婵娟与黄玉将她扶起。

“子悦……朕带你走……带你走……”云澈的声音忽然轻柔无比,那样癫狂的温柔。他一把抱起凌子悦,每一步都用力到要将山河踏穿,气势惊人却又颓然无比。

他一步一步,抱着凌子悦走过低头懦不出声的侍从。

洛太后强撑起身体,走向云澈,扬声高喊道:“荒唐!陛下难道要抱着这佞幸之臣走过承风殿,让全天下都知道陛下竟然为这有辱陛下声名的逆臣心痛吗!要天下赤心臣子寒心吗!”

洛太后咄咄逼人,她以为自己的儿子会像从前一样对自己敬重有加,哪怕心中万般不悦依然会对母后的话言听计从。她孕育他的女人,为他费尽心机,将他送上那万人之上的高位。他欠她那么多,他的一切都是她给的。

她要他永远记住这一点。

云澈只是在洛太后的面前顿了顿,极为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淡漠到冰冷,用平静中却要将一切都压垮。

“母后,这个天下是姓云的!只有我云澈说谁是逆臣,谁才是逆臣!”

“你……”洛太后身体一震,云澈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儿子仰望母亲,那是君王置身高处的极致孤傲。

“太后……”侍女们诚惶诚恐地上前扶住洛太后摇摇欲坠的身体。

宫门前的洛照江愣在原处,他的身体沉重,心脏像是被人牢牢握在手中,动弹不得。

云澈从他身旁行去,肩膀撞过他时犹如千金,他的骨头像是碎成粉末,直到云澈与他擦身而过,洛照江才惊魂未定地吸了一口气,侧目望向洛太后。

“太后……陛下这……”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洛太后低声道,却不敢大声让云澈听见。养育云澈这几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惧怕自己的儿子。

洛照江走到低头不语的欧阳琉舒面前,低声质问道:“欧阳琉舒!你常伴陛下左右!不就一个伴读罢了!陛下如何能对太后这般……这般无礼!”

洛照江想要以丞相之尊控制局面,却发觉自己颤抖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未等到洛照江说完,欧阳琉舒便冷声打断了他:“敢问丞相,陛下是先为人子还是先为人君呢?”

“当然是为人子!若没有太后哪有陛下!”

欧阳琉舒耸起肩膀冷嘲道:“陛下从前一直牢牢记住太后的养育之恩,事事以太后为先,在太后面前只有人子没有人君。从前的陛下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而此时此刻多谢太后让陛下明白他才应该是那个手握天下生杀大权之人。”

洛照江忽然领会到了什么,整个人怔在原处。

“洛照江?洛照江!”洛太后见着弟弟的模样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洛照江回过神来,眼神游移,他正惧怕着什么。

“欧阳琉舒!你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回太后,”欧阳琉舒彬彬有礼地向洛太后做了个揖,“小臣的意思是,陛下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已经随着凌大夫去了。”

欧阳琉舒点到即止,洛太后赫然明白,自己已经永远失去这个儿子了。

如今,只有昭烈帝,没有云澈。

帝宫是这世上最深最冷的地方,淹没了云澈所能触及的一切温暖。

明朔不发一言跟在他的身后,卢顺也是老泪纵横。

“陛下……您这是去哪儿啊……陛下!”

云澈毫无反应,只是茫然地前行。

他的脚下是通往宫门的路,曾经自己无数次站在楼阁上望着从这条路上走过的凌子悦。他满心雀跃,巴不得从角楼上一跃而下。而今她就在他的怀中,但云澈却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禁军们纷纷行跪拜之礼,当他们瞥见云澈怀中毫无生气的凌子悦时眼中均闪过一阵惊讶。

黄昏过后的帝宫,在冰凉的月色中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痛楚中。

宫门前,是跪在那里痛哭失声却未曾抬头的凌子清。他还年少,根本不懂得如何控制内心的悲痛。而凌楚钰,他一直忍着,即便眼泪纵横,他也未曾令自己哭出声来。

当他被告知那个消息时,他长久地伫立不知如何挪动脚步。这一刻他曾经试想过无数遍,他的妹妹如同飞蛾扑火,不知是否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

“陛下……”凌楚钰伸出双手,试图接过凌子悦。

云澈却如同受了惊吓一般,向后退了半步,摇晃着似乎失了力气。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陛下待兄长如此亲厚,为何保不住他的性命!”凌子清仰起头来,他的眼中是不忿是失望是对着世间一切的怀疑与否定。

“凌子清你放肆!”凌楚钰狠狠压住他的脑袋。

 99生死

“……因为朕要的太多……谁都没错……错的是朕……”

他的声音颤动,他的痛无人了解也无可承受。

云澈的身影摇摇欲坠;众人惊恐却又不敢上前扶住他;只有明朔顶住了云澈的背脊。

“陛下……该送凌大人回家了。”明朔用尽了力气才挤出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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